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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侠剑(下)》 作者:张杰鑫

第14章 僧道较艺梅花桩 英雄暗探白莲寺(3)

  见焦公子与陶氏二人对坐饮酒,陶氏娘子没穿着汗褂,露着雪青的兜肚,绣着品紫的团鹤,赤金的兜肚练,水红绸子底衣,没扎着腿带子,软底紫绣鞋。焦公子也赤着背,穿着茶青的兜肚,纺绸的裤子。桌上摆着烧鸡、烧鱼、肉等食品。怎么这般时候还饮酒呢?原来奸夫淫妇,由定更天就睡了觉啦,睡醒了一觉啦。焦公子说道:“娘子,我今日觉着心惊肉跳,毛发悚然,肉似钩搭。”陶氏说道:“你是身体弱了。”焦公子说:“不是。”陶氏又说道:“要不然就是饿啦,我也觉着有点心慌呢。”故此他们二人这才起来喝酒。喝着酒,陶氏说道:“我与少爷你商量一件事。”焦公子问道:“何事?”陶氏说道:“咱们俩人的事,瞒不过去观音庵的老尼姑去。头一次你我并不相认,都是老尼姑的成全。后来两个道姑气愤,说闲话,才搬到我们家里来。又被冤家赵得胜撞见,幸亏老尼姑用离间计,倒打一耙,与赵得胜和黄昆俩人拴成对儿。黄昆找赵得胜十余次,都没找着他,后来离间计又松啦,我们那口子也不找赵得胜去啦,随后又用计才将黄昆置于牢狱之中。但不知黄昆何时出斩?”焦公子说道:“我已派人起动看狱的,暗暗将他害死。你放心吧,想此时黄昆早已死了。”陶氏与焦公子喝着酒,将如何定计,如何报案,如何花银子暗害黄昆之话,二人滔滔不断的说了一通。最后陶氏又对焦公子说道:“老尼姑这五百两银子,你既然应许他,至今为何不给呢?”焦公子说道:“娘子你的记性真大,还惦记着这件事呢?我一文钱也不给他。他要和我要,我就与他瞪眼,我就说出家人不守清规,给人家出主意害人,非要钱不可,咱们就来打官司。我就这样一吓唬他,他一两银子也不能要啦。”陶氏抿嘴眯嘻着眼,用手一指焦公子道:“你真不好惹,堂堂的公子爷,说了不算。这件事倒不要紧,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黄昆是外来户,此处也没有亲戚当门家族,咱们俩人之事,不能有人干涉。惟独赵得胜是黄昆的干儿子,倘若他要使出法子来,暗中害咱俩人,你可有什么法子?”焦公子闻听一笑,说道:“你爷们黄昆比赵得胜名头大不大?我一个诬盗栽赃,就将他置于死地,小小的赵得胜,何足为虑?小冤家那日痛打我那一场,我岂能忘怀?这件事仍由李铁笔办理,花钱买出两个小偷,故意的犯了案,过堂之时,就说将赃都存在赵得胜家中,暗含着叫王七将赃物也放在赵得胜的家中。在大堂上赵得胜必然不认,派官人到他家里去搜,将赃物由他家里搜出来,他混身都是口,也难以分辩。然后再叫李铁笔去到狱里,花上三百两银子,将赵得胜害死狱中,你我定然高枕无忧了。”

  陶氏闻听,微然一笑,遂说道:“公子真是高才。到了那个时候,公子爷可别厌故喜新,将我忘了。”焦公子说道:“我要将你舍了,叫我活不到天明。”陶氏说道:“公子出言太重了。”语毕,与焦公子满上了一杯酒,递到焦公子嘴边上。黄爷听到这里,可气炸了肺腑,转身形够奔外屋门而来,两脚踹开外屋门。列位,黄爷虽然有伤在身,当时见此光景,火气助着,应了一句俗语:猛虎虽瘦,雄心还在。踹开外间屋的门,奔南暗间而来,掀开了软帘。奸夫淫妇一看,蓬头垢面,犹如活鬼一般,手中擎着明晃晃的朴刀。两个人正在欢乐之际,黄昆用手一指,遂说道:“禽兽的焦振芳,认识黄爷吗?”说着话抡刀盖顶就剁,焦公子躲之不及,用胳膊一搪,半只胳膊落地,“噗咚”一声。焦公子在床上一脚,奔黄爷踢来,黄爷用刀一撩,右腿挨了一刀,连着一点肉皮,并未落下来。焦公子由床上向下一扑,一只手将黄昆的腿腕子捋住,用死力一点,竟将黄爷点倒。焦公子这是死力,故此将黄昆揪住,点了一个仰面朝天。黄昆翻身起来,焦公子仍未撒手,黄昆用朴刀照定焦公子的胳膊上剁了一刀,此时黄昆的气力可不敌一进屋的时候了,这一刀仍未将焦公子胳膊剁断,又照焦公子的面门上剁了一刀,焦公子这才撒了手。黄昆用刀一指陶氏,说道:“好你一个贱人!”此时陶氏由床上下来,羔羊吃乳,跪在黄昆面前,叫道:“丈夫!一日夫妻百日恩。无论如何,你都看在我年轻无知。”黄昆的刀向下一剁,陶氏便围绕着黄昆跪着爬,用手托着黄昆的刀,黄昆此时不觉心软手软,刀不忍下落。赵得胜站在外间屋说道:“义父,您老人家若饶了他,他可不会饶咱爷们。若只杀焦公子可得偿命。”黄昆叫道:“得胜儿!你看着办吧。”赵得胜在外屋说道:“陶氏身上可曾穿着衣服?”黄昆在屋中这才用刀尖挑起陶氏的汗衫,遂说道:“贱人,你将衣服穿上。”陶氏不敢违命,遂将汗衫穿在身上,仍然跪在地下,苦苦的哀求。赵得胜掀起软帘进了屋中,陶氏说道:“得胜徒儿,你若有好生之德,可怜之情,替我劝一劝你的师傅,将我饶了。求你休记前嫌,帮着你师娘,再说几句好话,留下我这条性命吧。”赵得胜说道:“师娘,求情不难。这不是当着我师傅之面,师娘你要秉天理良心。我师傅走后,您留我在家中吃饭,喝着酒,是你调戏我还是我调戏你?你要实话实说与焦振芳有染,是在你的娘家认识,还是在黄家呢?究竟是何人的介绍?要你明言。”陶氏遂将调戏得胜及尼姑介绍焦公子等事,详细说了一遍。黄昆这才明白方才陶氏与焦振芳所说诬良为盗之事,俱都是邻居尼姑庵的老尼姑所为。赵得胜叫道:“师傅!你听见了没有?此事怎么办吧?”黄昆说道:“全凭徒儿你处治吧。”赵得胜闻听,双眉倒竖,伸手捋住陶氏的青丝,就听噗的一声,只见身首两分,一腔子热血,激了黄昆与赵得胜师徒一身。赵得胜又将焦振芳的首级割下,打开焦振芳的头发,又将陶氏的发也打开,两个人头系在一处,拴在窗棂之上,又将两个死尸,俱都挨在一处。

  爷儿两个由屋中出来,仍然由短墙上跳出,黄昆此时心中非常痛快,身上的伤倒不似出狱时之步履艰难了。赵得胜与黄昆来到外面一看,胜爷与金头虎贾明、黄三太在外门等候,惟独不见了大义士欧阳天佐。黄昆叫道:“胜三哥!奸夫淫妇已经杀了,小弟胸中之气已出。”黄三太一见黄昆与赵得胜满身是血,早就明白了,也不便询问。金头虎在旁说道:“黄三哥,你看短了一个人,你还发怔呢?”黄昆这才问道:“胜三哥,欧阳大爷哪里去了?”胜三爷见问,不由的长叹了一口气,遂叫道:“黄贤弟!愚兄是一事未已,一事又来。欧阳兄与我孩提相善,肩不离背,背不离肩,他是侠肝义胆的行为,除恶务尽,见善必为。现在钱塘县出了七个奇案,俱都是失去少妇长女,姑娘与嫂嫂在一个屋中安歇,第二日门窗俱开,姑娘便没有了。或是姊弟在一个屋中睡觉,第二日也是如此。还有丈夫不在家,丢了媳妇的,儿妇与婆母在一个屋中安歇,第二日竟将门窗大开,不见了媳妇。姑娘有了婆家的,女家便与男家送信,告诉情由,男家不信,两造便打起官司来了。儿妇丢了的,娘家同婆家要人,婆家交不出人来,娘家便告状。就这样的案子有七案之多,欧阳大义士说:‘此案非我办不了。’他说到此处,便走去了。”赵得胜说道:“胜三大爷,还有一事,小侄男要趁此时办了,与钱塘县除去大害。”胜爷问道:“何事?贤侄当面言来。”赵得胜说道:“与师娘陶氏勾引到一处,出计策害我师徒,诬盗栽赃,俱都是离此不远的淫尼所为,方才在屋中问陶氏,陶氏俱都吐露实言。此尼师徒三人,俱都不是好人,专勾引青年子弟,为非作歹。小侄男打算将此辈刀刀斩尽,刃刃诛绝,以除大害。”胜三爷点头说道:“甚好,甚好。还是你师徒去办理,我与三太等在庙外等候。”说着话赵得胜、黄昆师徒在前,胜爷、三太、金头虎爷儿三个在后跟随,奔尼姑庵而来。此尼姑庵与黄宅相隔不远。来到庵前,得胜掏出飞抓搭在墙上,黄昆揪着,奔尼姑庵而来。绒绳上墙,赵得胜用手扶着黄昆的腿。庙墙不高,黄昆上了墙,两手再倒绒绳,自己就能下去了。赵得胜拧身纵过庙墙,爷儿俩进了庙,胜爷等在庙外等候。黄昆与赵得胜二人先奔禅堂,赵得胜将门拨开,爷儿俩个进到屋中。此时四更多天,睡的正熟,爷儿俩摸着一个杀一个,摸着两个杀一双,削瓜切菜一般,杀了三对半,内中正有野鸡溜子王七。这小子虽然被杀,还便宜他啦。因为什么便宜他呢?这小子一个人搬弄是非,引起杭州擂,剐了他都不多,偏在睡中一刀将他杀死,这小子故此便宜了。他爷儿俩杀完了,走出门,开开角门,与胜爷等奔钱塘门下关。

  正向前行走,只见前面来了一伙人,明亮亮灯笼火把,亮子油松,各人手中都有家伙。内中有人说道:“老哥们快走,黄昆越狱必然回家,此处离他家不远了。”黄昆闻听一怔。胜爷叫道:“黄贤弟,你们快奔那片苇塘隐藏,我引众官人到黄贤弟你的家中,叫他们明白明白。”黄昆与赵得胜、三太等急忙进了苇塘,胜爷迎着这伙官人走来。相隔十几丈远,胜三爷一亮鱼鳞紫金刀,咳嗽一声。众官人俱都见着一个刀影儿,遂追将下来,胜爷在前边跑出去一二百步,再等候众官人,一晃鱼鳞紫金刀,众官人又见刀影。内中有认识黄昆家的,遂说道:“必定是黄昆,离他家不远了。”如此三次,将众官人引到黄宅,胜爷遂隐藏在邻居的房上。众官人有会上房的,先由墙上越过去,开了门,二十多人持着灯笼进了院子,到了寝室一看,俱都一怔:只见两个死尸倒在地上,窗棂上系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众官人早有明白的,焦公子与陶氏有染,必然黄昆越狱回家,杀了奸夫淫妇。众人见此光景,明知道前面的故意引诱,捉人的心也打消了,众官人商议,先回归县狱,有什么事再说。方然走出黄昆家的胡同,忽然有一物由南面打来,正打在一个班头的身上,原来是一个绸子条,包着一个石头子。打开了一看,上面是四句言词:“字启众官人,来把黄昆寻。够奔观音庵,可拿越狱人。”大伙一看,齐声说道:“赶紧奔观音庵吧,这里头又有原故了。”众官人来到观音庵,一推角门进了院中,各屋中寻找黄昆。比及到了禅堂,里外屋中死尸三对半,众官人看毕,回县报案,暂且不提。

  单说胜三爷将众人引到黄昆家中之时,在左邻僻静处,晃着火折子,撕下一块绸子手巾,写了四句言词,为的是叫众官人到观音庵查看。胜爷见众官人出了黄昆的南胡同,奔观音庵去,胜爷便奔苇塘中而来。见了黄昆等,胜爷叫道:“黄贤弟,赵贤侄,众官人已经由贤弟家奔观音庵去了。大概此时都进了观音庵啦。此事如今闹的天翻地覆,但不知贤弟、贤侄奔向何处避难?”黄昆见问,不由的泪如雨下,遂说道:“胜三哥,小弟此时无有投奔,将要四海为家了。”胜爷见此光景,一声长叹说道:“贤弟,愚兄生不逢辰,遭此变故,如今闹的这样,岂能私自罢休?我欲私自罢休,官家亦必彻底根究。一不作二不休,贤弟你既无有投奔,赵得胜贤侄也是无有投奔,此处虎狼之地,你们爷儿俩一时也不能停留。此事将来必然成讼,愚兄拟回江苏镖局,要告两县一府。若能将贺照雄的一切冤屈昭雪,愚兄便算闯过这步大难;若打输了官司,愚兄惟有以死相拼。你们爷俩不必四海飘流,就从此到我镖局避难。是福不是祸,久后愚兄若上诉赢了官司,贤弟你便能逍遥在光天化日之下;愚兄若是输了官司,到了那时再作道理。”语至此,胜爷长叹一声,又说道:“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说着话,由腰间掏出一只金镖递与黄昆,叫道:“黄贤弟,你们师徒到江苏总镖局,他们若有推托,贤弟便将金镖取出来,叫他们观看。以此镖为凭,就说胜英有话,不论出多大的祸,有胜英一人承担。”黄昆接过金镖,跪倒身形,叫道:“胜三哥!小弟谢三哥救命之恩。”赵得胜也跪在尘埃给胜爷磕头,胜爷说道:“你们爷儿俩这身血迹,如何能走?你们赶快回到得胜的家中,将血衣焚烧,用水洗净了面上血迹。我见得胜东跨院厢房中尚存有许多的干酒,你们爷儿俩可千万别贪酒。再叫得胜禀明他的老娘,你们由赵家村起身,奔江苏十三省总镖局去吧。我与三太等尚有许多的事未办。”黄昆与赵得胜遂回赵家村而去,胜爷与三太、金头虎爷儿三个,奔西湖岸断桥亭而去。

