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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疯狂了!这里有人会用他们的臀部骑上马虚应我的命令,但是没有人用心接受命令了。”元帅回答,向左边急驰而去。同时,克林克洛克看到拍柏和他公署的人马急驰至右边。这两位大人会说话吗?在他们通过彼此急奔前方迎向敌人时?他在他们后面大叫,但他们并未回头。因此他手打在鞍边上,顿时明白,现在耐性的酒已喝尽,大家只求尽快、干净地解决——死亡或被虏。

  他背后再也不是田野,从土地上冒出无限多的树木,但是这些树的树干是人,树枝则是他们的武器。这大片的树林不断地扩大,填满了整个眼前,不时地向前把流血的、垂危的人击毙。这是沙皇的军队,这是沙皇正在收复失地的行列,这是沙皇把他的帝国送往更遥远历史的军队。他们愈来愈近,宗教的沉闷、令人不安的诗歌回响起。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好像一列送葬的行列,在摇晃的俄罗斯正教的香炉和几千几百万人的头上,出现着巨大的军旗。旗上显现着沙皇的家族树,旁边围绕着圣人,旗的上方,在三位一体的神上是沙皇的像。

  瑞典的逃犯在国王的马车旁聚集。在周围有贵族侍卫和一些军团守卫。在绑好腿,抹掉灰尘后,他坐在一辆蓝色的马车里,他身旁是受伤的哈德上校。

  “安德斐德宰相在那里?”

  站在他周围的人回答:“他在殿下您担架旁被加农炮打死了。”

  这时黛尔克尔林(Dalecadian)军团通过,军团已溃败而且混乱不堪。

  “黛尔克尔林军团,”国王问,“你们的上校西格格罗斯和史文哈夫特上尉呢?还有快乐的德拉克呢?他们说他在角面堡前英勇的战斗是值得奖赏的一个军团!”

  “他们阵亡了!他们全部!”

  “那么小王子、拍柏和元帅?”

  他周围的人摇着头,彼此对看。他们应不应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一切的实情?他们在这个审判的日子还必须告诉他,他所必须承担的巨大的孤独吗?他们应不应告诉他,他深爱的姊姊海德维·苏斐亚已躺在棺材内半年还未下葬?但没人敢如此做。

  “被虏了。”他们不情愿的回答。

  “被虏?是莫斯科人?还是被土耳其人虏去比较好。那么,前进吧!”

  他脸色发白,但嘴边仍带一成不变的微笑,平静又几乎有点胜利地说。

  在黛尔克尔林军团中一位头发苍白的士兵对他的同志轻声说:“真的,我从未看到他这么年轻和快乐。这是自那瓦圣战以后,他和史坦伯克(stenbock)一起骑马时,他脸上的那种笑容,那天是他胜利的一天。”

  马车向前滚动,查理士国王的人马在他杂乱的、溃败的、高傲的、但衣衫褴褛的军队前面行进。他的人马虽然尽是些护理的老太婆、大声呻吟的跛子和跛腿的马,但是在飞扬的军旗和回响的乐声中行进,好像是凯旋一般。

  在两点时,齐发的子弹全打光了。沉寂在战场上扩散。战场上马震拔的最后一名哥萨克人和无数的占波罗吉人已被活活的钉在木桩上,田庄、磨坊已烧成废墟,树木被射得七零八落。殉难的英雄在尘土和灰烬飞盖下长眠。他们仍藉着眼睛从另一个世界看他们的生前和看着幸存者。几个被虏的牧师和士兵在四处徘徊,寻找他们的同胞,有时打开一个狭窄坟墓,用他们遥远家乡的语言为他们轻声念着埋葬的祈祷文。他们的祷告声飘进六月傍晚的黄昏里。在坟墓重新填好后,就任茅草生长了。在几世纪后,他们的灵魂仍在大草原阴沉的沼地的风里沙沙飒飒地哀号。后来俄国人把这块地取名叫“瑞典人墓地”。

  一个神父发现魏滋尔(wetzel)和他的两个儿子一起阵亡,他拾起在他身旁空的祈祷书的封面,上面仍装饰着家族的纹章。

  “你是你家族最后的一员,”他说,“有多少家族在这块草原上消失了!季儿·西吉罗斯、曼那斯瓦德、罗森史克德、丰·伯吉。正如我现在撕碎这封面的家族纹章,把碎片扬在空中一样。我也是将被消灭家族的一员,我已去世的祖先保佑你们。”

  在城堡外面堆积许多尸体。因为城堡附近是当日激战最烈的地方?其余的都还散布在四周,空气立刻充满盐味的蒸气,到处都是拍着翅膀的乌鸦。黑夜沉寂地落下,序严地笼罩着这个“坟墓城市”,伤患仍在暗中求水喝。这些最可怜的人支吾地请求人干脆用刀刺他们一下。或他们拖着自己的躯体走到已被枪杀的马旁,从枪鞘里拔出手枪,肿胀的膝盖跪下来为远方的家人祈福和背诵主祷文后,他们用枪结束自己的生命,然后一个精神崩溃的骑士开始说着圣经中的话,为他光荣的重创感谢神。他对自己以及他的同志说埋葬的祈祷文和用手抓了三把泥土,抹在自己的胸前。“从尘土而来的必归回尘土。”之后,他忘神地传讲复活的神迹,最后用极大的声音开始唱送葬的诗歌。在明亮星空下的黑暗里有二、三十个声音开始回应。

