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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菩提》 作者:林清玄

第7章 【曼陀罗】02

  布施,是菩萨净土

  山水是由渺小与有限组成的,高大无边的功德之山,也是由渺小有限的功德组成的。每一个渺小有限的布施,都非常有用。

  1

  有人向我问起布施的事。

  我说:布施就像泡茶一样,我们泡茶请客的时候,往往随手抓一把茶叶丢进去,不会算一茶壶共用几片茶叶。

  一把茶叶的组成,是一片一片的茶叶,每一片茶叶看来都那样渺小,但一壶茶水里,每片茶叶都有芳香,不管泡多泡少,倒多少杯,每一杯茶里都有每一片茶叶的芳香。

  布施也是这样,有时候我们把一片茶叶丢进一壶茶,虽然那么小的一片,与许多富有的人不能相比,但也只是如此小的一片,就盈满了整壶茶。当别人在泡大壶茶的时候,别忘了丢一片茶叶进去,如果有能力,丢两三片更好;如果更有能力,抓一把丢进去也无妨。从最小的一片茶叶做起,这是为什么佛教里说“随喜功德”,而不说“拼命功德”的原因了。布施,正是从随喜开始。

  2

  有人问我说,布施的时候偶尔会想到回报的问题,该怎么办?我说:“我们可以来做一个实验。”找一盆水和一杯蜂蜜,将蜂蜜倒入水里,搅拌均匀,然后想办法把蜂

  蜜从水中捞起来,试问这样可以做到吗?那人说:“当然是做不到了,溶化的蜂蜜怎么可能取回呢?”是的,一个人行布施正是如此,是把蜂蜜加入水中搅拌,一直到中边皆甜,端给别人喝,然后忘记蜂蜜是自己的,忘记蜂蜜的存在,乃至忘记喝掉那杯蜜水的人,这三重的不记,就是佛法说的“三轮体空”。因而布施的人要有放下的态度、要有随缘的心,在时空因缘中,我们随缘地把自己有的也分给别人,那是使这世界因缘善的循环的开始。我们随缘的布施,永远有利息在人间。

  3

  有人对我说,我们的人生这么有限,我们的能力这么渺小,布施出去

  的那一点点,真的对别人有用吗?我说:“那我们应该学习看山看海。”最高的山,它不是独自存在,也是由土石形成的,山里的一块石头、一把沙看起来不重要,但在许多关键时刻,掉了一块石头,山就可能崩了。最广的海,它不是虚幻所成,也是由一滴一滴的水组成,一滴水或者不多,很多滴水可能就会成为排山而来的波浪。山水是由渺小与有限组成的,高大无边的功德之山,也是由渺小有限的功德组成的。每一个渺小有限的布施,都非常有用。让我们来学习做一点布施吧!随意一些,人人都可以用小石小沙堆成一座高山。

  4

  有人布施时有挣扎,担心布施被人骗了,甚至担心街头的乞丐都是假冒的,想布施担心受骗,不布施则于心有愧,怎么办?我说,布施重要的虽然是财物,但有比财物远为重要的东西,就是心,心里生起布施的一念,那时心就柔软了,慈悲了,处在清净之中了。

  这种受惠,是财物所无法衡量的。维摩诘经里说:“布施,是菩萨净土。”正是这个意思,不要担心受骗,也用不着挣扎,在布施的那一刻,最受益的就是自己了。常行布施的人,常处于清净之中;常行布施的人,心常觉醒而温柔;常行布施的人,是世上最有福报的人。让我们常行布施吧!让我们的心常常处于净土吧!

  愿,是我们写在心灵笔记上热情的希望,是给生命关怀的书帖,也是不枉费人间一遭的证明呀!

  原来的那一页

  1

  有人来和我讨论“愿”的问题。

  他说,他为着“愿”“发愿”“愿力”的问题,苦恼得要失眠了。

  原因是,像“愿”这个字时常被我们挂在口中,但是却无法落实,每一个愿在发出的时候都是无形无相的,“我们说自己发了一个愿,那个愿是不是那么确定、确立,不可更改呢?”

  第二个困扰他的问题,是在经典上记载佛菩萨的愿都是广大无边,有的根本不能实现,像地藏菩萨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狱若尽,方证菩提。”像观音菩萨的“愿度尽一切众生,若有一众生未得度,而自弃此宏誓者,愿头脑裂为千片。”那么,我们如果要发愿,是要发那些很大很大,可能无法实现的愿呢?或是发那很小很小,立刻可以实践的愿呢?

  “很小很小,立刻可以实践的愿是什么呢?”我问他。

  “例如每个月捐出一百元济助贫病的人;例如每个月去捐血五十CC;又例如从此不对人说脏话。”

  第三个困扰他的问题是“本愿”,所有的佛菩萨关于发愿的经典都叫“本愿经”,他们都可以知道过去世所发的愿,那叫做本愿,我们又不知道自己的本愿,发愿时既不知从前的愿,以后也不知会不会遗忘,此刻,要如何来确定自己的本愿呢?