  天光此时已然发亮,就见断桥亭上站立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萧银龙、杨香五。萧银龙说道:“贾明哥哥可出了牢狱啦。”贾明说道:“别挨骂啦,你们在一边儿凉快啦,姓贾的被官人拿去,连一个人看看都没有。挨了多少板子都不记得数啦,夹棍夹了好几个死,金钟罩差不点破了,杵也入了库啦。”说着话,爷儿几个同到破庙败苇丛中。胜爷说道:“你们小弟兄六人快走,出离此处二十余里之外,你们再落脚。惹下这样的大祸,两县一府必然先在附近搜索越狱的囚犯。”萧银龙说道:“胜三大爷,您哪里去呢?”胜爷说道:“你欧阳大叔与我有约会,要在杭州办理丢大姑娘小媳妇的案子。你们快走吧,莫要耽误,快快去罢。”黄三太等小弟兄六人,各自收拾小包袱,奔钱塘堤坡走去。走出去四五里地,遇见卖烧饼果子的,金头虎叫道:“三哥!咱们买点烧饼果子,我可饿啦。”傻小子遂买了些烧饼果子,一边走一边吃,又喝了点钱塘堤的水,遂又走出十余里。贾明叫道:“黄三哥!这三四日,我净在狱里受罪啦,眼里不知落了多少的泪,从此我可不打官司啦。咱们在此处先歇歇再走吧,三四天我也没得安睡。”三太用手一指前面说道:“贾明贤弟,你看迎面那片树林子,咱们进树林子再休息。”傻英雄到了树林丛中,躺下就沉沉睡去,打呼噜说睡语。这五位小弟兄不敢歇息,都在树林四外,窥视有官人前来没有。就听傻英雄说梦话,大声喊道:“小子!啊呦什么?怎在外边惹是非来着?闷了捋锁链呀!”喊完了仍然打呼噜。三太与银龙说道:“贾贤弟还在狱中呢。”杨香五过去就揉鼻子揪耳朵,傻英雄醒了,遂骂道:“杨香五小子,你们在外面舒服啦,我这几天在狱中,三大件砸着,连骨头都疼,我还是得睡。”黄三太说道:“傻兄弟,此处距钱塘县太近,咱们再向西走出去三十里、五十里,住店还不迟呢。”众人这才由树林中起身奔西走去。傻英雄方才吃完了烧饼果子,到此时遂叫道:“三哥!我又饿啦。”三太说道:“贾贤弟你看,向西北去有一村庄,咱们到那里找店打尖。”

  众人来到西村口,见村口外站着两位老者,正在地净场光之时,乡下人无事,老者在村外闲眺呢。黄三太走上前去施礼,遂叫道:“二位老人家,此村叫何名?”老者一见三太壮士打扮,很恭敬的样儿,遂答道:“敝村名奚家屯。”三太问道:“此村中可有招商客店,饭馆子没有?”老者说道:“此村中倒是有店,可是小店,都是带卖吃食,还有酒缸带肉铺,离着店相隔三四家远,店坐南,酒缸在路北。”三太遂谢过二位老者,众人走入村庄。三太在前一看,路南果有一家小店,众人进了店房一看,柜里边坐着一位白胡老者,一只手捻着银髯。萧银龙赶紧进前说道:“老人家是此店的店东吗?”老者站起身形说道:“不错,这小店正是小老儿的。”萧银龙问道:“可有单间吗?”老者摇头说道:“三十钱一位,通山大炕。要吃饭,烙饼大面都有。”萧银龙说道:“您若有单间,给我们腾一间,我们多花几个钱都行。”老者说道:“有两个单间,都是西湖作买卖的,三五个人包一间。”萧银龙说道:“老掌柜的您费心,与众人商议商议,若能给我们腾出一间屋子,我们必然多给酒钱。”老者问道:“客官是哪一行发财?”萧银龙说道:“我们保镖为业。”老者说道:“你们是哪一家镖局?”萧银龙说道:“是十三省总镖局。”老者说道:“少达官可认识胜三爷吗?”萧银龙说道:“在下姓萧,那是我胜三大爷。”老者一笑说道:“我这里有一个西小院,是新盖的三间房,还不十分干呢。众位暂且屈尊,住在那里吧。”萧银龙说道:“费心老掌柜的。”老者说道:“你们保镖的达官都气壮,众位住在我的店里,可不许多管闲事。”萧银龙说道:“我们休息三天两天的,决不多管闲事。”伙计在前引路,将六位带到西跨院新房子之中。西暗间搭着一张大板床,明间屋中有一张破八仙桌子,弟兄六位到在屋中落座,伙计将脸水打来,兄弟六位擦脸已毕,金头虎喊道:“有大壶茶先来二十壶茶!”伙计说道:“我们没有那些壶。”黄三太说道:“伙计你不用听他的,有大点的壶,给我们沏上两壶来就行啦。”伙计将茶沏来,金头虎自己斟了好几碗,大声喊道:“在狱里一辈子也喝不着这么的茶。”杨香五暗暗推贾明,递眼神,恐怕傻小子说出来。黄三太问:“伙计!有什么吃的?”伙计说:“大饼大面。”三太说道:“外面有卖肉的,你给我们买五斤肉五斤酒。”贾明说道:“五斤肉可不够,我饿极啦,五十斤都不够。”黄三太说:“贾贤弟不要取笑。”伙计去不多时,将肉买来,遂问道:“达官爷,怎么吃?”黄三太说:“炖着吃吧。”伙计将肉拿到厨房,将肉熬上,刚半生不熟,傻英雄就要吃肉,招呼伙计盛肉。伙计说道:“肉还不熟呢。”傻英雄说道:“生的也行哪,先给我盛两碗来吧。”伙计赌气,将半生不熟的肉给傻英雄盛了两大碗,放在傻英雄面前,傻英雄生肉就酒,吃了一个不亦乐乎。众人谁也管不了他,都看着他好笑。傻英雄吃喝已毕,自己躺在板床上便睡着了。不表傻英雄睡觉,单说众人叫店中的伙计,做了几碗面汤,烙了几斤饼,大家慢慢吃喝。吃喝已毕,天到一更多天,黄三太说道:“众位贤弟在败苇之中,未得一夜安眠,今天咱们大家可要安顿一夜了。”每位又喝了几碗,这才休息,俱都是和衣而卧。众人俱都睡着,天到二更多天,傻英雄可醒了。您道,傻英雄喝西湖的凉水,吃的烧饼果子,到在店里,烧酒就半生不熟的肉,这些东西到了腹中一生发,可就将傻英雄胀醒了。傻英雄醒了,自己坐在床上,心中暗想:“这房子没人住过,大概闹鬼吧?”杨香五挨着金头虎睡,傻英雄要小便,正赶上杨香五睡了一个翻身觉,吓了傻英雄一跳,又不敢出去,遂在屋中小便。然后躺在床上,再要睡可就睡不着了,傻英雄翻来覆去,又思想狱中受罪之事。

  傻英雄正在思想的时候,就听西面一墙之隔,忽有哭啼的声音,叫道:“儿呀,儿呀!父女再要相逢,除非地府阴曹。不想上天真绝人之路,我念书之人没做过损阴伤德之事,为何这样报应?唉!只好一死方休。苍天啊!苍天啊!”傻英雄一听,心中暗想:“隔壁唱桑园寄子呢?这不是搅我们睡觉吗?”思想至此,遂大声叫道:“伙计!伙计!”他一嚷,把杨香五等也给闹醒啦,香五问道:“怎么的啦?你睡足啦?”贾明说:“不是,你听听那边唱戏呢,不是诚心不叫咱们睡觉?”杨香五说道:“人家老掌柜的有话,不叫咱们管闲事,叫人家唱去吧,咱们睡咱的。”贾明这一喊,店里伙计也过来啦,遂问道:“达官爷,何事?”贾明说道:“你们听听,我们这边睡觉,那边唱戏。儿呀,儿呀,苍天啊,苍天啊,这不是诚心吗?”伙计一笑说道:“达官爷,您别问这个事,他们那里并不是唱戏,我要告诉您,您也得长叹一个唉声。隔壁是我一位二大爷,他是个秀才,奚家屯的富户,杭州有两座买卖,也是运气不佳,亏损了若干万银子,变卖家产补了亏空,尚能维持生活,又连遭两次天火,只落得一贫如洗。现今指着教书为业,老先生急得眼目昏花,学生也散了。又指着姑娘作些针线度日,姑娘倒是能飞针快线,无奈乡村中没有多少活作。有几门阔亲戚,虽不算富,可也不算贫,就仗着几家亲戚周济,敷衍度日。我们这位二大娘又一病在床,请了好几位名医,花了若干的钱,并不见效。我们这位妹妹贤而且孝,半夜子时在院中跪祷上苍,烧香祷祝,为他的老娘祈祷。无奈在家祈祷无灵,又许下愿:‘如娘亲病好,在白莲寺烧香还愿。’将愿许下,两三日后,我们这位二大娘略进饮食,不到二十天病体痊愈。老太太向姑娘说道:‘为娘的病已不治啦,只求一死,想不到忽然又好了。’姑娘遂将白莲寺烧香还愿之事,对老娘学说了一遍。我们二大娘与老头子一提此事,老先生说道:‘这是姑娘孝心所感,父母就是活佛,何必烧香还愿呢?’我们二大娘说道:‘不能失信于神佛。’遂雇了一辆车,前往白莲寺还愿。这白莲寺离我们这儿六里来地,母女前去烧香。白莲寺庙宇广大,有门头僧,有值日僧,有侍客僧,有掌院僧,共二百多和尚。母女烧香,先奔五层观音殿,老太太问值日僧有女厕所没有,值日僧说道:‘观音殿西就是女厕所。’叫姑娘在观音殿等候,老太太去厕所出恭,老太太回来再找姑娘,踪迹不见。问值日僧,值日僧说道:‘姑娘也跟着老太太您去了。’老太太闻听,遂在庙内遍找,并没有姑娘。将掌院僧请出来,又在各处寻找,也不见姑娘。老太太痛哭一场,自己赶紧回家,将此事与老先生说明,老先生急速又到白莲寺大闹一场,掌院僧同着老先生又在斋堂、厕所俱都找遍,仍不见姑娘。老先生遂在县署起诉,县太爷派马快三班搜查白莲寺,并不见奚家小姐。官人搜查了三四次,回禀县太爷,并无姑娘的下落。莫老先生在县署公厅大闹不休。县太爷大怒说道:‘莫老先生依仗身为秀才,骚扰公堂。既为秀才,就不该叫姑娘去降香。家教不严,自获其咎,本县还得赔你姑娘吗?’将老先生赶出县署。老先生回到家中痛哭一场,又想起法子,前去托人情去啦。”金头虎说道:“托谁的人情呢?”伙计说道:“杭州府跺脚乱颤,专管各官厅,安乐村贺家堡赛专诸贺照雄的便是。”金头虎一听,一把将伙计抓住问道:“老先生是贺照雄的什么人?”伙计说道:“老先生是贺照雄的岳父,姑娘就是贺照雄的未婚之妻。”金头虎闻听,将伙计向后一推,伙计闹了一个仰面朝天。贾明叫道:“黄三哥!此事怎么办吧?”萧银龙长叹一口气,说道:“你不是专管用事吗?”贾明说:“要了我的命啦,我也没有主意啦。”

