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萧平凡告诉我说，孟可芸这次是回全江来探亲的，她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现在正跟他在一起。萧平凡还说，孟可芸很想见一见我，所以才托他打了这个电话。

　　我脑袋嗡嗡作响，老感觉车窗外面的路边广告牌扑面而来，一不留神就会砸中我的脑袋。

　　这是一个怀旧的季节吗？这晴朗的天空显然不适合怀旧。难道这一切就是因为我回了一趟家吗？

　　我心里并不想见孟可芸，但又实在无法拒绝。听萧平凡说，孟可芸还特意叮嘱我别忘了带上拉拉。我不知道见证过我们恋爱和分手的拉拉是否还记得她。

　　我的眼睛模糊了，我这是为拉拉而伤感。我一直把它当成是一位被母亲抛弃的小孩，所以我对它怜爱有加。我愿意与拉拉分享我所有的喜悦和悲伤，也愿意与它分享那条象征着“桃花运”的红鲤鱼。它是我的孩子，现在，那个不要它的母亲回来了！

　　四十公里只需要二十来分钟，一会儿汽车就进城了。我恨这样的速度！

　　下车之后我径直往杨小刀家赶。我回县城老家的这两天，我把拉拉托付给了杨小刀。杨小刀很喜欢拉拉，她得知我要离开两天，便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照顾拉拉的任务。孙白萍比杨小刀后知道我要回老家的事，当她向我索要拉拉时，杨小刀已经捷足先登了，为此孙白萍把嘴翘得老高。

　　从杨小刀的神情来看，她应该是知道孟可芸的事了。萧平凡现在每天没事就会公私兼顾地给她打电话，像这种“大事”萧平凡岂有不顺口一提的道理。

　　杨小刀把拉拉收拾得焕然一新，小心翼翼地搂抱着递给我，盯着我的眼睛问道：“你还好吧？”

　　我挤出一丝笑容，双手接过拉拉，转身一溜烟地走了。我实在不想跟杨小刀解释说我红红的眼睛只是为了拉拉。这说得清楚嘛！

　　孟可芸在萧平凡的家里等我，我如临大敌般前往。

　　门是萧平凡给开的，迎面扑来的空调冷气有股阴森的气息。我看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坐在沙发里。她换了发型，脸庞胖了一些。

　　我把拉拉放在了地板上，它似乎也有些不自在地紧跟着我，一步一步地朝客厅走去。

　　我与孟可芸像相亲男女般生涩地打了招呼。当我落座之后，萧平凡说给我倒杯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平时可没这么好客，我记得他从未给我倒过水。他借故回避了！

　　拉拉并没有像从前那样缠住孟可芸，它怯生生地呆在我跟前。它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了！

　　“拉拉，快过来，快到妈妈这儿来！”孟可芸伸出两只手来呼唤着拉拉。

　　拉拉没有动！它坚定地站在我的跟前，用一只前爪挠我的裤腿。孟可芸起身站了起来，走到拉拉跟前用手抚摸着它的头，说道：“拉拉，我是妈妈呀，我是妈妈呀，你不认识我啦！”

　　孟可芸的眼眶湿润了，她用一种接近哭腔的语调不停地叫着拉拉的名字。

　　拉拉的记忆好像被唤醒了，它用舌头舔了舔孟可芸的手。哪知道这不经意的一舔，彻底打开了孟可芸的泪闸，夺眶而出的眼泪滴在了拉拉的头上。

　　我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递到孟可芸的手里。

　　接下来便是沉默。

　　“你还好吧？”我打破沉默问。

　　“还好！你呢？”

　　“我也挺好的！”

　　沉默又来了！我第一次在大白天的时候听到萧平凡客厅的钟表声。滴答，滴答，滴答！

　　“你一个人回来的？”我问。

　　“嗯，老高没有时间，太忙了！”

　　这“老高”应该就是“老公”了！她这样称呼倒是贴切。

　　“不对，你两个人回来的！”我指了指她略微隆起的肚子说道。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几许笑容，对我的说法表示同意。

　　挨千刀的萧平凡总算是从厨房里走出来了，手里端着一杯水。他还真给我倒水了！

　　“成功这小子现在可是全江的文化名人了！没看出来吧？”萧平凡把水杯放在我的跟前，言过其实地向孟可芸介绍说。

　　我没有吭声，我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初要是没离开全江就好了，成功挺适合干媒体的，他哪是块做秘书的料啊！”孟可芸看了一眼她眼前的“名人”，叹息道。

　　孟可芸的假设让我心里顿时一紧，头皮也不由自主地发麻，这人的生活和感情哪经得起假设啊。

　　“你这次在全江呆多久？多住些日子吧，也难得回来一趟！”萧平凡说。

　　“就呆一周，这次回来主要是想把我妈接到北京去！”

　　拉拉此时已经蜷缩在孟可芸的怀里，安静地接受着这久违的抚摸。

　　我们三人无关痛痒地聊了很多我们都认识的故人，也说到了“大炮”，聊到了“蜗牛婚介”。孟可芸当然是认识“大炮”的。

　　孟可芸问我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她已经从萧平凡口中知道了孙白萍的事。孟可芸在北京时见过孙白萍，只是不太熟。她以前对孙白萍充满了敌意，非说孙白萍喜欢我，我说她这是神经过敏。现在，孟可芸却说孙白萍是个难得的好女孩。

