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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欢记》 作者:夜幽梦

第13章 :血人尸虫

  “你们合作得倒是不错,看不出来是第一次合作。”百里流觞似笑非笑,“不过,这样算是作弊吗?”

  “当然不算。”洛宜理直气壮,“师父只要求我让您双脚移动,可没说不能找人帮忙。”

  百里流觞笑着瞥贪欢一眼,“你是预谋的吗?”

  贪欢慢条斯理地道:“我觉得我和师兄的目标一致,他要让你移动双腿,我则是要抵挡师父二十招。一个人做不到,可两人联手却很有胜算,既然如此,我当然不能浪费大好时机。”

  百里流觞仰天大笑,骄傲地道:“不愧是我的弟子,果然与众不同。”

  洛宜却之不恭,“师父谬赞。”

  百里流觞勾勾手指,“那就试试看,你们两个同时出手也没什么,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不过,我不会手下留情,受伤了可别埋怨。”

  贪欢和洛宜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如两道闪电一样移动到百里流觞面前。两人出手极有默契,一个砍脖子,一个刺心脏,一招不行再来一招。地上尘土飞扬,剑器的嘶鸣声颤抖在空气中,百里流觞接招的动作有条不紊,仍占据优势,可神色之中却严谨许多,双眼紧盯在两人身上不放松。

  阳光淡淡的,院子里的树叶微微摇曳。

  时间缓缓流逝,在每一个招式中都刻下看不见摸不着的痕迹。

  咚的一声,孤尘剑在半空中旋转,最后跌落在地。百里流觞一个踢腿的动作踹飞贪欢手中的孤尘剑,右掌拍到洛宜肩头。他看看两个徒弟身上破破烂烂的模样,忍俊不禁,“很不错,竟然坚持了一百零二招。洛宜,你的功力有长进。竹纹剑在我书房,你自己去拿吧。”

  洛宜无力地躺在地上,体内真气紊乱。刚才的那一掌百里流觞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他觉得肩膀上的骨头都快碎了,“现在没力气了,待会儿再去。”

  百里流觞的目光转到贪欢脸上,看得她毛骨悚然。光看还不够,他慢吞吞走到她面前,甚至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欢儿,你学到了多少?”

  贪欢道:“师父的招式光用看的很难学。”顿了顿,“师父,你喜欢拆招对不对?”百里流觞的招式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前一个动作和后一个动作根本连贯不起来,明显是两个不同的招数。她的招数也是如此,她和百里流觞都喜欢拆招。

  百里流觞轻笑,“放心,从明天开始我会好好教你。今天姑且算是你赢了。”

  贪欢看他一眼,然后缓缓移开视线,语气有些微不满,“姑且?”明明说只要二十招,现在都一百零二招了,这还叫姑且算赢?

  百里流觞盯住她看,神情莫测,“嗯?”不轻不重的鼻音,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脸上,声音不咸不淡,“再说一遍。”

  贪欢噎住了,没志气地垂下脑袋,闷声嘀咕,“我什么都没说……”

  “再说一遍。”百里流觞面无表情地重复。

  “我什么都没说……”

  洛宜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师父,都没人告诉过你吗?你吓人的时候还挺可怕的。”

  贪欢的头一直低着,心里对洛宜说的这句话深表赞同。什么叫挺可怕?那是很可怕、非常可怕、相当可怕。百里流觞这厮从来不吓人,动手都不见得会提前告诉你一声,直接就会拆人骨头,打得你吐血。尤其她还吃了好几次亏,吃一堑长一智,虽然打不赢他,可也不能犯贱地自己送上门去吧。

  百里流觞勾唇一笑,“你怎么不害怕?”

  洛宜道:“怕啊,否则早就直接从您书房拿竹纹剑了,哪会像现在这样挨一顿打!”

  百里流觞笑看他一眼,转身面向贪欢,“明天早上别忘了替我准备早餐和洗脸水。”

  贪欢急忙点头,“徒儿记下了。”

  叫百里流觞起床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可惜贪欢事先并不知道。她辛辛苦苦早起,端来早点和洗脸水,可大魔头依然舒舒服服睡在床上。贪欢先是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师父”,却见百里流觞微微皱眉,“别吵。”

  然后,贪欢就真的不敢吵了,只得乖乖站在一旁,静待他起床。

  百里流觞睁开眼睛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他仰躺在床上,眼珠子盯住屋顶看一会儿,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穿衣服。”

  贪欢心领神会,立马双手捧上衣服。

  百里流觞斜睨她一眼,“你要让我自己穿?”

  贪欢嘴角一抽,再次心领神会他的言外之意,非常狗腿地抱着衣服靠近他。可站在他旁边好一会儿,这位师父大人也没有坐起身的打算,这样怎么穿衣服啊?贪欢很纠结,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师父……”

  百里流觞又斜了她一眼,“扶我起来。”

  贪欢非常听话懂事地扶他起来,双手才触及他的肩膀,百里流觞的眉头就紧紧皱起来,一字一顿,“你没洗手?”

  贪欢心跳漏一拍,没话说了,脑子里突然记起某个变态在前天提出的变态要求,拼命搜索其他有用的记忆。片刻后,她闷声道:“你说过第一次犯错可以原谅,犯第二次才要受罚。”

  百里流觞挑眉,缓缓一笑,“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

  贪欢斟酌许久,小心翼翼地道:“那我现在去洗手?”

  “算了。”百里流觞像个大爷般摆摆手,“你待会儿得空时把我那天说过的话默写一百遍给我,才第一天就犯错说明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学武的时间很宝贵,我们不能浪费。”

  贪欢简直感动得想哭,居然这样就顺利过关了?“师父,今天你要教我什么?”

