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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晃晃》 作者:闹市孤灯

第18章 饿狼传说(8)

  十六,梅老大的情人

  1999年,武汉的黑道混混们开始进入了一个疯狂的时期,以前那种刀棒相见的冷兵器时代渐渐被淘汰,要么不发生冲突,一旦发生冲突,肯定会是刀枪相见。一入江湖深似海,见多了别人翻船,于是江湖人就越混胆子就越小。只有初生牛犊不怕虎,因此初入道者莫不狠毒胜过前辈,所谓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1999的刚刚出狱的我已经23岁,在道上却还是一个新人。混混一般要从小培养,我以23岁高龄加入这个行业是一次冒险行为。我按照出狱前梅老大的指示去找一个人,因为梅老大说这个人可以帮助我找到一份工作。这是位于武昌水果湖的一处酒楼,名叫揽月酒楼,酒楼是一幢4层的小楼,装修素雅简洁。我对一个领班模样的人说,我受人之托来找赵经理。领班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穿着可笑的西装,他说你谁啊,赵经理是说想见就能见的么。我告诉他我是受梅老大之托来见赵经理的,如果在就见,不在就算了。

  领班盯着我看了半天,让我等一下,然后他跑到一旁去打电话,又回来告诉我,赵经理马上就到,你可以到她的办公室去坐一下。然后他领我一直上到四楼,他打开一间房,果然是一间办公室。办公室装修与酒店风格一致,简洁素雅,正中一张巨大的办公桌,两边摆着绿色盒栽植物,屋内暗香浮动,墙上挂着几幅不知真假的字画,居然全是唐诗宋词之类的东西,比如老板椅后面的一幅就写着“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对面二幅分别是“唯伴前湖月,遥闻桂枝香”、“心猿正处诸缘伏,劈破傍门见月明。”我看了半天不太懂是何意,想来都与什么月有关吧?想如果是边峰在此,定会论出一些道道。

  不过我十分奇怪,梅老大的朋友中还有这样的雅人,倒是少见!正百无聊奈间,走进来一个美女,她脸部光洁,眉黛如画,头发全部向后扎成一个马尾,穿着一套灰色的职业套装,胸部饱满、曲线玲珑。总而言之是一个很少见的美女,我想这个赵经理倒会享受,找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秘书。她很职业化的向我点头笑了一下,对于美女的笑,我向来不知所措,手足无措地说,我在此等赵经理的。她放下包,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向我象征性地伸出手来握了一下,然后说我就是赵经理,你是肖先生吧,请坐。

  我惊讶得嘴吧张了半天,真是没想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竟然会就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她看起来或者25岁,但是绝对不会超过30岁。我忙说失敬,真没想到你就是赵经理。

  她淡然一笑,说我叫赵月媚,我可以叫我赵媚!

  后来知道,这个叫赵月媚的女子是梅老大的众多情人之一,也是梅老大的情人们中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个,她原本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曾在一家杂志社任过一段时间编辑,不知是何原因,让梅老大收为情人。认识梅老大的人都知道他的手段,他一旦想做一件事很少有办不成了,何况只是搞定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女生?梅老大嫌她名字中那个月字多余,就叫她赵媚。

  赵媚当即从包中拿出了十万元码在我面前,我惊讶地看着她。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现金摆在我面前,而且还是给我的。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如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贪婪鬼。

  赵媚说,这些现在都是你的了。我仍然还跟做梦一样,抬头看到她脸上的讥笑意味。

  我很不好意思地回过神来说,梅老大没说过给我钱啊。我想这堆花花绿绿的钞票确实是人世间最为吸引人的东西,特别对于一个刚刚出狱的穷鬼来说,吸引力更大。梅老大后来有一次跟我聊天时说,这世上什么东西最美好呢?无非是金钱与美女,但是金钱仍然是第一位的,一个男人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明星都可以包养起来,那时梅老大已经找到了新的更年轻女人。后来搞医药推销的曾继来也说过类似的话:别看那些专家教授什么的人模人样地坐在办公桌后跟他妈的一尊佛似的,其实几张钞票砸过去都他妈是一个俗人,晚上找几个美女给他们也全都跟禽兽一样。

