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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周围的人盯得心里直发毛，我用眼角扫了一圈，确认没有认识的人在，也没人会来找我算账，这才放心地让小二过来，开始点菜。
听见我叫唤声的小二，愣乎乎地走过来，口齿变得不甚伶俐，菜单报错了好几次，只是一个劲儿想通过面纱偷窥我的脸。
对于这种不认真工作的态度我很不满，于是自己报起菜谱来：五味烤鸡、西京醋鱼、八珍鱼羹……
听见菜谱，小二终于回过神来，他面有喜色，一个劲儿地直点头，没想少众却狠狠按住了我的口，不准我继续念下去，然后大声对小二说：“把你们这儿量最大最便宜的拿来！她要的全部不上！”
小二顿时满面失望，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讪讪离去。我一爪子拍掉少众的手，愤怒地问：“为什么不准我叫吃的？”
少众黑着脸说：“猫奶奶，求求你了，我们身上就那么点儿饭钱，按你这种点法，把我们卖了都不够付账的！”
“胡说！”我指着自己鼻子驳斥，“我值一百五十两，怎么会卖了不够付账？”
剑南急忙打圆场，“没事没事，让师父点吧，我们有钱付账。”
少众却朝我哼了一声，“你家也是你请师父吃饭的吗？”
我顿时低下头不吱声了，突然觉得挺对不起碧青神君的。
一碟子大饼、一碟子馒头、一碟子白菜大包、一碟子咸菜、一大锅稀饭陆续送上，少众核算了价钱后，又给我点了个便宜的煎小鱼。
无论在落英山还是在玄青宫，我都没吃过如此简单的食物，可是偏偏美味无比，用剑南的话说，是因为这顿饭是自己辛苦赚回来的。
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碰那碟小鱼，我数数里面共有八条，于是狠狠心，咬牙将它分成四份，依依不舍地给了大家一人一份。
这是我第一次将自己的食物给别人分享，而他们却每人都还回一条鱼给我，说自己并非特别爱吃鱼。
我吃着特别香的鱼，心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融化，有许多许多的事情似乎快要明白了，却隔着一道墙壁无法突破。
那道墙壁是什么？虽然现在我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会懂的，于是我没有继续想下去。
吃饱喝足，少众拿出铜钱结账，我看着那可爱的钱从自己这方流到别人手里，不由悄悄挥了挥爪子暗自告别。
走出街道，我们准备去剑南住的地方歇息，然后靠去山中找野味或捕鱼什么的充饥，将已经赚得的两吊钱牢牢抓在手心，等待五天后凡间修行结束。
路上有个十四五岁、衣着褴褛的少年在慢悠悠地往前走。突然间，他奔跑加速，猛地向少众冲来，少众本想轻轻往旁边闪过，没想那少年几欲跌倒，于是他只好伸手去扶。
那个少年却突然扯落少众装钱的包裹，想往转角巷道逃去。
我愤怒了，在猫面前偷东西岂非班门弄斧？于是我迅速飞身扑去，片刻间就拦住了他的去路，并轻轻一拳打到狭小巷道墙上，打出几道裂缝，充满杀气地看着他。
少年不肯放弃，他想立刻转身往后逃，没想到却被少众手持双刀凶狠地封锁了退路，将他困在中间。
我的嘴角勾起道弧线，思考已经改邪归正的我应该如何处理这个小偷。最少也要狠狠地打他一顿，让他明白偷东西是不对的。没想到那个少年突然双膝跪下，哭着求饶，“各位大爷和姑娘饶命，小的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做这勾当的，我家上有八十岁的母亲，下有五岁的孩子，母亲病孩子饿，才不得已想偷钱买药，你们饶了我吧！”
这听着好像很可怜，我知道饿肚子和生病都很痛苦，确实情有可原，少众也满脸不忍，于是拿回被他偷的钱，还将两吊钱外剩下的三十多个铜钱塞给他，侧身让他过去。
待人走远后，洛洛突然很小声地说：“有个事……我……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心情甚好的我挥挥手。
“那个……那个……他看起来才十五岁……是不是他妈妈六十五岁生的他……然后他十岁生的孩子……”
“这有什么不对吗？我认识很多一岁就生孩子的猫呢。”我不屑地挥挥手，“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事呢。”
少众的脸色却变得愤怒起来了，“被骗了！”
我有些迷惘，洛洛和我解释了些人类生孩子的事，原来他们的男人十岁是不可能生孩子的，女人六十五岁也不可能生孩子，因为有心无力，具体是怎么样的有心无力，洛洛红着脸不肯说，剑南和少众也不愿意告诉我，纵使是满肚子的好奇，只能作罢。
另外人类还要用十个月来怀孕，不是我一直以为的两个多月。多么的奇妙啊！我要晚点儿告诉碧青神君听！不过，他似乎还没有孩子，莫非也是有心无力？不想了，反正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五岁的孩子，明白自己被骗后，我也愤怒起来，并在旁边大树上磨了磨爪子，表示报仇雪恨的决心。
在大树轰然倒地的声音中，我们一行人开始研究少年在何方，洛洛想想后告诉大家，以前曾见过这个少年，似乎在鱼肠巷出入，而我嗅嗅地上的味道，也确定了这是正确的前进方向。
鱼肠巷在北街，很狭小，仅能容一人通过，破旧的石头墙壁，周围堆满垃圾，发出难闻的腐败气味，偶尔有几只估计是因为太弱抢不到地盘才被赶到这里的野狗在翻垃圾，被我们的杀气吓得夹着尾巴逃跑了。