  伙计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银龙说道:“我们这位哥哥有点半疯。老先生烦人情怎么样了?”伙计说道:“烦人情去到了贺宅,只见贺宅大门上有杭州府的封皮,贺宅一人皆无。老先生回得家来,又是一场闷气,老夫妻非要寻死不可,众街邻谁也不能老在后头跟着。”银龙长叹了一声。伙计说道:“我方才不叫您问,问了也是白添烦恼而已。”贾明叫道:“黄三哥,萧银龙,此事怎么办吧?”萧银龙说道:“你看怎么办吧?”贾明说道:“黄三哥将刀借给我吧。”三太说道:“你要刀何用?”贾明说道:“我要自刎。”三太一笑说道:“贤弟就是这个能为?”萧银龙说道:“伙计,你将你们掌柜请来。”伙计前去请老掌柜的去,工夫不大,掌柜的来到屋中。萧银龙说道:“老掌柜的,我们与贺照雄是磕头弟兄,请您将莫老先生请过来,我们弟兄要舍命找小姐。”金头虎喊道:“贺照雄为我们封的门!”老掌柜一听,心中甚为欢喜,当时叫伙计到西隔壁,将莫老先生夫妻请来。老夫妻来到店房,哭的得同泪人一般。黄三太六位英雄迎上前去说道:“伯父伯母,小侄男三太、香五、茂龙、李煜、贾明、银龙拜见伯父伯母。”老夫妻衣裳褴褛,自觉赧颜,见此光景,不知所措,急忙答礼相还,说道:“寒儒不敢当。”三太说道:“我们弟兄六人与贺照雄是金兰之好,令婿打官司封门,俱都是为我等连累。令爱在白莲寺还愿,何能失踪?必然是庙里僧人隐藏不献。因亲者亲,因友者友,小侄男可不敢放肆,姑娘必是姿容秀丽。”老先生眼泪汪汪的说道:“小女倒有几分姿色。在此时我也与贺宅结不上亲事,皆因为前二十年我学生在杭州府开了两处小生意,现时与贺大人相善,故才结下儿女亲事。那时我的小女尚在怀抱,我家姑爷才会行走。要不然早已过门啦,皆因贺大人病了一年多,然后去世了,我家姑爷守服,未能完婚。今年小女已二十二岁,到如今失去,将来叫我怎样见我的姑爷?小老儿自买卖收拾之后,又多蒙我家姑爷周济与我。有小女是亲戚;若没有小女,还是什么亲戚?我夫妻必至冻饥而死。”三太与萧银龙向老者说道:“白莲寺距此多远?”老先生答道:“在此屯正北偏点西,约有六里之遥。”三太说道:“老伯父千万不要行拙志,我们必然寻找姑娘,去探白莲寺,以报答贺照雄待我弟兄之恩。要论能为,我们可不如白莲寺僧人,我们虽然没有能为,尚可以拼命呢。姑娘若果然在白莲寺之内,我等必将姑娘接回来;姑娘若有不测,我们也将尸首取回,然后老伯父再与僧人成讼。老伯父万不要行短见。三日之内,必然有姑娘的下落。”萧银龙又低声问道:“黄三哥,您腰间还有银子吗?”三太说道:“只有十几两。”银龙说道:“您拿出一锭银子,我这里拿出一锭银子,先与老先生度日。”黄三太伸手取出一锭银子,交与银龙,银龙托着两锭银子,交与了莫老者,遂说道:“老伯父,此银子拿去暂为度日,候我等救出小姐,必有办法,不能叫您生活艰难。”萧银龙又问了白莲寺的佛殿共有几层,奚老者说道:“白莲寺是五层佛殿,头前有钟鼓二楼,西南有十三级宝塔,东院有东禅堂,西院有西禅堂,观音殿在后院,此寺甚为广大。”萧银龙问明白了庙中的情形,记在心中,遂说道:“老伯即请回家,我们六人就要起身。”莫老者是千恩万谢,遂出离小店,回到家中不提。

  弟兄六人够奔白莲寺,萧银龙在路上叫道:“黄三哥!咱们这就是舍命交友。咱们六人也不是一个和尚的敌手。在擂台上咱们都看见啦,欧阳大义士都被和尚所败,咱们众人到庙,可是专为找奚家的小姐,千万可别打仗,打仗是自找其祸。”说着话过了树林子,看见十三节宝塔,高耸耸直插霄汉。走到了白莲寺切近,只听得风吹铜铃响的声音,庙的西面是山,陡壁山崖,庙后距小西湖岸不远,前面迎门一块匾,上面写的是“万历重修”。字样看不甚真切。众人看完匾,周围绕了一匝,由西面再向北去,是白莲寺的后墙,此墙最矮,庙后东西俱是苇塘,北面是一片大树林。看了看地势,真是清静,连犬吠的声音都没有。萧银龙说道:“黄三哥,庙里的和尚武艺高强,咱弟兄是两个一拨,我与黄三哥一拨。”张茂龙说:“我与李煜一拨。”金头虎一笑说道:“杨香五小子,咱两一拨。可有一样,谁探哪儿,可得依我分派。银龙与黄三哥探东禅堂,张七与李煜探西禅堂,我与杨香五探后禅堂后院。”傻小子这一回为的是便宜,反倒上了当啦。萧银龙叫道:“三哥!就这么办吧。”语毕,二人由后墙纵过去,由东院向南走。见有广大的二所花园子,九月初间的时候,一看里面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此时正在三更时分,二人进了东禅堂北院,就听禅堂屋中有法器声音,灯烛明亮。屋中虽点着灯,可是鸦雀无声。二位舐破窗纸往禅堂屋中窃看,见墙上俱画着武术的姿式,屋中坐着和尚,手打着问讯,盘膝养神。再看各屋中,有念经的,有练武的,再向南去是东禅堂的东院,宽阔之甚,房舍甚多,再向南去是东禅堂的南院。弟兄二人走到钟鼓二楼,轻车熟路又返回来。走至花园子,刚才走到翠竹林当中,粉壁墙咔嚓一响,开了一道木门,打木门里面转出一个和尚,手掌着一个白纱灯,出了门回身将门一带,砰的一声双门关闭,此和尚打着灯笼向北去。银龙低声叫道:“三哥,咱们跟着他。”到了花园东北角,有十数间见楞见角的大灰棚,由平地起,高有一丈七八,里边俱是堆的劈柴,一垛一垛的俱都有八仙桌儿大小,相隔二尺来远的档儿。这座庙本是阔庙,长年有打柴的和尚,此庙真可称的起干柴细米,不漏的房屋。小和尚打着灯笼在头前走,二英雄蹑足潜踪在后面跟随。和尚到了劈柴棚的东北角,灰棚中有三间矮禅堂,内有灯烛之光,门上挂着青布单帘,小和尚站在门外,念道:“阿弥陀佛。”就见由屋中出来一个和尚说道:“师弟你是诚心顽皮,快进来吧。若叫老方丈知晓,焉有你的命在?”小和尚进了屋中,萧、黄二人蹑足来到窗外,打破窗纸向里观看,只见东西坐着两个和尚,里面有两个少妇,满头的珠翠。方才进来的小和尚说道:“二位师兄跑到这儿乐来啦,我说里面十三个,怎么短少了两个呢?原来在这儿呢。”屋中这两个和尚说道:“师弟别大声怪叫的,倘被师祖父知晓,焉有你我的命在?师祖父在后禅堂,要养一百天锐气不见天日,吃喝都是四位师叔照料。明天叫你师嫂嫂陪你喝酒,你别胡喊。”小和尚一抚自己的脑袋说道:“师兄许愿可得还愿,咱们可是出家人,说哪应哪。”萧银龙一看这三个小和尚,最大的年纪不过在十七八岁,俱都将头皮剃的铮光且青。小和尚说完了,转身形打灯笼掀帘出去。黄三太与萧银龙见小和尚出来,遂躲在劈柴垛后。小和尚走远,黄、萧二人又来到窗外窥看,就听屋中两个妇女说说笑笑。黄爷性急,低声叫道:“银龙贤弟,我先杀了这两个和尚。”萧银龙说道:“咱为找奚家姑娘来的,赶紧迫小和尚,看他向哪里去。”黄三太耐着性儿,与银龙追下小和尚去了。只见小和尚仍然来到翠竹林的当中粉壁墙,左手一拉粉壁墙上的铜环子,右脚尖一蹬古铜月牙钉,唬吸一响,双门开开,小和尚转身进去,一带双门,仍然是粉壁墙,荷叶门就看不见了。萧银龙走到近前,用手一摸,墙上平平整整,南面是一片竹林。

  萧银龙晃着火折子一照,此门高有五六尺,宽有三尺,上面画着福禄寿三星,不知道的决看不出门来。萧银龙用手轻轻一敲,门的两边俱是砖墙,小侠客叫道:“黄三哥,您在这边给我看着点,我到那边看看。”黄三爷点头,银龙挎身形上墙,到上面一看,此墙有六尺宽,小英雄纵到墙的东面一看,是一所大跨院,用手一拍当当乱响,俱是磨砖对缝,由西面看是粉壁墙,由东面看是大墙。萧银龙纵过了粉壁墙,叫道:“三哥!小和尚方才在劈柴棚那儿所说的有这么一句话:‘十三个剩了十一个啦,原来你们在这儿取乐呢。’大概那十一个必都在这里。此墙乃是夹壁墙,上面六尺余宽。贺大哥未过门之妻必然在这里,我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对这消息埋伏倒也略知一二,我想里面必有危险。小弟进夹壁墙之中,倘若平安无事,我就不言语啦;倘若有了差错,说一句不幸的话,小弟若被获遭擒,或被消息埋伏所伤,小弟必给您一个信,我若是在里面遇险,必然啊呦一声,那就是出了事啦。到那时您可千万别救小弟,您赶紧出白莲寺,寻找胜三大爷与欧阳大爷,他们二位若来一位,就可救小弟出险。您要不这么办,您就不是疼兄爱弟了。倘若您不那么办,您伸手救我,不但救不了我,您也得饶上。”语毕,萧银龙扎绑了一番,摸了摸判官双笔,左手一抓青铜环子,右脚尖一点底下的月牙钉,就听咔嚓一响,荷叶门一转,人随着门进去了。三太侧耳细听,工夫不大,就听里面咯哧咯哧的声音,紧跟着童子音,“啊呦”一声。黄三太擦拳磨掌,咬牙切齿,心中暗想:“我兄弟轻者带伤,重者殒命。萧银龙并不认识贺照雄,都是我的介绍,萧银龙为朋友能舍命,我三太岂能畏刀避剑,放下好朋友逃走之理呢?”三太思想至此,勒十字绊,紧英雄带,左手一拉铜环,右脚尖一点月牙钉,咔哧一声荷叶门一转,人随着门进里面去了。三太转到里面,脚一触地,底下四寸宽的接脚石,用脚一点,实地一般。

  第二层也是如此,这是倒下台阶。到了第三层接脚石,黄三太的手可就松开门上的铜环子,下到第四层,是平坦之地。原来,地下是一块转环板。刚由台阶下来之时,正踩在转轴的中心,这是有尺寸的,再一迈那条腿就踩在板上了,觉着向下一歪,想要向上纵可就来不及了,英雄一抱头,就觉身落在网兜之上。萧银龙叫道:“黄三哥吗?”黄三太答道:“是我。”萧银龙说道:“我怎样嘱咐您?您偏这么办,只落得哥俩被获遭擒。您看看这个窨子,有一丈多深,咱们这是在半悬空的网子里。您可别动,要一动弹,可有倒须勾,必扎入肉内。”黄三爷此时焉能听这一套?在网上两膀一晃,倒须勾果然围住身躯,串铃当当一阵乱响,就听北面上有人说道:“这是哪个这么慌呀?进了荷叶门,向南一纵六尺远,就有倒下接脚石。”此地窨子三十余丈长,一丈二尺宽,若由荷叶门进去,向南纵出六尺远,就脚踏实地了,有台阶可下。小和尚喊着,由北面而来,走到网兜的切近,“啊呀”了一声,说道:“原来不是咱们的人。”语毕,转身回去,与二当家送信去了。这位二当家的就是梅花桩下被胜爷打了一镖的法慧,小和尚走到法慧的面前说道:“师傅不好了,咱们庙里有人,是俗家的打扮,还带着家伙呢。”法慧说道:“这必是莫老儿在县里告啦,官人前来踩探。将他们捆上来。”两个小和尚答应一声,出了垂花门,来到网兜切近,伸手摘网,将黄爷、萧爷二位俱卸下来,然后仍将网挂好。两个小和尚早将黄、萧二位的兵刃暗器由身上搜出来,捆绑停当,要搀着黄、萧二人。萧银龙说道:“何必搀着?你就说话吧,哪儿都跟着你走。”于是小和尚每人推着一个,遂说道:“进垂花门吧。”萧银龙一看,四扇垂花门开着两扇,临进门的时候,萧银龙心细,用嘴巴子一挨垂花门,冰凉,原来此门是石头的。萧银龙在前,黄三太在后,进了垂花门一看,是一个大地窨子,大可容十余间房子,正北面是北禅堂三间,南面还有灰棚。小和尚将银龙与三太二人推到三间禅堂之内,里面坐定一个凶僧,不是别人,正是万恶的淫僧法慧,禅堂之内摆着一桌酒席,在那里取乐呢。萧银龙进了禅堂之内,是笑容可掬,满不放在心上,黄三太是怒目横眉,二人站在凶僧的面前。法慧问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鹰爪?奉何人所派,前来要探白莲寺?”萧银龙闻听,微然一笑,说道:“你们是有眼无珠,我们是保镖的。”法慧一听是保镖的,当时面带怒容,咬牙切齿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保镖的?前来何事?”萧银龙说道:“我们是江苏十三省总镖局的,南七北六十三省总镖头胜英,那就是我胜三大爷。后边这位家住浙江绍兴府,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黄名三太。”法慧一听,怒气冲冲,遂说道:“小辈们,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原来是胜英的门人。”遂吩咐小和尚道:“将这两个小辈绑在外面柏木桩之上。”这座地窨子,四外俱用柏木桩作立柱,上面有架,铺着柏木板,柏木板上面就是平地,铺黄土栽种花草,禅堂外面俱都是柏木桩。恶僧一声吩咐,将萧、黄二人俱都捆绑在柏木桩上。

