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思念（1）

　　无奈的追忆，逝去的美丽。

　　承诺已成水，鲜花已枯萎。

　　过去已过去，明天仍继续。

　　我不想回忆，让我死在梦里。

　　——王三溥《思念》

　　楔子

　　圣诞节快来了，很多人都忙着准备圣诞节，大街小巷都充满了圣诞气息，商场里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圣诞老人的服装。

　　江静歌也买了圣诞老人和雪花的贴画，上午空闲的时候，和小优一起把它们贴在窗上。贴到最后一片雪花的时候，江静歌怔了怔。

　　宝洛刚从车上下来，戴着一顶浅色的毛线帽子，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

　　“宝洛这几天经常往这儿跑啊。”旁边的小优说。

　　江静歌没说话，把手里的画贴上去，又去洗手间洗了手，再出来的时候，大伙儿都围在一起吃宝洛带来的零食。每人手里还拿了一个礼物盒，应该是圣诞节的礼物。

　　宝洛看见她，手里握着一个礼物盒走过来，递到她面前：

　　“圣诞快乐，江静歌。”

　　“谢谢。”她接下来，没有拆，就这样握在手里。

　　“你不拆开？”宝洛奇怪地看着她。

　　她哦了一声，拆开精美的包装，愣愣地看着盒中的东西，是一个碧绿的手镯，看这光泽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么贵重的礼物……”她想也不想地把礼物推回去，“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买这么贵的东西啊？”

　　宝洛不高兴了：“这可是我找人从云南带回来的。”

　　江静歌好一会儿没说话，半天才说：“我有话对你说。”

　　江静歌把宝洛带到工作间，关上门，想给他拿点心，但想了想，他不吃甜点的，所以只泡了一杯花茶给他。

　　宝洛看着她：“你有什么事？”

　　江静歌坐下来，在考虑要以哪种方式来表达，半晌才说：

　　“我一个朋友是有名的摄影师，给不少明星做过专职摄影，现在他在X市也有自己的工作室，到时候我把他介绍给你。”

　　宝洛皱眉道：“我拒绝。”

　　“宝洛……工作室本来就挺忙的，当初也是看AO给的价钱很高才接了这个工作，结果我拍的东西根本达不到AO所要的那种水平……”

　　宝洛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不耐烦地打断她，说：“你上期交的作品，我们公司还准备给你加钱。这就证明你的东西不差。”

　　看来是赵丽心还没有找他说。

　　“不要给我找这种拙劣的借口，江静歌！”宝洛平时就不轻易展露笑颜，现在更是皱紧眉头，眉眼里尽是不耐烦，“是因为我哥哥吗？上次在书房我有听到沈童说让你和我解约的事情。”

　　江静歌竟然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不过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她点了点头：“是。”

　　宝洛很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们工作室的服务宗旨就是这样？”

　　“宝洛……”

　　“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原来都是一样的。”宝洛站起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大家叫他，他只当做没听见，直接推开门出去了。

　　钟鸣问：“那小子没事吧？”

　　江静歌疲惫地摇摇头：“没事。”突然，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我下午要去制作公司一趟，下午有对新人来看样片，你帮我招呼一下。”

　　钟鸣打个响指，爽快地答应道：“遵命。”

　　潜藏

　　江静歌下午去了一趟后期制作公司，这家公司规模很小，但是后期做得非常细致，所以双方合作得还不错。每一次接待她的，都是这家公司的副总经理，姓王，是一个矮胖的男人，给人的感觉十分真诚。他说这次要一起吃顿饭，因为还有其他的客户要介绍给她认识。

　　现在正是扩展业务的时候，既然有生意介绍，她当然也不想推辞，何况，因为要和AO解约，现在什么生意，不管大小，都得接，所以这阵子真是忙得不行。

　　去的是一家规模较大的日本料理店，装修精致，服务员都一律穿和服，很有日式的感觉。店内环境清新雅静，座位的设计大部分也遵从了日式跪坐的形式，只不过在桌子底下弄了一个坑，这样子，就不用真的像日本人那样跪着用餐。不过另一小部分则是卡座设置。

