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威尼斯商人(9)

　　罗兰佐 也就是这样的夜晚，美丽的杰西卡就像一个小泼妇，胡乱毁谤她的情人，但是他依然饶恕了她。

　　杰西卡 如果不是有人来了，我可以说出比你所知道的更多的夜晚的故事。你听，有一个脚步声？

　　（斯丹法诺上）

　　罗兰佐 是谁在这静悄悄的夜晚？还跑这么快？

　　斯丹法诺 你的一个朋友。

　　罗兰佐 一个朋友！我的什么朋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朋友！

　　斯丹法诺 我叫斯丹法诺，我是来给你们报信的，我家女主人在天亮之前就要到贝尔蒙特；她在路上只要看见有十字架，便会停下来祷告，祈求着幸福美满的婚姻。

　　罗兰佐 那是谁陪她一起来？

　　斯丹法诺 没有什么人，只是她的侍女和一个修道的隐士。请问，我家主人回来没有？

　　罗兰佐 他还没有回来，我们也没有她的消息。杰西卡，我们回去吧；让我们准备一下，按照礼节，我们应该欢迎这屋子的女主人回来。

　　（朗斯洛特上）

　　朗斯洛特 哈呵！索拉！索拉！哦哈呵！索拉！索拉！哈呵！

　　罗兰佐 谁在那里吵？

　　朗斯洛特 索拉！你有没有看见罗兰佐先生？罗兰佐先生！索拉！索拉！哈呵！

　　罗兰佐 别叫啦，这里；他就在这儿。

　　朗斯洛特 索拉！哪里？哪里？

　　罗兰佐 这里。

　　朗斯洛特 给他讲我家主人派人带来了好多好多的好消息；他在天亮前就会回到家里来啦。

　　（下）

　　罗兰佐 亲爱的，我们进去等吧，进去等他们回来吧。算了，还是不进去吧。斯丹法诺，我的朋友，你快进去通知家里的其他人，告诉他们，女主人就要回来啦，让他们准备好乐队，并且让乐队在门外迎接。（斯丹法诺下）月光静静地洒山坡上，就像在恬静地睡觉一样！我们就坐在这儿吧，静静地听音乐的声音；在这样柔和而静寂的夜晚，听音乐将是最甜美的。杰西卡，坐下来。你看，天空中多少星星点点的繁星；你看见的每一颗闪闪的星星，他们在转动的时候都会发出像天使一样美妙的歌声，永远和天使们在一起唱歌。在不朽的灵魂里也有这样的音乐，可是当灵魂披上这泥土做成的易腐朽的皮囊以后，那音乐我们便听不见了。

　　（乐队上）

　　罗兰佐 来吧！让我们用美妙的音乐声来唤醒狄安娜女神吧；把最动听的节奏传到女主人的耳中，用音乐引导着她回家吧。

　　（音乐起）

　　杰西卡 我听见美妙柔和的音乐时，反而觉得有些惆怅。

　　罗兰佐 这是因为你的灵魂太敏感了，你太专注了。你只要看一群无法约束的畜生，或是那还没有驯服的小马，它们奔放地乱奔乱跳，高声嘶叫，这都是因为他们血气方刚的原因。如果突然听到一声喇叭的声响，或是任何音乐的声音，他们就会一齐停住，因为他们感受了音乐的力量，原来狂野的目光会变成温和的注视。所以诗人们会造出俄耳甫斯29用音乐感动树木和石头，还能引动海浪的故事，无论多么坚硬顽固的东西，音乐都可以改变它们；一个人的内心里没有音乐，或是听了美妙的音乐而不会感动的人，都是擅长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恶魔；他们有着像黑夜一样昏沉的灵魂，他们的感情就像地狱一样幽暗；这样的人是不能信任的。听音乐吧！