  外面的阳光真灿烂,灿烂得有点毒辣了。百里流觞眯眼向外望了一下,如果站在太阳底下练武……他似笑非笑,“持久力。”

  贪欢不明所以,眨眼道:“不教授我心法和招式吗?”

  “任何招式用到后来都差不多,再高强的武功在千万敌人之前也毫无用武之地,别说围攻,一个一个轮着跟你打,你就累死了。”百里流觞道,“所以,你必须知道自己的极限。”

  贪欢有点明白了,“师父现在要让我和谁对战?”

  百里流觞直接从身旁的抽屉里抽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扔给贪欢,“你先看一看,等我吃完早点后就示范给你看。然后,你一个人在院子里不停地练习,一直练到昏过去为止,我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烈日当空,亮得刺眼,光是看着铺天盖地的阳光就已经没力气了。院子里的树叶都打着卷儿,无精打采的。空气里没有一丝水分,几乎都在冒烟。

  贪欢却只看了眼,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百里流觞笑道:“欢儿,我很看好你的天赋,不要让我失望啊。”

  贪欢安静地坐到一边去看武功秘籍,她很适应这种学武方式。以前在伍家的时候就是这样,她自己一个人学习,甚至没有人演示。贪欢对武学的理解能力格外强,对有关武学的描述一看就懂,而且看了就忘不掉。她专心致志地研读手中的册子,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觉得额头上痒痒的,抬头一看,只见百里流觞的头发几乎贴在她的额头上。贪欢吓得向后倾斜,连声音都变了,“师父!”

  百里流觞道:“看得还挺快的,注意力也很集中。”

  贪欢这才惊觉已过了很长时间,生怕百里流觞生气,忙道:“师父叫我一声就行了,在旁等这么久会让我愧疚的。”

  百里流觞瞟她一眼,“我现在给你演示一遍,你有看不懂的地方直接提出来。”

  贪欢眼睛亮亮的,“好。”她最喜欢看百里流觞施展招数,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得让人惊叹。贪欢目不转睛地看他从头演示到尾,舍不得眨眼,竟然一个问题也没提。

  远处忽有下人来提醒,“宫主,堂会的时间到了。”

  百里流觞停下动作,“欢儿,你先在这里自己练习着。”看到贪欢点头,他又道,“我之前所说的不停练习是指连饭也不能吃,水也不能喝。”

  贪欢点头,“知道。”

  百里流觞笑得不怀好意,“那我先走一步,晚上再来看你练的情况。”他向远处走去,望望毒辣的太阳,天气热得连呼吸都困难,呵呵,有意思。

  贪欢站在原地,然后开始一招一式地练习,心无旁骛。

  大热天流汗的时候刚开始会比较难受,尤其当汗水流进眼睛时的不适感以及全身黏答答的不自在都让人难以忍受。

  贪欢在一开始还偶尔抬手擦拭一下汗水,呼吸相较平时也稍显急促。汗水一掉在地上就马上蒸干,看不见任何痕迹。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贪欢只觉得双手沉重得提不起来,双脚也迈不开步子。喉咙干得冒烟,她想喝水,非常想。动作稍稍一停,她悄悄望向四周,很好,一个人也没有,如果现在偷偷去喝点水是不是可以瞒过师父?贪欢心跳得厉害,正要移动脚步,刚抬起右脚又犹豫了,喝水后的持续时间还能算是自己的极限吗?

  师父说的很有道理,和敌人对战的时候敌人不会给你喝水休息的时间,只会瞄准她的弱点拼命攻击。

  贪欢缩回脚步,闭了闭眼,深深吸一口气后继续一招一式回忆刚才百里流觞的动作。转身,踢腿,跳跃,深深映刻在脑海里的每一个画面都重现在她此时的动作里。

  光线越来越强烈,周围一片寂静。

  时间慢慢流逝,与之前相反,贪欢的目光显得愈发平静。灿若星辰的瞳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看在眼里,能映入那双黑色瞳孔的只有自己的动作。

  没有疲劳的感觉,没有口干舌燥的感觉,心境清明得就像晶莹剔透的湖面一样,每一个动作几乎都与百里流觞之前的演示没有差别。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贪欢也没有注意到,忽然间,整个人直直摔倒在地,咚的一声,半点挣扎也没有就闭上眼睛。

  百里流觞刻意等到晚膳过后才慢慢走过去,手上还提着一壶茶水,想着到时候站在贪欢面前悠然自饮,引诱引诱她。可是当他跨步进入院子的时候,只看到贪欢像尸体一样横躺在地上,顿时怔了怔,挑眉自言自语,“难不成真的没喝水没吃饭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他弯下身子,看到贪欢脸上都被晒脱皮了,偏偏昏过去的模样还很安详满足。百里流觞不禁生出一种挫败感,他万分期待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怎么会是这副表情?

  “洛宜,别躲在旁边,滚出来!”百里流觞没好气地道。

  “师父。”洛宜从屋顶上跳下来,“我这个师妹的武学天赋是不是好得过分了?”

  百里流觞道:“你都看到了?欢儿真的从头到尾都在练武?没有偷懒?”

  “师父,你对自己的震慑力太没有信心了。”洛宜笑道,“你都说要训练她的持久力了,她哪里还敢偷懒?”

  百里流觞沉默片刻,轻松横抱起贪欢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感觉怎么样?”

  洛宜一怔,“啊?”一下子没听懂百里流觞什么意思。

  “看她练习一整天,你有什么感觉?”

