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刘猛说，咱就骂蛮老伙计一顿，高兴高兴，讲好了，董工跟谁喝酒，就要骂大会，不喝的不能乱骂，都是老亲四邻的。

　　董工拍着刘猛的肩头开始说，来，老侉朋友，我操你嫂子，干了他。

　　刘猛笑了，端起酒杯敬他，说，我操你姐，喝了这杯酒。

　　董工笑道，我没有妹妹，也没有姐姐。

　　董工说完，哈哈大笑，他端着酒，干了下去。

　　孙启立也喜欢骂大会，他骂道，我操你干妹妹。

　　董工也跟他喝酒，骂道，我操你嫂子，你本家的嫂子我都操。

　　正好，孙启顺的媳妇端着菜上来，听了蛮子的骂话，羞红了脸，骂道，董蛮子怎么这么瞎，我没有得罪你惹着你，你骂我干什么？

　　董工知道孙启立喊她嫂子，高兴了，拍着桌子说，嫂子，不能怨我的，是你本家兄弟要我骂你的。你这还有一个兄弟呢，我一会还得骂你呢？你可不能怨我？

　　他是说的孙启来，孙启来也叫他嫂子，她还得挨骂。

　　孙启来对董工说，董工，我不骂你，你也别骂我，你要骂我嫂子，我就骂你嫂子，你别急啊。

　　董工高兴了，说，你骂嫂子，我也没有嫂子，咱今天就骂嫂子，我不恼。

　　女人半羞半恼，对董工说，你再骂我，我就骂你老姑奶奶了。

　　董工说，你骂吧，他们都死了。

　　03

　　酒桌上，只有刘猛和孙启立喜欢骂，其他三人，想骂，看不是地方，只有忍了，孙启来和孙启顺不跟董工骂，任由董工骂。董工开始跟孙启来单喝酒时，又开始骂了他的嫂子，孙启来没有还言，敬了他酒，董工嬉笑着，不骂了，对他说，以后见了还要骂他嫂子的。

　　孙启顺的媳妇知道他们骂大会，会骂上自己的，就躲在锅屋里，让小孩子送菜。

　　喝酒的人骂了一会。骂得开心，骂了一会，又喝酒，三巡过后，进入了正题，开始说开矿。自然求董工给指点一个好点的地方开矿。

　　董工说笑道，好点的给你们，我以后怎么挣钱了?

　　刘猛插嘴说，蛮老伙计，好矿给你好价钱。

　　孙启立也插嘴说，孬矿就不给你钱，赊本得端你的老窝。

　　孙启来说，董工以后就是我们的顾问。

　　董工说，我就佩服你们老侉豪放，说话干脆利落。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又玩得开心，那就真的把一个好矿让给你们。不过，你们要是晚请我一天，我就卖给别人啦。

　　他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张自己设计的图纸，让两个粗人孙启立、刘猛拿着，然后他站起，拿起桌上的擀面杖，指着地图说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开始给他们上地理课。

　　箭头指的是正北，东南的村庄孙庄，最西北是尹庄，中间是羊庄，东北是刘庄，西南是常庄，指出了地图上的重要标志，这是伊家矿这是乡镇煤矿，鹅头村北面是伊家河，西面是104国道，挨着国道的是津浦铁路。运河南岸国道东边就是鹅头煤田，屯头系适合开采，屯头系从孙庄最南端的五里地开始向北18度的倾斜，过了运河，煤炭离地面达三百米深，私人无法开采也无能开采……所以，私人能开采的地方就是孙庄、刘庄、羊庄这一片，尹庄、常庄地下的炭太薄无法开采，而孙庄附近最适合开小煤窑。投得二十万最低挖出五万吨炭，以每吨一百块算，就是五百万，除去一切费用还能落个二三百万，凡是我设计的小煤窑，哪个都能采出十万吨左右，那就是几百万、上千万的利润……

　　土生土长的农民开了窍，第一次知道了地面上的情况缩小了，上图纸给中国地图一样，在图纸上再找地面上的东西，就成了学问。董蛮子比当地人还了解当地，真有学问!

　　董蛮子说完地表，然后讲地下肉眼看不到的地质情况。对老百姓来说有点神秘了，什么小湖系夏桥系屯头系，他们听不懂，原来地下的每一层煤都有名称，连一块矿石也有名。他们开的小煤窑是埋藏浅的薄煤层，超过60公分就能采了。地下的煤波浪起伏有薄有厚，薄的不能采厚的能采，谁又不是神仙谁又能知道地底下的情况?