  第四个困扰他的问题是,诸佛菩萨发愿修行时都是“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到证果时,是“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什么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如果“愿心”与“证果”都是一样的东西,那么愿到底是一条直线呢?或者是像叠床架屋一样,一点一点地累积起来呢?

  “什么才是真实的愿呀?”他说。

  2

  是的,我们佛教徒常常谈愿,却很少有人深刻地思考到愿的问题。但是他来谈愿的那个下午,我急着赶飞机去高雄医学院演讲,没有时间相谈,我说:“像我以前发愿要为众生破疑解惑,虽然到高雄去演讲很远,要花很长的时间,但要实践自己的小小愿望,也还是要去,我先去实践了,回来再慢慢与你谈愿吧!”

  当我乘坐的飞机在云层上空的时候,我看到在太空中飘浮变幻着的白云,思索着“愿”的问题,是真的那么难以理解吗?

  “愿”的左边是“原”,右边是“页”,简单地说就是“原来的那一页”,在六个月以前,我在记事簿上写着“十一月五日下午七时,高雄医学院大讲堂演讲”,在写的时候,我是希望能到高雄去,但我不能确定可不可以去得成,例如说不定在六个月后的今天我生病了;又或者遇到台风,飞机不能起飞了;又或者主办的单位临时取消了……这些情形都有可能发生(而且真的都在我身上发生过),但在当时我还是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一页。那“原来一页”简单的一行字,驱策我去订机票、赶飞机,现在就在飞机上了。

  到了高雄,一切顺利,有五百多人来听演讲,都是医学院的教授和学生。我演讲的愿望,就是希望这五百多人里有一些能发起菩提心、菩提的愿望,即使只有一个人,则原来的那一页就没有白写。

  演讲完后,已经是夜里九点半,再没有飞机回台北了,我只好去坐深夜十点四十五分的莒光号回台北。火车在黑暗之中穿过田园、穿过城乡,远处的灯像流火一般,在遥远的视界中闪烁;我又想到“愿”的问题而难以入眠,想到平常此时我已在温暖的被窝中就寝,只因为六个月前在册子上写的一行字,使我深夜犹在冷气过强的火车上奔波。

  火车开得慢极了,足足开了七个小时,到松山火车站正好是清晨六点。大地正在泛白,我拖着疲累的步子走回家,身心都感到萎顿,但想到或许有一位医学院的学生因此能有济世的心,去济助患病的急需救助的人,我的心感到欣悦,仿佛这样无私的付出都有了代价,身心顿感泰然。

  回到家,我在六个月前的那行字上划了一个圆圈,表示这一页已经得到了实践、得到了完成,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恩。

  3

  愿不是那么不可理解的,凡是佛菩萨的愿都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就是“志求无上菩提,欲度一切众生”,这称为“弘誓”,也叫做“总愿”。

  在“总愿”之外,诸佛菩萨都依众生意乐有不同的愿,例如阿弥陀佛的四十八愿与药师如来的十二愿,就有很大不同,这叫做“别愿”。

  至于本愿,也就是最初的发心,佛菩萨的本愿不离“愿作佛心”“度众生心”。但由于修行的关系,果位逐渐增上,日趋于圆满,因位之愿会由于果熟了,而产生距离,这时,佛菩萨会再入于“因位”,或在实践上永不脱离因位,此称为“本愿”。以地藏菩萨与观音菩萨为例,他们可以成佛,却誓不成佛,即是永远落实于本愿的缘故。

  在发心的那一刻,叫“愿心”。更大的愿心生起更大的力量,叫“愿力”。愿心极广、愿力极深,如大海的浩瀚无边,叫做“愿海”。依照愿心、愿力、愿海去实践,称为“愿行”。愿与行都圆满成就,叫“愿行具足”。在具足之时,本愿成就则国土显现,那时则历历可见,称为“愿

  土”。我们看往生礼赞中的一首诗,就能知悉愿土成就的情景:

  观彼弥陀极乐界,广大宽平众宝成;四十八愿庄严起,超诸佛剎最为精。

  4

  在《华严经》里,依誓愿之船航向彼岸,称为“愿波罗蜜”,一个人要具有十种德行,才能清净愿波罗蜜:

  一、尽成就一切众生。二、尽庄严一切世界。三、尽供养一切诸佛。四、尽通达无障碍法。五、尽修行遍法界行。六、身恒住尽未来劫。七、智尽知一切心念。八、尽觉悟流转还灭。九、尽示现一切国土。十、尽证得如来智慧。