　　（鲍西娅及尼莉莎自远处上）

　　鲍西娅 我看见那灯光正是从我家里发出来的。一根小小的蜡烛，它发出的光芒照耀得多么远！做一件善事在这罪恶的世界里发出的光辉也正像这根蜡烛一样。

　　尼莉莎 月光特别亮的时候，我们就看不见蜡烛的光了。

　　鲍西娅 更大的荣耀会遮盖了小小的光辉。国王出巡时，代理朝政的摄政王的威权也像国王一样，可当国王回来时，他的威权就消失了，正像小溪中的河水注入大海一样。听！音乐！

　　尼莉莎 夫人，这音乐是从我们家传来的。

　　鲍西娅 没有比较，就不能说出有什么好；但我觉得它比在白天演奏得好听多了。

　　尼莉莎 夫人，可能是因为晚上比白天安静很多吧。

　　鲍西娅 如果没有人欣赏，乌鸦和云雀都是一样的歌声。如果是夜莺白天夹杂在嘈杂的鹅群里歌唱，人家也不会认为它唱得比鹪鹩好听。很多事情也正是因为天时地利，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才能博得赞赏！达到极致！可以静一静吧！月亮正在拥着她的情郎睡着了，而不愿醒来呢。

　　（音乐停止）

　　罗兰佐 如果我没有听错，这是鲍西娅的声音。

　　鲍西娅 正像瞎子能辨认杜鹃那最难听的声音一样。因为我的声音太难听了，所以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罗兰佐 夫人，欢迎你回来！

　　鲍西娅 我们一直在外边为我的丈夫祈祷平安，希望他们能够因为我们的祈祷而得到神的赐福。他们回来了吗？

　　罗兰佐 夫人，还没有；但是他们派人回来送信说，说他们就要回来了。

　　鲍西娅 进去吧，尼莉莎，给仆人们都说一下，告诉他们就说我们两人没有离开个家；罗兰佐，你也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杰西卡，你也不要说。

　　（喇叭声）

　　罗兰佐 我听见他的喇叭的声音，你的丈夫来啦。我们都不是话多的人，夫人，你尽管放心好了。

　　鲍西娅 我觉得今天晚上就像是一个昏沉沉的白天，不过略惨淡点；白天没有太阳的时候，看上去也就是这样。

　　（巴萨尼奥、安东尼奥、葛莱西安诺及侍从等上）

　　巴萨尼奥 你如果在没有太阳的时候走路，我们就可以和地球那一半边的人同时享有白昼。

　　鲍西娅 让我也发出光芒，我可不要像光那样轻浮；如若一个妻子轻浮的话，是会让丈夫觉得很沉重的，我可不愿巴萨尼奥为了我觉得很沉重。这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欢迎你回家，我的丈夫！

　　巴萨尼奥 谢谢你，夫人。这位是安东尼奥，请你也欢迎我的这位朋友；他曾经给了我无比的恩惠。

　　鲍西娅 他的确给了你无比的恩惠，因为我还听说你连累了他，让他受了很多的灾难呢。

　　安东尼奥 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鲍西娅 安东尼奥先生，非常欢迎你光临我家；口头的言语不能表示我对你的诚意，所以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葛莱西安诺 （向尼莉莎）我对着月亮发誓，你冤枉了我，我把它送给了那法官的书记，这是真的。我亲爱的，这件事情既然你看得这么重，我但愿拿去了的那个人是个阉人。

　　鲍西娅 啊！什么事？你们在吵架了吗？

　　葛莱西安诺 为了一个金手指圈儿，一个不值钱的戒指，她送给我的，上面刻了几个字，就跟工匠们刻在刀子上的差不多，是什么“爱我勿离”。

　　尼莉莎 这都不是诗句的事，也不是什么值钱不值钱。当初我给你的时候，你就向我发誓，说要永远戴着它直到死，就算死了也要跟你一起葬在坟墓里；即使不是为了我，为你自己所发的誓言，你也应该好好地看着它，一心一意地保存着。居然送给一个法官的书记！我呸！上帝可以来帮我判断，那个书记拿了这戒指，脸上一定永远不会长胡子的。

　　葛莱西安诺 等他长大的时候就会长胡子了。

　　尼莉莎 女人也会长胡子吗？

　　葛莱西安诺 我举双手发誓，我真把它送给了一个年轻人，年纪小小的，还没长大的小孩子。他的个儿不高，是法官的书记。这个小孩子话很多，非要我这个戒指送给他做报酬，我实在是不能不给他。