  摩亭传通家在平原上偷偷地走着,一点也不害怕尸体。他在骑兵们安静下之后,仍继续唱着圣诗。然后他看到一个老妇人,手上拿着火炬。她后面跟了一队带着推车的农夫。车上放着衣服和各种掠夺来的东西。一个倒下但尚未死的旗手,用双手抵抗不让他们抢他一条有十字架坠子的项链,但他们用干草叉子把他刺倒。

  然后摩亭传道家跳向前。“你们不可杀人!你们不可杀人!”他轻轻地说。在掠夺财物的女人中,他认出他九岁大的唐亚——他的小公主。他整个表情都变了,他向她伸出双手,一半像父亲,一半像一个害羞的爱人。她瞪着他,突然傻傻地笑。

  “那就是那个邪恶的瑞典人,”她大吼,“他每次给我钱只为了要我帮他摘草莓和吻我的脸颊。”

  她像只猫跳到他身上,扯下他的耳环。因此两行血自他的两颊流到颈子上。他向后倒退,但女人抓住他、打他,开始脱他的衣服。他们看到他圣保罗书信的抄本,把书页抛在空中,就像被拔光羽毛的家禽,羽毛飞扬在空中。他们扯下他像翅膀一样扑打的马靴和破烂的袜子。可是他看到他的小唐亚手上抓着干草叉子,这时他如火上升的恨意使他挣脱他们,只穿着衬衫在伤患和死尸中逃窜。

  “甚至连相信一颗诚实的心都会落到这种下场。”他自言自语,爬上一只在黑暗中靠向他的马。“神已抛弃我们。这就是审判。一切都完了。全世界已沉入黑暗。”

  他骑了两天两夜。受伤蹒跚于路上的人指点他前路。他在维斯克拉和光明的黛尼拍(Vorskla&Dnieper)之间的半岛发现了溃逃的瑞典士兵。此一半岛像湖一样的伸展,两岸都长着茂密的芦苇、灌木和树丛。俄罗斯的军队在与大陆相连的一边紧追着他们。但是哨兵看到穿着染着血渍衬衫,骑着未上鞍的跛马的摩亭时,他们害怕地逃到一边,在他通过后才放枪。

  太阳像火一样的烧,受伤的和得斑疹伤寒等一类露营病的人在水边躺着。将军们站着聊天。李文哈普特忧愁地面对克鲁滋。

  “若国王被虏,瑞典人将典当房子到最后一扎稻草来付赎金。责任是我们的。战争就像下棋,一切都靠吃到王才决定胜负。我曾跪着求他自己划过河,但是他把我推走,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亲爱的弟兄。你不应该像对大人讲话一样对国王讲话,对他讲话要像对一个被挑战出来证明男子气概的年轻人一样。”

  克鲁滋走向国王的马车。手里扭着手套好像要用手套打国王的前额似的,但在国王炯炯发光的眼神下他立刻拘谨下来了。

  “国王殿下有什么困扰吗?”

  “我不能如意地写下我的意愿——这就是我在想的。我希望写下我的遗嘱,安排王位的承继。然后我们再好好的打一仗!如果我不幸必须留在草原上,就和普通士兵一样,穿着我自己的衬衫,把我埋葬在我躺下的地方。”

  克鲁滋扭弄着,挤着他的手套。他像别人一样温驯地低下头。

  “我最高贵的主人。我不是祈求饶恕性命的人,因为我完全了解英雄最高的向往。假如国王殿下您要接受您的子弹……那就算了,用基督的名!但今日,殿下您不能再坐在马鞍上。上帝原谅我的话,但殿下您已经到必须处处要人抬的景况,当我们最后一人死去的时候,殿下只剩您一个——囚犯!”

  “一个不仅可对付五个人,他应可以对付所有人。”

  “是呀!是呀!但,我怎样才能说明白!——我们穿制服的普通人是没这种力量的。一个对付全部?那等于是说一个人对抗全世界。这需要很不同的人才有这种异禀,我们除了军刀以外没有可以保护自己的凭藉。现在我已把情况照实说清楚了。我因此请求殿下您和我们在一起不要渡河,因为一渡河,您就要一个人对付全部人了。那就会变成:一个把军队留在俄罗斯逃走的亚历山大大帝了!真是没良心,羞辱的傻瓜;看呀!看!他把从萨克森尼带来的盘子和装钱的筒子都带走了,一点都不留给俄罗斯人。哦嗬,是的,哈哈哈!我们可怜的诚实的子民决不让国王自己去对抗全世界。让高贵的您暴露在连元帅、拍柏、李文哈普特都不饶过的无知和愚蠢中吗?愚蠢几时学会体谅不幸?殿下自己希望死去,因此我们的牺牲和成功都不算什么,这是我们这些老战狗都知道的事,但骄傲,骄傲,殿下,把全民的骄傲给牺牲了,这是全国人民怎样也不会同意的。人马不能过河的事实已很明显。我们没有舢板,没有锚也没长钉子,木头又不够,没有木匠。因此我请求你留下来,不要去对抗整个世界。”