　　那些客户，她一个都不认识，所以王经理便一个一个地介绍，打过招呼，相互交换名片什么的，气氛还算轻松。

　　他们订的是一个中式包厢，虽然比较小，但一点也不感觉狭窄。穿和服的服务员把菜单送过来。

　　王经理说：“我们还要等一个人，稍后再点。”

　　她奇怪地问：“还有谁啊？”

　　王经理笑道：“黎氏的黎总。”

　　江静歌顿时有种想夺门而逃的冲动。

　　没想到这样也能碰到。昨天她亲自去了AO一趟，意外的是那边对于她提出解除合约并不意外，只说到时候再联系她办理具体手续。应该是黎写意在后面沟通了一下吧。

　　前两天，和麻豆一起吃饭，她把上次黎写意让她解约的事说给麻豆听了。对于麻豆，也不用瞒着，反正到时候这事要真处理起来，麻豆还是会知道。

　　麻豆吃着饭，听江静歌一说要解约的事情，啪地把筷子直接砸在桌上，一脸不爽：“我KAO，这黎写意也太小心眼儿了吧？

　　这次受伤关你什么事啊，还不是他自己太不会做人了……”

　　江静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蒸蛋，她向来爱吃蒸蛋，但总蒸不好，而江静笙的蒸蛋功夫一等一的好，入口即化。

　　她苦笑道：“算了，现在工作室也忙不过来。何况快过年了，大伙儿也要休息。”

　　麻豆扑哧一笑：“可是凭什么？他这算男人吗？不就推了他一下。再说，这次受伤也跟你没关系啊。如果他不是头儿的朋友，我真想写死他……”

　　江静歌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麻豆说：“我和他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他恨我，从很早以前恨到现在。你觉得他会因为我救他一次而感谢我吗？”

　　王经理没看出她的心思，低声说：“这些都是小客户，你要是能把黎总拿下，那就是一个天大的客户。”

　　真的是一个天大的客户。

　　黎写意来的时候，一眼瞧见了坐在一群男人中间的江静歌，眉头微皱，所有人都纷纷起来和他打招呼。

　　他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像不认识江静歌似的，眼神直接掠了过去。

　　黎写意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条纹衬衫，以及灰色的大衣，还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整个人竟然显得柔软了许多。

　　一顿饭吃得平平安安的，其实是她想多了，想想黎写意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在大家面前为难她。

　　所以她盼着这场饭局赶紧结束。

　　可一群男人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事，她借口去了趟洗手间，在洗手间待了一段时间，等她回去的时候，黎写意已经不在了。

　　“接了个电话就急急地赶回去了。”王总说。

　　她哦了一声，心想，大概是不愿意见自己吧。这样一想，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快。

　　饭局后来没到二十分钟也就散了，王总提议送她回去，她拒绝了，因为今天是平安夜，她答应了钟鸣他们晚上要参加聚会，所以钟鸣待会儿就会开车来接自己。本来叫上了江静笙和薛青阳的，结果他们这几天都超忙，麻豆也几天不见人影了。王总也不勉强，自己先行开车走了。

　　麻豆接了电话，好半天没有说话，那边闹哄哄的，一群人说着江静歌听不懂的话。

　　“麻豆，你在哪里？”

　　“我没在X市，在一个小镇的煤矿工地上，采访当地的煤矿工，挖出背后的黑幕。这儿已经出过几次事故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静歌听到那边机器的钝响声和麻豆遥远的声音，有些担心：“麻豆，你要注意安全。”

　　麻豆在那边偷偷地笑道：“安全着呢！这几年当记者也不是白混的。不过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啊？”

　　“陈绍言。”麻豆一口气说出这个名字，虽然带着某种不明情绪，但好像没有像之前那样了。

　　“他怎么去那儿了？”

　　“我也吓了一跳，不过他好像和这边的煤矿老板关系挺好的。”

　　江静歌皱皱眉，担心地说：“麻豆，这个采访不适合你，你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麻豆在那边愣了一下，笑道：“你不会担心我还是像那天一样，拉着他像只小狗一样让他污辱吧？江静歌，我就这么没出息吗？”

