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当年一命之恩

　　他瞥了我一眼，道：“没关系！”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带着人走了。我呆站了一会儿，这人看起来挺有钱有势，怎么看也不像会出现在这个巷子里的人。

　　不过也没深想，回去洗澡睡觉。

　　没想到一个多月后，我又一次遇见他。

　　那次是从酒吧回来，远远地看见几个人从巷口出来，路灯光线里，居然有刀光闪过，仔细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我有点心惊，毕竟太晚了，战战兢兢地顺着小巷往住处走，边走边左顾右盼，又是在一个转弯处，我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摔了下来，没想到却摔在一个人身上。

　　然后，听到一声压抑着痛楚的轻哼。原来有人躺在地上。

　　我一边道歉一边慌乱地爬起来，手上有粘糊糊的东西，一股血腥味冲鼻而来。想起先前的刀光，我顿时明白，这个人受伤了。

　　我不想惹祸上身，立刻要跑，脚却被抓住，他低沉地道：“不要走……”

　　我在惊吓中一回头，就看到他的眼睛，如深潭一样的眼睛，不过，这时候他只剩下半条命，眼里已经没有那种威仪和锋芒。我又惊又怕，拼命把他踹开，立刻逃走。

　　跑出十几步远，他并没有追来，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惊惶之中想：刚才我不是把他踢晕了吧？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又回了头，他伤得很重，血一直在流，如果不为他止血，他可能就会失血过多而死。毕竟是一条人命啊，我咬咬牙，心中涌起无边勇气，看看这儿离我的住处也不远，于是扶起他，把他带到我家。

　　他的伤让他整整躺了一个月，我本来要送他去医院，但他不让，我只好自己买回来消炎药，纱布之类的东西，天天为他清理伤口，解决他的一日三餐。

　　我煲汤做饭的本事，还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与他倒是熟了，知道他叫戴高城，外号戴老三，再多的事，他不肯说，也不让我问。

　　等某一天我上班回来，他已经不见了，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我心想这样也好，就当只是一个梦。

　　这事我对谁也没有说过，大概是因为心里明白他做的不是什么正当行业，我仅仅只是出于一片善心救人一命，不想让人知道惹来麻烦。

　　之后几年，我和他再没交集，但是一年前，我居然又碰见了他，那是我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而他依然是我第一次见他那样，沉稳冷峻，不怒而威。

　　我以为他已经不记得我，没想到他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

　　有意思的是，他竟然记着当年的救命之恩，要帮我。

　　我在困顿之中，并没有忘记那些艰难的日子，但是，我要他帮的，绝不仅仅只是解决我的一日三餐。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在紧锣密鼓地为以后扳倒庄周做打算。

　　我当时并不知道，戴高城已经不再是戴老三了，那一次受伤之后，他大难不死，立刻养精蓄锐，瞅准时机，用自己的雷霆手段，展开反击，成为戴老大。

　　戴老大是个传奇，人人都知道，他一直是义字当头，盗亦有道，不准手下碰毒-品，又用极大的魄力和铁腕，在独自掌权后，带着本来是一帮亡命徒的手下做起了正当生意。

　　只是，他毕竟是从那条道上走过来的，虽然已经转做正当生意，可是他的能量，又能小到哪里去，或者说，又岂能全部转过来呢？

　　遇到事情，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的办法解决。

　　换以前，我是不会和这样的危险人物搅在一起的，可是他既对我无恶意，又能给我最大的帮助。对付庄周这样的人，我除了寻求他的帮助，还能找谁？

　　戴高城特别派了一个得力助手季仲平专门供我差遣。季仲平就是青皮，之前找人打余华夏，查精彩华园之类的事情，我都是直接找季仲平的。

　　为了稳妥，我之后再也没有和戴高城见过面，即使季仲平，也多是用手机联系。季仲平精明能干，加上有戴高城的暗助，为我铺开了一张大网，这张网中，有着让我吃惊的力量。这张网中有商贾豪富，也有市井百姓，甚至还有警察。上次我家遭遇放蛇，那个年长警察，就是这张网中的一个。

