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被萧平凡的话气个半死，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同时也觉得有一些对不起萧平凡。这两种心理在我的内心起伏不定，一时不知道谁占了上风。如果我与萧平凡今晚的争持是一部影视剧就好了，我一定会选择在此时插播一段长长的广告。

　　现在我所插播的广告叫作“沉默”。大约过了一分多钟的样子，我说道：“你要是真因为我损失了高大宽的这个项目，我赔你，损失多少我就赔多少！”

　　萧平凡傻了，他呆呆地望着我，想确认一下眼前这位视钱财如粪土之人还是不是那个穷小子成功。

　　“赔我？你赔得起嘛！”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要知道，我和杨小刀，还有公司上上下下的那些人为了这个项目费了多少工夫，就算你过得了我这一关，你过得了杨小刀那一关吗？”萧平凡的语气突然缓和了许多。

　　敲门声骤然响起。说曹操，曹操就到！杨小刀来了！

　　杨小刀一进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她先是审视了一下萧平凡的脸，然后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我，连问了几个“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萧平凡不吭声，用手指着我说：“你问他吧，都是他干的好事！”

　　我把事情的原委跟杨小刀简单地说了一遍。为了表明我是对的，我尽可能地把声音说得很大，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

　　杨小刀听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她只是作恍然大悟状，说她明白了今天所接到的那个训斥电话，嘴里又嘟囔着说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萧平凡见杨小刀并没有怒火中烧，赶忙不失时机地煽风点火，再次将我数落了一顿。

　　“你现在舒坦了吧？爽了吧？形象高大了吧？我看你这最多也就是假高潮，你真的很爽吗？”萧平凡刻薄地说道。

　　我不理会他的挑衅。我本来想告诉萧平凡我真的很爽，可我实在是不想激化矛盾。跟杨小刀的冷静相比，萧平凡真是太没风度和气量了。

　　杨小刀既不给萧平凡浇油，也不给我泼冷水。她很平静地劝萧平凡不要着急，毕竟高大宽究竟会不会因为我的事情迁怒于萧平凡的项目，这也是未知的事情，凡事不要先往坏的方面想。

　　杨小刀为了把一碗水端平，不让萧平凡觉得她是在偏袒我，还是责怪了我好几句，说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事先跟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把萧平凡都蒙在了鼓里，还把大家搞得措手不及。

　　对于杨小刀的这一指责，我虚心接受了。我确实该与萧平凡商量商量。

　　我的退让使得萧平凡的火气顿时少了不少，拍着我的肩膀说刚才的语气有点重，叫我千万别见怪。他说钱没了还可以想办法再去赚，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他甚至还表态说高大宽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分，是利欲熏心了。

　　接下来我们开始商讨应对之策，一直聊到了深夜。

　　全江正处在风口浪尖的时候，颜文良走了！我和“大炮”去机场送的他，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安检口的背影，我的思绪被拉回到了多年之前的那个早晨。

　　那个早晨是萧平凡去火车站送的我和孟可芸。当我独自带着拉拉回全江的时候，也是萧平凡去车站接的我。

　　颜文良会像我那样狼狈地回来么？如果他还回来，我那时还呆在全江吗？我这个人向来就很害怕物是人非的感觉，却偏偏要去想。萧平凡说我若是去做导演，拍出来的作品一定都是悲剧。

　　萧平凡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跟那些自恋的人相比，我是反其道而行之的。我不太喜欢自己。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大炮”一路骂骂咧咧的，说有个神经病客户非要给孙白萍介绍对象，说对方还是个“钻石王老五”。这不是跟“蜗牛婚介”抢生意嘛！介绍对象都介绍到婚介从业人员头上来了，真是窝火。

　　我知道“大炮”心里憋火的不是因为被抢了生意，而是生怕被抢了老婆。

　　“孙白萍怎么说？”我好奇地问。

　　“孙白萍可有意思了，她把那个肥头大耳的猪头气得够呛！”

　　“怎么说？”

　　“孙白萍特认真地说，钻石王老五好啊，我等他可等了二十多年了啊!这样吧，钻石和钞票都留下，王老五嘛，要不就去卖豆腐，要不就哪凉快呆哪去吧！哈哈！”

　　“这个孙白萍嘴可真够损的！”我都能想象出孙白萍那副逗人玩的模样来。

　　“大炮”跟我说了一路的孙白萍，全是一些很神神叨叨的事情，这倒挺符合孙白萍的个性的。“大炮”情绪低落地说孙白萍心里一定是有人了，而那个人十有八九便是我。

　　“大炮”的话里倒没什么醋意，他就是问我心里到底是什么个意思，要是我再无行动，他可就要动手了！这算是跟我正式地打了个招呼。

　　我突然想到了自己向杨小刀表白的计划，高大宽和炒房基金的事情把我的原定计划给全盘打乱了。

　　那我要不要事先跟萧平凡打个招呼呢？像“大炮”一样。我觉得坐在我身旁的“大炮”表现得像个骑士，跟我摆出了一副决斗的架势。

　　我问“大炮”这段时间生意怎么样，孙白萍在忙些什么。“大炮”说孙白萍这两天“闭关”了，为了一场考试。

　　什么考试让孙白萍如此重视啊？再说了，都这把年纪的人了，还会有什么考试呢？

　　“大炮”说孙白萍在一所驾校报了名，正在备战交规考试呢。孙白萍说人的一生中最应该重视的考试就是交规考试，这考试虽然比高考简单一百倍，重要程度却不容小视。正因为交规考试简单，就一定要一次性通过，要不就是智商有问题。现在她闭关备考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智商保卫战”……