  了解愿波罗蜜十德,就能知道“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与“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什么无二无别了。那就好像我们现在发起一个去美国的心,这是“发心”之始;那我们会准备去美国的“资粮”,例如买机票、筹旅费、学英语,这是“行”的部分;有一天我们去了美国,这是“证”的部分。美国只有一个,在“想去”与“到达”之间,虽有距离,其目标是一致的呀!去美国如此,走向佛道也是如此。

  有关佛的菩提,依照《大智度论》的说法有五种:

  1.发心菩提——一切菩萨发心求取菩提,是得菩提果之因。

  1

  伏心菩提——菩萨透过各种波罗蜜的实践,制伏烦恼、降伏其心。

  2

  明心菩提——登地菩萨了悟诸法实相毕竟清净,如实知自心。

  1

  出到菩提——在不动地、善慧地、法云地的菩萨,在般若波罗蜜中得方便力,亦不执著般若波罗蜜,灭除了烦恼的束缚,出离三界,得一切智。

  2

  无上菩提──即是佛果的觉智,等觉妙觉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所以说,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菩提的最高境界,“阿耨多罗”是“无上”之意,“三藐三菩提”是“正、遍、知”之意,合起来说是“无上正遍知”。

  以其所悟之道为至高,称“无上”。

  以其道周遍而无所不包,称“正遍知”。

  这含有平等圆满的意思,大乘菩萨愿行的全部内容,即在成就此种觉悟,完成这种觉悟称为“佛”,是“无上正等觉者”。

  因此,佛也称为“阿耨多罗三藐三佛陀”!

  5

  “什么才是真实的愿呢?”

  对于愿的疑惑,我们已解决了大半,我深信所有在这世间,此生能行善的人,都是从前曾有本愿的菩提萨埵。像慈济功德会的诸菩萨、善上人,都是顺着本愿的轨道开向菩提的故乡;或是随着弘愿的航道,在飞向彼岸。这样想,常使我动容赞叹,心神震荡!“我不知道是不是曾有那样的本愿呀?如果不是本愿,此刻要怎么做呢?”在佛法里,把愿向前推动,叫做“愿轮”,有两个意思:一是菩萨的弘誓,因为愿求坚固,能摧破一切魔障敌众,如转轮圣王的轮宝。二是菩萨从始自终,回转于自己的誓愿而精勤不已。我们的轮子不断向前走,只要看清前面的道路,忘记过去的痕迹有什么要紧呢?如果愿轮尚未转动过,从现在开始转动不是很好吗?我想起飞机穿破云层、火车行走深黑的乡野的情景,我们一点也无畏,因为知道自己的发心,了解自己要抵达的目标。这时我翻开六个月前写的原来那一页,在旁边加注两句:

  愿慧悉成满,得为三界雄。

  愿,是我们写在心灵笔记上热情的希望,是给生命关怀的书帖,也是不枉费人间一遭的证明呀!

  心的蒙太奇

  对于生命的历程,我觉得:『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心开好是最重要的!』

  最近重读被称为“蒙太奇之父”的爱森斯坦传记,还有他的著作《电影形式》《电影感》,与学生时代的感想完全不同,隐约找到一点禅味,心中十分快慰。

  现在做电影的人,几乎无人不知爱森斯坦和蒙太奇,却少人知道爱森斯坦是如何创造蒙太奇理论的。

  “蒙太奇”(Montage)原来是电影剪接的意思,在爱森斯坦的手中,它变成了创意、节奏、形式、灵感的综合,甚至成为一位杰出导演最重要的品质。

  在爱森斯坦的自传里,他曾提过两次自己如何在创意中发现蒙太奇:

  第一次是他在军事学校的东方语文系就读时,为了学习与俄文完全不同,几乎背道而驰的日文,他不眠不休地背诵日语,由于日语对俄国人的思考方式与文字次序是极为严酷的考验,使爱森斯坦学习到一种“非理性而情绪化的思考方式”,领悟到艺术创作也可以用非理性情绪化的思考来表达。

  还有一次是爱森斯坦在波若雷卡剧院当导演时,每次排戏,一位引座招待员的七岁儿子总是在旁观看,爱森斯坦有一次看到那位男童的表情深受感动,觉得他那专注的神情甚至比舞台上的戏剧更动人。

  他回忆说:“有一天排戏的时候,我被那男孩一脸专注的神态吓呆了。那张脸,不仅反映了部分角色的面部表情与动作,简直就是舞台上整个演出过程的最佳写照,这个脸部动作与舞台上的演出同时进行,并且相互辉映,令我惊讶不已。”

  我们今天看电影的人,都很习惯脸部特写与事件进行交互剪接、一起进行的技法,也能在事件情节分几条线同时进行的剪接中,不怀疑不同空间的“同时性”,正是始于爱森斯坦。

  我觉得爱森斯坦在军校读日文的情景有点像禅宗里对公案的参究,而他在小男孩脸上看见的神情,则近于禅师的“启悟”,那都不是得自逻辑思维,而是心灵直观的精神。我在学生时代,有一位教导演学的教授很崇拜爱森斯坦,他常说:“爱森斯坦对电影的重要性,一如爱因斯坦对科学的重要性。”“相对论”与“蒙太奇”或许难以相提并论,但对于时空的不凡见解,则让人感觉到他们像禅师一样。