  洛宜笑了一下,“我看了都想废她武功了,这样的鬼才也只有师父敢收了。”

  “哼,那你怎么不废了她?教了你这么多年,我可不觉得你有多善良。”

  “呵呵,怕师父你宰了我啊。”洛宜耸肩微笑,“贪欢是你第一个主动要收的徒弟,我哪敢不知轻重地对她下手?”

  百里流觞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为了她对你下手?”

  “师父,你究竟了不了解自己?”洛宜道,“你连自己的猎物都不肯让别人动,难道会让别人动你的徒弟?”

  百里流觞眸光微冷,瞥了他一眼,“洛宜,现在有紧迫感了?以后练武勤快点,如果被你师妹追上那可就丢脸了。”

  洛宜微笑,“尽量。”

  “……欢儿今天练到哪一招了?有做错的地方吗?”

  洛宜略一思索,伸手比了个动作,“这一招。”他笑道,“很快吧?我自诩天赋不错,当初也学了十来天,她竟然看一遍就会了。”

  百里流觞沉默不语,跨步往前走。

  “师父。”洛宜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道,“虽然有点不应该,但徒儿还是想说一句。”

  百里流觞沉默,有些猜到他的意图,“说。”

  “今天贪欢的招式几乎没有错误,每一个招式都像师父一样施展得恰到好处,有些不同的地方也只是为了更适合她自己才有些微改变。呵呵,师父收徒弟的眼光着实不错……”

  “不要废话,直接讲重点。”百里流觞回眸,“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洛宜叹了一口气,直接说出来就好像在挑拨离间一样,他本来还想含蓄一点的,“不要养虎为患。”顿了顿,“以贪欢的天赋,总有一天会称霸武林,甚至超越师父,她看上去很不喜欢师父,又对裴锦念念不忘,也许……”

  “我可以亲手杀了她。”百里流觞淡淡抛下一句,“没有担心的必要。”

  好饿啊……好渴啊……好累啊……

  周围雾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贪欢搞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忽然之间,从头顶上泼下暴雨,一会儿工夫全身都被淹没了,鼻腔里也进了好几口水,喘不过气来。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浴桶里,在水里忽上忽下的。眨眨眼,水面只在胸口处,贪欢冷静下来,朝四周一看,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间衣柜,仅此而已。不过,东西虽少,可看上去都很昂贵的样子。

  这间屋子……不是她的屋子……

  “别看了,这是我的房间。”百里流觞似乎可以看透她心中所想,墨色的瞳孔盯在她身上,面带笑容,心情似乎不错,“快点洗个澡,身上都是汗水味,臭死了。”

  贪欢半晌没反应,娇美的脸蛋上是怔怔的表情,“师父……”连说话都是无意识的。

  “听不懂吗?”百里流觞站起身,“还是要我找人进来伺候你洗澡?”

  “……我晕过去了?”

  “嗯。”

  “我怎么会在师父的房间?师父抱我进来的?”

  “我不知道你的屋子是哪间,就直接把你抱这儿来了。”百里流觞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哪来这么多问题,快洗澡。”

  盯住她看干什么?贪欢微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望望自己身体,赤条条的,然后面孔慢慢涨红了,她刷的一下缩进水里,“师……师父,你帮我脱的衣服?”

  “嗯。”百里流觞偏过脑袋,黑亮的发丝顺着他的肩膀滑下,笑道,“直接把你扔水里不太好,难道你更希望穿着衣服洗澡?”

  贪欢闷声嘀咕,“男女有别。”

  “汗臭味也就算了,你腿上还有血,血味和汗味混杂在一起很难闻。我总不能让你直接睡我床上吧,所以让你先洗个澡。”百里流觞慢悠悠站起身,向她走去。贪欢看见他越来越靠近,身子就越来越缩成一团,“师父,你能……能不能别过来了?”

  百里流觞闻声竟真的止住脚步,笑问:“为什么?”

  会被你看光的。贪欢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这句,“我还没洗完澡,身上味道不好闻,担心污了师父的鼻子。”

  浴桶里面有血味,清透的水面随着贪欢的动作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水色中染着薄薄的红色。因为百里流觞就在身边,贪欢动作麻利地洗完澡,咬唇道:“师父,我要穿衣服了。”

  “嗯。”

  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走出去,贪欢抬眸,是不是应该再说清楚点,“我要穿衣服起来了,师父能不能出去一下?”

  百里流觞笑得倾国倾城,脸上虽挂着淡淡的嘲弄,却仍让人看得移不开目光,“穿衣服?你有衣服可穿吗?还是继续穿之前那件脏衣服?”

  贪欢支吾半天,“……先穿脏衣服,然后回房再换。”

  “我有说过你可以回房吗?”

  贪欢道:“师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忘了要伺候我了?”百里流觞悠闲地道,“比起回房换衣服,你不是更应该待在我旁边好好伺候吗?”

  “……知道了。”

  “先穿我的衣服吧。”百里流觞大方地挥挥手,起身从自己的衣柜里找出一件最小的,扔到贪欢手上,“不用介意我,反正刚才都看过了。如果还是不自在,我可以闭上眼睛。”

  “谢谢师父。”贪欢飞快地擦干身子,眼前这人的诚信度为零,说不定马上就会睁开眼睛。她三两下就套上他的衣服,这是她这辈子穿衣服最快的一次了,“师父,我换好了。”

  百里流觞睁开眼,懒洋洋地靠在床上,“先把屋子收拾收拾,然后过来,为师有话问你。”

  贪欢忙不迭点头,勤勤恳恳地把房间收拾干净,身上其实没什么力气,感觉全身都虚脱了一般。她忙完一切后走到百里流觞面前,说的第一句话是,“师父,我忘记我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也不记得练了多久,怎么办?”

  百里流觞道:“这有什么关系?”

