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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安好,便是春天》 作者:一介

第39章 回到久水

  2014年10月。久水。老屋。

  西厢房。陈旧的木床,床架上依稀可见民国画匠所画的牡丹、菊花、栀子花、芍药、长叶草、喜鹊、龙凤,等等。一屋子儿孙,五世同堂。太奶奶躺在床上,不时呻吟。夹杂着浑浊的方言:妈妈。

  她那发皱的皮肤已无法让针头穿进,连葡萄糖都无法补充,由儿孙们每隔一两个小时喂些稀粥和葡萄糖营养液。如此持续大半个月。2号晚8点37分,太奶奶停止最后一次呼吸,自然死亡。101岁的老人,迟迟不肯闭眼,她的大儿子用苍老的双手轻轻合拢她那苍老的眼睑。一屋子人眼睛湿润。他们在尽最后的孝道:为他们的母亲擦拭身体,换上崭新的寿衣。

  我痴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窗外的雨声越发紧凑、急促。

  之后两天,老屋里的泥土地上踏满了形形色色的脚印。人们欢聚一堂,不悲不喜地忙碌着,顺顺利利地送走老人。

  此后,雨悄然逝去,了无痕迹;太阳升起,新旧日子交替。循环往复。

  死亡并没有改变什么。像秋天的落叶,农人无从感慨,只是习以为常。

  老屋前的桂花以及桂花前马路上再次涌满前来十里长廊探香的游人,把小小的久水围了个水泄不通。倒是走路人悠闲自在地穿梭于不停鸣喇叭的小汽车之中。

  桂花节宣传单上说,这一年,桂花百里飘香;这一年,桂花秉性乖巧,不早不晚,迎月而来。

  因为以往不是开早了就是开晚了,游人总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我在老屋的二楼看排成长龙的小车。淡淡清香扑鼻而来。

  他们不属于久水,他们终会离去。奶奶和我守着久水的喧闹和寂静。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寂静的久水比热闹时更美。同样,对这类人,久水也给不了他们什么。久水只青睐那些能与它顺畅交流的人,比如画画的年轻学生、拥有独特视野的摄影人、愿与它独自待上一个下午的农人和思想者。就像昂放说走66号公路的人通常是这么几种人:空想家、流浪者、罪犯、艺术家。

  攀折花枝的女人欣喜若狂,我又心生忌妒,却没有像往年那样前去阻止。固然,在我心中,久水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是属于自然对我的恩赐,属于我的私人财产,我拥有的万物。我也知道,自然是宽阔的生生不息。

  折回二楼小屋,微风从窗台漏进,试图吹走书桌上一张单薄的纸。那张纸上的内容在我心中却有千斤重。

  纸上仅有一句话:你会在2014年的10月,等我给你的生日惊喜吗?

  没有署名,字迹再熟悉不过。他曾答应清月给我过20岁生日,却错过了。

  在太奶奶的葬礼中,我没有找到他的身影。奶奶明明说给他消息了,他也答应会来参加,却食言了。这几日,我心中忐忑不安,又不愿使他了解我心急如焚地想要见他。

  在漫长的等待中煎熬。比起之前毫无希望的等待,这场等待显得惊心动魄。

  闲着无事,我再次翻看梁超8月时给我寄来的信。信中感谢我的回信,同时提及他已着手卖掉汽车和房子,打算陪兰儿去北京读书。他说,他会在北京真正开始新生活。他还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兰儿喜欢画画,他陪着她拿起画笔,并且不再颤抖。画画才是他的信仰,是他灵魂行走的方式。

  他在信中最后写道:\"期待你的回信。随便谈谈你的生活。我还将给你写信。这将是一种隐秘的优雅,是我孤独生活中一抹明亮的色彩。你永远的朋友梁超敬上。\"

  生日那日早上,父亲给我电话,说杨姨晚上会给我准备一顿丰富的生日宴,到时我可以邀请我的朋友过去。我说我没什么朋友,怕太麻烦杨姨,还是算了。父亲坚持说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而已,要我一定前去。

  电话刚挂断,清月的短信便来了:\"生日快乐。我给你寄了生日礼物。是在日本一个书店里看到村上春树全集,有《且听风吟》、《挪威的森林》、《1Q84》、《海上卡夫卡》,等等。知你是春迷,便全部买下,给你寄去了。不必谢我。只祝福我,我已和马来西亚人完婚,并怀有一个多月身孕了。期待你的好消息。\"

  一时之间,无语,不知该作何感触好。曾经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现如今,各散天涯,只剩下遥远的牵挂和问候了。相聚太难,别亦太难。念也难,忘更难。

  不过我释然于这种改变。

  开头提到向我求婚的男子给我打来电话:\"很抱歉。不能陪你过生日。\"

  \"难为你记得。\"

  \"是你母亲提醒我的。\"