  从“蒙太奇”,爱森斯坦发展出“吸引力蒙太奇”的理论,这理论有两个重要的观点,一是生活中再微小的事物,透过创造性的剪接,也可能产生伟大的观点。二是非理性或情绪化的运镜,可能是创造新境界的来源。

  ——古代的禅师以不合逻辑思维的方式来启悟学生,就是希望粉碎学生的僵化思想,来创造生命的新观点。他们认为悟是无所不在的,伟大的创见是无所不在的,所以才会说“喝茶去!”“吃饭的时候吃饭,睡觉的时候睡觉。”如果有这样的平常心,生活都能恰到好处,了了分明,最平凡的地方也能有伟大的观点。

  ——我们试来看两则公案,一个僧问赵州:“如何是祖师西来意?”赵州说:“庭前柏树子。”二是僧问隆庆闲禅师:“我手何以佛手?”答曰:“月下弄琵琶。”看这些公案,我感觉,古代的禅师有一些简直是蒙太奇大师了。

  爱森斯坦虽然常讲非理性(是指打破观众的惯性)是通达蒙太奇的手段。但他认为一位好的电影导演应该把创作分成两部分:“一是创作性的,一是分析性的,分析是用来审查创作,创作则是用来验证理论之前提。”因此他发展了一种唯美的公式:“我们并非因伤心而哭泣,而是因哭泣而伤心。”

  ——从禅修的观点来看,或者可以说:“我们并非因禅修而开悟,而是因开悟而禅修。”开悟是创作性的,禅修是分析性的,禅修是用以审查开悟的境界,开悟的验证则是来自更深的禅修。“第一义”犹如创作的心灵是不可言、不可思议的,但一个人的智慧与定境则可以在人格上检知,这种检知不是无端的,是来自于反复思索、细心观察。

  一八九八年出生于俄国瑞加的爱森斯坦,他成长过程中电影事业已经很发达,但形式已经僵化,因此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一面极端热爱电影,一面极端向往改革,他把这种心情称为“最后的致命行动”。在发现“吸引力蒙太奇”之前,他写了一段笔记表明自己的心迹:

  先精通艺术,再摧毁艺术。首先,深入艺术之堂奥,参透其堂奥。然后,精通艺术,成为一位艺术大师。最后,揭开它的面具,并予以摧毁!从那时起,艺术与我的关系,开始了崭新的局面。

  青年的爱森斯坦早就发现,任何艺术要沿袭旧的形式,失去创造的活力,艺术就会死亡,因此挽救艺术唯一的方法就是改革。但改革不是盲目的,先“入其堂奥”“精通”“成为大师”,才有摧毁的资格。

  ——禅修也是如此,是一种心灵的革命,要“大破”才能“大立”,要“大死”才能“大生”,要“大叩”才能“大鸣”,要“大痛苦”才会有“大解脱”!

  ——大慧宗杲禅师在开悟时,烧了师父克勤圆悟的《碧岩录》。丹霞天然禅师开悟之后,在冬天把寺里的佛像劈来取暖。赵州从谂禅师在开悟时,把穷半生之力注解的金刚经放一把火烧了……这是从入堂奥,精通,成为大师,再摧毁,最后开始了崭新的局面。

  ——开悟的大师太热爱禅了,因此要粉碎禅的形式,让每个人找到自己的禅心,而不是要后人跟随形式的足迹。因此,才说“不与千圣同步,不与万法为侣,不向如来行处行。”

  被称为“二十世纪达文西”的爱森斯坦常说:“我要赤裸裸地呈现艺术创作的基本天性。”他的特质是把不同的素材与单元合在一起产生全新的性质,他依靠直觉来拍电影,甚至在最后一刻都可能完全改变原先的构想,他常说:“照素材召唤你的方式行动,在现场改变电影脚本,在剪辑时改变现场拍摄的镜头。”

  这种方式是为了使电影惊奇、震撼、有力量,他说:“我拍的电影,从来都不是‘电影眼’,而经常是‘电影拳’。我的电影中摄影机从来不是‘客观证人’,事物也非由不带感情的玻璃所观察,我喜欢在观众鼻子上重击一下!”

