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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安好,便是春天》 作者:一介

第36章 偌大的空洞

  仿佛约定好,梁超和我都没有主动找过对方。西城不大也不小,我们却极少偶遇。像写畅销小说的知名作家绝不肯浪费笔墨去写一次毫不起眼的偶遇。一旦偶遇,势必发生惊心动魄的事。

  然而,我写的小说,却随意惯了。我对文字的理解就是自由和幻想。我总是忽视体裁之间的区别,这大概是我在语文课上总是睡大觉或看课外读物的缘故。喻昂看着我新写的小说,连连摇头:\"看来,我要把你拉到我设想的路途上来是不太可能了。\"

  我坐在他卧室的地板上,上身靠着床,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句。

  他则被书桌上一堆书和稿纸淹没。只听到声音:\"不过,你倒是在你的路上越走越像模像样了。也许我们都对,作家要的就是个性。\"

  我点点头,随即把上身也倒在地板上。傍晚初夏,一缕阳光斜照在洁白的墙上,继而折射到地板上。我的左脚光秃秃地在那缕阳光里。闲着无聊,我把另一只脚也放进光里,摇晃着脚丫,自我欣赏。

  他放下稿件,看着我打架的脚丫,问:\"在写作上,你有什么打算?\"

  我摇摇头:\"我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你能一直读我的小说。如果你一直读,我就一直写。有一天,你不读了,我也不想写了。\"

  \"你这样不对。\"

  \"我是女人,不管对不对,只看我爱不爱。\"

  \"本来打算到明年春天走的时候再和你说,现在看来,必须先告诉你。\"

  \"什么?\"

  说话这会儿,他已经坐到我身边,并把我扶起半坐着,双手抓住我的双臂,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小薰,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我必须得走。这是我的使命。我想在我走之前,你已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写作者。你懂吗?\"

  我以为我会哭,却没有。我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我不让你走,绝不。\"

  事后回想那段时光,我特别后悔自己没能洒脱释然一些,没能像自己无数次设想的那样对他说:\"你走吧,但要记得我。我希望我对你的爱是翅膀,而非束缚。我爱你。\"

  每次和他见面,我都像个不能没有妈妈的小屁孩一样不听他讲道理,只是无理取闹地要和他在一起,死缠着他,绝不让他离开我。每次他先是温香软语地哄我,继而威震。我很害怕他义无反顾又严厉的目光,所以无论我心里有多么不想他离开,都畏惧于他而不得不放他走。我又明明知道,他真要走,我根本留不住。

  所有他不在我身边的时间里,除却正常生活,我都用来写作。因为只有有新小说出炉,我才有正当的理由去见他,他才不会拒绝我。

  我的眼睛变得相当糟糕。不断喝咖啡提神,身体每况愈下。感冒一直不见好。我在自我摧残,他还没离开我,我就如此悲伤。心律也出现异常。我感受脉搏跳跃,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像静静地等待一场厮杀后的结果,我用泪水打出一个通道,宣泄情绪之河。

  8月份的暑假里,我躲在出租屋里,极少出门。每天吃很少食物:苹果,饼干,苦咖啡,方便面。不分昼夜地写作。我没再去找喻昂。我有自己的小九九:也许我不去找他,他会来找我。我用写作和读书来填补内心的空白和悲伤。

  我重新修改了《久水之恋》。不,准确地说,是重写了这部小说,并更名为《天赐的缘,慢慢修》,共15万多字。后又更名为《青春井》、《青春向左,爱情向右》,等等。但最终确名为《素年一隅 青春微阑》,增至二十几万字。后续添加了喻昂的故事。在小说中,我完全靠着回忆来写,也因此灵感源源不断,不存在所谓中断。由于我把小说中的假名都用真名来替换,写起来更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我极少考虑写作技巧,对故事情节也无须多做安排。因为生活本身比我高明得多,像沙漠上饥渴的旅人,我不断吮吸文字来维持精神生命。

  此时,写作成为一种自我表达和自我陪伴。

  我无意识地在与孤独作一场持久战。我不知晓我正在被孤独围剿,却又无意识地用写作进行了一场场反围剿。而写长篇,可以拉长战线、长时间处于亢奋状态,从而忽视敌人本身。

  写小说又像策划一场文艺晚会。各色人物粉墨登场、各种情绪爆发、各种故事交织纠缠。少女时,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二,我和我的伙伴们一直在玩的一个游戏:举办晚会。晚会多半在白天表演,演员是我的伙伴们,观众也是我们自己,偶尔会拉上几个高年级的女同学和感兴趣的、有童心的大人,比如我奶奶、清月的一位小姑姑。那时,我所担当的角色属于总导演、总策划,另还编写主持人台词。把伙伴们所要表演的节目收集起来,重新排列组合。偶尔还帮助年纪小的孩子们编舞,教他们跳舞。另所需要的舞台道具也都由清月和我布置。有时我们的舞台在绿油油的田野上,我们在春天采摘野花布景、当作舞蹈道具,另留一部分用于观众献花。