  “这样我岂不是不知道自己最长可坚持多长时间了?”

  “即使你现在可以坚持整整一天不昏倒,你以为你就能行走江湖了?和持久力相比,实力更重要。”

  贪欢眨眼,声音徐缓,“那师父为什么要考验我的持久力?”

  “不是考验。”百里流觞眸若星辰,邪魅一笑,“只是耍你玩。”

  耍你玩!

  天色已经很暗很暗,透过窗子望出去是一片无底的漆黑。屋里的桌子上有一盏油灯,照得百里流觞的脸色忽明忽暗,徒添几分诡异的气氛。

  贪欢闭了闭眼,“能让师父解闷开心,实在是徒儿的荣幸。”既然要狗腿,就狗腿得彻底些。

  百里流觞笑道:“你倒比洛宜懂事。”他伸手拍拍床铺,“过来,今晚陪我一起睡。”

  贪欢这次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去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师……师父……”

  “上回抱着你睡的感觉不错,睡得挺舒服。”百里流觞又拍拍床铺,“能让我开心是你的荣幸,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又不做其他事情,不过是单纯睡觉,你怕什么?”

  贪欢一脸悲愤,无语望天。她怎么敢反抗?她怎么能反抗?

  “看你不愿意的样子……”百里流觞道,“这样吧,你过来帮我宽衣解带,然后你就睡在地上好了。”

  贪欢怔道:“师父睡在床上吗?”他睡床她睡地?这么好?他愿意放她一马?

  “那是自然。”

  屋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欲语还休。

  地上又凉又硬,方才溅到浴桶外面的洗澡水还没干透,弄得地上又湿又凉。贪欢坐在地上,身子斜靠在椅脚上,屁股下的衣服湿湿的。刚开始睡时很不舒服,可练了一天的武功,她实在没有力气继续折腾,靠在椅脚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贪欢闭着眼睛,肤色白皙如玉,唇上点缀着淡淡的粉红,黑色的睫毛像蝶翼般扑扇在脸蛋上。她睡得很甜,娇媚的面容出落得越来越漂亮,精致的五官上仍隐隐透露出一股稚气。

  十四岁已经成年了,可仍是半大不小的年纪。

  屋子里静悄悄的,原本只有他一个人气息的房间,如今却增添了另一个人的味道。百里流觞目如寒星,侧着身子躺在床铺上,紧紧地盯着贪欢。“居然睡着了?”还以为她会吓得睡不着,这样简单就睡着了,太让人无趣了。

  “十四岁……”他十四岁的时候都在干什么?那时候他就继任正阳宫的宫主了,百里流觞冷嗤一声,瞥她一眼,“都已经十四岁了还这副熊样……”

  阳光明媚,白云绿水。他学武的时候常常被关在正阳宫的血人尸虫中,在那里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不停地砍不停地杀,直到眼前所有对手都倒下。杀人这种事,第一次做的时候最有成就感,到后来就会越来越无聊,如果没有利益纠缠,杀与不杀也就那么一回事。

  贪欢的眉头突然皱了皱,下腹传来一阵绞痛。她挣扎着清醒过来,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低低喘气,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把床上那个魔头给吵醒了。

  百里流觞像看好戏一样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一言不发。同一个姿势坚持得久了,身体有些僵硬,于是他单手托住脑袋,挪了挪位置,发出一声轻响。

  贪欢僵了僵,缓缓抬头,一眼就望进百里流觞那双深潭一般的黑眸,“师父……”她有点被吓到了,“是我吵醒您的吗?”

  “嗯,听见你喘粗气的声音,睡得再熟都会被吵醒。”百里流觞刻意地哀叹一声,“我好心收留你在我的房间,你就这么报答的?”

  贪欢忍不住辩解,“我可以回自己的屋子去……是你强留我在这里……”

  “哦?你是指我刚才在胡说?”百里流觞眉一挑,面容便越发生动,仿佛平湖新涨、稚绿初抽。他的目光也柔和起来,“徒弟胆子大,我这个做师父的也高兴,你说说我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身上的毫毛一根一根倒竖起来,贪欢吓得说不出话,讷讷无言。

  “唉,别摆出这副傻样。”百里流觞微微敛起的眸光里闪烁出絮絮杀意,“为师再教你一件事,只要是我说的话就是真理,只要是我说的话你就要照做。别说是在正阳宫,就是在整个武林,我也不允许有人反抗,没有例外。”偏过脑袋想了想,他笑道,“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例外也是有的,譬如说死人。”

  贪欢深深吸一口气,疼痛在恐惧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她识趣地回答:“徒儿打扰师父睡眠,请师父责罚。”

  “孺子可教。”百里流觞向她笑着招招手,“来,坐到我旁边来。”

  贪欢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脚步不稳,身形因疼痛疲劳而微微晃动。她刚坐在床沿,立即被百里流觞一把扯过压在身下。贪欢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你在怕什么?怕我对你做什么?”百里流觞的黑发滑到贪欢的面颊上,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我缺女人缺到这个地步?”

  贪欢摇头不语。

  “那么,你是想为裴锦守节了?”

  贪欢淡淡道:“裴锦于我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人了,师父为何还要一再提起?”

  “唉,你不怕我,我觉得无趣,你怕我了,我也觉得无趣,这该如何是好?”

  腹中又传来绞痛,贪欢轻轻咬唇。

  百里流觞低笑一声,挪开身子躺下,仰望屋顶,“很痛?”

  贪欢点头,“很痛。”顿了顿,“受了凉就更痛了。”

  百里流觞微笑着摸摸她的额头,“学乖了?嗯?”抚摸之间,一股暖流从贪欢的脑海扩散到四肢百骸,温柔得像在母亲的怀抱中,他又接着道,“连痛都忍不了以后怎么忍受人生?”