  ——这些话使我想到禅宗的“棒喝”,时常给弟子重重的一拳,以使弟子前后际断,得到启发。为了保有禅的精神,必须放下对于禅的固定认知;为了开发心灵的活力,必须保有最强的张力。正如爱森斯坦以歌德的一句话作为信条:“为了保持事实,有时你要冒一次险来违背事实。”我们也可以说:“为了开发禅心,有时你要冒一次险来违背那些关于禅的教导。”

  中年以后,爱森斯坦在莫斯科电影艺术学院教书,他对学生说的话感觉就像出自一位禅师,他说:“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可以经由学习而成为电影导演,有人要学三年,有人至少要学三百年,而我爱森斯坦需时恰好三个月,而且是半工半读。”“你们今后拍第一部影片时,把蒙太奇和我全部忘掉!在这里,你们学习;在外面,你们却必须做。在做当中,你们会发现过去所学的种种。”“如果要拍跌倒,就要跌得正好。”——世界上每个人都可以经由学习而得到开悟,有的人要三年,有的人要三百年,有的人只是当下的一念。——修行是通过不断的学习,开悟则是在实践之中。——许多开悟是因为跌得正好,古代的禅师有很多是打破杯子悟道、踩到毒刺悟道,甚至摔下悬崖、跌断腿而悟道。

  爱森斯坦对学生非常热情,注重启发甚于教导,有一次,一位学生要开拍第一部电影,去请教他,学生说:“我明天就要开镜了,请老师给我一些忠告,什么都好。”

  “很好!那么,你的第一个镜头是什么?”“我要以最简单的开始,是一双靴子置于门边的特写镜头。”

  “非常好!我的忠告是:你一定要将这双靴子拍到这样的程度:万一明天晚上你不幸发生了车祸,我便有正当的理由将你拍的镜头带到学院,并对学生们说:‘现在,你们可以发现,我们失去了一位多么伟大的导演,他仅仅拍了一个一双靴子的镜头,但就因为这个镜头,我有意将这双靴子送给我们的博物馆。”

  学生说:“谢谢您!我会照您的话去做,我会将那双靴子拍到那样的程度。”

  “但事后注意,别真的给街上的车子压到了。”爱森斯坦幽默地说。

  “我会尽力而为,但事后呢?我该做些什么?”

  “然后你一定要以同样的程度来拍每一个镜头、每一部电影,和每出剧本,而且终你的一生,都需如此。”

  这位学生名叫米凯?洛姆(MikhailRomm),后来成为杰出的电影导演,那一部从一双靴子开始的电影叫《脂肪球》(BouledeSuif),是电影史上的经典作品,被收藏在世界上的许多电影博物馆中。

  ——禅宗虽讲开悟,但开悟以后不是什么都完了,还要“莫忘初心”,要“保任”,要使自己的心保持在第一义上,在“随缘任运过生活”的同时,永远不失去心灵的清明,就像保持那第一个精彩的镜头。云门禅师的“日日是好日”、庞蕴居士的“好雪片片,不落别处”,说的正是这种永远保持觉醒的态度。

  终生都在为艺术家脱掉一致化的紧身外衣,强调创意的爱森斯坦死于五十岁,他终生未婚,把所有的时间和精神奉献给电影,过着像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他的“吸引力蒙太奇”影响了全世界的电影工作者,他的著作都是电影经典,至今依然是电影学生必读的教科书。

  什么是“吸引力蒙太奇”(TheMontageofAttraction)?

  爱森斯坦的好友,也是杰出的俄国导演西格?尤特科维治(SergeiYutkevich)曾以最简短的语句说:

  “吸引力蒙太奇,其目的是经由一连串仔细安排好的‘焦点’场景来‘吸引’观众(有时磨碎它,有时在它脸上挥出艺术之拳!)……它同时显示如工程师般的细密计划。(‘焦点’经常由临场的冲动所决定。)没有细密的计划,电影不可能成功,但若没有终极的艺术目的,再细密的计划也会失败。”

  “蒙太奇”是由一寸一寸的胶卷算出来的。

  “吸引力”则是艺术家的直观和临场感来统合、剪接,使电影达到统一、和谐、纯粹的境界。

  ——禅修也是如此,要“三千威仪、八万细行”,每一个阶段都非常缜密,但不应该失去整体的观照与感性的直观,身、口、意才可能统一、和谐和纯粹。

  爱森斯坦临终时的遗言是:

  “就生物而言,我们都会朽坏,但当我们贡献社会时,我们即成不朽——在我们所做的这些贡献中,我们将社会进步的火炬由这一代传给下一代。”

  “不朽,并不是上—代将身后之事留给下一代人完成的一种形式,而是每个延续的一代都为之奋斗,并为之殉身的理想。对我而言,唯有为人类自由而革命的理想与不断地战斗,不朽才得以产生。”

  爱森斯坦是“现代电影之父”,他充满活力与创见的一生,使我情不自禁地想起禅宗的大师,我们学习禅道的人,事实上是透过剪辑来使前后际断,把生命中的行为、语言、意念,做一种革命性的创造,使其精萃、和谐与统一,这是一种“心的蒙太奇”,是把芜杂无章的生命历程做一翻转,对生命有一个新的创见、新的活力。

  这也使我想到,“禅”之一字实非名相,任何众生只要在心灵上保有创意,不断地超越、提升、转化,就是在走向禅的道路,历程上或有不同,终极目标是一致的。因此,我在心里向那些曾为提升人类文明、艺术、心灵,奉献一生的人顶礼致敬,爱森斯坦是其中之一。

  爱森斯坦说:“不管用什么形式,把电影拍好是最重要的。”

  对于生命的历程,我觉得:“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心开好是最重要的!”