　　董蛮子是神仙，他知道。

　　董蛮子侃了一通地质情况，他站起收了图纸折叠起来放在大衣口袋里。

　　孙启来过来要图纸，董工不给，他笑着装进了口袋。孙启来问他，在哪儿打井开矿。

　　董工笑道，这是秘密，不能泄漏的，到时我给设计好开采方案，绝对让你们节省人力物力尽快见到好炭，到时让老孙去我家拿图纸就行啦。

　　老孙就是孙启顺，拿图纸没有钱怎么能行，这蛮子是个刁蛮，是想要钱的。

　　喝完酒，董蛮子拒绝挽留，问孙启顺要了炒的花生装在提包里，边吃着，边唱着歌，摇晃着回去了。

　　几天后，孙启顺带着四万现款到董蛮子家取图纸，董蛮子开始叫苦，说不好办呀，现在矿上查的很紧，不准泄漏地质情报，违者处以重罚的。孙启顺笑面虎，说是呀是呀要查出来可不得了，岂不毁了工程师的名声。孙启顺直说了四万块你先收着，然后我再给你送五千块钱来。董蛮子还是不拿图纸叫苦说难，孙启顺借过笔打下欠他五千块钱的欠条，董工把钱与欠条一并收了才拿出他设计的图纸，交待孙启顺几句，一定要保密，别说是我给设计的。

　　孙启顺怀揣着图纸出了伊家矿，得意之际骂了句，狗日的老董，到底谁精!

　　回到家审视了图纸，叫来孙启来几人，步行到庄前三里地的麦地上，对着图纸找打井点。这片空阔地北接孙庄南接伊家矿的矸石山。再看西边，不远处已经林立了好几个小煤窑，有的正备料，有的正打井。

　　孙启顺蹲在麦地的田埂上，指着脚下说，就在这儿打井，董蛮子说这下面离他们矿采剩的煤田近，以后大有发展前途。

　　几个人高兴异常，就分了工，开始备料打井，孙启顺去跑采矿证，孙启来去找村里的信贷员鲁世能贷款。

　　跑了两天有了眉目，回到家，又聚在一块吃酒，孙启立忽然问咱矿该起个名字吧?小猫小狗，都还有个名字呢？孙启来说还是启顺哥起吧，启顺哥有文化。孙启顺思考了一会，说现在是金钱社会，有钱就光荣，愿咱们开的井多出炭多挣钱，多多的金钱，金钱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就叫金星矿吧!对对对，叫金星矿!

　　金星矿的进展非常顺利。他们开始筹备，筹备好材料找来建井队，选个黄道吉日放了鞭炮，喝了喜酒，就开工建井了。井架上的小红旗在春风里飘扬，井架上的电灯彻夜长明在绿色的麦地上。

　　过了春节，孙庄周围一下子耸起几对井架。开矿的都是东西两庄的熟人，平时，蓬头垢面没甚交往，见了面也是脸生面不熟的。如今开矿了少不得相互关照，就经常往来，交流，在一起吃饭喝酒。有了来往就热乎起来，你是矿长我是老板，都是有身份的人了。农村人重礼节讲义气，吃喝没完没了，今天你请，明天我请。慢慢地喝上了瘾，突然明白，还是当官好，不但能吃喝还能不出力指挥别人。他们便于互相联络，每人的屁股上挂上了BP机，有事“滴滴”的呼叫。BP机就是发财的标致就是光荣的标致。

　　金星矿的大小矿长每人屁股后面都有一个呼机，主管矿长孙启顺的最好，他的是名牌，摩托罗拉的，能收入二百多个汉字。孙启来和三个副矿长都是杂牌，能收入几十个汉字。他们也就满足了，农村人，要那么好干吗。他们有事没事的从皮带上抽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着。BP机好，不但能知道时间，还能知道天气预报，谁有事，就滴滴地呼叫自己。

　　金星煤矿除了五位矿长外，还有一人有BP机，那就是金星煤矿的会计，她是孙启顺的小姨子，和孙启顺的媳妇是一个奶奶的。

　　金星矿开始建井，就进行了权利的分配。比如，看夜的活，让孙启立的爹来干，开绞车的活，就让孙启来的干闺女厉小萍来干，为了省钱，就自己做饭吃，买菜做饭的活，就让刘国成的媳妇夏风铃来干。刘猛呢，就把他的岳父也安插进来做了工。总之，凡是自己家人能干的就不找外人，后勤这一块，都是自己人。

　　在建井那一阵子，大家都很卖力，配合的也很好。孙启立和刘猛负责护矿，一个横子，一个楞子，分两班，白天黑夜的看守着自己买来的建井材料，不让人家偷去。这是自己家的，是自己的钱，他们格外小心。在建井那阵子，是经常地少东西。有时是暗偷，有时又是明抢。

　　孙庄前的那片麦地里的井架，到了夜里就亮了灯。昏黄灯光照不远。麦地里还是黑糊糊的。就有精明的矿长，派出强悍的建井工人去偷别的矿的东西，是明码标价，偷来一袋水泥奖励五块钱，偷来一根木料奖励十块钱，偷来铁轨按尺度奖励，就是偷来石料也奖励。那些没有经验的小煤窑就吃亏了，被偷了。