　　再说说高大宽吧！

　　这些天高大宽可算是被武明夫给折腾惨了，光是每天跑市政府大院就足以让高大宽跑细了腿。可他如此卖命的奔走并没能力挽狂澜，“蓝之海”最终还是被政府勒令停止销售了，听说高大宽接下来还会吃到一张巨大的罚单。

　　坊间的传闻也很有意思，说高大宽先是把武明夫耍了一通，现在轮到武明夫耍高大宽了！武明夫“耍猴”的本领绝对不会比高大宽逊色多少，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本来就是猴变的，这个演变的过程需要历经几十万年之久；而武明夫把高大宽还原成猴，却只用了几天的时间，权力的魅力在这里可算是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在这场把人还原成猴的生物化学试验里，我至少是一剂威力巨大的催化剂。可我并没有多少快感，记得萧平凡曾讽刺我这是“假高潮”，还真有几分的道理。

　　跟我的“假高潮”相比，萧平凡算是彻底地阳痿了，因为百科地产所欠的尾款基本上是遥遥无期了。杨小刀所主持的“蓝之海”项目停滞了！

　　事情往往有得必有失，萧平凡的《白鸟生活周刊》此时正面临着发展的高峰，其影响力已经覆盖了全省，并波及到了全国其他一些城市，经营业绩也是节节攀高。

　　这一切都归结于这场打击“吸血鬼”的行动。萧平凡说我履行了诺言，真正做到了“赔偿损失”，比去保险公司理赔还要靠谱。

　　武明夫知恩图报，大笔一挥为周刊题写了“人民喉舌”四个大字，并派人专程送到了编辑部。这可是全江的媒体同仁们都未有过的殊荣。自从这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挂进周刊，老社长也对我客气了不少，他不再说我是顽固的“标题党”了，还夸我真有两下子。

　　四字牌匾是周社长和萧平凡两人亲自从政府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的，工作人员特意交待说，这可是武市长第一次给人题词，算是破了戒了。萧平凡闻讯乐开了花，还兴致勃勃地拉着所有的记者拍照留了影。

　　可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四个字挂在编辑部里有些不太和谐，怎么看都像是医院“耳鼻喉科”里悬挂的东西，血腥得很！

　　孙白萍知道整个事情的原委之后，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说成功现在可真成功了。她说看一个人的品位和档次就得看他跟哪些人一起玩，这一点我是符合高品位标准的，因为我跟萧总、“大炮总”、杨副总、孙副总一起玩；而要看一个人的实力就得看他在跟谁在作战斗，很显然，在这次战役中，我的对手是腰缠万贯的高大宽，还有神秘的炒房基金。就凭这种实力，就算打个对折，那也是全江仅有了！

　　孙白萍就是这样，夸人和损人都一样擅长。最厉害的是，她顺带着把自个也夸了。

　　就在周刊收到武明夫牌匾的那天晚上，我接连接到了两个恐吓电话，我的胳膊和腿被人惦记上了。还有我的脑袋！

　　市政府的危机公关仍在继续。子弹穿过身躯只需要扣动扳机那一刹那的时间，而治愈身上的枪伤则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前提还得先保住小命。

　　全江市就被炒房基金手中那支黑洞洞的枪口里发射出来的一粒子弹射中了，现在武明夫需要给它疗伤。

　　为了让民众信服，全江市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土地普查，并通过多种渠道向公众公布了“占补平衡”的相关数据。我特意看过这份数据报告，果然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全江的土地占用和补充确实存在很多问题，现在该是纠正错误的时候了。

　　武明夫还掀起了一股针对全市房地产行业的治理整顿专项活动，揪出了大量违规案件。高大宽所囤积的第二块土地因为涉嫌违规操作，受到了最为严厉的处罚。在电视讲话中，武明夫还声讨了炒房热钱，说全江不欢迎这些投机取巧的资金！这是武明夫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反对炒房。

　　全江市与北京那家报社新闻侵权官司开庭的那一天，我派石小军出差去了趟北京，石小军说这是一趟十足的美差，当然他这是与那趟红石头洼之行相比而论的。我本来是想亲自去趟北京的，可这座城市曾让我肠胃不适，我对北京有着一种生理性的本能抵触。只好作罢。

　　报社最终输掉了这场官司。跟牛三好当初献给王总编的计策一样，撰写炮轰全江那篇文章的记者被牺牲掉了。

　　全江的房价终于开始了它的缓慢下滑之旅，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一天，我接到了颜文良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说那个牛三好出事了，牛三好在北京的办公室已经被查封，现在正被全国通缉呢。

　　在接到颜文良电话的头一天晚上，我正在卧室酣睡的时候，客厅的玻璃窗户被一块石头准确无误地砸碎了。这石头扔得可真够准的！这可不是我的房子啊，当然也不是我的窗户。

　　我跟颜文良提到了这件事情，还有前几天的恐吓电话，问他会不会是高大宽的人干的。颜文良叫我放心，说不会有事的。他深知高大宽为人处事的风格，恐吓是会有的，算是例行公事，但高大宽不会动真格的。

　　这只是颜文良的前半句话，此话让我宽心了不少，但颜文良的后半句话让我的心都凉了半截。他说这事要是牛三好在背后指使人干的，那就难说了！牛三好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家伙，此人面相虽儒雅，肚子里却揣着一个煤矿，黑着呢。

　　上帝保佑吧！可这上帝又知道我是谁啊？还是求武明夫保佑吧，他可答应过保我周全的。

　　可他们怎么就这么精准地把目标锁定在我身上了呢？看来我的市政府大院之行还是被人盯上了！难道市委大院里还真有高大宽的卧底？

　　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武明夫身边那个胖胖的女秘书！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