　　“我是担心他来找你。”

　　“要找的话早就找了。何况他现在也有女人了。”麻豆的声音低下去，“我不和你说了，我不会让陈绍言发现我的。”

　　江静歌急喊：“你不要乱来！”

　　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看着手机发呆。

　　一辆面包车驶到她面前，摁喇叭。是钟鸣。

　　晚饭定在离工作室不远的饭店，那里正在做活动，外面贴满了一串今晚优惠的菜单，看得大家口水直流。只是连大厅里都坐满了人，更别说包厢了，所以一干人站在外面吹着冷风无不抱怨。

　　钟鸣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挂了电话冲大家说：“进去吧！有包厢了。”

　　大家将信将疑地跟进去，果然大堂经理亲自迎了出来，满脸笑容。钟鸣拉过江静歌，说：“这是我老板。”

　　大堂经理怔了怔，复又恢复了笑容：“这边请。”

　　江静歌拉了拉钟鸣：“刚开始不是没包厢吗？”

　　钟鸣看了她一眼：“是啊，满了。不过我让大堂经理让人让了个包厢出来。”

　　江静歌一脸黑线，这叫什么让，明明是赶人。

　　包厢里装修很豪华，没一会儿就有服务员进来递上菜单，大家大大方方地点了一桌子的菜，然后开吃。

　　小齐先给江静歌敬酒，然后其他人也跟着轮流敬，小优说着说着还抹起了泪，江静歌笑着说：“傻丫头，好好儿的哭什么？”

　　“我刚出社会，什么也不懂，老怕碰到凶女人，所以碰到静歌姐，觉得很幸运。”

　　江静歌扑哧一声笑了，特意装出很凶的样子，说：“我可是会凶的哦，要是偷懒的话！”

　　李想也来敬酒，谢她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对她的肯定，她因为女儿经常生病所以老是请假，但是江静歌从来没有扣过她工资，甚至还给钱给她替女儿治病。

　　吃到一半的时候，江静歌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江静笙，接了电话说：“哥，你什么时候过来？”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喊了一声：“江静歌。”

　　她愣了一下，是黎写意，她下意识地握紧手机，退到包厢门外的走廊里。

　　“有事？”

　　那边又沉默了一下才问：“宝洛在不在你那儿？”

　　江静歌一愣，随即答道：“他上午来过工作室，不过只待了一会儿。”

　　黎写意哦了一声，看起来准备挂电话，她赶紧喊：“宝洛怎么了？他没回家？”

　　“与你无关。”

　　江静歌语调突然提高：“黎写意，我现在还没有和宝洛解除合约关系，为什么与我无关？”

　　那边又静默了一下，这个人说话真喜欢断断续续的。

　　最后黎写意只问了一句：“你在哪里？”

　　她报了地址，黎写意就挂了电话。

　　她回包厢拿了大衣和包包，跟大家说明事情缘由。大家也要和她一起去找，但她让他们接着吃，然后直接去KTV。

　　大家点点头，钟鸣说：“我开车送你去。”说完便站起来，走出包厢。

　　出了饭店，钟鸣去开车，她站在路边等，没一会儿钟鸣把车开过来，她刚想拉开门上去，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江静歌。”

　　她倏地回头，黎写意站在了她身后。

　　他看看车里的钟鸣，有些意外。钟鸣下了车，笑了一下：

　　“写意？”

　　黎写意竟然也难得地笑了笑：“钟鸣，你也在这里。”

　　钟鸣笑了笑，指指江静歌，说：“我们老板请客。”

　　黎写意看了江静歌一眼：“我今天有点急事，改天找你喝酒。”

　　钟鸣是聪明人，所以马上说：“好的，我正在吃饭，被你一个电话敲下来了。”说完转向江静歌：“老板，那我上去陪小齐他们了。”

　　江静歌点点头。等钟鸣把车退进停车场后，黎写意走向自己的车，她赶紧跟了过去。

　　驾驶座上的沈童看到她，微微地点了点头，礼貌而客气地道：“江小姐。”