  \"了解。你是大忙人。\"

  \"我需要的正是你这样宽容贤惠的妻子。\"

  \"你愿陪我在乡下久水生活吗?\"

  \"我的一切都在西城。我是男人。\"他总在强调他是男人,好像我一直怀疑他的性别似的。

  \"明白了。你也明白了吧?\"

  \"似乎明白了。\"

  之后,我将他彻底遗忘,更不管什么7天之约。我甚至不记得他的模样了。他也没再主动联系我,如他所言,他是男人。我们倒有不爱的默契。

  我整个白天都守在小屋里,随意翻看那些书:《由于男人都不在了》、《在轮下》、《局外人》、《我烧了大文豪的家》、《偷书贼》、《写作》、《在地图结束的地方》、《夏布埃尔的薰衣草》、《66号公路》、《人生》、《追忆似水年华》、《百年孤独》、《简·爱》、《飘》,等等。暗自觉得昂放和菲利普·贝松不久将来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这些书有喻洁借给我便落地生根的,也有她送给我的,更有桑戈天送给我的。另外一些是我自己买的。我在书海里等他的到来。

  傍晚时,奶奶问我:\"你知道镇上办的图书馆吗?\"

  我说:\"知道啊。国家为新农村文化建设所建的村上图书馆嘛。怎么了?\"

  \"我在田里干活时,听说原先管理图书馆的那个小媳妇和她老公闹离婚,回了娘家,图书馆一直无人看管,你不是喜欢书吗?又想留在久水,你何不去问问村长?\"

  \"真的吗?\"

  \"不过工资很低,而且你还年轻,就留在久水,过我们老年人这种生活,你。。。。。。\"奶奶话未完,我就跑出门外,直奔村长家。

  毫无悬念地得到这份工作。工作非常轻松,在图书馆办理借还手续、整理书籍、保持图书馆清洁卫生。村长把钥匙交给我时,还对我半信半疑:\"这可是一份相当寂寞无聊的工作啊。\"我就是喜欢那种与书为伴的孤独生活。那种被全世界遗忘却独自快活逍遥的状态。我向村长千万保证,他才停止唠叨和怀疑,只好让我一试。

  图书馆位于久水中部的一座山脚下。由于地势较高,很像坐落在半山上,可以群视久水。远远望去,像是久水的守护神。由于外表涂淡青色油漆,与自然之绿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久水四季长青,图书馆如是。我打开图书馆大门,像走进神殿般走进图书馆。90来平方,摆放三排整齐的图书,我将其一一归类分好。门口摆放一套自然木桌椅。桌上有好几本登记薄。笔筒里随意摆放黑色笔。我坐到椅子上,打开那些登记簿。上面写满谁谁谁于某年某月某日借走或归还的书名。

  在一排排书间徘徊,闻书特有的香味。只有爱书人才能明白站在书间那种特有的感情。它根深蒂固,有时只需一句话、一个表情便能融会贯通,这是喻洁对我说她和文友之间的感情。她后来来久水看我。她看到图书馆,给了我一个完美计划:把图书馆旁边的一个空房间(乡下多的是装满阳光的空房间)收拾出来,开一个像样的咖啡馆。可对来久水游玩的游客开放,同时,它是西城文学沙龙的聚集点。她结交很多文友,他们可以在此谈论文学写作,像古人临溪而坐,喝酒吟诗。她说,我们来共同构筑一个美丽的文字王国,觞咏青春、刻画生命。

  我总能在现实与梦想之间游刃有余。在文学一栏中,我翻出《再见,海明威》,翻了几页,便决定带回。在临走时,在登记簿上写明所借之书。

  等我拿着书往回走,远远看见父亲在门口张望。天已黑,父亲的身影却清晰。看见我,急忙问我跑哪儿去,接着拉着我就往他的楼房赶。

  一顿温馨的晚餐。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亲热地叫我姐姐,我固然感到难以置信,却也感到一种亲情的本能快乐。我还从未正眼看过他,故意坐在他对面,仔细瞧他,眉宇间像父亲。他亦表现得很腼腆。在他叫我的那一刻,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弟弟。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我忽然之间很感激他,由他替代了我来完成父亲交给我的使命--传宗接代及有所成就。作为一名女子,我第一次感到一种轻松,而不再是自我轻视。我完全可以利用我女孩子的特殊性,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不必过于拘束于父母的期望。

  我和父亲说我打算结束西城的服装店,回到久水来生活。父亲和杨姨表现出极大意外,问了一些现实问题后,见我对答如流又自信满满,父亲便说:\"随你。那是你的生活。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终于体会到那句话:父母并不全都指望儿女出人头地、有所作为,他们更希望儿女们生活幸福、身体健康、一生平安。