  贪欢垂眸,“多谢师父。”

  “贪欢,你有很好的天赋,不要荒废了,否则连我都觉得可惜。”百里流觞闭上眼,双手仍然放在她头顶,“正阳宫出去的人如果不够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我的弟子与其被别人杀死还不如我自己动手。贪欢,别丢我的脸,丢了我的脸到时我就让你丢命。”

  贪欢乖乖点头。

  温暖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头顶传到身体各处,让贪欢舒服地眯起眼睛,身子不自觉地就往百里流觞怀里靠去。这是一个大魔头,而且还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可是,这是贪欢自出生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清凉的月色映照在地面,惨白惨白的。梦里繁花似锦,虽然从来没有过那种经历,可母亲的怀抱或许就是这种感觉,暖暖得似春水一般流淌。

  贪欢的屋子对她来说就像一个摆设,从进正阳宫后她只在那间屋子里睡过一天,然后就再也没踏进去过。因为百里流觞在第二天早上只是很随意地开口说了句,“以后你就住我房里吧。”贪欢很没志气地不敢反抗,她身兼奴婢、徒弟、宠物、暖床多职待在百里流觞的屋子里,想翻身是没指望了。

  另一方面,贪欢学武进展神速,每天除去吃饭睡觉的时间,大部分都用来练武。百里流觞有空时会在一旁指导,平时还有洛宜陪练。以前学武全是靠自己,从小到大,贪欢第一次有这么好的外在条件来协助自己练武,因此更是努力,连百里流觞那么挑剔的人也对她的进展满意得没话说。

  这一日,百里流觞出去办事。贪欢与洛宜在练武场上过招,一转眼就半天过去了,两人专注得连午饭都没用。洛宜大汗淋漓,停下动作后笑了笑,“你练得太拼命了,后面又没人逼你,休息一下吧。”

  贪欢也满脸是汗,想了想,开口道:“我不累,你先去吃饭休息吧。刚才那些招式我还有些地方没想通,再练一会儿。”

  洛宜点头,“随你,如果你练晕了,我会抱你回师父的房间,那我先去吃饭了。”

  洛宜走后,贪欢在脑海中一招一招地回想之前的动作,总觉得自己之前的几招太过生硬,没有融会贯通。她放慢动作,一边想一边比划。因为太过专注,她并未注意周围的动静。这个练武场是在百里流觞院子的附近,平时只有他们师徒三人在用,下人们没有百里流觞的允许谁也不敢擅自进来,所以突然感觉有人靠近时,贪欢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就将手中的孤尘剑刺了出去。当她看清对方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时,又唯恐自己错杀无辜,匆匆忙忙收回攻势,后果就是收力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半天没吃饭没休息,本就累得要死。贪欢不过是因为专注才没注意到自己的疲劳,这下被打断,立刻感觉头昏脑涨的,身体也是轻飘飘的。她索性坐在地上,随意地扫了那陌生男子一眼,“你是谁?”

  陌生男子长相清秀,五官和身形都很漂亮,年纪轻轻的,他吞吞吐吐,“我……我……”

  贪欢抿唇,还没等她问出第二个问题,就从门外进来两人,两人都是正阳宫的令主。贪欢之前也曾见过,一个是对自己怀有敌意的宋涟,另一个就是照顾过自己初潮的江涉宓。贪欢眨眨眼,不想惹事,非常客气地打招呼,“宋令主好,江令主好。”

  宋涟眯眼,冷笑道:“呦,这不是宫主高足吗?”

  贪欢垂眸,“谬赞。”

  宋涟也不管她,马上将目光转到陌生男子身上,恶狠狠扫一眼后对江涉宓道:“阿涉,你这个男宠不知死活地闯到宫主的练武场来,现在你还想保他?”

  江涉宓无语地撇开脑袋,嘀咕道:“你不说我不说不就没人知道……”

  “阿涉!”宋涟没好气地道,“你在正阳宫里养一大帮男宠的事情宫主已经很不赞成了,现在你这个男宠先是惹到我,现在又擅自闯到宫主的地盘,你总得给个交代!”

  江涉宓无语问苍天,叹一口气,无奈道:“算了,你爱怎样怎样,至少留个全尸给我。”

  贪欢有些听懂了,无意搅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就想着不声不响地离开练武场。他们闹他们的,与她无关。可她才刚刚站起身跨出半步的时候,那个男宠突然扑到她身上,揪住她的衣服,可怜兮兮地求她,“求求你,救救我。”这个女孩子刚刚特地把剑势收回,宁愿自己跌倒也放他一马,看来向江涉宓求救还不如向这个女孩子求救更有用。

  贪欢站住了,她要怎么救?跟宋涟打一场?绝对打不赢。好汉不吃眼前亏,宋涟本来就看她不顺眼,她何必再送上门去讨打?贪欢郁闷地扫陌生男子一眼,正要劝他放手,只觉得耳边冷风飕飕。她立即拉着男子跳开一步,举剑抵挡,“咣当”一声,孤尘剑和宋涟手中的铁扇相击,贪欢咧了咧嘴,好沉啊。

  “哦?你想救他?”宋涟笑容阴险,手中铁扇展开又收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贪欢叫苦连天,她没想救也没想打啊,明明是这个姓宋的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打过来,她除了反抗还能怎么办?于是,两人就开打了。练武场上的两人打得热火朝天,那男宠缩在角落里,江涉宓在一旁笑眯眯地观看,还不冷不热地来一句,“喂,老宋,你不经宫主允许就对他的徒弟下手,就不怕宫主回来剥了你的皮?”

