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江潭感孕

　　利州（四川广元），虎拒蜀门，前衔秦岭，后接剑关，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地，乃天府之国益州（四川成都）北望长安、南控滇黔的战略要地。可它远离京师，境内时常出现不化之音以悖朝廷。因原利州都督李孝常在京城谋反伏诛，其部下在利州深感惶恐，一时蜀境治安多有动荡。治辖蜀门，安抚利州，皇帝李世民把这一重任交到了忠勇仁义的老臣武士彟的肩上。武士彟临危受命，即刻带着家人和大队随从，越秦岭、踏蜀栈，一路风雨兼程来到了位于嘉陵江畔的治所利州都督府。

　　贞观元年（627）十二月，武士彟到任利州，即刻召见了原都督李孝常的亲信部下，告知皇帝李世民只问罪在京城长安参与叛乱的首恶李孝常一人，其余远在利州驻防的部下概不追究责任，令各归其职，尽保境安民之责。于是那些由于长官被诛害怕自己遭株连的下属将军和衙役人人释怀，个个皆俯首听命，唯武都督马首是瞻。一场利州兵变的叛乱危机便在武士彟从容不迫的应对和机智、宽仁的处理中轻松化解了。紧接着武都督又开仓放粮，赈济贫苦，并张贴告示，严肃法纪，以稳民心。不到一月，人心惶惶的利州便局势稳定了下来，各级官员勤于王命、奉公守法，利州市井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原本动荡不安的蜀道出现了一片太平景象。远在京城长安的皇帝李世民闻报，龙心大悦，立即下敕褒扬，增封武士彟邑户五百，并赐珍宝以示恩宠。

　　辖区太平，军民安定，转眼就到了贞观二年（628）的早春二月。

　　一日，武士彟命我去将各营将军请来都督府议事，议事毕后，武都督便带领大家打马上了东山，站在高处放眼远望，以巡视城防。我令人在宝峰楼上排开酒宴，请武都督和列位将军登楼入座，大家兴致高昂，推杯换盏，相饮甚欢。春色渐浓，蜀山已是花开无次，那桃红李白、柳条吐翠，田野里的油菜和麦苗间次而种，一浪青绿一浪金黄，把个利州妆点得分外妖娆。那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如此登楼览胜，北极秦岭，西睹剑门，嘉陵江水绕城迤逦而去。望千山滴翠，感绿意盈怀。武都督把酒临虚，想起了他原本并州文水一介商人，如今却是朝廷的封疆大吏，不竟心潮澎湃，一时俱怀逸兴，豪情飞扬，要不是身边侍立两旁的全是些戎装武夫，武都督怕是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吟诗作对了。

　　利州都督府的后院，夫人杨玉贞在书房教长女元英习书临贴。杨氏忽听窗外有几只雀鸟叽鸣，她便轻轻推开了轩窗，有几只鸟儿涤忽飞向天际。元英放下毛笔，来到窗前，娇羞地说：“娘啊，你吓着那些小鸟啦。”

　　杨氏充满爱意地抚摸了一下元英的头，她望向窗外，窗外是一株老柳，那千丝万条间盈盈的已吐出了点点嫩绿的细芽了。元英指着那柳树说：“娘，你快看，柳枝发芽了，春天来啦——”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钟磬之声，那是利州城外嘉陵江西岸的山间佛寺传来的梵音。这缭缭的佛音梵声，不禁让杨氏想起了她那战死疆场的父亲杨达，想起了长安的荐福寺。杨氏的心中生出了一阵酸楚。

　　这晚，武士彟处理完公务归于内堂，杨氏便对丈夫言道：“妾随大人来利州已经两个月了。大人勤勉王命，忙于公务，如今治所太平，百姓安居，恭喜我夫。”

　　武士彟自娶杨氏以来，夫妻彼此敬重，很是恩爱，他见杨氏今日恭喜他取得的政绩，忙还礼说道：“士彟不过一介武夫，天资不足，智力愚钝。一靠自身勤奋，二还依赖贤妻的帮衬。能在一、二月内就稳定利州危局，没有贤妻的内助，士彟哪有今日之功？”

　　杨氏一听丈夫的赞许，顿时两颊飘红，虽然玉贞已是半老徐娘之龄，但自幼出自豪门，其风韵仍在，美丽依然。士彟先为商旅，后弃商从军，戎马半身，过去的心思全在征战杀伐中，如今面对矜持、端庄、秀丽的夫人玉贞，在这早春二月的明媚月色中，年过半百的他忽然感到有点心旌摇荡了。