  晚饭后,我第一次帮杨姨做些家务事--只是帮忙端些碗盘,父亲和她便喜上眉梢。我才发现,原来他们和我一样,一直对彼此的关系心存间隙,一直找不到突破口,其实我们的心意却是一样:希望像一家人那样生活。

  对杨姨表示亲近一直被我视为是对母亲的背叛。事到如今,我仍然无法把魏叔叔和杨姨当作自己的亲人去相处,但至少视为长辈,我该表现出应有的尊重和关怀。当我发现,我向他们报以微笑时,很容易收获整个春天。其实,别人一直是自己的镜子,原来不愿微笑的那个人是我,而非他们。这般悟出后,我对父母从前的关系以及他们各自再婚这些事也看淡了许多。我豁然开朗,宛若新生。

  那以后,我和家人的关系都很好。说笑聊天,其乐融融。

  而我一直是奶奶的小棉袄--奶奶原话。

  我仍然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陪着我长大,我也要陪着奶奶老去。

  生日的那个夜晚,我没等到桑戈天的生日惊喜,并没有感到特别失落。想到即将要开始的半隐居田园生活,我开始一系列憧憬和规划。只要我阅读,只要黑夜来临,拿起纸和笔,我依然能流利顺畅地找到写作的语感。写作,从未远离我。我写下心中所感。我依然分不清是因为还爱着喻昂而写作,还是因为写作而写作。那已不再重要了。我常常对照他的写作五只眼来审视自己的小说,一遍遍修改。也把他的书带到久水,一遍遍翻阅,在他的字里行间,窥探他的弱点和缺点、他的一贯秉性,便越发了解他对我的爱是多么无私、伟大。尽管他离开我,给了我致命打击,却也是他对我的秉性准确估算的。他的离开,甚至给了我更广阔无垠的想象世界。他似乎知道,得不到比得到更能焕发灵感。总之,正如那句经典爱之语:\"爱你的人如果没有按照你所希望的方式来爱你,那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全心全意地爱你。\"

  我的隐居生活中,没有电脑,不看电视(奶奶屋里那台1992年买的黑白电视仍健在,奶奶有时用它打发时间),手机也沉睡。和我联系,只有写信。邮箱就设在图书馆旁边。我用沉默面对不理解。我无视别人对我异样的眼光,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是自我主义者。

  开服装店不仅归还了欠下的债,还为我赢得一笔钱。我开销极少,仍旧穿几年前的旧衣裳,我吃和奶奶共同打理的菜园里的蔬菜。我们极少吃肉,活得清心寡欲。我极度认同卢梭在《瓦尔登湖》里写的关于对待生活的那种态度:\"绝大部分奢侈品及不少所谓的舒适生活,非但没有必要,而且毫无疑问,是阻遏人类进步的一种障碍。就奢华和舒适而言,智者过着一种较贫者更益简约质朴的生活。。。。。。。人只有处在我们该称之为自甘贫穷的立场上,才会睿智明察无所偏倚地看待人类生活。\"除此之外,我还特别认同他的其他话,诸如:\"我相信,没有人会撕开衣缝去穿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只有对适宜的人,一切才会派上好的用场。\"也因此确定,梦想只有放在该放的地方,才能如花绽放。我相信我的梦想能在文字和久水得到妥善安置。\"我们可能无法准时地抵达自己的港湾,但是,应该始终保持正确的航向。。。。。。。人类天性的精纯所在,一如娇美的果霜,它需要最无微不至的精心呵护。\"他的这些话简直棒极了。

  即使一向花钱较多的书籍上,我也比以前更节省了。与其在书海里寻找难得倾心的好书,倒不如把那些经典一读再读来得爽快。事实上,女人不但可过穷尽奢华的生活,也适应有爱的简约生活方式。别忘了,女人是水。如果有一天,在中国,尤其是在乡村,我们能如愿过独立自我的生活,我相信一定是女人首先实现这种愿望的。

  我称我的小屋为陋室,并在屋内挂上我装裱好的自画像,自画像上有小文曰:我这一生,有一屋,不必大,温馨安逸即可;有一挚爱,不必有财\/才,爱我护我即可;有一痴迷,不为扬名,乐享独安即可;有一梦想,不必伟大,甘心追随即可。

  我还把我门前的小溪称为瓦尔登溪。我写春天里第一朵盛开的映山红,观察小蝌蚪一日日变成青蛙,我写与一只蝴蝶的前世今生,我写漫步在山林的整个下午胡思乱想,我写一股山泉歌唱的夏欢,我写一只鸟儿光顾我的小屋,我写被文化局保护起来的老屋,我写久水古老的传说,我写夏天第一个成熟的西红柿、第一根黄瓜在我嘴里的滋味,我写第一只被老母鸡孵出的小鸡模样。。。。。。我热爱这多姿多彩、原汁原味的生活。

  同时,我无所期待地等待属于我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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