  正在此时,就听又有串铃响的声音,进来两个小和尚,对法慧说道:“回禀二当家的,外面十八尊罗汉殿,又擒着两个人。掌院老当家的问他们,原来是十三省总漂局的,一个叫张茂龙,一个叫李煜。”掌院当家的言说:“先将他们幽囚在地窨子之中。”法慧闻听一笑,说道:“我这擒获了两个,也是保镖的,现在俱都绑在柏木桩上啦,叫他们在一块作伴吧。”小和尚将张、李二位英雄推推拥拥,来到东面柏木桩之前,头一位萧银龙,第二位黄三太,第三位张茂龙,第四位李煜。刚捆完李煜,就听夹道又有脚步声音,黄三太只气得肝胆欲裂,原来是一个小和尚同着七星真人赵昆福而来。进了垂花门,和尚站起身躯说道:“道友请坐。”老道七星真人说道:“二师兄请坐。”列位,怨不得胜爷寻不着老道呢,原来他跑到和尚庙来了。真是凶僧恶道聚于一处,二人道了寒暄,对坐饮酒。正在饮酒谈话之际,夹道外又有脚步声音,进来一个年轻的僧人,遂说道:“二师伯,现在观音殿后院禅堂又拿住了两个人,四师叔、五师叔问了他们啦,也是保镖的。老当家的有话,一百日之内,无论什么事都不叫回禀。四师叔与五师叔吩咐的,叫放在地窨子里。”法慧说道:“这里柏木桩子上捆着的都是他们同伙,将这俩也捆在柏木桩子上吧。”两个小和尚将贾明、杨香五由肩头之上向地下一掷。金头虎说道:“啊?黄三哥、萧银龙你们都早到啦?”贾明又向桌上一看,禅堂的帘子挑着呢,恶道与法慧同桌饮酒,外面看的很清楚。贾明说道:“老道,原来你跑到和尚庙里来啦,怨不得寻不着你呢。”恶道七星真人念了一声:“无量佛,二师兄,这小子太坏啦,在古城村,他们将贫道捉住,临活埋贫道的时候,这小子他还打贫道两个嘴巴子。若不是二师兄相救,贫道早被群小们害了。”黄三太、萧银龙一听这才明白,原来古城村埋老道的时候,是此贼和尚救去的。

  原来,贾明与杨香五探的是后院,二人跳过了大墙,是十间禅堂,正面五间,两边各两间半,都有跨院,北正禅堂可矮。杨香五、贾明二人都上了西面的禅堂,禅堂下两对大纱灯,在地上支着,小和尚手提着纱灯,院中两个和尚比武,有十余僧人旁观。这两个比武的和尚特别,俱是蓝布裤褂,白袜开口僧鞋,一个头上带黄澄澄的月牙亮金箍,黑真真发髻飘洒两肩头,面如冠玉,齿白唇红,年在十八九岁,手使黄澄澄的一对亮金如意;一个头上是白亮亮的银月牙箍,黑发髻飘洒两肩头,也在十八九岁。这二人是老方丈的徒弟,八大名僧内的两位弟子。老方丈无论上何处去,他有四个年轻的徒弟,都是正身的童子,跟随寸步不离。这四个徒弟伺候完了老方丈,师兄弟两个在院中比武,带亮银箍的是七徒弟法如,手使一条大杆子;带黄箍的是六徒弟法祥,手使亮金如意。二人在院中比武,亮金如意是摘解撕捋,劈打抓拿;大杆子一丈多长,有胳膊粗,是吞吐撒放,撤步抽身,蛟龙出水,摆尾摇头。二人真是棋逢对手,在院中来往操演对打。杨五爷一看,暗中伸大指叫好,贾明低声说道:“杨五哥,有好叫着点。你看大蜡杆子眼看要点上,拿那个玩艺儿一推就出去啦。”杨香五低声摇头摆手说道:“你别惹祸。”杨五爷知道傻小子的毛病,高兴就喊。杨五爷遂打瓦檐边上向下一滚,一手抓着椽子头,一手揪着瓦檐,双足踹着一棵椽子,珍珠倒挂向下观看。就见用蜡杆子的,一抖杆子奔使如意的太阳穴点来,如意向外一崩,“叭哒”一声,将蜡杆子崩出去了。傻小子低声叫道:“杨五哥,好厉害!吓了我一跳。”傻英雄一见无人理他,举目一看,杨香五没有了。傻英雄说:“这小子他哪里去啦?”就见下边两个小和尚,使蜡杆子的前把一高,后把一低,奔使如意的鼻梁上点去,看看点到鼻梁之上,使如意的一矮身,双如意当的一声,将蜡杆头咬住。使蜡杆子的后把向前倒,前把一扬,将使如意的挑起,用力一抡,就听得唔唔带风的声响,使如意的将双如意一松手,落在了尘埃,犹如一个棉花团相似。贾明张口就要喊好,又想起来身在白莲寺呢,将声音向回一闭,鼻子眼里哼了一声。就听使蜡杆子的说道:“师兄,咱们休息休息再练吧,我要小解去。”法祥一点头,法如遂够奔西禅堂后坡去了。贾明还在房上爬着向下看呢,冷不防由背后一杆子将贾明由房檐之上挑将下来,傻小子由房上落下来,离地三尺来高,一个云里翻,方要站稳还没有站住呢,又在肋梢上斜插柳又是一杆子,将傻英雄按倒尘埃。傻英雄说道:“别按劲,别按劲,小心着肚子。快捆吧,快捆吧。”过来两个小和尚,一掏贾明的兜囊。小和尚要掏贾明的飞抓,好捆贾爷,哪知道贾爷囊中是空空如也,上白莲寺来的时候,与店家练笨把势的借了一口单刀,贾明的兵刃零碎早就入了库啦。小和尚一掏兜是空的,遂将傻英雄一翻身,解傻英雄的十字绊,好捆贾明。贾明这一仰面,一眼就将杨五爷盯上啦,遂仰手一指说道:“椽子头上还有一个。”使大杆子的仰面一看,甩手一杆子奔杨五爷肋梢点去,杨五爷随杆而落,打算就地十八滚逃走,被人家用蜡杆子一按,过来几个小和尚,手忙脚乱,四马倒攒蹄捆好。法祥遂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贾明说道:“咱爷们是十三省总镖局的,老爷我叫恨地无环铁霸王。那个叫小毛遂杨香五。”法祥、法如二人不敢发落,又不能禀报老方丈,遂与师兄一商议,将此二人暂放在地窨子内,这就是傻英雄与杨香五被获的根由。

  杨香五在第五棵桩子上,贾爷在第六棵桩子上面,小弟兄六位,总算没白探白莲寺,总算是开了眼啦。和尚、老道喝着酒说话,凶僧恶道同气相亲,无话不说,恶道说道:“二师兄的绝艺是香砂迷魂袋,可称天下罕有,古城村救贫道,多亏此物。自从古城村逃走之后,贫道至今落得无立锥之地,幸而来到白莲寺方得存身。”凶僧说道:“你我乃是知己之友,只管住着,日后再为设法。”二人随便一谈,接谈法慧奸淫妇女之事,老道说道:“二师兄多大福气,可称身占十美而不乱。”法慧说道:“道友不知,梅花桩下,老胜英暗算贫僧,打了我一镖,如今镖伤尚未痊愈,故不能追欢取乐。提起老胜英来,真令人可恨。”老道说道:“原来如此,还有一件要事,这六个人是胜英的羽翼,今既被擒,但不知二师兄如何处治他们?现在胜英在杭州呢,这六人若逃走一个,走漏了风声,若被胜英知晓,白莲寺必然化为灰烬。”法慧闻听老道之言,微然一笑,说道:“道兄何故长他人的锐气,灭自己的威风?胜英何足为虑?”恶道自知失言,遂说道:“二师兄伤痕未愈,身体必然虚弱。人心这宗东西,能大补元气,若将六个小辈摘心饮酒,既可补元阳,又可助心气。”法慧说道:“道兄,我这地窨子每日打扫,地板全都用清水刷了,摘心开膛,血水淋漓,岂不污了禅堂?”老道笑道:“二师兄您不明白,开膛不能够过去就动手。您这庙里有的是厨房,厨房有脏水桶,一个脏水桶就可以开三四个人的膛,血都流在脏水桶内,地板上一点血迹也不能见。然后叫两个人将脏水桶搭到苇地里一倒。”法慧说道:“尸体向外抬的时候,也是血水淋漓。”恶道说道:“二师兄真慈悲,开完了膛就将人大卸八块,放在水桶之内。先叫人到苇塘里刨上一个大坑。”法慧仍然犹疑,恶道说道:“二师兄万不可优柔无断,倘若走了一个,将消息传到胜英的耳内,胜英必然勾串官面前来搜庙。咱这庙中现又私藏妇女,倘若破了案,二师兄您担待的起吗?莲花峪林士佩的山寨,被胜英一夜之间将山寨扫平;建宁府的双龙山犹如铜墙铁壁一般,都被胜英等所破。二师兄万勿犹疑。”

  法慧遂叫小和尚,将六位英雄的发髻俱都打开,绑在桩子上,腿腕子也绑上一道绳子,又打发小和尚去取牛耳尖刀、小刀子、小剪子、脏水桶等物。小和尚由地窨子后地道出去,打花园中的花厅出来,去取应用的物件不表。金头虎大声喊道:“杂毛!你太损啦,要宰先宰你贾太爷!”工夫不见甚大,小和尚将脏水桶抬到地窨子之中,小刀子、小剪子,俱都放在六位英雄的面前,油布一块,搭在水桶之上。法慧说道:“哪位动手?”有一个小和尚手黑胆大,上前说道:“我动手。先开哪一个吧?”老道说道:“由第一棵桩子上动手。”小和尚遂将萧银龙的英雄带解开,将短靠用刀挑了,又将脏水桶放在银龙的面前,一个伸手开膛,一个提着油布,为的是血溅不了人的身上。老道在屋中告诉开膛摘心的小和尚:“开膛之时,先用牛耳尖刀,由小腹扎进去向上挑,挑到胸口窝,用小勾子,将心向外一勾,放在凉水盆内,然后再由凉水盆中取出来,放在醋盆内,为的是去腥气。”小和尚闻听,说了一声:“晓得了。”手执牛耳尖刀奔萧银龙而来。老道说道:“别忘了用水浇头。”一个小和尚用凉水给银龙浇头,连浇了三次,此时乃九月初间的天气,冷水这么一浇头,萧银龙就是浑身直打战。小和尚问道:“道爷,冷水浇头取其何意?”恶道说道:“不读哪家书,不识哪家字。凉水这一浇头,心中的血就静了,为的是熬汤时没有血腥气。”金头虎说道:“恶道,你太损啦。但不知你将来怎样报应?”老道吩咐小和尚:“他要再骂街,先将他舌头给他割下来。”贾明一听,心中暗想:“别骂啦,人家都受一刀之苦,我弄得两个死,这是何必呢?”此时萧爷心中那分难过,就不用说啦,家中的父母,从此不能相见。黄三太、张茂龙、李煜俱都转睛而视,就是金头虎的脑袋乱动,他的冲天杵拴不了桩子上。小和尚挺着脖子,用二指一点银龙的心口窝,中耳尖刀向腹中一递。六位小弟兄们一闭眼睛,不忍观看,耳中就听噗的一声,死尸栽倒尘埃,血迹溅出去好几尺远。杨香五睁睛一看,并不是银龙,乃是小和尚躺在地板之上。杀人的这个人,没有二十年的苦工夫,就练不出这手武艺来。此人是在禅堂上面爬着,杀人的时候,一手执刀,一手扶着禅堂的椽子头,两足一蹬上面的地窨子顶板,头朝下奔小和尚而来。人不落地,刀先奔小和尚脖颈而去,杀完了小和尚,站在地板上,一抬腿将死尸踢出三四尺远。法慧当时就是一怔,就见此人身穿皮马褂。您道此人是谁?不是别位,正是欧阳大义士。法慧一声喊嚷,叫徒弟取过了家伙。

  再表欧阳大义士因何来此处呢?自黄昆、赵得胜杀焦公子与陶氏之时,他与胜爷约会,要探白莲寺,在白莲寺与胜爷打对头。当时胜爷只言欧阳大义士,约自己办杭州丢妇女的案子,可未敢言明探白莲寺,一则怕隔垣有耳,二则怕小弟兄们好奇心胜,私自前去,所以并未明言。欧阳大义士自从在双龙山得了宝剑之后,便到杭州寻找聋哑仙师,举凡庵观寺院,莫不进去参观,当日在黄宅与胜爷说完了话走后,第二日欧阳爷到了长春寺,就听禅堂之内有人念了一声:“无量佛,欧阳贤弟里边坐。”大义士一听,心中暗想,和尚庙里怎么有了老道啦?进禅堂一看,正是诸葛道爷,连粥昆长老也在庙中。欧阳爷进了禅堂落座,小和尚献过茶来。欧阳大义士说道:“杂毛老道,我与你贺喜。”诸葛道爷说道:“欧阳施主,此庙中长老是我的朋友。当着朋友,欧阳施主不要玩笑,贫道何喜之有?”欧阳爷遂将包袱解开,取出宝剑,递与诸葛道爷,说道:“杂毛你看看,这个东西是哪个王八羔子的?”道爷接剑在手,不由的惊喜说道:“贫道谢过欧阳施主,此剑正是贫道之物。”欧阳大义士说道:“杂毛你不要谢我,我求你点事。”诸葛道爷说道:“但不知何事?请施主当面言来。”欧阳大义士说道:“现在杭州府出了不少的离奇案子,大姑娘小媳妇在家好好的,明日便将人丢了,遍访无着。所有杭州著名之地,我都访遍了,连一点影都没访着。现在我要探白莲寺,恐我一人有失,打算请你去一趟。”道爷说道:“这有何难?施主你先走吧,夜晚我必到,咱们庙中见面。”蛮子遂站起身形,告辞而去。长春寺的掌院僧是白莲寺璧和僧的师侄,自幼参禅悟道,不好学武,来长春寺掌院,他就知吃斋奉经,是事不问,诸葛道爷与之相善,这位长老名叫法然。法然僧在旁一听这件事,不由的大吃一惊,遂说道:“贫僧不问世事,诸葛道兄务必要调查调查,千万此事不成为事实才好。”不表法然僧与诸葛道爷闲谈,单表蛮子由长春寺走后,候至三更来天,蛮子独自一人够奔白莲寺,由西群墙而过。他是夜眼,看见小和尚有抬着水桶的,有端着水盆的,还有端着醋盆和小刀子、小勾子的,由花厅里面下去。蛮子一看都下了地道啦,花厅上面还留着一个小和尚坐在板凳上面,蛮子过去一伸手,将小和尚用点穴法点住,掏出绳子将小和尚捆住,然后一把掌破了点穴法,拾起小和尚的钢刀,照着小和尚脑袋一刀背,将小和尚脑皮磕破,微见血迹。小和尚苦苦哀求,遂说道:“施主饶命。”蛮子说道:“我问你一件事,你在此干什么呢?这是什么所在?众小和尚抬着水桶是干什么的?”小和尚也是怕死,遂将地窨子之中擒着六位镖行之人,怎么要开膛的事说了一遍。蛮子闻听打了一个冷战,又问明白了地窨子的道路,遂掏出一块纸来,将小和尚的口堵住了,由花厅里的地道下了地窨子。一看地道这里面方砖铺地,走出去一箭来远,就是地窨子的后门,进了后门够奔禅堂而来,一看黄三太等在东面柏木桩子上捆着呢,小和尚正要开银龙之膛。欧阳大义士一看,禅堂正树着柏木桩,欧阳爷遂上了灰棚上。一看小和尚方要动手,欧阳爷两足一踹地窨子的顶棚,将小和尚杀死,站起身来,一脚将死尸踢在一旁。