　　积雪开始融化。路面被雪水洗得干干净净。她坐在车内，有些不安：“我们去哪里找他？”

　　“该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黎写意沉默一下，又问，“你们上次拍摄的地点在哪里？”

　　“主题公园。”

　　沈童立即将车掉头，朝主题公园的方向驶去。

　　“你今天和他说了解约的事？”

　　江静歌看看他，反问道：“你希望我不说吗？”

　　黎写意黑亮的眼睛在黑夜里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移开，直视着前方：“我不知道你会采取这么直接的方式。”

　　“宝洛不笨，采取委婉的方式会更伤害他。”江静歌义正词严地道。

　　很快到了主题公园，那里已经关了门，只有看门的大爷在看书，她走上前，恳求了半天，大爷也不放行。黎写意走过去，因为窗口太小，她原本就靠着小窗口，黎写意走过来，两人就挨得很近了。他很高，所以必须微微弯着腰对老爷爷说话。

　　他的气息喷到她的脖子上，痒痒的。她想躲，可是没躲开，只好一直僵硬着站在那里。这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靠得这样近，他的气息比少年时期的更浓烈，带着冷冽的清香。

　　他微微带着笑，语气温柔地恳请，并且说明有一个孩子可能跑到里面去了。她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少年时的黎写意找老婆婆买许愿灯的模样。

　　他对老人好像都是很温柔的。

　　看门的大爷居然打开了门，还借给他们一个手电筒。

　　三人一起朝主题公园里走去，江静歌知道方向，有好几次外景都是在这里拍的，所以轻易地带着他们到了那天宝洛拍照的地点。

　　虽然是晚上，但是公园里都设置了路灯，所以比较明亮。

　　只是突然间，天空中绽开一簇烟花，五彩缤纷，在冬夜里，尤为温暖。

　　江静歌停住脚步，看着前方放烟火的人，是宝洛。不知道买了多少，长椅上堆满了各种烟花，他点了一个，然后站到一边静静地看它以极美的形状在天空中绽开。

　　黎写意也怔在那里，脸色掩埋在阴暗下，看不出表情。

　　沈童也没有上前。

　　宝洛转了个身，惊愕地看着立在那里的三个人。

　　沈童把从车上拿来的水递给宝洛，宝洛接过来握在手里，江静歌把棉衣拿上去给他披上，他皱着眉头一躲：“你们来干什么？”

　　江静歌固执地帮他披上衣服：“你生我的气不要紧，可是你这样一声不响地跑出来，你哥哥很担心。”

　　宝洛抬起头，有些生气：“你都要和我解约了，还来关心我做什么？”

　　江静歌愣了愣，突然笑了：“即使解约了，我们也还是朋友。”她看看站在不远处的黎写意，又说：“你哥哥很担心你，这么大冷天的，他都要跑出来，你也知道他很忙……”

　　宝洛撇嘴：“他要是关心我，就不会擅自决定我的事情。”

　　“他也是为你好。”

　　宝洛简直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江静歌：“喂，江静歌，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违约，就算卖了整个工作室，也不够付那违约金啊！天下怎么有你这么笨的人！”

　　“没关系。”

　　宝洛哼了一声，好半天才说：“我想不出我哥哥讨厌你的理由。”

　　江静歌无奈地道：“大人有大人的想法。他是你哥哥，你应该最了解他，你不该怀疑他。”

　　宝洛不出声，但看着有些动摇。

　　江静歌乘机说：“而且这次合作不成，不是还有下次吗？你办签售会的时候，我替你去拍照。”

　　宝洛笑：“真的？”

　　“当然。”

　　宝洛这才抿着嘴笑了，举举手里的烟花：“咱们找个空地放烟花去吧。”

　　江静歌指指黎写意：“你得让那尊大神答应才行。”

　　“他一定没问题，我哥平时最宠我。”宝洛绽开笑脸。

　　说着宝洛就走过去，不知道对黎写意说了什么，黎写意抬了抬淡色的眸子，朝这边看了两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宝洛转过身，朝她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