  “要你管!”宋涟明显占上风,还有说话的闲暇。

  贪欢就可怜多了,本身功力就不够,刚才又辛辛苦苦练了那么久,都快累死了,怎么可能还打得过他?“我……”你们想杀谁就杀谁,我管不着。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惜宋涟却不给她说话的时间。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贪欢都快没力气了,耳边突然传来天籁之音,在她听来,百里流觞的声音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悦耳。

  百里流觞进门就意外看见宋涟跟江涉宓在场,而且宋涟还跟他徒弟打上了,于是淡淡开口,“你们在干什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非常成功地阻止了宋涟的动作,他毕恭毕敬地收起铁扇,“宫主。”

  江涉宓轻笑,“宫主这个小徒弟真是进步神速,涉宓看得都忘记阻止他们了。”

  百里流觞不理会她,问题直奔重点,“为什么开打?”

  “属下要杀一个人,伍贪欢却要阻止。”

  贪欢急忙解释,“我没有,是那男人自己扯住我的,我没想帮他。”

  百里流觞目光一转,瞄了眼地上的那个男宠,下巴微微一抬,“是那个人?”

  宋涟点头,“是,那人是阿涉的男宠。”

  百里流觞向前几步,走到贪欢面前,温柔地笑道:“不怕,我相信你。”看到贪欢松一口气,他又拍拍她的肩膀,添上一句,“为了证明你所言非虚,亲手杀了那人,动作快一点。”

  贪欢瞪大眼,不插手是一回事,可亲手杀人又是另一回事。她抬起手又放下,神色微微有些苦恼,声音中带着恳求的意味,“师父……”

  百里流觞挑眉,“你连杀人也不会?”顿了顿,“那日在裴锦面前杀得那么利落,现在却不会了?”

  宋涟嗤笑一声。

  江涉宓也兴致勃勃地想看事情如何发展。

  贪欢咬牙,“师父,我只是觉得没有杀那人的必要。”

  “杀人非得是必要的时候才能杀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道理?”百里流觞神色冰冷,气场强大得让人瑟瑟发抖,“现在我让你杀了他。”

  贪欢纠结了,纠结得有点痛苦。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小时候第一次跟伍青峰比武的时候就无意识地攻击他的要害,然后切唐微雨手指时也没有犹豫。正如百里流觞所说,她在裴锦面前都杀人了,现在还摆什么清高气节呢?

  想到这里,贪欢偏头望了眼那男宠。男子一派柔弱的模样,跪在地上,双目满含希冀地望着贪欢。贪欢几近无声地叹息,不一样啊,这个人对她没有任何威胁,是真真正正无辜的人,还是个无辜的弱者。难道只因为百里流觞的一句话,她就要去剥夺对方的性命?

  等的时间稍稍长了点,百里流觞极其失望地看着她,嘲讽地笑了笑,“欢儿?”

  贪欢双手紧紧握住孤尘剑,那时候不就决定了吗?“骨气”这种奢侈的东西她要不起,心思起伏之间,她正要狠心咬牙给那男宠一个痛快,只见百里流觞的动作比她更快,轻轻一抬手,那男子的舌头就被割了下来,鲜血迸流。百里流觞面不改色,再一抬手点住那男宠的穴道,然后回眸对贪欢笑道:“我看你这么犹豫,就直接帮你动手了。”

  鲜血淋漓的场面,黑色的发,红色的血,白色的衣。百里流觞的笑容仿若寒冬白雪,皓洁迷人,与血腥画面交融得天衣无缝。

  贪欢倒吸一口冷气,看着男子半死不活的模样,心生一丝不忍。如果她早一步动手,这人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欢儿,即使你以后武功再好,可若像现在这样连杀个人都要思前想后的,肯定不会有大出息。”百里流觞亲切地道,“来,师父今天好好教教你,让你长个记性。”

  贪欢有不好的预感,可还是勉强轻声道:“师父要教什么?”

  百里流觞道:“既然你不敢杀人那就别杀了。”他的声音很温和,招手道,“我可以先留他一命,你把这人的四肢都割下来吧,割下来以后再亲手喂给他吞下去。”

  贪欢脸色铁青,倒退一步。

  “在他死之前要让他把自己的手和脚都吃下去,肉要吃光……骨头嘛,就拿去喂狗好了……嗯,这个练武场你待会儿收拾起来会很麻烦,不如再让他把自己的血也给舔干净。”

  “师父!”贪欢忍不住出声,“请不要这么残忍。”

  啧啧,胆子大了啊,都敢说他残忍了?翅膀还没张硬就敢顶嘴?百里流觞扬眉,嘴角一勾,“你不愿意强迫他也行,不如你帮他吃肉舔血,这事总得有个人来做。”

  贪欢的身子微微颤抖,闭眼,再睁眼,单膝下跪,“请师父收回成命。”

  百里流觞俯视她,“你不想砍他的手脚?”

  贪欢坚定地摇头,“请师父直接给他一个痛快吧。”

  “那也好,不砍了,你直接从他的身上吃肉喝血,要一直咬到他死为止。”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带丝毫感情,但是他的脸上却带着笑容,“欢儿,我对你已经算是很容忍了,别再让我失望,我失望的后果会很严重。”

  贪欢抬眸,目光清冷。她刷的一下起身,孤尘剑遥遥一划,剑气激荡,刺破男子的咽喉。看到那人死了她才松一口气,可一口气还没松完,脸上就被百里流觞狠狠甩了一个巴掌,“你居然敢擅自做主?我有让你杀了他吗?”