  老道一看,认识欧阳大义士,遂叫道:“二师兄!这就是胜英的左膀右臂。”法慧叫小和尚:“取过来三股烈焰叉。”小和尚答应一声,工夫不大,将叉取来。叉杆真有鸭卵粗细,法慧双手托叉奔大义士而来。金头虎叫道:“蛮子叔叔!先解开我,咱们爷俩个跟他们干!”大义士说道:“傻小子,我哪有工夫?”此时恶僧两手擎叉,奔着大义士叉来,欧阳爷在地道内与淫僧交手,二人战了三十余个回合,未分胜败。此时银龙也明白过来啦,一看大义士这把刀上下翻飞,无论如何,叉碰不着刀。此时恶道在灰棚禅堂门口观看,遂说道:“二师兄,为何不以拿手的取胜?”老道这一提醒,贼僧这才想起香砂迷魂袋,遂用了一个野鸡抖翎,纵出圈外。伸手掏出香砂迷魂袋,闻了解药,奔欧阳大义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欧阳大爷本来知道这宗东西的厉害,因为上次在古城村讲究过,非本门之药不能解。欧阳爷此时进退两难,又要由原路而逃,又得保护着六位小英雄。在一犹疑之间,香砂迷魂袋奔大义士抖来,大义士欲待躲闪,焉得能够?一晃两晃,翻身栽倒。法慧僧是洋洋得意,哈哈一笑,小和尚过来将欧阳大义士捆了。

  法慧向老道说道:“您看看,白莲寺向来不杀生害命。您看看,杀一个人就满地板都是鲜血,简直道兄你另想一个法子吧。”老道说道:“若是如此,给他们一个快的。当初在古城村他们怎么埋贫道来着?赶紧叫少师傅们,在庙东边的苇塘子西面刨一个大坑,越快越好,赶紧将他们一埋就算完事。”淫僧说道:“此法倒省事。”遂派小和尚前去刨坑。人多好作活,不多时将坑刨好,遂回来报告法慧:“坑已刨好啦。”法慧说:“好好。你们将桩子上那六个都解下来,从新捆好了,你们每人找一个,将他们掷在坑里,愈快愈好,埋完了就算完事啦。”恶道七星真人说道:“二师兄,胜英的余党甚多,您带着香砂迷魂袋,贫道带着子午鸳鸯薰魂锤,咱二人跟随保护着,以保无虞。”众小和尚此时已将小弟兄六位,每人扛着一个,淫僧恶道保护着,由地道之中走出,奔后门去埋镖行老少七位。走地道梯的时候,闻听花厅中有哼哧的声音,小和尚用灯笼一照,是自己的师弟被人捆了,遂将绑绳解开了,掏出口中的东西,一问这才明白,是蛮子进地窨子时候捆的。众人出了白莲寺的后门,走了几十步就是苇塘子。来到坑前,头一个小和尚扛着的是小毛遂杨香五,向下一掷,“噗咚”一声,将杨香五掷在坑内。第二个小和尚扛着的是凤凰张七,走到坑边向下一顺,将张七爷头朝下脚朝上,倒栽着掷到里面。第三个就是傻小子贾明,临到坑边的时候,用尽平生之力打千金坠,小和尚掷了两次,没将傻英雄掷到坑内。傻英雄遂大声喊嚷:“救人啊!救人啊!淫僧恶道要活埋人哪!”七星真人赵昆福,捧着宝剑向贾明唾了一口,说道:“别没羞啦,喊干了嗓子也活不了。”傻英雄道:“那可没有准,就许唤出救星啦。”此时小和尚又抬起贾明,往坑里用力一掷,傻英雄仍然打千斤坠喊嚷,就听东边苇塘之内,一声:“无量佛,僧道莫要害人,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才是。”语毕,纵出苇塘。来者非是别位,正是诸葛道爷。恶道七星真人仗剑迎将过来,两个老道遂杀在一处。恶道迎面向诸葛道爷便剁,诸葛道爷闪身躯举剑相迎,赵昆福知道诸葛道爷的宝剑厉害,急忙抽剑不敢相碰。贾明说道:“这可是金头虎的造化。僧道不能相离,我的师傅必然也来啦。”

  傻英雄话音未了,就听西面苇塘之中,一声:“阿弥陀佛,你们不要害镖行的人,贫道来了。”一道白线犹如闪电一般,奔掷贾明的小和尚而来。法慧一个箭步迎上前去,举叉便砸,弼昆长老闪身形亮剑,两个僧人也杀在了一处。虽然说都是老道,可是一个是奸淫杀害,无恶不为;一个是除恶安良,无善不作,二人杀到一处。老道与诸葛道爷动着手,见小和尚掷不下去贾明,遂着急说道:“一个人掷不下去,还不会两个人掷吗?过去一个帮着掷下去快埋呀。”这才又过去一个小和尚。方要动手,就闻北面树林之中一声喊嚷:“不要害我镖行之人,老夫胜英来也!”鱼鳞紫金刀一道电光相似,够奔众小和尚而来。众小和尚一看,吓的胆裂魂飞,人也不向坑里掷啦,放在地下便跑。铁锨也掷了,都奔庙里跑去。扛着欧阳大义士的小和尚,正将欧阳大义士掷在湿土之上,欧阳大义士一闻湿土的气,忽然明白,睁眼一看,原来自己被人家捉住了,捆绑着掷在尘埃。一运气力,两膀一抖,将绑绳抖断。此时胜爷走到大义士面前,伸手将大义士的腿上绑绳解开,又将金头虎贾明的绑绳解开。贾明跳下坑去,把杨香五、张七二人的绑绳也解开了。

  再说,三老怎么来的呢?欧阳大义士约好胜爷,胜爷将黄昆师徒打发走了,又叫小弟兄们出杭州府几十里地再安身,胜爷遂溜达着到了小西关一个素饭铺门前。向里一看,聋哑仙师、弼昆长老正在饭铺里吃饭呢。胜爷走进饭铺,聋哑仙师让道:“胜施主请坐吧。”老哥儿三个坐在一张桌子上,胜爷问道:“你们老哥俩怎么来到这里?”诸葛道爷遂将蛮子所约之话,说了一遍。哥儿三个从新要了菜饭,吃喝完毕,哥儿三个坐在饭铺里闲谈。耗够了时候,聋哑仙师说道:“咱们哥三个到庙里,专寻找妇女们的下落,不打仗才好呢,老方丈现在庙中养病呢。”哥儿三个谈了会子闲话,遂给了饭钱,奔白莲寺而来。进了树林子,席地而坐,闭目养神。天至三更多天,聋哑仙师说道:“我进到里面看看,你们二位在这里等候我。”胜爷点头。聋哑仙师在庙里各禅堂屋中窃看一番。并无妇女们的下落,仍然打庙里出来,走到西面这片苇塘子旁,就见两个小和尚拾着一个席卷儿,一个小和尚打着灯笼,手中拿着铁锨,三个小和尚说着话向前行走。就听有一个小和尚说道:“刨深深的坑,七个人啦。”那个说:“师兄,这个蛮子真可恶,要不是香砂迷魂袋,还不准捉得住他,他是软硬劲的工夫。别看咱们师弟被他所杀,一会儿活埋这群东西,还不就给师弟报了仇吗?那个梳冲天杵的,捆在桩子上嘴还不闲着呢,我抽了他两个嘴巴子,他倒没理会,我的手疼,这东西也不是什么骨头?”老道在苇塘子里听了个明白。三个小和尚刨坑,说说笑笑不提。聋哑仙师先来到树林子内,见了胜爷,备言小和尚刨坑埋人之事。“胜施主,你先别出头。等他们埋人的时候,我先出头,你最后出头,报你的名姓。”哥儿三位正说着话,就见灯笼的亮光,小和尚扛着人,后边跟着拿铁锨的,也有拿着木锨的。道爷遂藏在西面苇塘之中,和尚遂藏在东面苇塘之中,胜爷仍在大树林中,容小和尚掷金头虎的时候,道爷由苇塘之中纵出,与恶道七星真人二人接着动手;弼昆长老由苇塘中也出来啦,与淫僧交战,二人拌住了淫僧恶道,不容淫僧恶道使香砂迷魂袋与薰香锤。

  小和尚仍然动手埋人,胜三爷由树林中纵出,一声呐喊:“胜英来也!”小和尚等望影而逃。小弟兄们与欧阳爷的绑绳俱已解开,大义士抄起了两把铁锨说:“吾要杀和尚!”此时就听庙中钟声响亮,道爷说道:“胜施主快走。”胜三爷与蛮子及小弟兄们先奔东南而去,僧道二人俱都卖了个破绽,也向东南跟踪而来。走至一个树林子,胜爷说道:“咱们且在林中休息休息。”众人进了树林子,胜三爷大怒问道:“是谁先探的白莲寺?”黄三太说道:“我们六个人先探的白莲寺。我欧阳叔父,因为救我们,才被和尚用香砂迷魂袋所擒。”胜爷说道:“你们六个小冤家,几乎将你欧阳叔父的性命饶上。你们没有看见擂台上的事吗?你们六个人也不是一个人的敌手,三太你目空四海,竟敢前来送死。若非遇见我等,你们爷七个的性命休矣。”又向贾明说道:“这必是你领头来的吧?”贾明说道:“胜三大爷,这回可别怨我们,这个事,凡是咱们镖行的人,无论是谁要知道了,也不能忍耐。你让我们出去杭州府几十里去安身,我们住了一个店,夜间听隔壁有人啼哭,我们叫店家将他召唤过来一问,才知道是因为失了姑娘,老俩口子要行拙志,这个姑娘是在白莲寺内为母病烧香丢的。好,你猜这位老先生是谁呀?不是外人,正是贺照雄的岳父。姑娘是贺照雄未过门的媳妇,被和尚隐匿不献。”胜爷一听,两眼冒火,七窍生烟,遂说道:“和尚明明是凌辱我师徒。因为在擂台上动手,梅花桩伤了老和尚,他们知道贺兆雄是我的门生,故此将贺照雄未过门之妻隐匿庙中。众位兄弟们,咱们就此杀奔白莲寺,一死相拼!”贾明说道:“是不是三大爷,你要知道了,你也着急吧?”诸葛道爷说道:“胜施主且慢。此时天已将明,再说三太他们又没有家伙。咱们先回三太等所住之店,到在那里,胜施主你先与莫老先生见了面,问明白。白天咱们在店中养养精神,夜晚再去救人。老方丈虽然破了金钟罩,他的艺业还在,咱们设法救人,千万别领头打仗。”胜爷说道:“今天姑娘丢了三天啦,明天就是四天。岂不误了事吗?”道爷说道:“有命不怕家乡远。”蛮子说道:“我可怕了那个贼和尚啦。”胜爷拗不过众人,只可依着道爷的主意,先回奚家屯。四老六小爷儿十位,黄三太头前带路,够奔奚家店而来,一路无书。六七里地,工夫不大,已然来到店门。众人一看,奚家店前站着二人,正是奚掌柜与奚老者在那里眺望呢。贾明上前叫道:“莫老伯父!您看越来越多了。”黄三太走上前去,与胜三爷给莫老先生引见了,然后又与僧、道、大义士都引见了。奚老先生呼胜三爷称为老达官。胜爷说道:“奚老先生,咱们是亲家,贺照雄是我的学生,不要如此的客气。”说着彼此都进了西跨院的上房内落座。金头虎说道:“奚老掌柜的,我借您的那把刀,拿着我嫌重,存在庙里啦。”胜爷说道:“奚老亲家不必着急,胜英在三日之内,必将令嫒找回。如不幸已死,必将尸体找回。别说是我学生之妻,就是路人,倘有此事,被胜某遇见,也不能袖手。”胜爷安慰了奚老先生一回,又问道:“老亲家,您可有度日之费吗?”莫老者将三太、银龙赠银之事,说了一遍,胜爷点了点头。又说了会儿闲话,奚老者告辞而去,老少十位吃茶用饭,不必细表,准备夜晚再探白莲寺。

