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萧平凡豪情万丈地叫了一箱啤酒，说今天要不醉不归。就好像是他失恋了似的。孙白萍也放下了狠话，说要舍命陪君子。后来我发现孙白萍的酒量绝不在我之下，这是我以前所不知道的。

　　酒过三巡之后，我一时兴起地再次把孙白萍发配给“大炮”，这一次我说的是真话，我想着孙白萍现在还没有工作，而“蜗牛婚介”不正是用人之际嘛。

　　“大炮”倒不反对我的提议，他只是担心孙白萍能否胜任“蜗牛婚介”的工作。

　　“这个你大可放心，就凭孙白萍那张小嘴，她绝对能忽悠一只耗子把一只猫给娶回家去！她要是活在古代，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好事就成了，张生与崔莺莺也能成！我们现代人想看个爱情悲剧都没门，全是喜剧！”我拍着胸脯打保票说。

　　大家听了我的推荐词，个个赞不绝口，说这绝对是对一位职业媒婆的最高褒奖。萧平凡补充说孙白萍要是搁在莎士比亚时代，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也一定是个爱情喜剧。

　　“你才小嘴呢！”孙白萍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的，最痛恨人家说她“小”。对于一大堆的赞美词她充耳不闻，单单就记住了我所说的“小嘴”。

　　“大炮”还真的来了兴趣，赶忙询问起孙白萍的情况来。孙白萍很是配合，三言两语地把自己的学历和职业经历简单地说了说，算是突击面了试。

　　“小孙你可是高材生啊，来我这儿就怕你屈才了！”“大炮”变得没有底气了。

　　“什么高材生啊！各门功课都是A，也不如别人两个C，你没听说过啊！”孙白萍很谦虚地回答说。

　　“什么A、C，乱七八糟的！你‘大炮’哥是怕你大材小用了。”萧平凡被孙白萍的话弄得是一头雾水。

　　“小孙说得没错啊，人家这是谦虚呢，对自己的身材没信心，嫌小！”我现在可是“媒体人”，整天没事的时候就泡在各大论坛上看帖子，自然知道孙白萍嘴里的A和C指的是什么。

　　“身材……？哦！哦！明白了，明白了！”萧平凡突然领悟过来。

　　“都二十一世纪了，萧平凡你怎么还这么纯啊，脑子里一点龌龊的思想都没有，这可不成啊，当不了大老板！”“大炮”假装严肃地批评起萧平凡来。

　　“成功，你给我记着，你再敢跟本小姐提个‘小’字，我就废了你！”孙白萍叫嚣道。

　　“小姐……？真难听！换个词。”萧平凡拿孙白萍开涮道。在“大炮”的批评教育之下，萧平凡瞬间便沉沦龌龊了！

　　“你们全是坏人！……除了‘大炮’哥！哼！”孙白萍急得直跺脚。

　　孙白萍就这样被我推销到“蜗牛婚介”上班去了。我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下次杨小刀如果再来看望拉拉就方便多了。不过孙白萍并没有立刻搬走，她说还要容她“过渡”一下。

　　我并不是个狠心的房东，过渡就过渡吧，这有期徒刑总比无期徒刑强吧。我开始认真负责地帮孙白萍找房子，不料孙白萍并不领情，说我这看起来像是“好心”，其实是“恶意”；说我这么负责任地帮忙找房子，其实是希望尽快把她赶走。

　　我被她一眼就看穿了。

　　石小军终于回来了，他过家门而不入，直接从火车站杀回了周刊，灰头土脸的！就在他跨入我办公室的那一刹那，我还以为他是来向媒体投诉的农民工兄弟呢。

　　地图上都没有明确标注的“红石头洼”竟然让他给找着了。跟我预想的一模一样，那里的确是一个自然村，石小军说自己这些天每天都是在“农家乐”，腻味死了。

　　石小军此行也有我没想象到的情况，譬如他从全江出发，先后乘坐过火车、长途大巴车、拖拉机三种陆地交通工具，过一条河的时候他还乘坐过一艘摆渡船，然后再步行了十多里。最终才到达了“红石头洼”。

　　“就差飞机了！”石小军无不遗憾地说。

　　华一朵在一旁庆幸不已。当初这趟差事可是她的，后来才转给了石小军。

　　作为一名有亲和力的领导，我叫石小军赶紧去洗把脸，还问他要不要先稍稍休息一下。石小军不干，他好像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这可是个好兆头！

　　石小军开始给我们描绘他亲眼所见的“红石头洼”：　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自然村，人口不到一千人，大概有两百户人家；“红石头洼”以前是一个“石匠村”，村里的男人大都会一些石匠活，不过如今从事石匠营生的人家已经不多了，因为这并不赚钱，而且石料的开采也越来越受到政策的限制；“红石头洼”村的居民以前都是靠天吃饭，过着很贫穷的日子，可这两年却越来越富裕了，家家户户都在争先恐后地新修房子；“红石头洼人”并不像其他农民一样进城打工，他们进城“炒房”，这样他们还能兼顾到地里的庄稼。