  她说我也很奇怪,梅老大还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呢。给你的,你就先拿着吧,有什么需要你以后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抱着钱出门,又回过头来,盯着赵媚美丽的脸说,你能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吗。

  赵媚奇怪地看着我,然后抽出一张名片来,在上面写下一行数字递给我。她然后说,做人可不要那么贪心。

  赵媚的这句话我记着很多年,可是天下攘攘,莫不为利而来。问题的关键不是人们不知道贪心有害,而是人们根本就不承认自己贪心,拼命抓在手中的还以为是自己应当所得,却不明白旁人眼中已经发红滴血。

  我对赵媚说,我以后打你电话你会接听吗?她笑,当然会的。

  十七,胡一刀是哥们

  武汉是一个阴险而世俗的城市,也有人说是一个市侩的城市,不知何时起,这个城市仿佛没有了春天与秋天,南方的热与北方的冷是这个城市的两件衣服被轮流穿在身上。因此武汉人有着北方人的火爆与南方人的精明。好勇抖狠是武汉人骨子内的习性,人人都是一个马上要提刀去砍的铁汉——要不为什么叫武汉呢?

  从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混混们大多是纯粹的抖狠,到了九十年代,混混们随国门一起开放,思想随思潮放开。这才发现原来混混也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于是搞钱的多少成了一个混混是否混得好的重要标志。没有钱或者搞不到钱的混混是注定要被淘汰的,他们只能去搞一些安装水管与空调机的活了此残生。1999年的春天,其实也差不多到了夏天,我怀揣着10万元又杀进了武泰闸市场。我出狱前梅老大告诉我,一个男人在哪里跌到就应该在哪儿爬起来,武泰闸市场是一块好地方。

  我仍然以去看李雯的名义去见马建刚,此时的马建刚已经是正所长了,只是他们的住房什么的更破旧了,李雯热情地招待我,一个劲说出来了就好,以后要好好做人。

  马建刚抬头看我一眼,他的眼神中分明写着不屑。我说,那是当然,我还想在市场做生意呢,我总不能天天游手好闲对不对。李雯说还去那儿啊,不如先找一些别的事情做好了。马建刚则说,肖水生倒是一个不怕狠的人,可是你有本钱吗?我说我真还借到一些本钱,就是想请马哥帮我再试试看,您的人脉广,认识的人多。马建刚说那么我帮你打听打听看吧。

  走出他家门,我想肯定是有戏了。

  之后几天我四处请人喝酒,大都是以前高启的一帮狐朋狗友,高启死后,他们少了一个长期混饭吃地方,我的出现让他们很是惊奇。啊,砍跑武泰闸老大的英雄出来了,本来应该我们为你接风洗尘的,怎么好意思还让你请客。说归说,付钱时都手在口袋中拿不出来,我拿着十万元挥金如土,他们一时之间不明白一个坐牢出来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这样有钱了。我告诉他们坐牢也是有工资的,一个个恨不得也要去坐牢才是。比如车技一流的胡标握着我的手说:兄弟,那我也去好不好,老子真是连抽烟都得偷老家伙的钱了。他说的老家伙指他爹。我这才微笑着说如果我找到好的业务不需要去坐牢也能过得很爽呢?胡标说干什么?贩毒我可不干啊,这事是要掉头的。我拍着他臂膊说,看你这没鸡巴用的样子,我是说我们去混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呢,总比这样天天晃来晃去好吧。

  一帮小混混们都不相信地看着我,我说,老子现在要进武泰闸市场了,那边的人多少都得给我一点面子的,不信的话,明天跟我一起去一趟。

  这是我招兵卖马的第一步,因为凭着高启以前的人脉,再加上我砍歪嘴的“英雄壮举”,竟然也拉到了几个无所事事的混混。

  第二天,我揣着3万元走进了马建刚的办公室。我把钱放在他的桌上说,我只想要一个大一点的门面。他看了我半天然后说,你是李鸣的同学,有些事不能做的不要做。然后把钱放进抽屉,又说,我帮你找一间。我说,那个歪嘴还在这儿混吧,马建刚沉吟说,这个家伙我早看他不顺眼了,让他滚蛋吧。我又说,听说胡东风打架被你们拘留了。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说我想保他出来。马建刚说可能要交5000元罚款的。我微微一笑,我帮他交了。马建刚这才说,好样的,我看好你!