这条巷道里住着七八户人家，几乎每家都是老人、女人和小孩，全部都衣裳褴褛，身上有臭味，多数在做着绣活或纳着鞋底，时不时传来打骂孩子或婆媳拌嘴吵架的喧哗。很老的老人则坐着长凳晒太阳，他们双眼混浊，仿佛对生活已经习惯了。
洛洛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低声说：“苗苗师父……不如算了吧，这里几乎都是很穷苦的人家，虽然那孩子是骗了咱们，可是……说不准也是有苦衷的……”
少众抓抓脑袋，又看看周围，犹豫起来，剑南趁机劝道：“算了吧，反正也没多少钱，别追了。”
“不行！”我强烈反对他们的建议，“我平日偷个吃的都会被师父教训，他可是偷了钱又骗人啊！怎么也得上门好好教育教育他！”
众人无奈，继续跟着我往下走，在巷子的最里面，我发现了少年的气味，那个小小的院子可能是整条鱼肠巷里最干净最整洁的房子，里面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药味，让我想起了讨厌的莫林家。
好好回忆了一下以前在落英山银子教的踢馆打人过程，我狠狠一脚踹开门，气势汹汹地跳了进去，扯着嗓子叫：“臭小子出来受死！竟然敢骗你猫奶奶！”
那个少年正端着药碗往屋中走去，被我突然一吓，顿时双手颤抖，整个碗掉落地上，摔了个粉碎，药水亦全部洒到地上，加重了空气中的药味。
我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将他提到半空，怒道：“快点儿认错！撒谎的都是坏孩子！”
少众在旁边抓抓头发，苦笑着说：“你为撒谎道个歉，我们就不难为你了。”
没想到少年突然吼起来：“为什么要道歉？我根本没撒谎！没有！”
“哼！还想骗人！”愤怒的我决定在他脸上好好添几道抓痕作为留念，没想到脚边却有只小手在用力扯我的裙子，还在打我的腿，一边打一边叫：“不准欺负哥哥！你是坏人！”
什么时候坏人变成了我？我惊讶地低下头去，却见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正睁大眼睛看着我，满脸泪痕，焦急地不停用粉嫩嫩的拳头打我。
屋中突然传来苍老的声音，“是谁上门来了？难道丢丢你又偷了人东西吗？”
“没有！我没偷，娘你别急。”少年急忙大喊，并不停试图挣脱我的双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一行人都傻了眼，难道还真有六十多岁的老人生孩子吗？
少众上前，让发呆中的我将人放下，那个叫丢丢的少年急忙整整衣襟，趴在地上，看着药水满脸痛惜，眼泪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讪讪开口，“那个……我……你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丢丢擦了擦发红的眼眶，将所有眼泪都缩了回去，又满脸堆笑地摸摸小女孩的头说：“豆子乖，哥哥没事，是朋友上门来了，你先去旁边和小虎子玩儿去。”
豆子有些怀疑地转头看向我们，少众和剑南他们连忙点头,“我们来找你哥哥有事的。”于是她欢快地跑出门去。
丢丢让我们稍等片刻，走入屋，我急忙跑去门边偷偷往里面看，却见狭小的屋内有张木板拼成的床，上面躺着个满脸皱纹的老奶奶，双目落泪，正微微颤抖着手指着丢丢的鼻子怒骂：“你这孩子，哪里来的钱买药？该不是又偷了人家的吧？说！”
少众他们也凑过来一块儿偷看，只见丢丢低头替老奶奶整好被子，堆笑道：“娘，你说的是哪里的话，这钱是几位大爷赏我的，说是丢丢孝顺，让我去给你买药吃呢。”
“那怎么我听见外头在吵吵闹闹？”老奶奶半信半疑。
“他们在和我闹着玩，没事没事，你看现在不是不吵了吗？”
“是我拖累了你，早点死了该有多好啊。”老奶奶无力地放下手指，她半眯眼睛看着屋顶，在丢丢的哄声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丢丢见她睡安稳了，这才走出来，将我们拉到旁边的小房间，低声道：“各位爷，你们就算想讨回那些钱，也没有了，我都拿去买药了，现在摔地上了，你们就发发好心放过我行吗？”
“为何你娘年纪那么大？孩子那么小？”少众提出了所有人心中疑惑。
“这……原来是为这事……”丢丢叹了口气，和我们说起了事情的原委。那个老奶奶姓陈，是个独门寡妇，丈夫早就死了，平日靠做些针线活过日子，丢丢和豆子都是她好心在路边捡回来的弃儿，被抚养长大，早已视她为亲娘了。
“娘在半年前瘫痪了，又老咳血，看病将积蓄都花光了，我是因为实在没办法才去偷东西的……”丢丢努力地和我们解释并哀求，“我真的没有欺骗你们，也没有说过豆子是我女儿，你们就放过我吧，实在不愿意，可以打我一顿，但千万别送我去衙门，她们俩还需要我照顾。”
说完后，他低头不语，剑南和洛洛一副习惯这种事的样子，而从未受过贫穷的我和少众则陷入一片沉默，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过去的三百年间，我曾经见过冻死在山洞里的乞丐，我曾经见过被强盗打死丢河里的倒霉鬼，我曾经见过饿得骨瘦嶙峋在吃草根的孩子……
这一切，过去我从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甚至可以在旁边笑着看他们死亡和痛苦。