  我们精心于每个细节:

  用于献花和布景的花绝不雷同、各有特色(也是从那时起,我喜欢在春天采摘各种花草合理地扦插在花瓶中)。

  由于向往绸带舞,我们把一卷用光的透明胶涂得五颜六色、色彩缤纷,用于跳绸带舞。像电视里所看到的那般:美人在旋舞的绸带中不停地旋转。(那时读书,改错笔还没有,倘若写错了,便用透明胶胶住写错的地方,然后较快地撕开,这样错字和纸便可分离,错字印在了透明胶上,纸也脱了层皮。当然技术不好的话,纸会被戳穿成洞,或无法一次清理掉错字。)

  在平时就收集各种好看的食品包装袋,洗净、晾干、剪碎,在晚会高潮时从高处散落舞台,或洒向观众。相当于电视里晚会的礼花和彩炮。

  如果时间充裕,我还会编写舞台剧,让同伴们排练合演。我自己则很少在舞台上露脸。

  那时,我们几乎没有任何玩具,同伴和自然是我们共同的玩具。我们利用手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收获童年的欢笑。

  这恰巧印证了我写小说这件事。过去的某件事总是与现在或未来某件事遥相呼应,尤其是频繁出现的习惯和记忆。

  而今,我没有同伴,身在钢筋水泥间也无法踏进大自然,而最初原始的扮演幕后总策划的心仍在。于是,各色人物、各种事件,以文字为舞台,开始继续咿咿呀呀地唱起来。我审视他们,像审视自己的灵魂。我爱默默地注视他们,他们让我忘记一切。

  暑假过后,我找了喻昂,和他告别。既然他必须要走,也必须让我离开他先于他离开我。很显然,我在和他赌气。但那时,我为自己这个深夜的突发奇想而亢奋不已,一心想要快速实现,然后,看他呆若木鸡的样子,扬长而去。他若越难过,我则会越痛快。这便是报复的快感。

  要想使这个报复更完美,我必须表现得他爱我比我爱他更深。我主动约他,又故意迟到,还怠慢他。那一次,我绝口不提小说。我说了很多提高书店效益的建议,他也决定采纳。

  我们面对面地坐在一家茶馆的沙发上。我面前的龙井一口未动。

  我很想他再陪我去一次冰淇淋店,看着我一口一口干掉一大桶香草冰淇淋。

  但我忍住了。我不是来和他重提旧爱,不是来挽留他,而是来伤害他的。于是我像背台词那般道:\"对不起,我得走了,一会儿有个相亲会。\"说完,等他的惊讶,只有四分之一秒,我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了。

  他很聪明地保存了几秒沉默,继而说:\"恭喜你。\"

  我假仁假义道:\"抱歉,我等不到你来娶我了。\"

  见他不语,我补充:\"对方是个公务员,要求我在家做贤妻良母,我答应了。所以,书店的工作。。。。。。\"

  \"反正我要走,会关闭的。\"

  我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痛苦,好像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但话已说出口。理智上,我并不想他知道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因为我觉得那样我会更有被伤害感。为了保护自己,为了莫名其妙的尊严,我狠狠地先伤害了他。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这种所谓伤害对他来说,几乎微乎其微。这和爱的程度无关,和个体的承受能力以及心态有关。

  我不知道成熟的写作者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成熟的男人就是喻昂这般:能够看清一切,并足以应对一切。拿得起,又放得下。

  我的复仇失败,但并没有熄灭我对他的爱。

  于是,扑灭这团爱之火,成为我眼下最迫不及待也最艰巨的任务。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那种失恋会去自杀的女人。一直以来,我对爱情多数时间都保存清醒。不愿过多付出,也就无畏得失。我把自己包装成女超人,我是可以战胜一切的超人。我不断给自己灌输必胜的信念,然而,没几天,我就像泄气的气球,干瘪无比。

  10月初的一天晚上,一个短信让我彻底失去理智,鬼哭狼号般不断拨打喻昂的手机号码,他一直掐断,我一直拨打。双方反复十几次的斗争中,他最终接了电话,我一开口便是:\"你快过来,不然我就要死了。\"哭声夹杂着太多委屈,我不确定他是否能听清话的意思,于是我只重复这一句。他挂了电话,一句话都不愿给我。

  他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连我自己都忘了。是清月发来的生日祝福短信,我才想起。清月极少主动联系我,她只会在我每年生日发上一个祝福短信,几乎一模一样的短信:\"小薰,生日快乐哦!\"

  以往我们很要好时,每年都互赠生日礼物。现如今,千山万水相隔,唯有一条小小的短信传情。我知道她还在惦记我,却又不愿意与我过于接近。也许这样的距离,对我们才是刚刚好,既不会被伤害也能温暖彼此的距离。也许,所有两个人在相处过程中,一直在寻找这个恰当的距离。而喻昂与我未能找到这个黄金距离,我们还在悲海中浮浮沉沉。