  马建刚带我去拘留所,提出了胡东风,胡东风看到我一怔,我微笑地看着他,马建刚喝斥他说,就是肖水生帮你交的罚款,现在滚吧,可别再犯事了。

  胡东风和我一起出来,找了一家餐馆坐下,他说信不信我揍你狗日的。我冷笑说,你信不信我只一个电话你可能永远也出不来了?

  胡东风说别以为5000块钱就可买通我。我哈哈大笑起来,他大怒说你狗日的笑什么。我说,谁要买通你了,不过是看你这人很讲义气,才想跟你交一个朋友来着,莫非你要跟歪嘴报仇吗?你还真以为他把你当兄弟了?哪一次出头打架不是你冲在前头,每次分钱时你又得了多少?你进拘留所比回你自己家还多,你到如今连他妈的5000块也拿不了出来,歪嘴帮你交罚款了吗?你妈病了,你连给看病的钱也没有,你跟他混有什么好处?而我呢,为了交你这个朋友,已经送你妈去医院了,我不需要你感谢我,只想我们一起交一个朋友,做一点大事出来。

  胡东风怔怔地看着我,牛大的眼睛盯得我心头发毛,若是他发起怒来,我可不是他的对手。突然他猛一拍桌子,大喊一声:老板,拿酒来!

  这一年的夏天,我正式以一个混混的身份又进驻武泰闸市场,而早之前的歪嘴因为被我砍已经声名狼藉了,之前歪嘴之所以狂妄,是因为前所长是他的亲戚,而现在前所长已经调走了,马建刚才是所长,一直不太把马建刚放在眼中的歪嘴需要我们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了。

  市场中有一家专门做鲜菜批发生意的店面叫汪记菜批,其正是歪嘴开,平常由他的堂兄汪大海打理。他们将外地来汉的时令菜蔬基本垄断,强行以较低价收进来,再以较高价批发给零售菜贩们,可以说他们的存在使得千家万户的菜篮子多付出不少的钱。表面上他们黑了外地菜贩和本地菜贩的钱,实质上,他挣的是城市中每一个吃菜人的钱。这个家伙见什么菜好销就控制什么菜,这样的人有术语称呼他们:菜霸!正是这种菜霸的存在,让武泰闸市场日渐萧条。而我首先要做的就是这种菜霸。

  我的门面就在他旁边,这天又一车外地香菇运来了。我在一旁冷眼旁观,汪大海对外地菜贩报了一个价,菜贩眼睛都红了,说一定要加一点,否则我的运费都回不来。汪大海冷笑说,我已经很公道了,如果不卖给我只怕别人也不敢要的。

  我哈哈大笑挤开人群,说,我要了,我每斤多出一毛钱。汪大海或许并不认识我(我以前在水产区),他长得如同一只特大号的广东茄子,乌黑矮胖而圆,他推了我一把嚣张地说,你他妈的新来的,老子谈生意你在一边喳么鬼。

  我不紧不慢地说大家都做生意,有什么关系,我愿意比你多出一根毛又怎样。他气得哇哇叫,一抬头正好看到人群中的胡东风,广东茄子喊,胡一刀你还站着干什么。胡东风笑嘻嘻地说,我看热闹啊。广东茄子骂他看他妈的头,快教训一下这个不识相的东西。