　　不然，以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在轻易之间拿到庄周以为我绝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让他掣肘。要知道，秦茹佳的财大气粗，最后也不过落得个自杀而亡的下场。

　　没想到庄周居然能查到这根线。也是，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斩断秦以诚身上那些支持势力，把华盛地产的元老们用雷霆手段或免或降，又把秦以诚流放到X市去开拓市场，做一个挂名的X市分公司总经理。要查到我的底细，自然也不会多麻烦。

　　我不停地换手机号，从没用同一个号联系季仲平；经常带着他盯梢的人逛商场，一逛几小时，然后脱身去见我想见的人。

　　可是他并不是省油的灯，即使不会从我身上查到，也会从对方身上查到。

　　秦茹佳可以一口气请四个私家侦探，他更是财大气粗，手下能人多，完全可以比秦茹佳做得更加隐密更加彻底。

　　我嫣然笑道：“关系两个字还真不好说。我跟你天天见面，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那我跟那个谁，还能有什么关系？”

　　“舒凡，别在我面前装聪明！”他眯缝着眼睛，眼里迸射出危险的光。

　　“我哪敢，在你面前，我连只蚂蚁都不如啊。能够保住命，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淡淡地笑，自嘲自谑。

　　“你到底不肯说实话，舒凡，我给过你机会，而且不止一次。”

　　“我知道，在你面前，什么都只能是你施予，不能容许有一点点偏离轨道。可是，任何人都不能一手遮天！”我漠然以对。

　　他眼神一冷，手逐渐用力，捏得我下巴生疼，我唇边泛起一丝讥诮，仍是笑颜如花，若无其事地与他对视。

　　“真的吗？如果我说，我可以呢？”终于，他松开紧掐的手指，改为轻抚我的脸，脸上漫过一抹笑，眼此一时在却殊无笑意，相反，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冰冷。

　　我在这样的眼神里只觉得心里一窒，知道戴高城和我的联系后，他绝不会像以前那样，试探和听之任之，因为他清楚，戴高城有怎样的能量，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清楚我有怎样的底牌。

　　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来到我这儿，他想必已经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思量过了，并且做出了决定，所以，他毫不着急，看向我的眼神也深不见底，这时，我还在他的怀抱，甚至可以听到他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

　　他是动不了戴高城的，但是，他可以动我。

　　“是的，你可以，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做出选择的权利，我是成年人，既然选择，自然也会接受选择之后任何可能的后果。”我心里隐约有些明白他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那样的眼神中透出来的信息，虽然不足以让我了然，却让我有了预感。该来的终归是会来，一切都逃避不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庄周凝视我片刻，眼神更加深幽，略略低下头，嘴唇轻轻碰触着我的耳垂，在我耳边声音低哑地道：“舒凡，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东西放不下的时候，就只能握在手中，紧紧地握住，不让任何外力来抢夺，来破坏？”

　　我轻轻点头，闭上眼睛，轻嗯了一声。这时候，我突然感觉一切嘲笑与讥讽，一切对抗与冷漠都没有意义了。我只想在这样的怀抱，再享受一次虚幻到以为做梦的那种温暖，我收起所有的刺，任我敏感的肌肤细细感受着与他肌肤相接的那丝丝颤栗。

　　等久久的折腾过去，我做起身来看着庄周，我不想在庄周深邃的眼神中探取什么，甚至，我不去想他在想什么。猜了这么久，我累了，既然他已经做了决定，再猜也没有意义。我早想到会有这一天，躲不过的无谓去躲，不如享受当下，让身体真真切切地再次沦陷。

　　我输了，我手中握的筹码早就可以让他失色，让他从此暗无天日，可我居然迟迟没有动手，一直到今天。我本来以为伤到我这程度，已经心如铁石，难以消融，我能冷静而客观地面对所有。现在才知道，我到底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在纠缠的过程中，我还是再次陷落。

　　爱情这回事，谁的心先沉沦，谁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