  觉悟战士

  如果一个有同理心、平等心的觉悟战士,他不管到什么战场、面对什么烦恼,也都可以心无罣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了!

  我们都认识寺庙里与佛堂里的菩萨,并且对之虔诚地礼拜。但是我在礼拜菩萨的时候,常会想到菩萨是没有定相的,如果我们不能认识菩萨的心,万一有一天在街上遇见穿西装打领带的菩萨,不知道认不认得出来?不知道还能不能谦卑恭敬地礼拜?

  穿西装打领带还是好的,假如他穿牛仔裤,我还能认识他吗?在佛陀的时代,许多修行的人常穿“粪扫衣”,假设有一天我们穿着很华美的衣服,一副宝相庄严的样子,突然在街边跑出一位穿粪扫衣的菩萨,我是会看见他的“粪扫衣”呢?还是能看见他的菩萨心?

  因此,我偶尔会思及,认识佛堂里的菩萨是重要的,但认识活生生的菩萨,可能更要紧;对佛堂里的菩萨有恭敬心和谦卑心是简单的,对街上的菩萨生起同样的心就艰难了。这应该是印光大师为什么说“要看人人是菩萨,只有我是凡夫”的意思了。

  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观点,使得我们佛教徒时常称人“菩萨”,于是有时候到道场去,会听到“老菩萨”“小菩萨”“大菩萨”互相称赞的声音此起彼落,真可以说是“一屋子菩萨”了。

  对于一般人的应许为“菩萨”不是始自今日,禅宗公案里有一则说,从前有一位金牛和尚,担任寺里的典座,每至斋时,总是自顾自提着饭桶在僧堂前作舞,一边叫大家来吃饭:“菩萨子,吃饭来!”“菩萨子,吃饭来!”传说寺里的僧人听到了都会心有所动,使许多人得到了启发。

  可是后来的禅师对这个公案看法并不一样,雪窦禅师就曾评述“菩萨子,吃饭来!”说:“虽然如此,金牛不是好心。”有人问白隐禅师说:“叫人家做菩萨,叫人家吃饭这是好事,为什么雪窦说不是好心呢?”白隐说:“因为金牛和尚提的饭桶是空的。”──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棒喝,当我们被叫唤为“菩萨”时,都感到非常开心,但我们很少想到“这个饭桶是空的”,我们何德何能让人叫为“菩萨”呢?然而,长庆禅师的看法和雪窦不同。僧问长庆:“古人道:‘菩萨子,吃饭来!’意旨如何?”长庆说:“大似因斋庆赞!”

  有人问白隐禅师说:“长庆禅师说的‘大似因斋庆赞’是什么意思呢?”

  白隐答说:“诵一次食毕偈就知道他的意思了:‘饭食已讫色力充,威震十方三世雄。回因转果不在念,一切众生获神通’。”

  ──这是站在金牛和尚的角度来看,是说他在内心里祈愿一切众生吃了他煮的饭菜,都可以得到转化,成为真正的菩萨。当我们称呼众生为“菩萨”时,也是因于这样深切的愿望呀!

  其实,金牛、雪窦、长庆、白隐的看法都可以合起来看,确实,“菩萨”行虽然不易,却也不是那么遥远不可捉摸的。只是当我们在称呼别人为“菩萨”时,心里应有真心的愿望;而我们被呼唤为“菩萨”时,则不应由于欣喜而迷失了,要来了解菩萨最基本的心行。

  菩萨是“菩提萨埵”的简称,菩提,觉、智、道的意思;萨埵,众生、有情、勇猛之意。

  菩萨,又译成觉有情、大觉有情、道众生、道心众生,意即是求道的大心人、求大觉的有情众生。

  凡是发起勇猛求菩提心的人,希望走向自利利他觉行圆满的人;凡是以智上求无上菩提、以悲下化无量众生的人;凡是有未来成就佛果的愿望,现在正修诸波罗蜜行的人,我们都称为“菩萨”。

  对于那些心量特别大的菩萨,志求无上菩提的大乘行者,我们称为摩诃萨埵、摩诃萨、菩萨摩诃萨、菩提萨埵摩诃萨埵、摩诃菩提质帝萨埵等等。

  佛教经典里,曾以各种不同的名字称呼菩萨,我们在这里举出一些较有代表性的:开士、大士、圣士、上人、无上、力士、无双、不思议、大自在、大功德、大道心、法王子、成就觉慧、最上照明、普能降伏、最胜萌芽……从这些译名,我们可以联想到菩萨的一些特质。