　　鲍西娅 我来给你说句公道话，这完全是你的不对了；你妻子给你的第一件礼物，你怎么可以把它随随便便给了人？而且你还发过誓，要永远戴着它直到死，那它就是你身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也曾经给了我的爱人一个戒指，他也发誓永远都不会让那个戒指离开他；他现在就在这里，我也可以替他发誓，即使把全世界所有的财富拿来和他交换，他也不会把它从他的手指上取下来的。真的，葛莱西安诺，你太对不起你的妻子了，你让她太伤心了；如果是我的话，早就大发雷霆啦。

　　巴萨尼奥 （旁白）哟，那我最好把我的左手砍掉，那样我就可以说，强盗要我的戒指，我不肯给他，就把我的手给砍了下来。

　　葛莱西安诺 巴萨尼奥先生的戒指也给那位法官了，因为那位法官先生也是一定要他的那个戒指；其实他就是把戒指拿了去，我觉得也是他应该拿的。不过那个小孩子，就是那个法官的书记，就只写了一份契约，就拿了我的戒指去做酬劳。他们两人别的都不要，就要这两个戒指。

　　鲍西娅 什么？戒指送给别人哪？不会是我给你的那一个吧？

　　巴萨尼奥 我不会说谎的，如果说谎可以用来加重我的过失，那么我当然会否认的；你可以看看我的手，手指上已没有戒指了；它已经没有了。

　　鲍西娅 虚伪，假情假意，你虚伪的心里没有一点儿真情。上帝啊，除非让我看见这个戒指，否则，我再也不会跟你睡一张床。

　　尼莉莎 如果我也看不见我的戒指，我也不会跟你睡一张床。

　　巴萨尼奥 亲爱的鲍西娅，我想你要是知道我把这戒指送给了什么人，我是为了什么要把这戒指送人，如果你能够想到是什么原因而让我把这戒指送人，他要的时候我是多么心痛，这个戒指在我心里是多少难以割舍，可是人家别的东西什么也不要，就认定要这个戒指，这样你就不会这么不高兴，生这么大的气了。

　　鲍西娅 这戒指的价值你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或是了解给你戒指的那个她的一半的好处，你或是懂得了你保留着这个戒指是何其的光荣，你就不会让这个戒指离开你。只要你稍微用用心诚恳的向他解释几句，别人那会好意思强要你留作纪念的物品？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吗？尼莉莎说的话让我明白了，我敢用我的生命来做赌咒，这个戒指一定是给那个女人拿去了。

　　巴萨尼奥 不，夫人，不是这样的，我用我的名誉，用我的灵魂对你发誓，真的不是让女人拿走的，真的是送给那位法学博士了；送给他的三千两银子，他不接受我的，就认定了要这个戒指，开始我并没有答应，他就很不高兴地离开了。因为正是他救了我的好朋友的生命；我无以报答，我的好夫人，我是没有办法了，就派人追上去送给他；人要有感情和礼貌，它们逼着我一定要这样做，不然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不能让别人说我忘恩负义。对不起，原谅我，我的好夫人，我对天起誓，如果当时你也在场，我想你也会同意我把这戒指送给那位法官博士的。

　　鲍西娅 再也不要让那博士走近我的屋子。既然他拿走了我最珍爱的东西，还是你发誓要永远为我保存的东西，那么我就会像你那样的慷慨了；他要我的一切，我都会给他，即使要我的身体，或是要和我在一张床睡觉，我都会同意的。我相信以后我总会认识他的，我完全相信这是可能的；你最好一天也不要离开这个家，做个百眼怪物，一直看守着我吧；否则我可以用我尚未失去的贞操发誓，如果你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一定会让这个博士来和我睡在一起的。

　　尼莉莎 我也要跟他的书记睡在一起；所以也你一天也不要离开，也要看着我，不能让我一个人在家里。

　　葛莱西安诺 好，你想怎样就怎么吧，希望不要让我看到他了；要是我捉住他了，我就把那个年轻书记的那支笔给折断了。

　　安东尼奥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不幸，才引起你们吵架。

　　鲍西娅 先生，你不要难过，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你来这里我们是很欢迎你的。

　　巴萨尼奥 鲍西娅，请你原谅我这一次迫不得已的错误，有这么多朋友在这里，我当着他们的面向你发誓，对着你这一双美丽的眼睛发誓，在它们里面我可以看见我自己……

　　鲍西娅 你们听他的话！他用他的双重人格发誓，我的左眼里有一个他，右眼里也有一个他，你说我还能相信他吗？

　　巴萨尼奥 不，对不起，不是这样的。请原谅我这一次错误，那我用我的灵魂起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违背对你发的誓言。