可是今天，我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了，心里有些难受。
没有继续向丢丢追讨下去，大家默然转身离开了鱼肠巷，一路无语地走到森林里。我却又不想回剑南他们所居住的山洞，只是坐在溪边看着水流蜿蜒地通向远方，四周很安静，只有水声和风声，地上开满了野花，一切看起来很美丽。
就在这美丽的森林里，充满了捕猎与屠杀，弱肉强食是动物的本能与天性，老弱病残都是最早被淘汰的一批，甚至许多时候还会被动物族群驱逐，就如同银子被乌鸦群赶走一样。
忘记是什么时候，我和银子闲聊，曾经问过他是不是一直住在落英山，为什么没有乌鸦来找过他玩，还有为什么他和别的乌鸦颜色不同——白色羽毛很美丽。
“美丽？”他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容，却用充满嘲讽的语气说，“是啊，白色的羽毛证明我是异种，和其他乌鸦不同。”
“异种又怎么了？”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银子却反问我说：“如果猫群里出现公的三花猫，你们会怎么处理？”
我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然是不理他！欺负他！公的三花猫超没用，身体又破，不公不母的，我们都不喜欢。”
“嗯，”银子摊摊手，“就是这样。”
“难道你也不公不母？”我惊讶。
“胡说！”银子大怒，“我是男的！不是公三花！这是比喻！比喻！”
我当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他却一个人跑去宝库里继续擦宝石，没有再理我。
现在想想，银子应该是和公三花猫一样，被家族驱逐的异类吧。
动物界淘汰弱者，人类世界也淘汰弱者，其实都差不多，我为什么要在此烦恼，是因为想起银子了吗？
如果是银子的话，虽然他很没用，很弱，但我不会不理他的，奇怪的是，我也不想不理今天见到的丢丢。
这种心情又是什么？我真的不明白。
剑南和洛洛正在开心地生火烧饭，他们一边烧一边安慰我和少众，说这种事很多，要习惯，如果事事都去管，人间悲惨的事实在太多了，根本就管不完，还是自己过得开心要紧。
我觉得他们说得也很有道理，又放不下心来，于是小心翼翼地在心里默念碧青神君的名字，想和他说说话。
“师父，你没在打架吧？”有过出事经验的我，先谨慎地询问。
碧青神君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怎么？你被什么厉害的家伙追杀了？”
“没有没有。”我赶紧否定了他的猜测，然后犹豫地将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说了出来。
碧青神君回了我八个字：“凭心而做。”
“怎么做？”我追问。
他思索片刻后反问我：“我想先知道你想怎么做。”
“我想给他钱，很多很多的钱。落英山地下埋了很多银子，取些出来没关系，这样他们就可以买食物吃了。”我老实回答。
“世界上的穷苦人那么多，你可以全部帮助吗？”碧青神君又问。
“可是……我只是想帮丢丢，”我咬咬嘴唇，犹豫地回答，“其他人，我不知道。”
碧青神君突然笑了，温柔地说：“苗苗，你终于有点长大了，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得到赞美，我终于安下心来，突然又想起孩子的问题，就顺便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有心无力？”
“什么？”碧青神君似乎不明白。
我又详细而清楚地问：“人类很老或很小都没办法生孩子，说是有心无力，师父你没有孩子，是不是也有心无力？”
顿时，一阵沉默和安静，铃铛那头传来咬牙切齿的细微声音，许久后，碧青神君终于缓缓地说：“我有心，也有力。”
我还没追问什么是有心有力，他就猛然中断了通话，任凭我怎么呼唤也不再理我。
真过分，好端端的，他生什么气？
算了，我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迅速召集在做饭的二人组和在树上发呆不知道想什么的少众过来，开了个小小的研讨会。
剑南听说我要去落英山取钱给丢丢，思索片刻给了另一个解决方案，“别那么麻烦了，不如苗苗师父你将我们的黄金拿去给他吧，反正也是不义之财。”
洛洛在旁边细声道：“拿去前最好先将部分黄金换成散碎银子和铜钱，否则别人会怀疑他们为何突然发财，起了谋财害命之心就不好了。”
“这样不好吧？”少众开口，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好歹是你们的积蓄，将来在人类社会生活，需要钱。”
剑南却两眼发光地望着我，满怀希望地哀求道：“其实鹿妖死后，我们失去了靠山，如果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很容易被其他妖怪欺负，本来以为苗苗师父可以常驻人间，没想你们却要在三天后回天界，我们想请师父介绍个可靠的厉害妖怪，收我们为徒，来保护我们。”
洛洛也低头搓着手指说：“剑南擅长幻术，我只会一些偷听的法术，实在没办法自保。”
这事倒不太难办，反正已经塞了两只狐狸给罗刹嫂子，再多塞只兔子和青蛙，应该也没什么。于是我再次提笔，洋洋洒洒地写下封介绍书信，按上爪印，让他们去火焰山找罗刹，让她允许两人定居在火焰山势力范围内。