  不言十位店中之事,单说贺照雄,自梅花桩散后,自己也没回贺家堡,心中一想:“不如追赶老娘,见了面也好叫老娘放心。”打算已定,遂顺着江沿追赶老娘的船只,追了两日有余,将船赶上。贺爷叫船拢岸,水手一看是少东家来啦,两只船俱都拢岸,贺爷上了大船,直奔舱中而来。下了船舱,一看老太太正在茶桌一旁坐着呢,丫环在旁伺候。贺照雄跪在母亲面前说道:“孩儿不肖,无故累及老娘。”老太太说道:“我儿快起来讲话。你们擂台之事怎么样了?”照雄叫道:“娘亲!我师祖父与老方丈在梅花桩上动手,老和尚被我师祖打下梅桩,梅花桩下一阵大乱。大概是金头虎、贾明与濮德勇拆擂台,砸死了不知有多少人,我们众人在梅花桩下逃散,孩儿未敢回家,故此前来追赶母亲。”老太太冷笑说道:“儿呀,从今后不可叫小孟尝君。你师前不地道,擂台下出了这大的是非,必然得有被官人捉进官里去的,你虽不能露一露面,也得暗中托一托亲戚朋友,好照应他们。为娘有男女的下人服侍着,我是上你姨娘家去,何言逃难呢?你分明是怕事。为娘不用你惦着,你回去看看,咱们祖遗的家产怎么样了?众人们与你师傅和师兄弟有打官司的没有?为娘虽不敢比专诸之母,也要学古人教子成名。你下船去吧,不必惦念为娘。”说毕,面向船舱板。贺照雄唯唯而退,说了一声:“孩儿遵命,老娘多多的保重。”出了船舱,下了大船,由原路而回。在路上思想:“我诚不如我老娘所见之远。”

  一路无事,走了两日,到了安乐村贺家堡,已经掌灯之时,贺照雄向四外一看,并没有官人,遂进了安乐村贺家堡。走到自己的门前,举目一看,十字花的封皮,是钱塘、仁和两县所封。英雄长叹一口气,遂奔杂货铺走去,正遇老四在门口站着呢,就听叫道:“少当家的,这边来坐吧。”照雄遂走进了杂货铺,有贺照雄的管家在杂货铺内藏着,贺照雄一见,遂问道:“何时封的门?”老管家说道:“梅花桩散后,老奴遂隐藏在这里。第二日,钱塘、仁和两县派了官人,用梯子进去人,将院内屋中一切的东西俱都上了帐啦,就将门给封了。”贺照雄点了点头。老西给贺照雄温了点酒,贺照雄自斟自饮,老家人在一旁站着,贺照雄喝着酒,一看老家人眼泪汪汪。贺照雄叫道:“老主管!何必这样悲痛?”老家人说道:“老奴有心不说,实在难以为情。”贺照雄说道:“老主管,有什么事只管说来。”老管家打了一个咳声,说道:“真是上天无眼,不助善人。贺家与莫家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怎么俱遭这样的惨祸呢?”贺照雄说道:“此事有奚家的什么事?还能灭门九族吗?”老家人说道:“不是因为咱们这件事。奚老先生昨天到这里来了,一看咱们这里大门上贴了封条,老先生顿足痛哭。我叫杂货铺掌柜的将老先生请进来,告以封门之故,哪知道奚老先生家也出了祸啦。姑娘因为老娘的病痊愈,去白莲寺降香还愿,无故的将姑娘在庙里头丢啦。”贺照雄一听,微然一阵冷笑,遂说道:“白莲寺和尚这是欺压我等。和尚明知打擂之事由我师生而起,俱都住在我的家里,故此将奚家的姑娘隐匿在庙中。”说着话,喝着酒,闷心酒越喝越勇。壶里的酒也喝干啦,自己端起小酒坛子,犹如饮水一般,喝了一肚子酒,将酒坛子抛在地上给摔啦。贺照雄空心喝下酒去之后,酒性大发,天色已到定更之时,小英雄站起身躯,自言自语说道:“贺某没有别的东西,还有钢刀一把,可以宰和尚呢。”老家人与杂货铺掌柜的,见贺爷在盛怒之下,也不敢相拦,老家人说道:“少主人多要保重些。”贺照雄出了杂货铺,直奔白莲寺而来。

  工夫不大,来到寺后,由东边的苇塘一走,正走到小和尚刨的坑。未埋成黄三太与大义士等,小和尚将坑的原土又填上啦。贺照雄不知,以为是奚家姑娘已死,埋在这里了。贺照雄心里暗想:“奚家小姐,你真称得起贺照雄之妻。”贺照雄心里头思想着,遂由矮墙而过,到庙里忽然眼前一道黑影,方一定神,黑影儿又不见了。由北向南走了几十步,黑影又在眼前一晃,贺照雄定睛一看,黑影又不见了。此时贺照雄心里思想:“莫非奚家小姐冤魂不散吗?”又一转想:“哪有异端之事?”再向前行,只见黑影在前面,离着自己十几步远,贺照雄这才知道不是鬼怪,急奔黑影追去。绕了两道院子,走到花厅前,黑影忽然不见。贺照雄上了花厅,就听有哼哼的声音,贺照雄奔声音而去,原来花厅东边捆着一个小和尚。贺照雄问道:“你是何人?”小和尚哼了一声,贺照雄知道小和尚口中有物,伸手将口中的东西与小和尚掏出来,小和尚干呕了两口,遂说道:“好汉爷,奚家小姐不是我办的事,是我师傅法慧所为。”贺照雄一听,遂说道:“谁问你这些事呢?”小和尚说道:“方才来了一个妖精,将我捆上了,他说您要来了,叫我告诉您,法慧僧在地窨子里呢。”小和尚将下地窨子的道路,详细告诉了贺照雄。贺照雄心中暗想:“这也不是哪里的事?真有妖精吗?”贺照雄半信半疑,将小和尚口仍然堵上。走到地窨子口儿,一看果然有一块盖地窨子的板,已经掀开啦。贺照雄下了地道,晃着火折子一看,此地道是正南正北,贺照雄由北向南走十几丈,见东面墙上有一个门,此门是假的,与砖的颜色一样,贺照雄进了里面一看,是翠竹林。贺照雄心中纳闷:“地窨子之中不见天日,哪里来的竹林呢?”用手一摸,原来是人造的竹子。贺照雄顺着竹林中的蜿蜒小道向东走了不远,闻有老妪说话的声音,就听一个老妪说道:“姑娘你太不给我们面子啦,四天四夜,我们这样劝你,你就连一碗水都不喝。你要从了二当家的,一辈子的幸福,吃着不尽。姑娘大了都得出门子,你别说是秀才的姑娘,天上的仙女还下嫁呢,怎么这样死心眼呢?你看我们两个人倒愿意啦,谁要哇?我们这个脑袋,只可粗衣粗食,哪有姑娘的福大呀?姑娘啊,从了吧。先喝碗水,压压火儿。”又听有女子的声音说道:“你们家没有少妇长女吗?都愿嫁和尚吗?老乞婆不必多费唇舌。你家姑娘乃是名门之女,再要劝我,我可骂你们。你家小姐惟求一死,你们不叫我行拙志,看守着我也是不行,再有三五天我也不能活了。两个下贱的乞婆,何必饶舌?”贺照雄暗中赞成,真是不愧名门之女。就听婆子说道:“这可没有别的法子啦,打吧,好倒骂上前来了。”

  就听皮鞭子叭叭向身上抽的声音,先前姑娘是泼口大骂,随后只有哼唉之声。婆子打着问道:“小贱婢从也不从?你别认着这一回抽死,没那个事!这是便宜你。”贺照雄心中思想:“我父母给我结的亲,自四岁上就都看见过,虽然未曾过门,我不救谁来救呢?”贺照雄正思想着,就听鞭子打人的声音,已经没有啦。贺照雄向前走来,原来是三间小灰棚子,没有门窗户壁,贺照雄在外面叫道:“妈妈,师傅请你们去一个呢。”婆子遂由灰棚中走出一个,说道:“哪位师傅呀?”婆子一看不对,原来是一个俗家,手执钢刀。婆子刚要跑,贺照雄赶奔进前,手起刀落,挟肩带背,婆子当时倒在尘埃,贺照雄一连剁了几刀,溅的混身血迹。走到灰棚之中,那一个婆子哟了一声,刚要向外逃走,被贺照雄一刀刺死。此时贺照雄满身是血。再看姑娘在棚子北面梁上吊着,倒剪二背,离地约有三尺,身穿蓝绸子的裤褂,足下窄窄金莲。南面有一个藤床,上面放着一只箱子,一个皮匣,匣子之内俱是珠翠首饰,箱子之内俱是衣服。贺照雄走上前,左手托着姑娘,右手割断了绳子,将姑娘托到藤床之上,慢慢的捶后胸,摩擦前胸。姑娘腹中咕噜噜一响,一口浊痰吐于床下,“啊呀!”一声,遂说道:“苦命的奚秀龄。”睁睛一看,一个血人在自己的眼前扶着自己呢。姑娘说道:“你是什么人?还不下退。岂不闻男女授受不亲吗?”贺照雄说道:“我非别人,我乃安乐村贺家堡的贺照雄是也。”姑娘一听说道:“原来是贺公子。你到此何干?”贺照雄说道:“我前来搭救小姐。”姑娘说道:“公子此言差矣。我一青年的女子,现在庙中隐藏了四日四夜,岂能腆颜出庙?公子乃诗书门第,礼乐之家,这件事若由你将我救出,我跳在黄河也洗不清了。庙里凶僧约有二百余名,纵公子知我,无奈外人多生物议。”贺照雄说道:“心地坦白,怕什么毁谤?姑娘乃九烈三贞之女,贺某知之已久。我将姑娘救出去,送到家去,我必替小姐明此不白之冤。”姑娘说道:“公子你乃百万之富,何愁不妻妾满堂?我唯有速求一死,公子不必挂念。没有别的,我死之后,望公子念妾被不白之冤,替我报仇雪恨足矣。再者,我只有父母在堂,上无三兄,下无二弟,仍望公子多多照应,妾死在九泉之下,亦感公子之恩。公子你快去吧,妾只有一死,决不能辱了两家的门庭。”贺兆照雄说道:“姑娘言之差矣。你我自三四岁定亲,那时节两小无猜,谁没见谁?你在庙里的事,我俱都知道,你何必固执呢?姑娘不要多言,我必将你背出此庙。”说着话走上前来。小姐听至此处,遂说道:“公子不可如此。即让你背我出庙,你不想想庙里是多少和尚?倘有不测,妾反累及于你。你只知有妾,竟将你的堂上慈亲置之度外?公子速去,勿费唇舌。”贺照雄听罢,一顿足说道:“姑娘我救不了你,惟有与你报仇就是了。”贺照雄又仰面说道:“苍天哪!保佑贺某无恙,将此仇报了。”说罢此话,贺照雄转身形进了假竹林。

  姑娘整理衣服,淫僧所有的珠翠首饰、绸缎衣服,姑娘连看都不看,扶着藤床而下。姑娘上吊的绳子,离地三尺余高,姑娘就着那条绳儿,挽了一个套,地窨子之中辨不出东西南北,扶着绳套,大拜了八拜,口中说道:“生身的父母,白生养孩儿一场,父母养育之恩,儿未尝稍报,儿不能堂前尽其孝道。婆母慈祥,年供柴,月供米,三四年之久,为的是将不孝的儿妇娶过门去,在堂前侍奉你老人家。如今儿妇遭难已死,负了婆母一片好心。”转身形又拜了四拜,站起来扶着套儿,杏眼之中流下血泪,洒于胸前,将套分开,粉颈一伸,就听背后有人咳嗽一声,说道:“姑娘休行拙志,老朽在此。”小姐回头一看,身背后站立一个大脑袋,头如麦斗,身高三尺有余。姑娘说道:“打鬼!打鬼!”大脑袋说道:“哪有鬼怪?我是胜英的大师兄,前来搭救你们未过门的义夫节妇。贺照雄进地窨子,本是老朽将他引来的,贺照雄不能救出姑娘,老朽故此来救小姐。”姑娘闻听,遂说道:“原来是大师伯。难女落难在庙里四天四夜,难女不能出此寺院。您将难女救出,叫他人说长道短?老伯父,您快去救贺公子去吧,难女只求一死。”老剑客说道:“小姐,我要救,救你们一双义夫节妇。我将你夫妻完全救出去,那才是全始全终。我若独救贺兆雄一人,岂不是半途而废吗?姑娘你是贤德之女,贺照雄他是孝义双全之男,故此老朽才前来搭救你们。姑娘你休要迟误了时候,贺照雄要与僧人动上手,他的武学可不成,必然被僧人所害,反而不美了。姑娘你贤德不贤德?节烈不节烈?你要贤德节烈,速与老朽出庙,老朽今年八十七岁了。”姑娘叫道:“师伯,贺公子救我,我都不出此庙,您虽然是师伯,素不沾亲,我是一女子,怎与师伯逃走?”老剑客一听此言,有情有理,遂叫道:“姑娘,我是八十七岁的老绝户,无儿无女,我收姑娘你为义女,我若拿你不当亲生的女儿,叫我夏侯商元不得善终。”姑娘一听,赶紧飘身下拜,遂说道:“不肖的难女逼得义父起誓,倘日后难女得志,若不以义父当作生身的父母看待,叫我必遭恶报。义父受小女儿一拜。”老剑客心中欢悦:“我八十多岁,没有听过叫父亲的。”老剑客终朝寻茶讨饭,酒色财气抛了三样半,就是还有点好气。如今认了干闺女啦,老剑客可爱了财啦,见姑娘应允出庙,遂走到藤床前,将首饰放在包裹内,包好了向腰间一围,将绸缎衣服,一件一件的向背后披,披了七八件。向地下一蹲,叫道:“女儿这里来,义父背你逃走。”姑娘这才伏在老剑客背后。老剑客又拿了一件大的衣服,将姑娘向自己身上一缠,遂说道:“姑娘闭眼吧。”大脑袋一晃,身形一摇,唔唔的带风,穿过假竹林,够奔地道,由打花厅出去,往正北奔庙的后群墙。前文表过,后群墙矮。老剑客施展八步赶著名的童子功,一纵过了墙头,要是墙高,背着一个人,谁也过不去。老剑客背着姑娘纵过了庙的矮墙,够奔庙后东面的大苇塘子。九月间苇子已经落叶,者剑客先将苇子铺倒一片,又掀过来一把苇子,叫道:“女儿!你扶着这把苇子站好。”姑娘掀着苇子,剑客将姑娘由身上放下来,姑娘站在一旁。老剑客将衣服铺放在倒了的苇子上,叫道:“女儿你坐下吧,我去救贺照雄去。你可别行拙志,若那么一来,老夫就枉费一片苦心了。”姑娘说道:“义父,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呢?请义父速去救贺照雄去吧。”老剑客放下小姐,再进庙去救贺兆雄不提。