  胡东风突然走上前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耳光把过去,把他把得原地转了几圈,满嘴是血,然后几颗牙齿跟着一起吐了出来。他捂住脸惊呆了似的看着胡东风,胡东风说你他妈的叫你不要骂我妈,你就是不听。

  汪大海手下的几个伙计正欲动手,我的人也跟着全部冲了出来,以两人对付一个架式把他们围住。汪菜霸这时才反应过来,我看你们是吃了铁胆了,也不打听这是谁的店,歪嘴认不认识啊,是他罩的。我哈哈大笑,对着他的另一边脸又是一掌,他正要跳起来反击,却被胡东风一把按住动弹不得。我说老子知道是他这个孬种,2年前他不是被砍得喊救命的么?你知道是谁砍的,是老子我砍的,肖水生砍的,老子现在又回来了。

  他眼神迷茫困惑,可能他从来就没有如此受过委屈,他心虚地不敢与我对视,喝令他的伙计打电话,快打电话,有种你们这儿等着。

  我说,我当然在这儿等到,而且要一直呆许多年。他们的电话是打通了,不过汪大海听到歪嘴的声音在哭着说:快来救我,我他妈的混女人被警察给抓起来了,他妈的马建刚真不是个东西,唉哟。

  这一仗我们全盘胜出,我接过汪记菜蔬的店面,我们挂牌成立了一家蔬菜批发公司,公司名字叫:生发蔬菜批发有限公司!我任总经理,胡东风因为在这一带的名气而荣任副总经理。歪嘴的时代宣告结束,肖水生的时代到来。

  这一年的冬天,武汉奇冷,我们从新疆弄来一大批新鲜羊肉,羊肉火锅走俏江城,而整个市场就我一家经营羊肉,奇货可居,我们挣到了很可观的一笔钱。某一天请出了马建刚一起吃羊肉火锅,感谢他对生发公司一年来的帮助,然后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让他给李雯姐买几件衣服过年。他看也不看地将信封放在大衣中,然后说,毒品这玩艺别碰,别闹出人命。顿一顿又说,这些事别跟李鸣说。

  我点头,向他敬酒,祝他新年步步高升,万事如意。他一饮而尽,说但愿吧。

  我们顶着寒风出门后,他突然说,听说年后城南市场就要动工了,武泰闸市场就要整体搬迁了,如果要入一股就要尽快。

  十八,那一场风花雪月的情事

  他钻上的士,的士亮着血红的尾灯混入滚滚车流中。每一辆向我驶来的车都亮着雪亮的灯光,如同野兽的巨目,这是人们欲望的眼。而每一辆离我远去的车都给我一个鲜血淋漓的屁股,这在告诉我,没有一个人的屁股是真正干净的,欲望的背后是否总是需要付出血的代价呢?

  我站在寒风冷凛的街头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向左或者是向右,欲望如同刚喝下去的烈酒,在体内激荡,就如同城市中刚刚开始的沸腾的夜生活。我翻出手机,想了半天,终于按下一个号码。电话嘟嘟地响了半天,对方都没人接听,我就快失去勇气要挂掉电话时,电话突然又传来“喂”的一声。

  我啊了一下,对着电话说,赵姐,我是肖水生。那头似乎也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地回答说哦,原来是你啊,找我有事吗。

  我说,我想还你钱,上次不是你给了我10万块吗。

  她说哦,不急,这钱反正也是梅老大给你的,没说让你还的。

  我说那怎么行,借钱还钱天经地义的事。

  她格格地笑起来,说好吧,我半个小时后会时光酒吧,我们在那见面吧。

  我收起电话,招了一辆出租车,时光酒吧与她的酒楼在同一条街上,相隔约2站路的样子,我挑了一个僻静的所在坐下,这种地方我有些不习惯,我一般总是在闹哄哄的市场工作和在光怪陆离的迪厅消费,这种人们三三俩俩放着轻音乐说话轻言细语的斯文地方我很少光顾。当然后来我喜欢上了这种地方,谈正经事时总是把兄弟们喊到这种地方,把自己装扮得如同一个修养很好的斯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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