　　杨氏见其夫如此，便低头嫣然一笑，她轻声说：“大人，妾听闻城外西山有一古庙，塑有西天诸佛，妾欲去敬香礼佛。若得菩萨保佑，妾再给大人生一个儿子，岂不美哉！”

　　武士彟一听，急忙伸出双手把杨氏揽在怀里，深情地望着满脸飘霞的杨氏，他轻言细语地道：“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我们明日就去西山礼佛，去求菩萨保佑，保佑夫人老蚌生珠，再给老夫生个大胖儿子来。”武士彟说完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利州城外嘉陵江西岸的半山间有一座古寺，从南北朝起就有善男信女在那崖壁间开窟造像、立庙建寺、弘扬佛法，当地士人称为西龛古寺。这日，虽春寒料峭，但也阳光明媚，嘉陵江水开始泛绿，两岸的柳枝在迎风而舞并吐出了点点新芽，利州都督武士彟陪同夫人杨玉贞乘了两袭官轿出府来到了嘉陵江边。武都督与杨夫人换轿乘舟来到了对岸，然后武都督吩咐随众一律在岸边等候，只令我携带一块拜毡跟随其后。

　　武都督与杨夫人来到古庙门前，庙里的两位住持大和尚早已闻报，急忙大开山门，恭迎这位新任不久的地方最高长官。两位高僧迎至山门，武士彟上前对两位大和尚恭敬地说道：“此番是下官陪同夫人来贵寺礼佛敬香，有所打搅，心实不安，一切从简，万勿惊了贵寺的清静。”

　　两位高僧见武都督夫妇心地诚恳，于是便叫僧众各自归位，亲自在前引导，杨氏虔诚恭敬去到佛前一一礼拜敬香，并在菩萨前默默许愿。武士彟就这样随着杨氏，去到那妙像庄严的菩萨前仔细观望。

　　我从太原起就跟随武将军从龙首义，近二十多年来的戎马倥偬、杀伐征战，不知有多少敌人死在我主仆二人的刀剑之下，可过去主人从来没有过礼佛敬神之事。如今见夫人恭敬地在佛前跪拜，香烟缭缭，梵音阵阵，主人的心不禁也肃穆起来，不由自主地将双手合什在胸前，跟于夫人的身后，见佛就揖。我吗当然是忙前忙后，为夫人铺毡、点香、燃放花烛。

　　西龛古寺本就不大，那些佛窟在山壁间错落有致。当我们依着崖壁间的悬梯登上了西龛的大佛楼时，被那宏伟壮观的大佛震撼了心灵。寺庙的住持告诉我们，这顶天立地的大佛是阿弥陀佛，两旁为二弟子阿傩和迦叶，再两旁为左肋侍菩萨观世音和右肋侍菩萨大势至，二位力士侍立两旁，后壁浮雕是天龙八部护法像。那大和尚用手指着菩萨脚下跪着的一个小石人接着道：“这龛佛窟原本前朝蜀王杨秀出资所造，杨广当了皇帝后害怕他这个弟弟造反，就将他拘束禁中，后来杨广在扬州被杀时杨秀全家亦被乱军所害。这个小石人就是杨秀当时为自己雕凿的像，他想借此永沐佛法，却成了痴心妄想。”大和尚最后说：“人生百年，如露如电。而只有佛法永存，万劫不灭。阿弥陀佛！”

　　杨夫人将庙里的神佛一一礼敬完毕，武士彟夫妇便辞别了古寺二位长老下得山来。此时春水初涨，嘉陵江泛着融融暖意，武士彟亲手搀扶着杨夫人登上等候于岸的游船之上。杨夫人回望西山，但见那山间愰然有佛光乍现一般。杨氏神清气爽，感觉心里有一阵春澜在微微涌动。此时我已经叫人在船头的甲板上摆下水酒，请武都督及杨夫人入席。

　　青山在望，绿水长流，熏风微微，艳阳暖暖。几盏利州烧春下肚，杨氏已是满脸腥红，她迷蒙双眼对丈夫说道：“妾不胜酒力，已觉微熏，欲在船舱小歇片刻，大人你与列位畅饮则可。”武都督忙叫侍女把杨氏扶进船舱休息。他今天第一次沐浴佛法，感到了释迦教义的博大精深，仿佛醍糊灌顶一般，心里顿感欣慰，于是就与同僚开怀畅饮去了。