  古往今来,我们固然给菩萨各种不同的异名,但到了近代这些名称都固定了,往往不能给我们重重的一拳。有一次,我听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说,他把菩萨译成“觉悟战士”,心里觉得十分感动。

  宗萨仁波切的意思是,现代的修行者走向菩萨道比从前的人难多了,原因是现代的生活复杂,烦恼繁多,时空扰乱,现代人的菩萨行几乎不可能平顺,因此发心于菩萨道的人要有如战士一样搏战,才可能真正进入菩提道的大门。

  从“萨埵”的意思来说,我们时常忘记其中的勇猛之意,而勇猛也是菩萨极为重要的特质。

  我们发起菩提心,有菩萨的愿望并去实践它,最需要有勇猛的心,要有向复杂的欲望、炽烈的烦恼、起落的生死奋战的勇气,那就像一个战士上前线一样。

  当然,上前线的战士会遭遇到很多情况,可能花许多力气去攻占一个据点,发现里面并没有敌人;也可能在沙滩登陆时,发现已被千军万马包围了。可能不发一枪一弹,已经横越千里;也可能弹尽援绝了,发现一寸地都还无法前进。

  不管是什么情况,作战的准备是一点也不能轻忽的。

  记得服兵役的时候,有一个重要的作战推演,叫做“退回攻击发起线”。一个战士每天都是站在攻击发起线上,但如果作战无功,就要退回攻击发起线重作准备。准备什么呢?对“觉悟战士”,就是更充足的觉悟态度、更深切的慈悲资粮、更有力量的智慧武器,唯有觉悟、慈悲、智慧,才可以让我们面对烦恼、痛苦、生死时无所畏惧。

  觉悟战士的觉悟、智慧、慈悲是来自两个重要的认识:

  一是同理心,对众生有一体感,知道有任何一个众生未得度、有一众生尚未圆满,心情若有憾焉,这是由于认识到每一众生都是我,我也是众生的一分子,布施、爱语、利行、同事四摄,就是根源于这种同理心。

  二是平等心,知道众生的佛性平等,只要透过觉悟,都可以走入菩提愿海,终致成就,我对待任何一众生的心正是与供养诸佛菩萨的心平等无二。对任一众生不起一念非亲友想,不起一念非父母想,不起一念非菩萨想,这才是真实的平等心。

  如果一个人有了同理心、平等心,那么他不做菩萨也就很难了。

  如果一个人有了同理心、平等心,就可以走出佛堂、大开心眼,认识那些穿西装打领带,甚至穿牛仔裤、粪扫衣的菩萨了。

  如果一个有同理心、平等心的觉悟战士,他不管到什么战场、面对什么烦恼,也都可以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了!

  开悟鞋垫

  开悟的鞋垫我也穿了,开悟的茶水我也喝了,但人世的烦恼与苦痛我仍然如是面对,那是我知道在波动与扰攘的世情中,唯有照管自己的身心,才是走向圆满最重要的道路。

  要搭飞机去南部,在台北松山机场候机的时候,突然走来一位相貌慈和、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坐到我身边。他手里拿着一本《唯识》,说:“你读过《唯识》吗?”

  “读过一点点。”我说。他一副直指人心的样子说:“那么,你认为人的开悟是可能的吗?”我点点头,重复他的话说:“我认为人的开悟是可能的。”“不过,一般人觉得开悟是很难的事,而讲开悟的人也常把开悟讲

  得太玄了,我倒是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使人开悟。”老先生充满自信地说。

  当一个人讲到有很简单的方法使人开悟,总使我感到兴趣,我说:“你有什么简单的方法使人开悟呢?”

  老先生开心极了,说:“我在远远的地方看到候机室的人群,就知道你是有慧根的,果然不出我的意料,你对开悟有兴趣。”

  然后,老先生打开他随身携带的皮箱,拿出一副鞋垫来,他说:“这鞋垫叫做开悟鞋垫,是我自己发明的,你不要看它薄薄的一片,是非常有功效的。只要穿上我的开悟鞋垫,就会得到源源不绝的快感,打开你的灵台、冲破你的盲点,使你进入快乐三昧,很快地得到开悟。”

  老先生源源不绝地讲了一大串,我听了觉得好笑,就好像听魔毯的故事一样,他看我有点不信的样子,着急地说:“当然,开悟用讲的是不准的,要用体验的才准,你把鞋子脱下来,体验一下就知道了。”

  说着,做势就要来脱我的鞋子,引起旁边旅客的侧目,我说:“我自己来。”

  我把鞋子脱了,老先生把鞋垫放到我的鞋里:“来!来!体验一下!”

