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醉心不醉(1)

　　夕阳渐沉，浅灰的天幕上印着几道红光，像是被人掐出来的几道红印子。风中不时飘来汽油与灰尘的味道，微微呛人。一抹车灯打过来，映在她的脸上，眸中是盈盈一片，仿佛泪光。商业街附近人很多，她混在逛街的情侣里面，漫无目的地走，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她任性地一直哭一直哭，夹杂着那么多的事情，似一颗颗珍贵的珠子，从心底凉凉地滚落。曾经被珍藏的回忆，真的成了南柯一梦，有些事情没有原因，却真的改变了。

　　街道人影憧憧，天气冷了下来，石凳又硬又凉，冷得让人直打哆嗦，连腿都开始没有知觉，可她却一点都不想动。

　　“小菁！”背后有人喊她，虽然省去了一个姓，她却听出来是在叫她。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索性没有回头，保持着一直背对着的姿势。

　　桥南是出来给马上要回国的嫂子买礼物的，谁知道还没有进商场，就看到了坐在外面石凳上一动不动的冷小菁。她一直低着头，好像是怕别人看到她的脸。他怕认错人，于是才喊了一声，结果那女孩的背果然一抖。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桥南走近笑着问道。

　　她吸吸鼻子，哈出一口气，空气里有薄薄的白气，浅浅如烟，抬起头，眼眶红红的，脸上的泪痕在风里渐渐消逝。她绽出一抹笑容：“我在这里看风景。”

　　“看风景？”桥南一脸疑惑，这年头的女孩子都这么鬼灵精怪吗？在杂志社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她说话这么好玩。

　　路边的霓虹灯这时恰好亮起来，霎时投在桥南的脸上，他不明所以地抓了抓头上的短发。冷小菁笑了笑：“你都没有听说过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看着桥南点点头之后，她突然笑着站起来，大声地说道：“所以，现在我就是那个人，我在这里看着别人，你在我的后面看着我。只是我始终是别人眼中的风景。”最后一句，她声音放低，似受了委屈一般。

　　桥南只能干笑，女孩子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好在冷小菁后面的话终于着边际了：“你来这里陪人逛街还是买东西？”她探着头往桥南身后望了望。

　　“我啊！我来给我嫂子买礼物的。就是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选一下？”他摸着脑袋望着冷小菁，在桥南眼里，冷小菁在杂志社是一个不多话的女孩。看见她的时候，总是低着头默默做事的时候比较多。要不就是一手撑着头，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比较多。对于这样的女孩，他根本拿不出和左晨晨说话的那种架势，总觉得仿佛是唐突佳人一般的感觉。

　　“好啊！”冷小菁一口答应，她急需用什么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桥南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是喜是忧，一看就知道。

　　冷小菁帮他选了一条细细的手链，水钻串在一起，泛着星光。付了账，他们出了百货大厦，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正是华灯初上时分，繁华如水，街上的霓虹灯已经全部亮起。

　　“为表谢意，我请你吃晚饭吧。”桥南从裤子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道。

　　冷小菁还没说话，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左晨晨的名字在屏幕上闪闪跳跃。“喂！小菁，我在离岸酒吧，你来吧，陪陪我……咦！我怎么有种醉生梦死的感觉……”冷小菁根本就没有听清楚那妮子说的什么，那边很吵，充斥着音乐声，她在这边耳膜都快被音乐声震破，只零零碎碎地听到“酒吧……死……”之类的字眼。冷小菁听了不免担心起来。左晨晨刚刚失恋，她决定还是过去一趟。挂了电话，转身问桥南：“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一家叫离岸的酒吧？”

　　桥南想了想，片刻之后说道：“我好像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车上有GPS导航仪，应该很好找。”

　　冷小菁正在踌躇让桥南送自己过去会不会很冒昧，桥南看着她为难地咬着嘴唇的样子未免好笑，拿着车钥匙在她眼前晃了一晃，笑着说道：“想什么呢？当然是我送你过去，索性也看看左晨晨那个女人会不会发什么酒疯。”

　　路况依旧处于晚高峰时段，车流量大，车速很慢，冷小菁看着车窗外车灯闪耀，暮色中宛若蜿蜒不绝的火龙，在二环的中心街道绕了一圈。导航仪里机械冷漠的女声报出了具体位置。桥南去停车，冷小菁自己先进去找左晨晨。

　　不知道是什么酒吧，外面装潢极为低调，到了里面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灯光旖旎，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轰隆隆的音乐声。冷小菁绕过中间人影摇晃的舞池，才看到坐在吧台边，一边有节奏地摇着头一边喝酒的左晨晨。