　　说那杨玉贞今日在西山古寺见佛就拜，上阶下级很是辛苦疲劳，再加上适才几盏暖酒下肚，不觉昏昏然了。侍女将她扶进船舱，在塌上斜靠着休息，不一会杨氏就酣然睡去。睡梦中杨玉贞飘飘然似进入到了水晶宫阙一般，满眼的金碧辉煌和珠碧玉翠，她惊喜地在那美丽的神仙洞府里幸步漫游，忽然水中跃起一条乌金黑龙直面扑来，吓得杨玉贞花容失色，一声惊呼。

　　船甲上的武都督与同僚举杯畅饮正欢，忽然听到船舱中杨夫人一声惊叫，武士彟急忙奔进舱来，见杨夫人满脸是汗，神色慌乱地正从塌上翻坐而起。武士彟忙去扶着杨氏的肩膀，焦急地问道：“夫人，怎么啦？”

　　待杨氏坐定，又接过侍女递上的茶水喝了几口，定了定心神，将额头的汗水擦了擦，她方告知丈夫适才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梦见她神游水晶宫，正在兴头却被一条乌金黑龙所惊。武士彟听罢才将一颗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他笑着说道：“哦，夫人原来梦游贝阙，却被龙惊，不碍事、不碍事。走，去外面坐坐，晒晒太阳，去看看这满眼的春光。”

　　于是武士彟亲自将杨夫人扶出船舱在船甲坐定，武都督还兴致很高地对我们大家说：“适才夫人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她进入贝阙琼宫，遇见了一条乌金黑龙。”

　　那正在船头撑篙的船家一听武士彟所说，忙放下船篙来恭身对武都督道：“武大人你有所不知，此处水域名叫利州江潭，我们船拐子又把这里叫黑龙潭。听父辈们讲，这潭深有千丈，水里住着一条乌金黑龙，所以这西山又叫乌龙山。刚才大人讲贵夫人梦见进到了水晶宫中，小人猜想，莫不是夫人神游龙宫遇见了这潭里的黑龙啦？船家我粗通一点解梦之术，刚才夫人的梦是主大吉大利、大富大贵之象啊。若船家我没有猜错，今天夫人定是去庙中许愿，要菩萨保佑她生一个儿子的了。今日这梦象就主夫人要生龙子呢。”

　　武士彟听了这船家的话心里也很烫贴，他叫我给船家倒了一杯酒，武士彟严肃地对船家说：“你这船家，生龙子的话可是随意乱说的么，若在京城长安说了这话让官家听去，你项上的人头可就难保了。快饮了这盏酒把适才说的话咽回去，本官就不再追究了。”

　　船家吓得急忙接过酒来一饮而尽，满船的人见状齐声笑了，他们都为今番遇着了一位开明大度、仁厚宽容的都督大人而高兴。

　　杨氏西山礼佛回府不久，她就身感有孕了。这事件被一百五十年后的一个著名诗人李商隐写成了一首名为《利州江潭作》的诗，其诗云：

　　神剑飞来不易销，碧潭珍重驻兰桡。

　　自携明月移灯疾，欲就行云散锦遥。

　　河伯轩窗通贝阙，水宫帷箔卷冰绡。

　　此时燕脯无人寄，雨满空城蕙叶雕。

　　李商隐的诗描写了一派璀灿的水晶贝阙景象，将杨氏在龙宫里的云雨之事刻绘得很是晦涩，后来李商隐在整理自己的诗文集时为《利州江潭作》自注“感孕金轮所”，一直流传至今。这是后话不提。

　　长话短说，转眼间就到了贞观二年（628）的十一月底，这一年是农历戊子年，生肖鼠年。杨玉贞的肚子越来越大，已显临盆之态。

　　利州都督武士彟到任后使用安抚宽仁之策很快就把辖地治理得太平繁荣，自从他陪夫人去西山礼佛许愿回来后，年近半百的夫人真的就怀了身孕，武士彟深感佛法无边，于是他的性情也大有所改，公务闲暇时也随夫人去研习佛法。这日我陪着武都督在书房研读佛经，一属官来报说城外一名为莲花村的地方有一方荷塘，在这晚秋时节竟然枯残的荷叶再生新绿，还开出了朵朵金色的莲花来，百姓甚为诧异，男女老少摩肩接踵正前往观看。武士彟将手中的经卷放下，叫我马上去备马，他要亲去验看。