  我把鞋子穿起来。体验了半天,一点也没有什么异样,当然更别说开悟了。老先生颇为期待地说:“怎么样?有没有快感?”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老实地说。

  他面露失望:“怎么会呢?许多人一穿就有感觉了,可能你穿的时间太短,你买一双穿,保证有感觉,如果穿一个星期还没有感觉,就把鞋垫反过来穿。”

  “你刚刚不是说可以开悟吗?现在怎么变成感觉了,穿所有的鞋垫都

  会有感觉呀。”“年轻人!你不懂,三昧就是一种快感呀!”这时候,广播里播出登机的时刻到了,老先生更着急,这时他不讲

  开悟了,他央求着:“买一双吧!这是我自己研究发明的,如果没有效,下次你来松山机场找我,我都在这里的。”我说:“这开悟鞋垫一双多少钱?”

  “一千元。”老先生说。我以为听错了,又问过一次,确定是一千元。我说:“老先生,不是我不想开悟,一千元实在太贵了。”他看我要去赶飞机,拉住我:“那这样好了,算你一双五百元。”我摇摇头。“年轻人!这样吧,就算你帮我忙,五百元你买一双,我再送你一

  双,今天一整天我都没卖出一双呢!”

  后来,我买了一双开悟鞋垫,又附送了一双,我想,一个人年纪大了,还要到机场推销自己发明的东西,这勇气就值得五百元的鼓励了,虽然我知道那非关开悟。

  到高雄的时候,朋友来接飞机,我当场把老人附赠的一双开悟鞋垫送给朋友,我说:“穿上这鞋垫就会得到源源不绝的快感,打开你的灵台、冲破你的盲点,使你进入快乐三昧,很快地得到开悟。”

  朋友看我说得认真,忍不住笑,半信半疑地问:“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如果这世界真有使人会开悟的鞋垫,菩萨就不必出去普度众生,只要去卖鞋垫就好了!”我说。

  但从这一件事使我们知道现代人是多么渴求开悟呀!不只是开悟鞋垫,以前有人送我一种茶,说是得到特别的加持,喝了就会开悟。还有人送我一束香,说常焚这种香,闻久了会心开意解,得到开悟。有人介绍我去见伟大的师父,说他只要看你一眼,就会开悟。有人拉我去见伟大的居士,说这个世界只有他有能力印证别人的开悟。

  开悟,在这个世界变成速食面、即溶奶粉、三合一咖啡一样的东西,一冲就好,立即享用。也像马桶堵塞时的通乐,倒一点下去,一通就乐。也由于人们速求开悟,反而失去了自觉与反省的精神。开悟的俗化,使人听到开悟时哈哈一笑,说不定将来我们可以推出一系列的商品,例如“开悟大厦”“开悟家具”“开悟衬衫”“开悟汽水”,或者开悟什么的。

  什么才是真实的开悟反而没有人在意,很少人愿意去追求了。

  开悟最原始的意义,是反转迷梦为“开”,生起真实的智慧为“悟”。与“开悟”相当的名词有证悟、悟入、觉悟等等。

  从悟的程度来看,悟到一分称为“小悟”,悟到十分叫做“大悟”,所以古来的修行人常有“小悟数十回,大悟三五回”的自述。

  从悟的快慢来看,慢的叫“渐悟”,快的叫“顿悟”,因此产生了修行上渐悟渐修、渐悟顿修、顿悟渐修、顿悟顿修的四种层次。

  从悟的智解来看,解知人可以转迷得悟的道理叫“解悟”;由修行实践而亲自体验叫“证悟”。

  我们可以这样说:佛教修行的目的在求开悟,菩提和涅槃是所悟的智和理,菩提是能证的智慧,涅槃是所证到的真理。证悟者,在大乘称为佛,在小乘称为阿罗汉。

  小乘的开悟者,是断除了三界的烦恼,证到苦集灭道的涅槃之境。大乘的开悟者,是证见了真理,断除了烦恼的扰乱,圆具无量妙德,应万境而施自在之妙用。

  以上是从佛学辞典抄录下来对“开悟”最简单的定义。然后我们就会发现,不论是小乘或大乘的开悟,远非一双开悟鞋垫或一斤开悟茶叶所能为力。一般人寻求外力的开悟,却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烦恼,只是由于不肯承担罢了。

  世间先有能悟之人,才有可悟之事;先有开悟之心,才有可悟之境;先有明悟之理,才能在事与境上炼心。这是多么明白的道理呀!

  我们不必到处去寻求开悟的情境,而应该回来观照自己的心,当我们有觉知的心,看青山才知冬天里的青山只是被雪覆藏,看湖水才知春日里的湖水只是被风吹皱,青山与湖水的本质并未变易或消失。

  开悟的鞋垫我也穿了,开悟的茶水我也喝了,但人世的烦恼与苦痛我仍然如是面对,那是我知道在波动与扰攘的世情中,唯有照管自己的身心,才是走向圆满最重要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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