  脸上火辣辣的,很久没被人扇巴掌了。贪欢垂眸不语,恭敬地低着脑袋。

  “你以为杀了他就没事了?你以为我找不到其他人来折磨?”百里流觞冷笑。

  “宫主,你若要找人可别找我那边的人,如果我的男宠都死光了就没人陪我睡觉了。”江涉宓故作为难的神色,“你也不能事事力求完美,你这徒弟天赋很不错,没必要非得让她跟你一样变态,那样就太贪心了!”

  百里流觞回她一记白眼,“闭嘴,出去。”

  江涉宓哈哈大笑,“那我先行告退,宫主,千万对你这个小徒弟手下留情,她不是在正阳宫长大的,不习惯这里的规矩也情有可原。”说完,身影就消失在门外。

  宋涟也无意蹚浑水,在宫主生气的时候还站在他身边找死,那可真是嫌命太长了。宫主每回发怒,所有人都会躲得远远的,五个令主都是眼疾手快的人,即使是钟鼎那个傻大个也知道逃跑。令主里面他是唯一一个运气不好当过宫主出气筒的人,若不是他武功高强肯定一命呜呼了,就那样还害得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

  宋涟偷偷向门外走去,转念一想,宫主这回生气生得有点奇怪。他望向贪欢的目光略带同情,突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意,虽然还有点幸灾乐祸,但仍是好心插嘴,“宫主,你这徒弟的确心软了点,不如把她关进血人尸虫中好好磨炼一番?”

  百里流觞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他扫了宋涟一眼,又盯住贪欢,“好,姑且放她一马。”他似笑非笑,“欢儿,还不快谢宋令主替你求情?”

  贪欢虽然不理解“血人尸虫”的意思,可还是照着百里流觞的意思乖乖道谢。然而,当她被百里流觞关到那个黑漆漆的地道里,鼻腔里闻到熏人至死的尸臭和腥气,耳朵里听到诡异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她骤然害怕,浑蛋,这样还叫放她一马?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贪欢扶住墙壁闭着眼,想尽快适应这种黑暗。方才百里流觞打开石门的时候她只知道自己被带进一道蜿蜒狭隘的地方,没有灯没有火,她唯一的武器就是手里的孤尘剑。

  不过,足够了,有孤尘剑在手就没什么好怕的。眼睛看得还不是很清楚,身前的气流奇怪起来,贪欢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的动静,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是一剑。鲜血四溅,地上“扑通”一声,脸上沾染到血迹。贪欢怔了怔,紧握剑柄,刚刚那个手感,她是不是砍到人了?

  贪欢的确是砍到人了,可不等她做出更多的反应,眼前就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她甚至没有感觉到杀气,匆忙中问出一句,“你们是谁?”可惜没有回答。那群像尸体一样的人群不由分说就攻了过来,贪欢面色一沉,举剑反击。

  地上有诡异的爬虫,周围是仿佛没意识的敌人。言语不通,沟通困难,贪欢的剑势仿若游龙吟鸣,在石道之中掀起腥风血雨。红色的粘腻的血液,贪欢努力加快反击的速度,身上沾到血迹的感觉糟透了,一剑又一剑,可即便如此,喷射到她身上的鲜血也没有减少。

  头发黏黏地粘在面颊,那种腥臭弥漫在鼻间,贪欢的心不断下沉,何时才是一个尽头?

  血人尸虫,顾名思义是两样东西,即血人和尸虫。血人是指活着的人,他们被关在石道里就是为了让人练武用的,杀不尽打不死,对百里流觞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练武场地了。尸虫是一种特别奇怪的虫子,它们喜欢钻进人体内,喜欢啃食人类的大脑和血液。虽然算是一种恐怖的寄生虫,但是若他们寄生的主人发生危险受伤了,它们也会舍身保护他们,替寄生的主人以最快的速度治愈伤口。也就是说,只要寄生主不是被一剑砍掉脑袋,寄生主就永远不会死亡。

  想要一剑砍掉别人的脑袋并不容易。一般来说,一剑刺出去,大多是把对手的动脉割断。如果不是寄生着尸虫,正常人被割断动脉也就死了。而身体上寄生着尸虫的人却很不容易被砍掉脑袋,尸虫为了保护寄生主,通常会聚集在寄生主的脖颈处,那里的血液新鲜,而且离大脑的距离也近。尸虫的外壳极其坚硬,可以起到盔甲的作用。

  正阳宫每次活捉敌人或是惩罚背叛者就会将他们关进石道中接受这种惩罚。

  对贪欢来说,一剑砍掉别人的脑袋并不是难事,一剑砍掉寄生着尸虫的对手脑袋也不是难事,前提是在对手不多的情况下。周围的环境不够明朗,贪欢无法知道有多少敌人,可凭着气流的流向,她推测出最少也有百人以上。她不禁哀叹一声,这么多的打不死的对手,难不成她会死在这里面?

  最开始是感到累,然后便是麻木。杀,杀,杀,除了杀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这是修罗的地狱,贪欢会累会死,可她的对手不会累不会死。渐渐的,她出手也越来越狠厉,每一招都越来越有效率,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血人尸虫中没有食物,也没有水,被关进这里的人活下去的唯一可能就是等别人放出去,否则死路一条。在正阳宫漫长的历史中,百里流觞是几百年来仅存的例外,这个千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当时砍掉了里面所有人的脑袋,杀光了大半的尸虫,然后剩下的尸虫在他恐怖的杀气下再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躲在角落。

  贪欢不知道自己在石道里面忍受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她不清楚外面过了几天,只是在机械的杀人动作中,突然感到光芒从背后照射到身上,她僵硬地转过脑袋,看到一个高大颀长的人影站在阳光下,朗声问道:“还活着吗?”