他们俩千恩万谢地接过书信，兴高采烈地拿着黄金去办理救助丢丢的事宜，并说会马上出发赶往火焰山，少众也长长地松了口气，又继续发起呆来。
没多久后，他突然含糊地说自己已经完成修行，想去四周转转，看看人间风景，让我一只猫在这森林里待三天，到时候回天界时再见面。
我随口答应了，打算在这三天里，每天睡觉或去城里到处乱转，再逮只成精的小老鼠，逼着他给我做鱼吃，只等到时间后回去找碧青神君，好好讲述自己在凡间的所见所闻。
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一天，就在第二天，在温暖的日光照耀下，在满是桃花的园子里，整个世界似乎都充满了粉红色，我遇到了命中注定的春天。
白云朵朵，如甜蜜的棉花糖般浮在天空；桃花片片，零零散散随轻风飘落。我抬起头看着树上那个矫健英俊的身影，陷入阵阵恍惚中。
他背上虎斑的皮毛在阳光照耀下，犹如灿烂夏日，散发着黄金般的光芒；他肚子与四爪上的白色皮毛贴着褐色树干，犹如纯色冬季，有着洁净无瑕的美丽；他的瞳孔是比皮毛更深一些的暗金色，慵懒地半眯半睁，似乎带着秋天的忧郁；他的尾巴轻轻甩到桃花枝上，打落几片花瓣，跌落我头上，并优雅地叫了声：“喵……”
我这辈子见过许多英俊的猫，却从未见过比他更迷人更有气质的，不禁有些害羞起来，急忙低下头整理自己在草地上滚得凌乱的皮毛，轻轻地应答了声：“喵呜……”
“喵……美丽的猫咪，可以上来陪我晒太阳吗？”帅哥猫站起身，弓了下腰，腾出一块位置，并用猫语提出了热情的邀请。
我犹豫片刻，终于伸出爪子飞速爬上树梢，并和他保持了几寸距离端庄坐着，努力地展示自己身为一只家猫的良好教养。
“喵……我没有见过你，”帅哥猫的声音有点沙哑的磁性，像贵族般动人，“我的名字叫小七，是附近知府家的家猫，不知是否能得知美丽猫咪的姓名？”
我伸出爪子擦擦脸，掩饰了自己的不好意思，并优雅地回答：“喵呜……我叫花苗苗，是碧青神君府上的猫，最近才来这儿玩。”
“喵……我没出过西京，所以不知道你家主人呢。”小七站起身，移动爪子向我靠近几步，开心地赞美，“你的毛色真漂亮，三种花色分布得特别均匀迷人，金绿色的眼睛大大的，好像琥珀映着青草。”
被帅哥赞美了，我心脏又一阵狂跳，于是抬起头柔声道：“喵呜……你的虎斑也很美丽，只是眼睛里有点儿忧郁。”
“喵……或许是因为我没遇见你。”小七的声音在春日里有醉猫的气息，他的神情有些害羞，眼睛却非常真诚，“可能有些唐突，不知我是否有幸陪你同游西京城？”
被帅哥邀请了！我紧张得几乎一爪子抓空掉下去，头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地连连点头。
于是小七跳下树干，又跃上城墙，竖起毛茸茸的大尾巴，带着我轻巧地走过去，并一路走一路与我搭话，描述起西京的繁华美景。
“喵……那是渔人聚集的码头，每日傍晚他们都会捕鱼归来，那时候夕阳染红整个河面，空气中弥漫着鱼的清新香味，海鸟和野猫们时不时冲过去叼走些小鱼，渔人也不恼怒，甚至会非常大方地请他们吃些杂鱼。”小七停住脚步，他的脸上非常自豪，“我爱这个城市，到处都是活力，从不缺乏食物。”
“喵呜……西京确实很美，”我也附和着回答，“虽然玄青宫的景色精致，却没有这儿的热闹，也没有那么多动物和人类穿梭，总有些寂寞。”
“喵……苗苗，我再带你去山悟寺玩，那儿有许多光头的男人在不停叨念，还有许多人向泥做的雕像磕头，样子特别可笑。”小七突然加快脚步，又回过头向我望了眼。
我赶紧跟上他的脚步，矫健地向山上跑去。
东游游西荡荡，太阳渐渐落山，我们俩站在河边的长堤上，依旧不舍得分别。小七却突然凑过来，轻轻舔了舔我头上的皮毛，又在脖子处蹭了几下说：“喵……今天过得很愉快，不知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喵呜……可以，和你在一起很愉快。”我赶紧回答，见他的皮毛被风吹乱，我伸出舌头帮着理了理，“我们明天在那棵桃花树下再见面吧。”
“好！”小七的双眼亮起来，所有忧郁在一瞬间消失不见，“明天，我们不见不散！喵……”
我点点头，与他惜别，快乐地向暂住的山洞跑去，边跑边笑，还忍不住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突然感到凡间原来是如此美妙，如此开心。
晚上吃饱喝足后，我将那只老鼠精赶出山洞，盘成团，却怎么也睡不着，碧青神君给我传来信息，“苗苗，没有闯祸吧？”
“才没有！”我赶紧回辩自己的清白，“我今天去玩了一天，看了西京的码头又去了山中寺庙看光头男人，很开心呢。”
“噢？”碧青神君的声音似乎有些诧异，“你平日总爱窝着晒太阳，怎么今日却如此好兴致？”
“因为……”我突然傻笑起来，笑得他莫名其妙，被连连追问后，才乐呵呵地回答，“有个好帅的帅哥陪我去玩，一直玩遍了西京城。”
“帅哥？”碧青神君似乎更吃惊了，急忙再问，“莫非是敖云？”
我不满地说：“敖云虽然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但一点儿也不帅！他比我今天遇到的帅哥差了十万八千里！”
“难道……难道是啸天？”碧青神君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我更加郁闷，“那只狗丑得要死，我就算瞎了眼也不会觉得他帅啊！”
碧青神君的声音却变得严厉起来，“那个帅哥到底是谁？”
我听他口气似乎不善，只得老实回答：“他叫小七。”