  我是太想见他了。我原本可以温香软语地和他说的,或许那样,他会过来和我来一次最后的晚餐、吻别。我忘了他最不喜欢被威胁,谁都不能威胁他,谁也威胁不了他。我这种小把戏在他眼里不但幼稚,简直粗暴到不可理喻。

  爱情里,谁爱得深,谁先疯。

  我心里怀抱最后一丝希望。我想也许他会来,但潜意识给出的答案与我的心理预期刚好相反。我熄灭掉所有的灯,躲在衣柜里。我在黑暗中等待。我聆听外面的声响:喧闹的人声车声渐渐散去,偶尔有路人微弱的说话声和隔壁传来的电视剧对白。夜更深,黑暗也变得浓稠。满面泪痕,我继续无声落泪。最后,我只听到自己心跳声,恐惧和绝望像老虎吞没小鹿一样吞没了我。我在黑暗孤立无援、瑟瑟发抖。

  直到,第二天,新一轮太阳升起。一缕充满新生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到我脸上,颓废和歇斯底里告一段落。

  然而,当充满诗意的月光洒落夜间,我又跌入虚无的、偌大的空洞中去。空洞四面光滑,黑暗无比,我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这个世界好像在消失。我好像被丢到一个无法返回的荒山野岭上。我意识到将有更大更深的孤独向我侵袭而来。

  尽管当时的日子分外艰难,但再艰难的日子一旦成为过去,一切便也都过去了。回想起那些与他相爱的日子,我仍然在内心充满感激。

  后来的事,很简单。喻昂提前离开西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租住的房子空出仅三天,便被一对情侣租了过去。书店自然也转手他人,换了个卖小笼包的摊主。我偶尔会停驻于摊前徘徊,看热火朝天的景象。人们总是急于填饱自己的肚子,忽视精神这个小肚子。就像有人双眼皮,有人单眼皮,有人嘴巴大、耳朵小,有人嘴巴小、耳朵大一样,有人肚子大,有人精神世界小。也因而表现在人的追求上各不相同。

  而我,在喻昂走后,更清晰明了地知道,我精神这块大肚子(或者说空洞更为准确)唯有喻昂与写作可以填补。如今,喻昂离开西城,我只便剩下写作。由于疯狂地写,我感到脑中资料匮乏,便又不断阅读。阅读与写作交替进行,好在去图书馆还有喻洁能说上几句话,以至于我的内心不至于过于单一而迷失方向。

  冬天特别难熬,萧瑟的环境更增了我的心寒。我无意间在书店翻阅到李清照的词,于是买回,在一个个哽咽的夜里阅读,想到几百年前有一个女人有比我更深的凄切、孤独,不由得释然一笑。\"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由于切合我的心境,痛苦反而在痛苦中负负得正了。

  不过,走出心境之外,回到现实,念及相思,我仍然感到一种无法排遣的忧伤。我生来忧伤,是喻昂的出现,让我坚强。即使人不在身边,回忆还在。往事一幕幕,心间留香,飘逸四海。写作成了追忆,画面越来越清晰,比身临其境更真实。我用文字编织一个个五彩斑斓的梦。即使他没有机会读我的文字,我仍然孜孜不倦地写下去。因为,写小说演变成了爱他的方式。何况,这在我,非做不可。

  我宁愿一个人老死在这般忧伤而闲散的时光里。

  但母亲不允许,我们的约定很快到期,我的自由又一次面临挑战。母亲在电话七拐八弯地提到了梁超。她一直以为我们在交往,因此极少干涉。要是我没有知晓梁超那么多的秘密,我想我会试着和他交往。为了结婚而交往,但我不能。我无法面对他。我想他也无法面对我。就像一个人天天面对着赤身裸体的另一个自己,会怎样?

  梁超与我的关系只是寻找和求证。我们甚至不存在私人情感。正如网上有句话说得那样:有些人(有或者是大多数人)必须从别人那里寻找到自我存在的证据和意义,希望从现实中找到一个对称的影像,以便看清自己的真实模样。

  我就是被梁超当作一个对称的影像。实际上,说我是镜子更为准确,因我在他那儿,根本就是一面沉默的镜子,我过于透明清澈,但他对我又一无所知。

  我们的关系是单方面的。而我的镜子是喻昂,是文字,是写作,在写作中不断寻找自我存在的证据和意义。写作除了食物,什么都可以给我。

  活到此时此刻,我忽而发现,除了写作和梦想,我没有什么话题想与别人交谈。

  我找到了自我,以及存在的证据和意义。但我还不能按照我的意愿活着,摆在我面前最大的难题是如何渡过母亲这关。母亲这道关卡比失恋更难跨越。但凡牵扯到别人,我就感到棘手,若或只有我自己,再难再苦,我也会坚持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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