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重生

　　钟欣就在床边，一直很担忧地看着我，我闭上眼睛，尽力地想咬牙，想把那份痛转嫁一个方式给发泄，给排除，但是，我嘴里塞满了毛巾，我的手脚都被绑了。

　　那种铺天盖地的痛苦和难受感觉却没有丝毫的减少。

　　它们变本加厉，它们气势汹汹，它们把我的身体做为战场，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越来越急，越来越猛烈。

　　我多想叫：“钟欣，你把我打晕吧，求求你了，你把我打晕。”

　　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往嘴时塞东西是为了防止我咬断舌头，但是这么一来，我想要说句话也不成，甚至，想要痛叫也不成。

　　我只能从喉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横流，痛苦不堪。

　　我没有晕，我清醒着，正因为清醒着，所以那种痛那样清晰，那样明显，那样细微，又那样放大。

　　每一点，每一滴，每一个小小的变化，都清晰地体会，清晰地感受。

　　我觉得我撑不下去了，这种痛，比之上次，更痛更难受，一次比一次难受。我自认我的承受能力已经够强，但是，我还是承受不了。

　　我头痛欲裂，感觉心脏已经停跳，血液已经倒流，钟欣的脸在我的面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楚，时而正面，时而倒立。

　　她的嘴在动，似乎在说什么，可是我什么也听不见，我的脑子里一阵一阵的轰鸣，惊雷一样，阻隔了所有别的声音。

　　我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恨，我如果死了，这是我对付庄周所付出的代价吗？可是，他活得这么滋润，活得这么快活，为什么等待我的，却是这样的结局？老天竟然这样不公？

　　我不是好人不错，但是相比庄周，我至少要比他好一万倍。我不害人，我只是个被害之人。

　　为什么等待我的却是这样的命运，而害人的庄周，却可以过得那么好，连个小病小痛也没有？

　　钟欣在给我擦汗，可哪里擦得干？这片刻之间，我全身每一片都像浸泡在水中一般，擦了又有，擦了又有。

　　我无神的目光看着她，神智一阵清醒一阵模糊，可是不管清醒还是模糊，那种痛到钻心，痒到刻骨，晕到极致的感觉仍然在。

　　我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好像飘到了云端，我已经感觉不到我自己的身体了，可是我却仍然感觉到那份痛楚。

　　这表示，我还活着，却已经快要死了，是吗？

　　我无助地看着钟欣，绝望地看着钟欣，悲伤地看着钟欣。

　　我看见她眼中的痛和担忧，也看到她的不忍和无助，更看到她的紧张和无措。她不断地叫我，尖声道：“舒凡，你不要睡，你不要睡，你一定要清醒，你得清醒着。”

　　我迷迷糊糊地想，尼玛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这么清醒着感受这些痛，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是真的想死，这一刻，我无比地想死。死了无非是一了百了，死了无非是不能瞑目，但是，好过受这种炼狱一般的痛，好过承受这么暗无天日无休无止的折磨。

　　我已经无力挣扎了，瞳孔渐渐溃散，神智渐渐模糊，除了痛，除了痛到麻木的痛，我已经感觉不到其她了。

　　钟欣摇晃着我，我迷糊之间看见她的眼泪，她这是害怕还是不舍？

　　我手脚都不得自由，更无法发出询问，我不想再承受了，我实在受不了了。钟欣，以前的我，不论是之前那个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我，还是后来插朋友两刀的我，那都不是我，从此以后，舒凡只是一个尘封的名字，一份褪色的记忆，别让这个名字再存留在你的记忆里，也别让这个名字再出现在你的回忆中。

　　既然要离开这个世界，我希望我无牵无挂地离开。

　　庄周，现在我连恨你也无力了。

　　这样的痛苦，已经让我无力任何人，任何事。

　　我无力哭，无力笑，无力生，无力死。

　　我的身子抽搐着，我感觉灵魂就要离体，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痛到极致会产生幻觉，现在的我便是如是。

　　我心中默默地道：“别了，钟欣，别了，所有爱我的人，别了，所有伤害我的人，别了，我曾经伤害过的人！人生苦短，幸福短暂，愿你们一生都美好。”