“小七？”碧青神君沉默许久后说，“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因为我今天才认识他啊！他超级帅！在桃花下，一看到他我都呆住了，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我回想起今日的事，心里再次乐开花，“他还约我明天再去玩。”
“等等！”碧青神君叫道，“你该不会又被人骗了？”
“才不会！小七不会骗我的！”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因为猫咪虽然懒惰和狡猾，但是绝对不会撒谎的，撒谎的猫会遭到族群的鄙视。
碧青神君又不再说话，直到沉默许久后，他突然问：“你们明日还要一起去玩？”
“嗯。”我欢快地说，“已经答应了邀请。”
“那好，你去吧，记得不要被骗上当，凡事长个心眼儿。”碧青神君嗓子似乎有些压抑，说话好像被憋出来似的。
我急忙关怀他要注意身体，不要劳累过度，他却狠狠断了通话，弄得我莫名其妙。不过，很快我就不再继续想这个问题，全身心陷入明日和帅哥约会的美梦中去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我整理毛皮完毕，便飞快地奔出山洞，向昨日见面的桃树跑去。
桃花树下，小七正在等着我，他还叼来一条烧得香喷喷的煎鱼，然后用爪子推到我面前说：“喵……你还没吃早饭吧，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尝尝吧。”
真是贴心的猫，我有些感动，低头尝了口煎鱼，虽然不如玄青宫里的好吃，但味道却也不错。又吃了几口，我抬起头，见小七正坐在旁边看着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将鱼推过去，“喵呜……你也吃。”
我们两只猫就这样一块儿将那条鱼吃干净，又一起跑出外面玩耍。路上，小七唱起猫咪的歌曲，非常动人也非常美妙，我也唱起歌儿与他对唱。喵呜喵呜的欢乐歌声传遍西京的上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老觉得背后似乎有人盯着我，可是回过头却又发现不了任何蛛丝马迹，或许是错觉。
没有继续想下去，我被小七带着去见了西京的猫咪们，他们聚集在一处无人的院落，见到我的到来都开心地表示了欢迎，就是有几只小母猫对我投以愤恨的眼神，因为小七是这儿的猫老大兼母猫偶像。没多久，大家打完招呼后开始各做各的事，睡觉的睡觉，打架的打架，谈情的谈情……猫咪不喜欢彼此间太过亲热，却又喜欢大家聚集在一起，这种矛盾生活的趣味非猫难以体会。
我好久没有和那么多同伴待在一起了，而且见他们打架亦有些想加入，没想到小七却拖住了我，他有些羞涩却又干脆简单地说：“苗苗……我喜欢你，可以嫁给我吗？”
“喵呜……”我在那对美丽的眼睛注视下，心跳慢了一拍，不由犹豫地说，“我明天就要回玄青宫了。”
“西京很美丽，”小七继续说，“你留下来和我一起生活好吗？”
被帅哥直接表白的感觉很棒，可是不回家的话，碧青神君会生气的吧？于是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思索了一会儿后终于摇摇头，“如果我不回去，师父会不高兴，我不想他不高兴，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去？”
小七迟疑起来，他讪讪地问：“喵……难道你不喜欢西京吗？我想和你在一起，以后生很多只小猫咪，我们可以一起养大他们。”
“可是……师父会不高兴……”我用舔爪子来掩饰自己的不安，而背后被人监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们一直用猫语交谈，争论谁去谁那儿生活，一直争论到傍晚。太阳即将落山，我才发现自己似乎度过了和小七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背后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我转过头，却见莫林拖着脸色难看的碧青神君走了出来，笑眯眯地对我说：“苗苗，你今天不是去和帅哥约会了吗？怎么一直没见人？”
“你怎么知道的？”我对他依旧不太客气。
莫林蹲下来，打量了小七一眼，又对我说：“昨天我去玄青宫做客的时候，见碧青神君臭着脸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突然拿出长剑似乎想冲下凡间，于是我赶紧拉住他问出了这件有趣的事情，一块儿过来看热闹。”
我没理他，急忙回过头扑到碧青神君身上，紧张地问：“师父你为什么不高兴？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我没有不高兴……”碧青神君的脸色很僵硬，“你不是和一个叫什么小七的约会吗？怎么一整天不见人？这等不守信诺的家伙，绝对要不得。”
“他在啊！”我急忙说，“小七很守信诺的，他还送了我鱼吃。”
“人呢？”碧青神君左右四顾，他的手按在剑上，声音似乎很不高兴，还放出丝丝杀气。
我赶紧将小七推到大家面前，介绍道：“这是小七，他很帅吧！我没骗人哦！”
碧青神君和莫林似乎都石化了，他们如同木雕般站在那里，维持同一个姿势很久很久不说话。
我见他们没反应，又将刚刚的事说了出来：“师父，小七想娶我，能不能让他一起回玄青宫？”