　　春天的一天夜里，有人来偷金星矿了。正是孙启立值班，孙启立就睡在外面的材料堆里的地铺上，打着呼噜。他的老爹抽着旱烟，看着夜。忽然听到了响声，然后是脚步声，黑压压的一片人，抗着木料跑进了麦地里。他就大喊，启立，有贼，偷东西啦。他就跟着追。睡觉的孙启立赶忙爬起，拿着准备好的铁棍去追。他大喊着，大叫着，不放下，我就打死你。孙启立是有名的横子，他跑得也快，很快追上了人家。人家一看追了上来，就纷纷把木料扔了，跑进了黑夜里。他们不敢跑回自己的矿，如果要是人家找上了门，那就麻烦啦。并且矿长有吩咐，抓到了，打死也不说，最好是跑掉，跑得远远的，然后再回来。孙启立追上了木料，他和父亲把木料堆到了一起，自己看着，让父亲回去叫人来扛回去。

　　这样的事，在建井时是司空见惯。后来听说，村书记尹大炮的干儿子皮东建井的材料省了一半，就是说，一半是偷的。先偷附近小煤窑的，后来，小煤窑派人看得紧啦，就带着打手，护送工人翻越墙头，去偷伊家矿的材料。铁料、木料、石料、水泥运到了墙外，被在外接应的拖拉机拉走。矿保卫队的来，就与他们打。也有失脚的时候，被埋伏的保卫队员捉到了。第二天，鹅头村书记尹大炮，就开着小车，去伊家矿要人，不放人，就对伊家矿进行制裁。制裁的手段是，围矿，让村民闹事。地头蛇难缠啊。伊家矿的领导知道了，是书记大人的干儿子开矿，就派车送了石料、水泥和钢材。工农联盟就加强啦。

　　金星矿的矿长们知道了内情，就更加小心啦。我们建井的钱是几家子的血汗钱，马虎不得。孙启顺和孙启来、刘国成等人商量了，让老人们看白天，让刘猛和孙启立看守夜里，他们分成上下班的看守，绝对不能被偷。主管矿长孙启顺天天是骑着摩托车带着会计徐丽，出去花钱，跑关系，一切应急的事务还得他来处理。家里的业务就交给孙启来负责，刘国成就听孙启来的，当个助手，外出买些小的材料等。所有费用，都是当面清，让徐丽入账。

　　金星煤矿是在三个月后，按照董工的指示，打到了四十米深的时候，就见了炭。炭不太厚，有六十公分。几个矿长在黑夜里请来了董工喝酒，他们欢喜啊，终于见到了炭。董工在他们用砖头盖成的简易瓦房的办公室里，看了炭，然后高兴地笑了，对他们说，老侉朋友，你们发财啦，这是多好的炭啊，含硫量低，还是无烟煤，能够卖上好价钱的。矿长们就是盼望着这一天，还是请求董工给指点迷津，往哪个方向打巷道，怎么采煤等的问题。董工从怀里拿出孙启顺打的五千块钱的欠条，对矿长们说，老侉朋友，我是你们的技术顾问，你们就向东面打，在伊家矿北面有一块煤，够你们收回成本的。几个矿长大喜，孙启顺拍着胸脯说，老董，你是知道我孙启顺的，我们都是义气的人，绝对不会亏待你，只要我们把老本捞上来，再挣的钱，就有你的股份，按照出炭的多少，给你提成，绝对比你干一年的多。

　　然后让徐丽把老董的欠条收了，当面给他五千块钱。董工把钱装在了口袋里，一起喝酒吃饭，他也很激动地说，我老董就凭你们这句话，就知道你们老侉朋友讲义气，比我们蛮子好处。

　　董工是个具有南方人聪明的奸猾，趁着老侉矿长们在酒头上，又让孙启顺写了干股份的欠条，有他百分之一的股份，小煤窑赢钱他就要，不赢利他就不要，他无偿为金星矿服务。孙启顺是不想写的，他求了几次，说就是百分之一，九牛一毛的，看你孙矿长小气的，我以后还会给你好的煤炭让你发财呢。孙启顺想了一会子还是写了欠条。董工高兴了，装在口袋里，趁着黑夜，回到了矿上。

　　金星煤矿按照董工的指点，开始打巷道，开始出炭。

　　建井的工人走了之后，得招能出力的工人。孙启来就带着老成的刘国成坐公共汽车去了徐州市的劳动力市场，黄河沿边的铜牛附近。外地人来找工作挣钱，就在那里等着来招工的。山东的、河南的、安徽的、还有云南的、贵州的、四川的农民会聚于此。

　　他们在黄河沿劳动力市场问了半天，考察了市场行情，捡下过矿，有过采矿经验的农民工。到了下午就招到了下过矿的农民工，讲好了价钱，他们在一个年岁大额头有三角纹的人的带领下，跟着孙启来到了金星矿，干活。额头有三角纹的人就成了他们的班长，带领一个班干活。他们是按照一个班出炭的多少提成，就是多劳多得。按小铁车数计算。

　　金星矿的炭，是乌黑的好炭，炭出来，倒在地面上，马上就有人来买，是现钱现货。

　　金星矿的前景太好啦，几个矿长天天屁喜，他们要发大财啦。可是，好事多磨，正式出炭不到一个月，就死人啦，并且是一次死俩，让矿长们出了一身冷汗。人命关天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