  贪欢一瞬间就冲了出去,气喘吁吁的。一个抬头看见洛宜快速关上石门,紫眸流光溢彩,张了张嘴像是在说话,可惜贪欢已经听不到,直直倒在洛宜身上。

  她足足昏迷了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百里流觞才知道贪欢被洛宜擅自放了出来。得知消息的刹那,他的目光微有复杂,垂眸沉思片刻,便淡淡然走到洛宜面前,眉一挑,“谁让你放她出来的?”

  洛宜低头,“任凭师父责罚。”

  百里流觞冷哼一声,“我不是要责罚你,我是想问问你放她出来的理由。”

  洛宜在百里流觞面前向来坦诚,沉默片刻后,才坦然开口,“她真死在里面的话,师父也不会开心的,师父当初救她回正阳宫想必不是为了杀死她。”

  “她死了我自然不会高兴,我还指望着看她在血人尸虫中好好表现呢。”百里流觞瞥了眼依旧昏睡的贪欢,无奈道,“算了,放出来就放出来了,下次有机会再把她关进去。不过,既然人是你救出来的,那就由你负责照顾。今天正阳宫来了个客人,我没空理会这丫头。”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贪欢闭眼躺在床上,右手还紧紧握着孤尘剑,哪怕睡熟了也不曾松开分毫。洛宜曾试过把孤尘剑从她手上拿下来,可惜怎么扳也扳不开,于是只得作罢。遥望天色,太阳又快要下山了。洛宜无奈地挑挑眉,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好照看的?他还是先去用膳吧,救她出来已经够仁至义尽了,难道还要让他伺候她不成?他正欲跨步向外走,回眸看到贪欢熟睡的身子微微一缩。洛宜低叹一声,折回去又拿条毯子出来盖在她身上。

  洛宜弯下身,毯子还未触及贪欢的身体,但是她骤然睁眼,眼中满是戒备,眼皮掀开的一刹那,手中孤尘剑也连带出鞘,寒光闪烁的剑刃直逼洛宜脖颈。

  洛宜皱眉,立马跳开几步远,冷冷望着她,“把你的杀气收起来。”

  贪欢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师兄,似乎还是把自己从那地狱中救出来的恩人。良心略微不安,她轻声道:“抱歉,师兄,我以为自己还在石道里。”

  洛宜叹气,紫眸直直盯住她,“以后别和师父对着干了,你被关进去的前因后果我已经知道了,师父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照做,反抗只会换来更糟糕的结果。”

  贪欢闷声道:“所谓糟糕的结果就是被关进血人尸虫中?”

  “那地方我也进去过一次,不过只进去了一天一夜。”洛宜道,“贪欢,一旦你的身体被尸虫侵蚀,你也会变成那石道中的一分子,终身成为别人练武的对手,自我意识也会被尸虫啃食殆尽。师父平时为人还不错,可惹他生气的后果也很严重,他既然能狠下心把你关进去,自然就忍心看你生不如死的模样。对他而言大不了再收一个徒弟,对你却是一辈子都毁了。”

  贪欢微笑,“师兄,你这是在传授多年来的经验吗?”

  洛宜颀长的身躯靠在墙壁上,懒洋洋地道:“从你进正阳宫以来就没有放下心防和师父真心相处过,带着戒备和敌意,你怎么可能好好了解师父?你不了解他,不喜欢他,在你眼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师父武功高强,表面上你是不敢违抗他,可内心呢?你以为师父看不出来?”

  贪欢面不改色,笑道:“难道师兄是要我昧着良心说师父大仁大义、功德无量?”

  洛宜也笑道:“你不必故意说反话,在我面前故意说反话更没用。师父不是好人,这是江湖中人公认的,可自从你进宫以来,师父却是真心实意地教你武功,平素里对待你的态度也是以自己最真实的样子,至少这点就比你诚实多了。”

  贪欢笑容僵硬,静静看了洛宜一眼,骤然出声道:“师父呢?”

  洛宜想了想,伸手一指,“应该在前厅吧。”

  贪欢点点头,抬眸对着洛宜真心微笑,“说起来,我还欠师兄一声谢谢,那天是师兄把我救出来的吧?”

  “师兄妹一场,不用太客气。”洛宜毫不在意地道。

  “虽然我不赞同师父的很多举动,我对他是戒备。”贪欢爬下床,动作飞快地向外走去,与洛宜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稍稍放慢脚步,轻声道,“可是,我依然感激他。”

  感激吗?洛宜紫眸微眯,望着门外的梧桐,嘲讽一笑,师父从来都不稀罕别人的感激。自己好不容易才救下她一条命,可不希望在前厅再发生什么事端,于是跟在贪欢身后。

  百里流觞坐在前厅的首座,除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在,是杜随之。

  百里流觞的穿着打扮如往常一样,黑发束在脑后,眼眸微眯,漾着潋滟光泽。他单手托着脑袋斜睨了一眼突然闯进来的贪欢,等她先说话。

  杜随之看到她进来,眸光一亮,轻佻地道:“呦,这不是贪欢表妹吗?”果然如他所料,越长越漂亮了。

  贪欢不理他,只在进门时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百里流觞身上,恭敬地行一个礼,“师父。”

  百里流觞倒是没有因为她擅自闯进来而生气,淡淡道:“你来干什么?”

  洛宜说得对,她表面上是不敢违抗百里流觞,但心里对他一直抵触,她对百里流觞一直都不够真诚。裴锦当初拿真心对她,她全力回报。百里流觞如今也是拿真心对她,虽然他的真心和裴锦的真心天差地别,可她终归没有好好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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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南望贪欢记玥影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