  单提贺照雄,自假翠竹林灰棚中顿足走出,仍奔假砖门。出了假砖门,顺着地道向南去,走至地窨子的北后门,一扇关着,一扇掩着。贺照雄探头向里观看,一看里面是三间禅堂,坐北向南,北面的窗户,屋中灯烛辉煌,外面地窨子有挂灯。贺照雄手背着钢刀,叫道:“小和尚,你们出来一个,妈妈叫你们去呢。”小和尚问道:“哪位?”贺照雄说:“是我。”小和尚走出来一探头,贺照雄一伸手,掀住小和尚的耳朵,照着小和尚脖子上就是一刀,将死尸拉着,靠到东面地窨子墙,又叫道:“小和尚,你们倒是出来一个呀!”小和尚又出来一个,贺爷照样又杀了一个,两个死尸掷在一处。再叫小和尚,里面的小和尚说道:“怎么去了两个啦,还招呼呢?”这个小和尚遂留了神啦,刚一探头,贺照雄一伸手,这个小和尚抽身向里便跑,贺照雄在后便追,追到禅堂屋中,手起刀落,将第三个小和尚斜插柳一刀,小和尚倒在地板上。法慧僧一怔,贺照雄并不答言,将两旁边站着的五六个小和尚,用刀一路乱剁。法慧僧方才站起身形,贺照雄纵起身来,照着和尚便剁,和尚一抓桌子腿,向贺照雄翻去,桌上酒菜撒了一地。贺照雄这一刀正剁在桌子上,和尚一转身形,由门后抄起三股烈焰叉,遂问道:“什么人?”此时贺照雄由桌子上撤出刀来,遂用手一指:“大胆的凶僧!奚家屯的奚老先生之女,前来烧香还愿,你敢隐匿不献?大太爷是安乐村贺家堡的赛孟尝贺照雄是也。”和尚一听,心中一怔。和尚知道,贺照雄是有名的人物,倘若勾引官兵前来,这场官司不好打,并不是怕贺照雄的本事。和尚一想,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将贺照雄结果了性命,就算完啦。贺照雄此时举刀便剁,和尚仰起叉来便搪,贺照雄不敢碰和尚的叉,顺势便划和尚的双手。二人在地窨子之中,战了二十余个回合,和尚的叉将贺照雄的刀叉住,向上一抖头,说声:“撒手!”贺照雄身不由己,单刀出手。和尚的叉奔贺照雄胸前便刺,贺照雄用了两个野马分鬃的招数,贺照雄可不敢前进,只有后退之能。挤到西面上这行柏木桩子上,和尚是急劲,恨不得一叉将贺照雄叉在桩子上,按足了膂力,照定贺照雄胸前刺去,贺照雄将身躯向南一闪,和尚的叉刺入柏木桩子上。和尚向外一撤叉,贺照雄由和尚的叉杆上纵过来,和尚一伸左腿,照定贺照雄便踢,贺照雄将身躯向东一闪,和尚的脚踢空,和尚的叉仍在柏木桩上。说时迟,那时快,和尚踢贺照雄落空,左脚落地,右脚一踹桩子,将叉由柏木桩子之上将叉撤出来,举叉向贺照雄便砸,贺照雄向北一闪,未留神脚底下死的小和尚,竟将贺照雄绊倒,和尚见贺照雄栽倒,双手抱叉便扎。贺照雄武学虽然不十分精,他可是杂学,在家练武之时,山南的海北的,到了贺宅,没有不招待的,朋友临走的时候,有过意不去的,便对贺爷道:“贺兄,在下有几手笨艺,地躺的招数,我在你面前献献丑吧。”在武学之中,这就是要传授武艺,贺照雄是有教的便学,所以他是杂学。和尚抱着叉这一扎贺照雄,贺照雄遂施展地躺招的工夫,和尚使的力大,贺照雄闪开了叉,和尚便将叉扎入地板之内。和尚拔叉的工夫,贺照雄便向北翻,和尚在拔叉的时候,挡着北面的门,不容贺照雄出去,拔下叉来再扎,贺照雄仍是就地十八滚,燕云十八翻。和尚忽然灵机一动,心里暗想:“我为何不用叉举起来拍他?再不能叉入地板了。”于是换招,举起叉来拍贺照雄。贺照雄此时头东脚西,仰面看着和尚举起叉来,贺照雄心中暗想:“悔不听吾妻之言。淫僧举起叉来就叉,倘若乱叉,吾命休矣。”

  正在此时,就见北面地道中一人,一纵一丈多远,两纵进了地窨子。和尚一看就是一忙,原来是个大脑袋,头如麦斗,身量三尺多高,头上的短头发有三寸来长,坏棉袍多厚的油泥,头上挽着一个疙疸髻,破布条与草绳拧的腰带子。和尚问道:“什么人?”老剑客用手一指和尚,说道:“淫僧!震三山撼五岳鬼见愁大头鬼王夏侯商元是了。你隐匿奚老者之女,已被某救出去了。”此时贺照雄已经站起身躯,闻听是大师伯夏侯商元,心中这才放心。和尚闻听说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是讨饭的。”说着话用野鸡抖翎的招儿,将叉向外一挡。老剑客八步赶站童子功,草鞋一点地,成心要卖一手儿,向上一纵,大脑袋几乎顶着地窨子的上板。和尚一想:“这个人还称得起剑客呢?容你落下来,后腰上给你一叉,就是金钟罩也将你砸折了。”他哪知道老剑客是夜行眼,童子功,黑天白天看的一般远。说时迟,那时快,容老剑客由上面落下来之时,和尚平着叉向老剑客打来,老剑客一弯腰,踏在叉杆之上,犹如棉条儿一般,和尚悠了两悠,老剑客头朝下一落,手一按地翻身站起。贺照雄在一旁看着,不住的惊讶,平生未见过这样的武学,只见法慧僧的叉吞吐撤放,撤花盖顶;老剑客闪展腾挪,暗藏着猫蹿狗闪,蹿高纵矮,内隐着兔滚鹰翻,陡转如环。贺照雄一看,这才知道自己艺业不高,和尚忙活了半天,连老剑客的破棉袍都没有沾着。老剑客说道:“凶僧,我将奚家小姐已经救出去啦,这是与你开开玩笑。你不用着急,我站在地上不动,你打我两叉看看。”老剑客遂伸出两只胳膊,站在那里不动。伸胳膊为的是护头。凶僧抡起三股烈焰叉,照着老剑客的软肋梢打来,这一叉“吧哒”一声,正正打上,老剑客向上一进步,让过了叉盘子,将叉挟住,遂说道:“我可没躲。你该挨打啦,一对一下的。”和尚心里暗想:“我可受不了。”兵刃似自己的命一般,和尚焉能放松,擎着叉杆,与老剑客要较劲。你道老剑客在萧金台举过石香炉,那是多大的膂力呢?和尚与老剑客较劲,老剑客遂将凶僧举起四五尺高,向地下一甩,凶僧将叉松手。老剑客平生没害过性命,今天是急劲,拿过叉来,手执叉的尖子这头,用叉钻照着和尚的脑袋上,就是一下子,和尚急忙用缩颈藏头之法,向下一缩头,叉钻正扎在脑袋左边,将头皮划破了,鲜血当时流下,眯了和尚一只左眼。和尚转身就跑,奔南面上的四扇垂花门,出了垂花门奔地道,和尚的用意,他想老剑客必追,将老剑客引到前面的地道门那儿,老剑客必不知有消息,掉在网里,将老剑客擒着,然后捉拿贺照雄易如反掌。哪知道老剑客是童子功,八十七岁正身的童子功,黑夜可作楷书。和尚在前头跑,老剑客在后头追,遂叫道:“照雄随我来!”追到地道要出门的那儿,老剑客嚷道:“照雄啊!你的火折还有吗?”贺照雄说:“有。”老剑客说道:“你将火折晃着,要出地道儿。堵着门是转环板,板底下是网,掉在里头就得被擒。到那儿别直走,靠墙南有面头台石,向南纵到阶头台石上,登台阶出地道的门,在我背后紧紧跟随。”和尚在前面一听,心中暗想:“干啦,他全都知道了。”和尚由地道之中出来,一拉铜环子,出了月洞转环门。老剑客的脚程要追和尚可不费力,皆因为后边有贺照雄,贺照雄在地道里打着火折子走,哪跟得上老剑客呢?因为贺照雄没跟上老剑客,老剑客在地道外等着贺照雄,比及贺照雄由地道出来,老剑客一叉杆将月洞转环砸落。

  就在这个工夫,法慧顺着花园子向南跑,跑到东禅堂的北院,一边跑着一边喊:“大师兄,了不得啦!现在剑客震三山在地窨子里,由地窨子里追出我来啦。快出来吧!”此时就见东院各禅堂中,纵出三十来个和尚,俱都是短衣襟小打扮,手擎合手的家伙。老剑客叫道:“照雄你在北面等候我,待老夫独斗众淫僧!”你道这三十多和尚为何这样齐整呢?皆因为昨日胜三爷等在庙外与法慧鏖战,庙里的和尚故此有预备。这三十多和尚之中有一个老道,正是七星真人赵昆福。老剑客手擎着叉,引头在前,贺照雄在后,法蓝僧怀抱着亮银梅花夺,大声说道:“来者是夏侯商元么?你也是道门之徒,为何搅闹佛门善地,杀害庙中僧众?”老剑客大怒,骂道:“猴儿崽子!你还装好人呢?染污了佛门净地。现在我将奚老先生的女儿救出庙去。还有多少案都是你们所为?大胆的凶僧,竟敢将降香的妇女隐匿庙内。钱塘县现在出了七案,如其不将少妇长女都与我献出来,我把你们这一群猴儿崽子都打坏了!你们这群猴儿崽子,莫倚人多势众。”和尚亮银梅花夺一分,上前一近身,老剑客手执三股烈焰叉,叉头向里,叉杆向外,按棍使用,亮银夺向前一递,被叉杆磕出去,和尚就觉着虎口发酸。和尚自知气力不敌,不敢砸老剑客的家伙,但是亮银夺吞吐撒放招数神妙,老剑客的叉当棍使,和尚的亮银夺拿不着叉。和尚虽然气力不敌,他的艺业高强,这二位,一个是道门长门的,一个是僧门长门的,两个长门的弟子战了五六十个回合。正杀得难解难分,恶道七星真人在旁念了一声:“无量佛。大师兄为何不用绝艺呢?”法蓝僧恍然大悟:“我有香砂迷魂袋,为何不用呢?何必费此气力?”亮银夺虚点一招,纵出圈子外,将夺交于左手,伸手由兜囊之中,撤出香砂迷魂袋。香砂迷魂袋头上有皮口袋,口袋上有梅花孔,先向自己鼻子用手指一弹,闻了解药。老剑客借着灯光一看,心中暗想:“此袋没有破法,有心要走,大脑袋一晃就走啦,群僧决追不上我,无奈有贺照雄在后边。”老剑客一着急,一顿足将就地的方砖踩裂,一掉叉杆,将翅子朝外,遂说道:“你要打香砂袋,我就用叉叉你。”和尚香砂迷魂袋,离着远了够不着,遂向前欺身,老剑客的叉就要出手。正在此时,东禅堂上咳嗽一声,说道:“掌院当家的休要使暗器,俺胜英来也!”又听一人说道:“大师兄休要担惊,贫道诸葛山真来也!”又一人喊道:“弼昆在此!”来了一僧一道一俗家,胜三爷手中托着明晃晃的金镖。这段书杀得天翻地覆,名为胜三爷两只金镖破寺院。为何两只金镖呢?指镖救友,给了黄昆一只。老兄弟四位,黄三太小弟兄六位,由莫家店来的,欧阳爷与小弟兄们未敢进庙,手中也没有家伙。欧阳爷说道:“你们老哥儿三位进庙,我得便与他们找家伙去。”故此欧阳爷也未进庙。法蓝一见胜爷金镖在手,胜爷的镖有名,人所共知,和尚明知自己要用香砂袋,胜英他必打镖,镖能打得远,香砂袋不能及远。自己一想,难讨公道,遂将香砂袋还于兜囊之中。胜爷说道:“现在庙中隐匿奚家女子,还有别的案子,当然也是你等所为。你去请老当家的去,胜某与老当家的有话讲。”