　　武都督与我出门打马直奔莲花村而来，到了那池塘边一看，百姓正熙熙攘攘地在池塘边议论纷纷。百姓一见都督大人到，忙齐齐跪下见礼，武士彟忙下马来搀扶起近旁的一位老者，和蔼地说：“老人家请起，列位父老乡亲们快快请起。”待大家起身后，武士彟又笑着说：“本官与你们一样，也是听说这池塘竟秋后生出新叶、开出莲花，本官也来看个稀奇。”

　　在那老者的引导下，武士彟去到池畔，果然见那池塘里一顶顶新荷正迎风而舞，那绿盈盈的莲叶间盛放着几朵金色的莲花。秋风亲亲地吹，四处一派萧瑟，人们已经身感寒冷。这冰凉的池塘怎么会在寒风中长出新叶、开放出娇艳的花朵来呢？武士彟叫我去把池塘的主人请来问话。我去寻到了那家池塘的主人，原是一位孤寡的杖黎老翁，我将那老人家搀扶着来到武士彟跟前。

　　武都督笑容可掬地问：“请教老人家，你家这池塘年年如此吗？”

　　老丈恭身回答：“草民家这池塘不过是种点莲藕以度生计，每到夏季到也花开艳丽很是可爱，附近的读书人还经常来此看花赏莲、吟诗作赋。每一入秋，它花褪叶残，草民就挖藕贩卖，过去从来就没见过它秋后再长叶子、再开花的。可今年不知何故，这池塘入秋后竟重新生长出了许多新鲜莲叶来，而这叶子比往常要大许多。更奇怪的是，今日早上忽然在叶间开出了许多莲花来，你们看，那花还是金色的呢。草民孤寡一生，今年七十有二，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稀奇的事儿。”

　　这时天空中忽然飘来一大片美丽的云彩笼罩着利州城郭，在场的百姓全仰望着那朵朵祥瑞的彩云齐声欢呼。只见那云霞里忽然又放射出道道七彩的光芒来，那美丽的霓虹直射利州城中的都督府。众人正在惊讶，天空中又灵异般的叮咚作响了起来。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大家快看，那莲花在放金光啊！”

　　我和武都督忙去看那碧叶间的莲花，只见朵朵金莲正放射出一派夺目耀眼的金色光芒，那光芒直射天空，似乎在连接着那云霞里的彩虹。正在此时，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快马来到我们近前，都督府中的衙役滚鞍下马跪在武士彟面前。这衙役气喘吁吁地对武士彟兴奋地高声说道：“报、报老爷，老爷大、大喜，夫人适才生了。”

　　周围的百姓一听，便齐声欢呼起来，全高声喊到“恭喜都督大老爷！”

　　我急忙将主人扶上马，然后与衙役一道紧跟都督赶回都督府中。到了府中，主人跳下马来直奔进内堂去看视夫人。杨氏刚刚生产，脸色苍白，但她仍然是一脸幸福地斜在塌上，她依着丈夫的肩头，轻轻说道：“大人，妾以为会给你生个儿子，可不想给你武家添的却是一个闺女呢。”武士彟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将站在一旁的女儿元英拉来抱在怀里，亲了一口元英红扑扑的小脸旦，然后开心地说：“女儿也好！女儿也好！只要是夫人所生、是菩萨所赐，都好！都好！”这时侍女将襁褓中一身男装打扮的婴儿抱来武士彟面前，因杨氏在怀孕期间让下人准备的婴儿装束全是男孩子的用品，武士彟一看那婴儿的装束便搂着杨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开心地说：“夫人，这丫头分明就是一个男孩子嘛。”

　　武士彟看那襁褓里的初生婴儿生的是光彩照人，似乎是那池塘里盛放的金色莲花正在熠熠生辉一般，那小模样很像他的父亲武华。他武家现在是一门三公，可父亲却走的早，没能享受到这荣华富贵。武士彟便对夫人杨氏说：“这孩子的模样像极了她爷爷，太像了，就像是一个模子浇造出来的一样。我看就用他爷爷的那个‘华’字来取名吧，就叫她武元华。怎样？”

　　嘉陵江畔，剑门蜀道，利州古城，那天有百姓看见了城中的东山之颠有凤凰飞鸣，从此那山就被叫着“凤凰山”。

　　年近半百的杨玉贞在贞观二年（628）的早春二月去西龛古寺的菩萨前许愿，要菩萨保佑她给武家再生个儿子，到了年底十一月二十三日这天果真就生下了一个孩子来。虽然生的是个女孩子，但这女孩子长的是五官端正妩媚，活脱脱的一个美人坯子，何况在杨氏生产之时，竟天降瑞彩、金莲花开，天空中还出现了灵异如响般的音乐之声，武士彟与杨氏对这奇妙般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儿充满了万分的欢喜，夫妻百般呵护，爱若掌上之珠。武士彟夫妇见新生的女儿满面光华、灿若日月，于是便给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武元华”。