碧青神君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莫林却突然爆发出雷霆般的笑声，他笑得扶着旁边的围墙直不起腰来，还结结巴巴地说：“碧……碧青……你……你……你脸丢大了，魅力……还比……比……比不上普通公猫啊。”
“胡说！”我立刻谴责了莫林的挑拨离间，“师父长得也很帅！超级帅！你才是没魅力的家伙！长得丑，身材差，还没有毛！”
“是，是，我没有毛……”莫林笑得抱着肚子叫“哎哟”。
碧青神君终于反应过来，他用手指指着小七，“这……是普通的公猫？”
我老实地点点头。
“你……你喜欢他？”碧青神君继续问，“这是比敖云帅上十万八千里的帅哥？”
我再度老实地点点头。
碧青神君慢慢绕着院子转了几个圈，然后坐在一张破旧的石凳上，摸着额头用细如蚊鸣的声音自言自语：“冷静……冷静……我要冷静……”
莫林没有放过他，而是跑过去继续嘲笑，“你如果开杀戒对付只普通猫，就恐怕要成为天界最大笑话了。”
“不要你多嘴！”碧青神君狠狠地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整个桌子顿时变成碎片，飞溅四方。
虽不明白为什么碧青神君不喜欢小七，这种低沉的气氛却让我开始慌乱，急忙变成人身跑过去问道：“师父，你不要生气，苗苗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碧青神君看了我一眼，缓缓地说：“苗苗，你到底认为自己是只猫还是人？”
“难道苗苗不是猫吗？我有猫耳朵和尾巴啊……”我小声回答。
碧青神君再没开口，只是不停深呼吸，似乎在叹息，也似乎在缓和情绪。
我将他和小七放心上衡量一下，立刻忍痛做出决定，怎么也不要师父伤心。
可是还没等我想好如何婉转拒绝，小七却慢慢走到我面前，忧伤地说：“苗苗，请忘记我刚刚的求婚吧。”
“为什么？”我有点吃惊。
“因为你是妖怪，不是猫。”小七抬头看着我肯定地说，“我不喜欢妖怪，只想找个真正的猫结婚，你不适合我。”
说完后，他就转身离开了院子，在夕阳的光辉中留下长长的身影。
虽然已有觉悟，但被如此迅速地抛弃，我的芳心还是碎成了一片片，心里有些难过，回味着他的话，我突然觉得迷惘起来。
为何我不是猫？摇身变回猫身，我看看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和漂亮的皮毛，又用爪子摸摸耳朵，猛地跳到碧青神君的怀里，蹭了几下，有些期待地问：“苗苗是猫对不对？我是猫。”
“苗苗，”碧青神君缓缓开口，“你是猫妖。”
“猫妖也是猫，对不对？”我心里突然感到阵阵恐慌，急忙举起爪子又问，“我绝不是猫族的异类，你看，我有猫的粉红色肉垫，还有能弹出来的爪子！”
“猫妖已经不算猫了，因为修了妖身，所以应该更接近人类和神仙。”碧青神君摸着我脑袋，努力地解释，“我一直都很困惑，为何你的性子和思维模式那么接近普通家猫，怎么看都不太像一只活了上千年的妖。”
“不对！不对！”我急忙大声辩解，“我明明是猫！当然像只猫！”
“既然已经获得妖身，你就应该更接近人，这样才能更进一步，修得仙身。”碧青神君皱眉，“总不能永远懵懵懂懂地活下去，要学会人类的情感才是。”
“为什么要学习人类的情感？”我听着不是滋味，别扭地反问，“苗苗不想做人类，只想做猫咪！有猫的情感不就好了？”
“万物都想往上走，想长生不老，所以才有众多妖诞生，为何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却不愿努力呢？成妖需要机缘和努力，许多动物想要这种机会都没有。”碧青神君眼中充满惋惜与不解。
“可是，并不是苗苗愿意做妖的啊，他们想要做妖就让给他们做好了，我喜欢师父，想做一只听话懂事的猫，陪着你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你！”碧青神君突然有些难过起来，他伸出手摸摸我的脸，又长长叹息道，“笨蛋，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我心里涌起害怕，看着他的面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猫吗？”
“我喜欢……可是，不是这样的……”碧青神君没有继续下去。
我却不停地追问下去：
“你不喜欢我的尾巴吗？
“你不喜欢我的耳朵吗？
“你不喜欢我的爪子吗？
“你不喜欢我爪子上的肉垫吗？
“你不喜欢我的皮毛吗？”
一声声，一句句，他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是紧锁眉头仿佛在烦恼什么。于是，我的心开始一点点往下沉，一直沉到深深的潭底，变得漆黑没有任何光泽，我的快乐一点点飘走，只剩下掐至咽喉的难过，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原来我引以为豪的东西，你什么都不爱……
原来我最在乎的东西，你什么都不喜欢……
你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苗苗，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不想再等下去了，”碧青神君终于再度开口，“你是妖，从此开始学习人类的情感好吗？不要再用猫的思维来考虑问题了。”