  正在此时,就听庙内钟响,皆因老剑客由地窨子之中追出法慧僧的时候,早有和尚报于老方丈,老方丈本打算不出头,后来又听说是剑客到了,又听说胜英也到啦,老方丈打了一个唉声说道:“前日推算一卦,十日之内有血染衣襟之祸,此乃天数也。”遂吩咐小和尚击钟,齐集了一百多和尚,都手执兵刃,奔东院而来。群僧进了东院的月洞门,俱都雁排翅排开,胜爷一看,老和尚背后,有两对小和尚,这四个和尚俱都是精神百倍,气宇不凡。这正是老和尚五徒弟法吉、六徒弟法祥、七徒弟法如、八徒弟法意。再往后有两个和尚,身躯魁梧,搭着龙头凤尾的如意架子,架子上放着亮银方便铲,铲杆有胳膊粗细,铲头三面是刃,铲尾有大月牙儿。这条铲,在少林寺由宋太祖所封,自有少林寺就有这条铲,为镇少林寺之物,永久未出过世,此次老和尚出来游方,忽然将它带出来了。也是天数,按说这宗东西不是打仗用的,是和尚埋白骨所用之物,如今老方丈,拿方便铲当作兵刃。此铲重有一百来斤,除非璧和僧,谁也用不了。胜爷看罢,整整鸭尾巾,拢银髯,拱背躬身,叫道:“老师傅,弟子胜英拜见。”璧和僧叫道:“胜侠士!你乃替天行道之士,为何杀害我庙中的和尚?”胜三爷叫道:“老师傅!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弟子焉敢搅闹佛门净地?老师傅,你有失查之过,这寺院之中,不知有多少妇女。有弟子之徒弟贺照雄之未婚妻,奚家屯奚老先生之女,前来庙中降香,被你寺内的僧人隐匿不献,奚老先生在县衙告状,派官人前来搜查几次,未见奚家之女,现在被我大师兄救出了寺院。既然有这一案,其余那些案不问可知,也必是老师傅庙中的僧人所为。老师傅大慈大悲,将这些妇女俱都献将出来,叫这些妇女们全都骨肉团圆,散而复聚,岂不美哉?”老和尚一听,慈眉倒竖,遂说道:“如有此事,就是贫僧获罪于天,贫僧我必清查白莲寺,将肇事之人,必照戒规处治;再不然,我将这些不法的僧人交与府县衙门。贺施主是大善士,施舍四辈子了,他来到白莲寺,杀了些小和尚,是替我除害群之马,那算作为罢论。”说至此处,用手一指老剑客,问胜爷道:“此人就是夏侯商元吗?”胜爷答道:“然也。”

  又指着诸葛道爷说道:“此人就是你的二师兄诸葛山真吗?”胜爷答道:“不错。”和尚又指红莲罗汉弼昆长老问道:“他是你的师弟弼昆么?”胜爷说道:“正是我的师弟。”老和尚问毕,复又说道:“我平生不开杀戒,如今被汝师破了我的金钟罩。没有别的,我将你们羁留几天,你师傅必来,等你师傅来了,我们两个人有交代。我也不与你们动手,你们也不是贫僧的敌手。”胜爷低头不语,一旁怒恼了老剑客震三山,夏侯商元说道:“老猴崽子,你别不知自爱啦,你要羁留老太爷,老太爷将你掰坏了。胜英后退,看我的。”和尚说道:“夏侯义士,你失言了。”老剑客说道:“你这儿不是杭州官府,我们没犯王法,你敢言羁留老爷子们,你是胡说。”说着话,一抖三股烈焰叉,纵起来便打,老方丈回手抄起方便铲,向上相迎,就听“当啷啷”一响,老剑客倒退了两步。老剑客将叉按棍使,上下翻飞,老方丈横拦竖架,蔽住了招数,这条铲使活啦,分上中下三百六十铲,就听铲使得嗖嗖带风。胜爷担惊害怕,金钟罩要叫铲打上,也得骨断筋折。胜爷心中暗想:“这都是为我们爷们,要不然吾大师兄岂能到这里呢?”胜爷想到这里,遂叫道:“大师兄与老师傅合上招啦,不能分出胜败。且请下退,小弟陪着老师傅走几趟。”老剑客心中暗想:“老方丈这条铲使活啦,我是不能战胜他,我师弟有镖,倒可以赢他。”老剑客思想至此,遂虚晃一叉,纵出圈子外。胜爷提刀,够奔近前,老方丈的铲向胜爷一晃,胜爷一闪身,鱼鳞紫金刀接架相还。二位各使平生学业,鱼鳞紫金刀不敢碰铲,方便铲也碰不上胜爷的刀,老方丈修行眼乱转,要看刀法步眼,还得让胜爷。二人正在酣战之间,南面上的僧人之中,一声无量佛说道:“为何不施展绝艺,将胜英等一鼓而擒?”老方丈自己的奇方,配的香砂迷魂袋,只传与大徒弟法蓝、二徒弟法慧,自己没有用过,这回被老道提醒,由兜囊中取出香砂迷魂袋,自己闻了解药。胜爷一看,心中暗想不好,将刀交于左手,伸手登镖。和尚一看,心中暗笑:“我专接暗器。”思想至此,向上进步。诸葛道爷打稽首,念无量佛,一筹莫展;大脑袋直晃,也是没有法子。

  正在此时,就听月洞门外,佛殿庙脊上,一声:“无量佛,善哉,善哉。贫道来也!”一道立闪。此人在庙脊上兽头藏着看呢,由脊上一道立闪相似,三四纵来到月洞门,在胜英与老方丈当中一站,念了声:“无量佛。胜英为何与汝师伯交起手来?还不后退!”胜爷喏喏连声而退。你道艾道爷怎么来的呢?自擂台散后,老剑客艾道爷遂在乡村闲游,听说本地出了失去妇女之事,艾道爷访了多少庵观寺院,并无有下落,有心要访察白莲寺,又恐僧人施展香砂袋。累次研究破此物之法,还请了一位女剑客,为的是抵制香砂袋,如今剑客研究成了破香砂袋之法,这才前来窃探白莲寺,正赶上胜爷等与老方丈动手。比及老方丈取出了香砂袋,镖行大众都在计无所出之时,艾道爷这才露面。老剑客面向南,这才向老方丈打稽首:“师兄别来无恙?大师兄乃是参修之士,何必与胜英他们一般见识?看在小弟之面,饶过他们吧。师兄你来看,我的四个徒弟都在你的面前呢,他们倘有不法行为,或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贫道决不轻饶。大师兄,你现在有失查之过,你知道吗?你的二徒弟法慧窃盗少妇长女,现被吾之弟子、震三山夏侯商元,将奚家屯奚老先生之女救出白莲寺。既然隐藏奚家之女,别家所丢的妇女不问可知,也是令徒所为。请师兄将那些妇女们俱都释放,叫他们夫妻母女骨肉团圆,岂不美哉?咱们僧道净讲慈悲为怀,将她们这些妇女们若永久藏在庙中,岂不有失大师兄半生慈善之旨?现在这个地方有七家丢失妇女之案,连奚老先生这一案,共是八案了。师兄若放出这些妇女,吾师徒与大师兄赔礼。”老方丈闻听,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遂说道:“阿弥陀佛,道友,果有此事,贫僧真是获罪于天了,我必当清查白莲寺,将同作此事之人,按戒规治罪。但此是一事,惟有贫僧八九十年的苦功夫,前被尔破了十三太保横练功夫,道友就是不到白莲寺,我养了一百日气功,我必找道友分个上下。你今日既来了,咱们二人须要分一个输赢,这又是一事。你我分输赢已毕,再将犯戒规之门徒,按规处治。”艾道爷说道:“无量佛,贫道素不练功,已成无用之人。恕过了小弟吧。”和尚说道:“道友,你纵有苏秦之舌,贫僧也不能听。贫僧非与道友一同开杀戒不可。”艾道爷说道:“无量佛,师兄非此不可,贫道只好奉陪。大数来临,贫道岂能脱过?请师兄上招吧。”

  老方丈方便铲换于右手,刚要动手,前面站着四个徒弟,五徒弟法吉说道:“师傅你战了胜侠士,又与夏剑客战了一回,你已乏了,待弟子会一会艾道长。”语毕,亮银如意一分,就要进招。艾道爷一看是一个小孩子,念了一声:“无量佛,师傅法名怎么称呼?”法吉说道:“贫僧名叫法吉,排行在五。自幼出家,拜璧和僧长老为老师。”艾道爷说道:“自古僧道是一家,动手之时是点到而已,千万莫下绝招。”艾道爷向胜英说道:“你过来,与这少师傅接接招。”胜爷闻听答应:“谨遵师命。”拉刀来战法吉。法吉双如意一晃,够奔胜爷鸭尾巾,胜爷一闪身,如意走空;第二招推如意奔面门,胜爷又一闪身躲开;双如意又向左右二肩头,胜爷一闪身躯。法吉说道:“胜侠士因何不还招?”胜爷说道:“师傅你是八大名僧之中的高明人,故此让你三招。”法吉说道:“胜侠士不用相让。”双如意挂两肋而来,胜爷这才还招。胜爷这一与法吉还招,可比不了平常的动手,此时两方面俱都是老少三辈观看,故此胜爷施展胜家独门八卦绝命刀,法吉的如意,摘戮撕捋,以力降胜爷。战的工夫稍然一大,胜爷步眼一散,由北一撤步,法吉年轻,以为胜爷是真败,双如意直奔胜爷二肩头,胜爷一翻身,如意落空,胜爷就势里手一刀,法吉头上的月牙莲子箍被鱼鳞紫金刀削去,震得僧人头痛,抹头向正南而败。胜三爷说道:“承让,承让”法祥见师兄法吉落败,纵身过来,叫道:“胜侠士!法祥奉陪几招。”胜爷又让了三刀,第四刀鱼鳞紫金刀接架相还。双如意对单刀,战二十来个回合,胜爷徉输乍败,法祥向北便进,口中说道:“不见胜败不能罢休。”够上了步位,一只如意奔右肩头下,一只如意奔左臀部,胜爷燕子翻身,双如意走空,胜爷的刀向和尚右耳平扫而去,法祥见刀临切近,缩项藏头式。和尚向下一低头的力量甚大,将七八寸头发就飘起来啦,正被鱼鳞紫金刀扫上,头发纷纷落地,众人俱都愕然,法祥也败归本队去了。法如见六师兄落败,纵身够奔当中,叫道:“胜侠士!我五师兄、六师兄俱都落败,小僧法如愿奉陪胜英侠士走几趟。”法如一出来更显着鲜明,亮银月牙莲子箍,亮银双如意,黑真真发髻飘洒两肩头。胜爷仍然让了三招,第四招接架相还。法如掌中的双如意,神出鬼没,上下翻飞,摘戮撕捋,拘挂稠拿,双如意带风声。胜爷一看,法如虽然年青,艺业高强。此时胜爷脸面微见汗迹,遂使了一招仙人解带拦腰斩,够奔僧人肚脐上,双如意一挡鱼鳞紫金刀,胜爷抽刀,抹头败式,遂说道:“七师傅,胜英气力不敌了。”语毕,向北而跑。法如在后一语不发,在后便追,够上部位,双如意一只奔后脑海,一只奔后心窝。胜爷此时早将鱼鳞紫金刀交于左手,刀柄顶在心口窝上,尖朝外刃朝上,右手登出一只金镖来,容小和尚的双如意看看到了胜爷脑后,胜爷一翻身,口中说了一声:“打!”胜爷的镖奔的是法如上身,法如见胜爷镖奔上身,急忙一闪身,哪知道胜爷的镖奔上身是虚的,法如一闪身的时候,镖奔法如的腿腋打去,法如欲待躲闪,焉得能够?正正打在腿腋之上,法如被胜爷打了一镖。胜爷见法如带镖而走,遂叫道:“七师傅,你向哪里走!”法如不语,遂向本队而走。胜爷心中甚着急,三只金镖被黄昆带走了一只,剩了两只啦,若如法再带去一只,就剩了一只啦。一看法如跑在本队内,将镖起出,掷在一旁,胜爷这才过来,俯腰伸右手将镖拾起。

  此时八师傅法意见自己三个师兄,俱都败归了本队,明知道自己出去也白费,但在此时也不能不出来了,遂暗将双如意举起。当时北边的人看得明白,都知道法意是要暗害胜爷,贺照雄叫道:“师伯,看那一个小和尚要暗害吾恩师。”诸葛道爷说道:“临大敌,不要多言,只许看着。”贺照雄心中甚为不悦,自己暗想:“眼看敌人要暗算我的恩师,诸葛师伯何以不叫多言呢?”正在此时,就见法意一纵身躯,直奔胜爷背后而来,举起双如意,照定胜爷脑后便砸,只见胜爷向后缩身,双如意落空,紧跟着胜爷一翻身,就是一镖,这一镖正打在法意肩窝之上。两方面观者没不咋舌的,贺照雄才知道诸葛道爷是久经大敌之人,见过阵势,暗中佩服诸葛道爷有先见之明。法意当时赶紧起下了金镖,掷于地上,满面羞惭败回了本队。胜爷拾起金镖,还于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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