　　杨氏生产满月，武士彟叫摆了一台满月酒，合府上下高高兴兴地庆祝一场。第二天，武士彟在书房对我说：“我们来利州已一年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我给主人沏了一盏茶，说：“是啊，还有几天就要过新年啦。”

　　武士彟自言自语地说：“这西龛古寺的菩萨还真是灵验，夫人一许愿就梦想成真。哈哈，若不是菩萨保佑，老蚌能生珠吗？”

　　我被主人风趣的话逗笑了，说：“去西龛古寺许愿那天，夫人还在船舱梦见了乌金黑龙呢，那会解梦的船家不是也说夫人要生什么龙子吗。”

　　武士彟听我此说把手中的经卷往桌一撂，唬着脸说：“还不住嘴，你跟随本官多年，也算是一位征战沙场的老将了，怎么也说那江湖术士的诳语？这话可是犯欺君灭族之罪的呀。”

　　我一伸舌头，忙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再不敢乱说了。”

　　武士彟沉吟片刻，又说：“你我主仆自太原相识，随太上皇南征北战，所历战事不可胜数，不知有多少人头被我们斩于马下，方有今日这场富贵。本官近来随夫人研习佛法，方知佛理博大精深，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现在夫人又给本官添下一女，我欲去那西龛古寺的菩萨前礼佛还愿。你去告诉元庆、元爽两个孩子，叫他们也一同前往。”

　　我应诺一声就离开书房去通知下人准备西龛古寺礼佛事宜去了。

　　武士彟依然是轻车简从，他与两个儿子元庆、元爽和我骑着马，杨夫人携女儿大妹元英及侍女身背二妹元华乘轿而随。我们一行来到嘉陵江边，乘船渡过黑龙潭，然后弃舟登岸来到了位于乌龙山间的西龛古寺。

　　武士彟不许我们先去通知庙里方丈，他觉得这样恭敬地来才能充分体现出他一家礼佛的诚意，故而山门处只有一个小和尚半睡半醒地在晒太阳。当我们一行走到山门时，那小和尚见状忙着起身要进去通报长老，武士彟让我去将小和尚拉住。武士彟和气地对小和尚说：“小师傅不必惊慌，不用去打搅方丈师傅，有劳小师傅你带路引导就成。”于是这小和尚就于前方带路，武士彟柄着香炉虔诚而行，元庆、元爽双手合什跟在父亲身后，我依然是挟着一块跪敬菩萨而用的拜毡紧紧相随。杨夫人手持一朵莲花村民进奉都督府的金色莲花，心诵佛经、满脸肃穆地款款而行，杨夫人的身后跟着双手合什的女儿大妹元英和身背二妹元华的侍女。

　　我们一行在西龛古寺拜佛还愿，早已惊动了庙里的住持和尚，待武都督与杨夫人敬香礼佛还愿结束后，住持和尚便将我们全部请至庵堂敬奉茶汤。一阵寒喧后，武士彟郑重地对住持方长说道：“今春二月夫人来贵寺礼佛许愿，上月就拜菩萨所赐喜得一女，故今日在下率全家大小再登贵寺以礼佛还愿。”说着武士彟向我一示意，我急忙上前将一个拜匣呈放在几案上。

　　武都督接着对住持方丈说：“这里有礼佛拜金一匣，乃我与夫人敬献给菩萨的香火资费，有请住持方丈替在下寻几位技艺高超的工匠师傅，在庙内所遗那块巨石上开窟造像以弘扬佛法。不知长老方便否？”

　　住持方丈立即起身，低念一声佛号，道：“居士有此弘愿，实乃我佛的荣光，老纳定将奉命遵办。”

　　于是，由武士彟夫妇出资在西龛古寺内的一块巨石上开凿出两龛佛窟来。一年后，在数名技艺高超的工匠艺人的努力下，窟内精雕细凿出了释迦牟尼佛端坐在菩提树下弘扬佛法的塑像，龛内还雕凿有二弟子、二菩萨及天王、力士、狻猊与飞天仙女等造像。杨氏又亲手将去西龛古寺礼佛时的许愿、还愿场景绘制成了两幅图画，让匠人将之刻绘在窟内的石壁间以永沐佛光。佛窟开凿完毕，住持方丈带领寺众诵经七七四十九日为佛开光，并立碑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