　　“他们哪来的本钱炒房？”华一朵打断了石小军的话，不解地问道。

　　这听起来确实有些天方夜谭的味道，靠天吃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红石头洼人”怎么会有富余的资金炒房呢？再说了，在一座交通和信息都如此不畅的山村里，他们怎么能想到去“炒房”呢？就算他们真的有钱。

　　“对了，你看到一些工厂没？”我突然记起了黄永发跟我说过，他是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工厂的利润率不高，才把销售回笼的资金抽调出来炒房的。

　　“工厂！你开……开什么玩笑，‘红石头洼’方圆数十里都找不出一家工厂来，那里的交通条件太差了，运输很成问题，谁跑到那里去开工厂啊！”石小军回答道。

　　我跟华一朵面面相觑，对下面的故事充满了期待。

　　“你们俩别急，先听我把……把话说完！你们自然就明白了。”石小军也有些迫不及待，幸好他只是轻微的口吃，要不非把我和华一朵急死不可。

　　“‘红石头洼人’外出炒房只是出个人头，他们并不出钱！这……这么跟你们说吧，他们只是一些活跃在售楼中心前台的‘演员’！”石小军省略了很多细节描述，直接入了正题。

　　“演员？”我和华一朵异口同声地问道。

　　“对，他们就是一群演……演员，他们受真正的出资人雇佣，并以他们的名义去买房，去申请银行按揭贷款。更妙的是，出资人要对这些村民进行很长一段时间的培训，对他们进行全……全方位的包装，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有钱人，无论是衣着，还是言行举止。”

　　“可是把这么一群人培训成‘有钱人’也并不容易啊！”华一朵觉得这件事情听起来有些像世界第九大奇迹。

　　“也……也不难，我去过他们村里的一座旧公堂，那里就是他们的培训教室，我参观过公堂里的陈设和墙面上的张贴画，很……很是震撼！我发现他们的这种培训就跟传销一样，都是强化性地洗脑，会填鸭式地向他们灌输一些世界名牌知识、社交礼仪、他们还有高尔夫课和网球课，但都是些理论知识，他们只知道规则和一些术语而……而已，我记得那座公堂的墙上还张贴着一些红酒和名车画，便于他们辨认识别。你们没亲眼所见，绝对是难以想象的，我当时都看……看傻了！”

　　“这绝对是个贵族培训班啊！够牛的！”我无不惊叹地说。

　　“没错，不过他们也就学一些皮毛吧，基本也够……够用了！他们这样做应该是为了应对银行房贷部门的审查吧！”石小军说。

　　我终于明白那天在“地中海豪情”的售楼处闲聊时，黄永发为什么突然向我打听起“高尔夫球场”的事了。

　　华一朵也作恍然大悟状，她突然明白了在蓝湾大酒店暗访时所发生的一切。当时我们所撞见的这群人还不在“演出状态”，所以803房间里会充斥着方便面味和臭脚丫子味，还有那扑克桌上的“零钱”赌资。而在售楼处的时候，这群人则进入了演员的角色。华一朵为此坚信那群人脖子上的金项链一定是镀金的铜链子！这些东西无非是演出的道具而已。

　　“那谁是炒房的出资人呢？”我进一步问道。

　　“一般是私募的资金吧，从他们的操作手法来看，这并……并不需要太多的钱，他们也是首付买房，然后用这些人的‘人头’去套取银行的资金，现在很多城市对异地买房和二套房都没有什么严格的限制，这很容易操作的。”石小军回答道。

　　“照你这么说来，那个带队的王和平其实就是个项目的操盘手的角色了！难怪他没有买房！原来这只是分工不同！”我终于明白了王和平在“炒房团”里所担当的角色。

　　“银行按揭可是要出具各种证明的啊，银行也没那么容易放贷的。”华一朵心存疑问。

　　“这个我也打听了，炒房资金方一般都是与村委会合作联手，村委会负责提……提供一切必要的证明，村委会是很支持这个事情的，因为通过充当炒房资金的演员，他们已经慢慢地富起来了，像黄……黄永发这样的角色是拿佣金的，王和平作为操盘人也是拿佣金的。真正的出资人到底是谁，那只有天知道了！”石小军此次调查很是仔细，对于我们的疑问他都能一一作答。

　　石小军说他此次把自己包装成了“背包客”，是以游客的身份走访“红石头洼”的。村里留守的老人对他可谓是毫无戒心，基本是问什么就答什么，要不他怎么有机会参观那处震撼人心的贵族培训基地呢。石小军说村里的那些人压根就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的，这种赚钱的方式可要比背井离乡地外出打工强多了！而且“红石头洼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顺利地成为“炒房团”的“演员”，被淘汰的也不在少数，别以为假扮“有钱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石小军在“红石头洼”的时候还以“地中海豪情”售楼处的名义给黄永发打过电话，不过黄永发并没有呆在村里，离开全江之后他们又奔赴另一座城市看房去了。

　　“村长领着我看过黄永发家的新房子，带……带院子的三层小楼，很是气派！”石小军最后说。

　　华一朵现在又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去“红石头洼”了！这条“大鱼”可算是让石小军白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