　　“晨晨，就你一个人？”一个女孩在外面喝得烂醉如泥多危险。

　　左晨晨笑了一下，仰着头，奇怪地问道：“是啊，就我一个人，不然呢？总是习惯了有人陪着，一下子失去了会受不了的。”

　　她是笑着说的，可是眼眶中却氤氲着薄薄的雾霭，仿佛要潸然泪下。冷小菁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难过，她以为她已经放下，没想到还是如此难过。可是感情这东西，一旦爱了，若是得不到或是失去了，抓心挠肝的疼总是注定的。

　　“小菁，你能想象被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人背叛的滋味吗？”左晨晨趴在吧台上，许久，才喃喃出声。

　　冷小菁苦笑一下，怎么会不知道呢？被背叛过的人都懂，一颗心自己捧出去举在头顶，最后却发现被人踩在脚下，跌落下去，一颗心就全碎了……

　　“知道的，很痛很痛。”她轻轻地拍着左晨晨，心却飘远了。

　　左晨晨一听，激动地举起酒杯，叫道：“那么，为了祭奠背叛的滋味，干杯！”

　　冷小菁不知不觉也被她那种伤心感染了，于是在她旁边坐下来，要了一打啤酒，和左晨晨干了，豪气喝下一大口。她不喜欢喝酒，也不怎么喝啤酒，酒入咽喉，冷冽火辣，刺激着口腔，心中却觉得舒畅至极。她不觉皱着眉头，咳嗽了两声。

　　左晨晨被她的这一举动逗笑了，指着她，大笑：“哈哈……不会吧！啤酒都喝不惯！”

　　此时有手机铃声很不协调地响了起来，冷小菁想去接，左晨晨不让：“别理那些人，真烦！”她索性伸过手，按住了那只不依不饶响着的手机。

　　“小菁，你的丈夫真是很坏吗？有……多坏啊？”左晨晨趴在冷小菁的肩膀上，口齿不清地问道。

　　冷小菁听到她问萧楠洛，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当然是很坏很坏……一天到晚臭着一张脸……给脸色我看……笑起来阴险得要命……我看他简直就是面瘫……时不时给我一刀子，见不得我开心，专门找我撒气……”此时冷小菁微微醉了，双颊酡红，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哈哈……这样子的人……真的好像蛮坏的……那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是因为喜欢？”

　　萧楠洛在海南的行程很赶，新项目下来，公事自然繁杂，从下飞机一连几天，一直处于忙碌状态，到了晚上又是应酬。生意场上的事，到底还得打起精神应付。

　　酒过三巡之后，薄薄的嘴唇微微泛白，他按了按眉心，对众人说了声“抱歉”便出了包间。倚着门口站了半晌，目光紧锁手机屏幕，手指一划，电话拨了出去，短暂的空白过后，响起了突兀的音乐声。冗长的铃声还在持续，在他以为对方不会接电话的时候，传来接通的窸窣声，取而代之的，不是意料之中她的声音，而是震耳嘈杂的音乐声，听得出来，应该是在酒吧。他舒缓的眉心微微蹙起。

　　随后，便传出了两个女孩子的对话。

　　“那你为什喜欢他啊？”

　　“这个……这是我们家欠他的，虽然当年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他恨我们一家……连带也恨我。很难想象，这场婚姻是建立在报复的基础上，可是我还是沦陷了。”

　　“我不理解。”另一个女孩子说道。

　　“是啊！所以我现在不喜欢了……也不敢喜欢……他不喜欢我喜欢他……我就不喜欢他了……”她的声音变得很低，这边的萧楠洛有些听不见了。

　　他只觉得心里面一片长期冰冷的地方裂开了一道口子，旧的伤疤血淋淋的，但是涌出的液体却是火热火热的。他像逃避似的迅速挂了电话，转身进了包间。

　　桥南来的时候，看到便是一副这样子的景象，两个女孩子软绵绵地趴在酒吧的吧台上，一人一句地说着什么，然后另一个傻乎乎地开始笑着。

　　“左晨晨，快点起来了！”桥南在左晨晨的耳边大声说道。

　　左晨晨突然一震，恼怒地说道：“桥南，你这个臭小子，那么大声干什么！”

　　桥南不理她，过去温柔地扶起冷小菁。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冷小菁，脸上泛着酒后的红晕，眼睛半闭，媚态横生，“小菁，我送你回家。”

　　“不……我没有家……自从爸爸离开之后我就没有家了……”她不依，甩开桥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