　　朦胧之中，我却又想，任何人都可以美好，但是庄周不能，他若是美好了，那这世上便没有了公道，没有了天理。所以，庄周要和我一起下地狱。

　　庄周和我一起下地狱，那是应该的，可是我若是死了，钟欣呢？

　　她在我的公寓里，守着我的尸体，一个毒.瘾发作死于非命的尸体，一个声名狼藉的人的尸体，她那财经名记，很快就会上报纸了吧？

　　可是，我不想拖她下水的，是她不肯走。

　　在清醒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叫她走，她却要留下来。这样的风险，我有预料，甚至也有提醒。她有心理准备，甚至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从她的眼神就可以看到了。

　　然而，真的到了这一步，我却发现，我有了牵挂，我不能，我不能把她拖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也许，之前我的保护欲一直强大，强大到我总觉得既然是好朋友，即使她性子温吞温柔，那我就有保护她的责任。

　　这种想法竟然已经潜入了我的潜意识，这样根深蒂固了吗？即使现在，我竟然会因为她，而有了一些牵挂，而觉得，这样的痛苦之下，这样的生不如死之下，我还是得努力地活着。

　　我还是不想死的。

　　可是我阻止不了，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人力何等渺小。

　　钟欣，对不起啊，这不是我所愿，其实，你现在走，应该也还来得及。你走吧，走好了，其实我不怕，我不怕死得无声无息，也不怕死得孤独无依。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我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

　　在陷入黑暗之前，似乎听见钟欣在我的耳边大声叫：“要是你失败了，你失去了生命，我也会失去所有。所以，为了你，为了我，你一定要挺住！”

　　她的声音很尖锐，很急迫，很惶恐，不似人声。

　　我唇边现出一抹笑，心道：“真难听！”然后，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为什么我全身都动不了，手不再是我的，脚也不再是我的，连我的身体，都不再是我的？

　　我知道了，我一定是已经到了地狱之中，所以，身体远离我而去，只有灵魂伴随着我。

　　是谁说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一了百了的，胡说，我现在不就还有知觉，我还是我，我还知道我的存在。

　　可是，为什么又有酸痛酸痛的感觉传来，难道灵魂也是知道痛的么？我在哪里？地狱之中？那么是地狱的第几层？听说地狱里一片凄惨，厉鬼遍地，我得好好看着路，规避一下那些会伤害我的鬼怪。

　　可我睁不开眼，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我的思绪也很混沌，完全没办法从一片空白的思绪中理清什么。

　　手很重，脚也很重。

　　不对，刚才不是什么也感觉不到吗？没有手，也没有脚，怎么现在却觉得它们都回来了，而且，沉重如山？

　　难道我进的是石压地狱？

　　我记得我看过，若在世之人，产下一婴儿，无论是何原因，如婴儿天生呆傻，残疾；或是因重男轻女等原因，将婴儿溺死，抛弃。这种人死后打入石压地狱。为一方形大石池（槽），上用绳索吊一与之大小相同的巨石，将人放入池中，用斧砍断绳索……

　　这这这从何说起，我连怀孕也没有过，为什么竟然要进石压地狱，要让身体全身都被巨石坠着，这么沉重？

　　旁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我侧着耳朵，却听不清。

　　是掌管地狱的狱卒，还是别的小鬼？我害怕极了，我想尖叫，喉中却发不出声音。

　　我惶恐，我害怕，我无措，我不想在石压地狱里。

　　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道：“舒凡，舒凡……”

　　一声一声，叫着我的名字，叫得那样肝肠寸断，叫得那样情真意切。可是，那声音却那么沙哑。

　　接着，我的手似乎有了感觉，手中好像所致着什么，具体地说，是被一只手握住，那只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沙哑着声音，不停地叫唤我的名字。

　　眼皮仍然沉重，却已经能睁开。我睁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探究地，不确定地看着。

　　入目不会是恐怖的地狱场景吧？不会有面目狰狞的小鬼吧？

　　好像没有，只有一片白，那光线特别的强烈。我下意识地又闭上眼睛，然后，听到耳边有一声如释重负的声音：“舒凡，你终于醒了！”

　　怎么？我不是在地狱？

　　那这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又是谁的？

　　我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有些迷糊，有些朦胧，但是，看清了，是一张脸，一张有些憔悴的脸，一张熟悉的脸。

　　钟欣，是她？

　　我没有死么？

　　我不是明明身在石压地狱中的吗？怎么我竟然没有死？我想动一动，可是全身无力。

　　我听见钟欣似哭似笑，她突然抱住我，泪流满面地道：“舒凡，你醒了就好，你可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