“行了，要慢慢来。”莫林上前拦着他说，“你这样直接的话，她会很难接受的。”
是的，难以接受，比刚刚小七抛弃我更加难受。于是我跳下他的怀抱，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任凭背后呼唤的声音急切。
风刮过，吹乱身上的毛，我漫无目的地奔跑，不知道将要跑去何处，只想逃避这个伤心的事实，逃避让我伤心的人，不再听他口中吐出拒绝的话语。
脖子上铃铛不停响起，传来碧青神君的声音，“苗苗，回来，这些问题我们可以慢慢研究。”
“我不要做人类！”我掩着耳朵大喊一句，再不愿意听他说话。
碧青神君低声叹息，“明日记得回玄青宫，我会一直等你。”
平静无波的湖泊挡住了去路，我揉揉有些酸的鼻子，伏下头，水中映出一只三花猫的倒影，尖耳朵长胡子，那是我的模样。
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儿，可是我不愿意多想，也不愿意面对自己变成妖怪的事实，只当自己还是那只爱吃鱼、喜欢追蝴蝶、爱睡觉、有主人宠的猫咪。
从来不觉得猫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我喜欢在地上打滚儿让阳光晒在雪白的肚皮上，喜欢蜷缩成一团偎依在娃娃怀里，喜欢蹭着锦纹要鱼吃，更喜欢碧青神君的大手抚摸我的皮毛，将我拥抱在他冰凉却温柔的怀里，比什么都喜欢。
为什么动物非要修仙？为什么他们非要学习人类的情感？难道他们从来不以自己的种族为自豪吗？我以自己是只猫为荣，从不向往人类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变成妖怪？
为什么我会成为猫族的异类，从此再无法融入热爱的群体中？
为什么师父会希望我变成人类？为什么他不喜欢我是猫？
想到此处，我的心好像被撕开般难过。我站起身，转了个圈，化作少女，再次看着湖水发起呆来。
少女的头发很长，简单地绑成两个马尾，没有什么装饰，她的眼睛很大很亮，五官精巧，皮肤细腻白嫩，细腰长腿。虽然没有漂亮皮毛，但娃娃和锦纹告诉过我，在人类眼里，这是极美极美的。
碧青神君喜欢的就是这张脸吗？敖云、娃娃、锦纹他们喜欢的也是这张脸吗？可是我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
我嫉妒地挥出爪子，打散湖水，看着少女的模样在涟漪中扭曲，我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
我重新变回猫身，看着颈上金色的铃铛在夕阳下散发出耀眼光辉，我扯了几下，却无法扯动，只能无力地躺在草地上，看着蔚蓝天空发呆。
从今往后我该怎么办？在落英山时，我从来都是以猫的模样去城镇四处走，如果让他们知道我真面目是妖怪的话，恐怕没有任何猫族群可以容得下我。
难道我要去天界，从此用人类的面孔和大家一样生活，偎依在碧青神君身边，再慢慢学习他们的情感，从此再不做猫？
好迷惘，我脑中一片空白，从来没思考过那么多问题，唯一确定的是，我暂时不想回玄青宫，只想找个地方慢慢舔伤口。
可是划在心上的伤口怎么舔？
金色的太阳慢慢落下，转变成灿烂的晚霞，照映在静谧的湖水上，照在被风吹凌乱的皮毛上，温柔地将我笼罩怀中，又渐渐抽手而去，遁入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幕中，剩下最后一丝余温在慢慢变冷。
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我仿佛听见铃铛中传来好几次碧青神君的轻微叹息声与呼吸声，当我犹豫着想开口问是不是他来了，声音却迅速消失不见。
最终，狼啸将我的神志唤醒，我挣扎着站起身，抖抖身上的草叶，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山洞走去。
老鼠精见我归来，立刻殷勤地献上鲜美的鲤鱼，饥肠辘辘的我却毫无兴致将食物吃下去，只是挥挥爪放了他，然后坐在熊皮垫上继续面无表情地发呆。
得赦令后，老鼠精泪流满面，他跪下对我千恩万谢后，拔腿就往外跑去。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立刻跃出洞门，再次拦住他的去路。
“大……大……大王，你……你不是放我一条生路吗？”老鼠精怕得双腿颤抖，口齿不清，“猫……猫猫捉老鼠不好玩。”
我看着已经有一半变成人形的他，轻轻问：“为什么你要成精？”
“我……我修行才三百年，刚成精，没做什么坏事……就偷过点儿东西！大王饶命！”老鼠精再度跪下，额上尽是冷汗。
我犹豫地再问：“你为什么不做老鼠，而是要花三百年去做妖怪？”
“我……”老鼠精有些奇怪地偷偷窥了我一眼，半天没有答话。
“说！”我亮出利爪，狠狠吼道。
老鼠精吓得瘫软在地，急急忙忙地叫道：“因为我不想做老鼠！老鼠生命才两年，而且到处是天敌。猫吃我，蛇吃我，猫头鹰吃我……我不要每天睡在阴冷潮湿的洞穴里，总是害怕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我愣住了，“可是，你是一只老鼠啊。”
“那是上天没让我选择自己的出身！”老鼠精擦了一把眼泪，坚定地说，“所以只能自己改变。每年想成妖的老鼠成千上万，他们放弃一切享乐，努力修行，可是绝大部分还是在两年时死去了，成功变妖的却寥寥无几。变成妖后还有数千年的苦修要走，如果期间作恶会遭雷劫，只有熬过这一切才可以成仙。”