　　安东尼奥 我曾为了他追求的幸福，我用自己的身体向别人做抵押，如果不是那个把你丈夫的戒指拿去的人来帮我们，我差点就送了性命；现在我可以为他再立一张契约，我用我的灵魂作为担保，保证你的丈夫决不再有违背誓言的行为。

　　鲍西娅 那么我就请你帮忙，也帮我做他的保证人，把这个给他，告诉他一定在比上回那一个保存得更牢。

　　安东尼奥 巴萨尼奥，拿好了；请你发誓永远保存好这个戒指。

　　巴萨尼奥 天哪！这个同我给那博士的那一个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鲍西娅 这个就是从他手里拿来的。巴萨尼奥，请原谅我，因为他凭着这个戒指，博士已经跟我睡过觉了，这样我才拿回了戒指。

　　尼莉莎 我亲爱的葛莱西安诺，也请你原谅我；那个博士的书记，就是那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昨天晚上就跟我睡在一起了，也是因为我问他在这个戒指。

　　葛莱西安诺 哎哟，这就像是在夏天，本来铺得好好的路现在又要重新翻造。嘿！我们就这样无缘无故地做王八了吗？

　　鲍西娅 不要说得那么粗野。你们都有点感到莫名其妙的糊涂吧。这儿有一封从培拉里奥从帕度亚寄来的信，拿去，抽空慢慢地看看吧，你们从这封信里，就可以知道鲍西娅就是那位博士，她的书记便是这位尼莉莎。罗兰佐可以向你们证明这一切，当你们出发以后，我也立刻动身出发了；我现在也是刚刚才回家，来还没有多大一会儿，现在连大门也没有进去过呢。安东尼奥，非常欢迎你到这儿来。我还带着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好消息给你，请你看这封信，你有三艘商船已经完好地满载而归，马上就要进港了。我估计你再怎么也想不到这封信怎么会到了我的手里。

　　安东尼奥 我无话可说了。

　　巴萨尼奥 那个博士就是你，我还没有认出是你呢？

　　葛莱西安诺 你就是要叫我做王八的那个书记吗？

　　尼莉莎 是的，除非他长大真会变成男人，会长胡子，否则，他怎么也不能叫你做王八。

　　巴萨尼奥 那好吧，我亲爱的博士，你今晚就陪着我睡觉吧。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睡在我妻子的床上吧。

　　安东尼奥 好了，夫人，多谢你救了我的命，还给了我一条生路。我从这封信里已经得到了确实的消息，我的商船平安到港了。

　　鲍西娅 罗兰佐！我的书记也要给你一件好东西呢。

　　尼莉莎 是的，不收一点儿费用，完全免费送给你，这就是那犹太富翁夏洛克亲笔签的一张赠送财产的文契，声明他死了以后，全部财产都传给你和杰西卡，请你们收下吧。

　　罗兰佐 两位好夫人，你们就像是天使，散布玛哪的天使，饥饿的人们正被你救济着。

　　鲍西娅 天差不多快亮了，我们大家进去吧，你们觉得有些事情还不明白，还想知道得详细一点儿，或是还有什么疑惑的地方，请尽管问我们，我们一定如实地回答一切问题。

　　葛莱西安诺 很好，现在就请我的尼莉莎宣誓回答的第一个问题，现在离天亮只有两小时了，我们是现在就入洞房呢，还是等明天晚上再……

　　正是——

　　夜晚啊，希望快点来临，白天却是那么的漫长；

　　我英俊美丽的博士书记，晚上我们就可以圆房了。

　　我心里最担心的，是我手指间的发着光芒的金戒指，

　　如果戒指遗失了，我的妻子就会将我骂死。

　　（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