  “把船准备好!”国王下令。

  马震拔,英勇的土地经营者,已收拾好他的箱子和两个金币,坐在水中的马车上。占波罗吉人和一群群的士兵把衣服绑在背上,把马车盖和树枝夹在腋下,跳进水中。午夜时,国王的马车已架在两条绑在一起的船上,克林克洛克,在李文哈普特的高超说话技巧下投降,把战争计划和模型交给他。没有人讲话。夜是多星、寂静。划着桨的军队在闪闪的河面上逐渐消失。

  “我们两个再也不会看到他了。”克鲁滋对李文哈普特喃喃地说着:“刚才他的眼睛是多么的亮!证明灯里还是有油在烧,但是我对他的前途感到好奇。他在被虏、被人愚弄或老年时不知会怎样?”

  李文哈普特回答:“他为自己编织的花圈已留到他人民的头上了。这花圈是永垂不朽地留在草原中已被人遗忘的坟里——我们感谢他对我们的造就。”

  黑夜远处传来摩亭传道家悲怆的声音:“约拿说:‘上帝使我作了人民中的笑谈,他们也吐唾沫在我脸上。我的眼睛因忧愁昏花,我的身体好像影儿……若对朽坏来说,你是我的父亲,对虫来说你是我的母亲、妹妹。这样,我的指望在哪里呢?我所指望的,谁能看见呢?等到安息在尘土中,这指望必下到阴间的门闩那里了。”’

  白昼来了,摩亭传道家穿着染着血渍的衬衫,从一群人那里骑到另一群人那里,用教义问答和圣经知识考问每个人。士兵们在国王的空帐篷前沉默地站着,但听到他们必须投降时,他们开始大叫,俄罗斯将军被太阳晒成棕色的布尔(Baner),从山上下来接收战利品时,摩亭传道家手扭着手,跳下马。

  戴着铜头盔和铜矛的哥萨克兵围成圆圈,坐在他们又疲倦又喘气如雷的马上。在他们面前是曾经响遍军团的铜鼓、大鼓、号角和步枪,和母亲、妻子、儿子曾在窗口走道挥别的国旗。这时家中的炉火仍旧熊熊燃烧,阴沉的老士兵彼此拥抱、抽啜着。有些人松了绷带,让血继续流。曾经共生死的刀已在征服者面前放下。哑然无言,和带着凶恶的表情,跛腿的人继续前进。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已没有鼻子和耳朵,因此他们看起来像死人一样。拍柏上士,还未完全成熟但已失去他的脚踝,用拐杖蹒跚地走着。根特斐德(Gunterfelt)大臣走过来,他已失去了两只手。他在法国找到了两只木制手,木手是又黑又闪亮,正上上下下地摸着他的大衣。木腿、拐杖和担架及救护马车嘎嘎地响。

  摩亭传道家握紧手。火花闪在眼前,心中充满吵闹和悲哀的声音。以前的传教精神又激烈地汹涌在心头,他听到自己传讲起神的道。起先,他的声音有点噎住和嘶哑。但后来变得极大声,他自己好像快被声音激起的风吹起,变成像火焰一样上扬。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放在地上的武器之前,指着国王的空营帐。

  “‘他’才是罪人。你们这些作母亲或成为寡妇的人呀!穿上丧服把挂在墙上的画像反过来!禁止孩子再提到他的名字!你呀!小唐亚,你很快就可和你的玩伴在坟墓上面采花了,用骷髅和马头为他盖记功碑!你们呀!跛了脚的人!用你们的拐杖敲着空洞的地面,让他去见地下千万个他的牺牲品,他们都等着他!——但我知道有一天在正义审判的坐椅面前,我们还是会撑着木腿,拄着拐杖前进,为他求情地说:‘原谅他,父神啊!因为我们已经原谅他了,因为我们的爱就是他的胜利但也是他的毁灭啊!”’

  没有人回答,大家只是向前弯着腰,好像他们一致同意似的哑然不作声,他的绝望愈变愈大。用手盖着他瘦骨嶙峋多角的脸。

  “以神的宽容告诉我!他还活着!”他大喊,“他还活着!说啊!”

  根特斐特用黑木手指举起帽子,回答:“国王殿下得救了。”

  然后摩亭传道家跪下,发抖,逐渐使自己恢复过来。

  “赞颂万王之王!”他结结巴巴地说,“若国王得救,那么我愿意背负任何命运加诸于我的苦难。”

  “赞颂万王之王!”瑞典人混声地说,慢慢地把帽子自头上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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