“为什么要成仙？”我又问。
“因为我不想永远在其他动物的爪缝中苟且偷生，遭人白眼，因为我不想被别人主宰命运，而要自己主宰。”老鼠精的语气变得激动，他见我没有回话，突然又低下头害怕起来，“求求你，别杀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死……”
我点点头，转过身向洞穴走去，任由那只老鼠精狂奔而逃。
脑中传来阵阵刺痛，我倒在垫子上闭着眼，再次进入梦乡，梦里我好像回了故乡。
那里四处都是高高的楼房，几乎可达天际。街道上有铁甲动物在迅速奔跑行走，而我是普通的三花小猫咪，不是妖怪，也不会变成人类。
那时的我刚学会跑跑跳跳，喜欢兴致勃勃地东抓抓西摸摸，终于在打破花瓶后，被一只大手拎着脖子，丢到楼下。有个小孩的哭声和女人怒骂声一直环绕耳边，吵嚷不休。
我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铁甲怪物发出尖锐的鸣叫，心中阵阵害怕，我急忙抬起四条小短腿往楼上爬，却见冰冷的大门在面前极速闭合，将我隔绝在家外。
“喵呜……喵呜……”我嗲嗲地叫着，期望里面的人将门打开。
铁门犹如无情的将军，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
“喵呜……喵呜……”我急忙将叫声放大，并不停地抓门，希望里面有人听见呼唤，放我进去。
一直叫，一直叫，直到暮色降临，华灯初上，铁门依旧没有打开。
我的声音因嘶叫变得沙哑，我的神经因害怕变得敏感脆弱。许多路过的人用怜悯的眼神望着我，“看，又是一只被丢掉的猫。”
可惜那时的我听不懂他们的说话。
叫声渐渐变低，喉咙变得疼痛，我的哀鸣声越降越低，肚子饥饿得难以忍受，却固执地守在门口不愿离开。
铁门打开了，女人拿着一袋垃圾走出来，我开心得正想钻进屋内，却被她一脚踹开，她嫌恶地说：“别进去。”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再度想将铁门关上。
有个陌生的小女孩从旁边经过，她不忍地将我抱入怀中，对那个女人说了些什么，后来她们俩吵了起来，越吵越激烈，最后女孩抱着我头也不回地冲入夜色中。
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面有许多无精打采的猫和狗，小女孩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哀求了许久，终于让他点头同意收留我。
于是，小女孩温柔地摸摸我的头，满眼泪水地说了些话，然后将我放入一个小小的铁笼子里，并挥挥手说：“我会每天来看你的。”
“喵呜……”骤离温暖怀抱，我再次害怕地尖叫起来，白大褂医生只是走过来看了一眼，又翻过我耳朵检查一下，就继续做事去了。
我从白天叫到晚上，从晚上再叫到白天，嗓子再无法如以前那样甜美，甚至比鸭子的鸣叫更加难听。
女孩依约每天来看望我，她难过地说：“对不起，我家不准养猫，只能希望你早点找到愿意收养的好人。”
我等啊等，她口中的好人一直没有来。
每天白大褂医生都会塞来一些混着汤汁的白饭，数量很少很少，于是我迅速消瘦，短短不到两周内，已经可以感受到皮肤贴着骨骼的嶙峋。
几乎绝望的时刻，终于有一个男人在我面前停下脚步，他让医生打开笼子，将我抱入怀里轻轻地说：“猫猫，跟我回家好吗？”
是谁？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明亮的眼睛是那么的美丽，他抚摸我皮毛的手是那么温柔，他的气味是如此的熟悉，好像在哪儿闻过。
他和白大褂打了个招呼后，抱着我离开医院，往夜幕中走去。
我没有任何拒绝，只是偎依在他的怀中，再不想离开。
求求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求求你，不要关起我好不好？
求求你，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他仿佛听见了我的心声，低头笑着说：“以后你叫花苗苗，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快乐地点点头，他的脸却突然和碧青神君的脸交叠起来，同样的温柔，同样的神情，同样的气味，让我分不清谁是谁。
恍惚间，梦惊醒。周围清冷，他却不在身边。
月亮却不知何时露出了它皎洁的脸，照得我心中一片惊恐。
师父，你在哪里？苗苗好害怕。
抱着铃铛，我心中几次想呼唤碧青神君的名字，可是接通后又不敢说话——他可能还在生气，可能已经讨厌苗苗了。
第一次尝试到失眠的滋味，辗转反侧至天明，蓝羽神女派来的使者出现在眼前，想接我回天界，我却犹豫了。
使者见我垂头丧气的模样，不停地安慰，“通不过修行考核是正常的，可以下次再来，别沮丧。”
我拿出怀中的一吊钱交给他，在惊讶的眼神下，我们一块儿上了大鹏往九天云霄外飞去。蓝羽神女在幼妖私塾外迎接我们，许多同学早已到达，正兴奋地交流凡间的所见所闻。
百财交回来的钱是最多的。她利用妖怪日行千里的本事，找了个人合作，将南北货物倒来卖去给各大商行，虽然价格低廉，但胜在数量繁多，居然赚了十几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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