　　萧平凡这张臭嘴，我还真是管不住它！

　　孟可芸起身要离去的时候，“大炮”来了。“大炮”说自己好久没见到小孟了，特意赶过来看看。

　　孙白萍紧跟在“大炮”的身后，天杀的“大炮”竟然把她给带来了。

　　孙白萍倒不生分，一口一声“孟姐”地叫着，好像孟可芸是她亲姐似的。我回想着刚才孟可芸对孙白萍的极力推销，感觉很不自在，就好像我与孙白萍之间真有什么事似的。

　　孟可芸以前并不喜欢“大炮”，她觉得“大炮”这个人咋咋呼呼的，有些不太可靠。孟可芸说“大炮”是“西瓜型男人”，吃起来也许很甜，但西瓜太大了，需要很多女人一起分享才吃得完。

　　而我是“榴莲型男人”，乍一闻，臭烘烘的，喜欢吃榴莲的人也不会很多，但一旦吃上了就会上瘾，那种怪怪的味道让人回味。

　　但她最终还是把我这只带着怪味的榴莲给扔了！由此看来戒掉榴莲要比戒烟容易多了。

　　我还记得孟可芸说萧平凡是“苹果型男人”，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喜欢苹果，所以萧平凡是“大众情人”，很容易招惹女孩子。一句话，“苹果男”看上去普通，其实危险系数很高。

　　我其实挺愿意成为“苹果男”的。可惜我是只榴莲！

　　孟可芸现在与“西瓜太郎”聊得很是投缘，他们甚至聊到了生意。因为“老高”在北京是做IT新经济的，这与即将网络化的“蜗牛婚介”有了某种必然的联系。

　　孙白萍用手摸着孟可芸的肚子，所有的问题都与此有关。她还很弱智地问孟可芸，这肚子越长越大，会不会痛？

　　夜幕降临的时候，孟可芸起身离开，谢绝了萧平凡一起吃晚饭的邀请。在孟可芸婉言拒绝晚餐的那一刹那，我如释重负。若是要跟孟可芸继续呆上几个小时，我说什么呢？

　　在电梯门慢慢合上的时候，我看着变得越来越窄小的孟可芸，心里竟然有一种永别的凄凉。正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一切皆恍如隔世之感。

　　我突然想到了孟可芸的那个“假设”—— “当初要是没离开全江就好了！”如果当初我与孟可芸死守在全江这座小城市里，她还会丢掉我这只“榴莲”么？

　　这样的假设使我的胃部一阵阵地痉挛，头皮和脸部再次变得麻酥酥的。我跟萧平凡感叹道，这人真是经不起假设啊！这爱情更是经不起！

　　记得“大炮”失恋的时候，曾对我说过这样一段话，我记忆犹新。他说，爱情都是有期限的，如果两个人相爱得太早了，那到期的时间就来得早；他说这人与人之间的爱情就像是一片口香糖，刚刚放进嘴里的时候有滋有味，嚼得太久了就会变成一块索然无味的橡胶皮，最终被人吐掉，换一片新的。“大炮”甚至建议设立一个类似于“清明节”的节日，用于纪念那些死去的爱情，因为死去的爱情有可能比墓地里的亡灵还要多，光有情人节是远远不够的。就像我与孟可芸、“大炮”与他广州女友死去的爱情。

　　送走了孟可芸，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我们四个人的话变得很少。没过多久，“大炮”与孙白萍便声称有事离开了，客厅里只剩下我与萧平凡，还有拉拉。

　　孟可芸刚才离去的时候，拉拉咬住孟可芸的裤腿不停地拽动着，嘴里发出一阵阵的叫声。

　　当初我都没能留住孟可芸，拉拉怎么可能留得住她呢？别傻了！

　　我实在是懒得动，断然拒绝了萧平凡一起外出吃晚饭的邀请。在长途大巴上我就够累的了，孟可芸的出现使我变得更累了。

　　萧平凡说他这是第一次接连“请客未遂”。他本来是想请孟可芸一起吃个饭的，可孟可芸走了；想请我吃饭，我又懒得出门了。

　　我们俩把冰箱搜了个底朝天，总算是凑足了晚餐的食物。最让人欣喜的是，萧平凡的家里还有一箱子啤酒。我现在太需要这玩意了！

　　我们大口大口地喝着酒，一起谈论着遥远的和现在的爱情。

　　萧平凡问我见到孟可芸有什么感触。

　　我说孟可芸是我的初恋。

　　萧平凡说孟可芸也是他的初恋。如果男人没有亲手埋葬过自己的初恋，那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我说孟可芸是我的“第一次”，是她让我变成了男人！

　　萧平凡立刻表示反对，说这是我最大的一个谎言。他非说我的“第一次”应该是给了我的“左手”，因为我是个左撇子。

　　萧平凡这张嘴，我还真是管不住它！

　　萧平凡问我是否还信仰爱情。

　　我说我信，但信仰与现实是两码事，信仰只不过是用来说着玩的。你看那些坚定的无神论者照样会怕鬼，所以我信仰爱情，但依然惧怕爱情。

　　萧平凡说孟可芸的肚子看起来有好几个月了，会不会是我的？

　　我用啤酒罐准确无误地砸向了他的额头。

　　啤酒加爱情，再加萧平凡的玩笑，刚好等于一个无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