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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象中完成》 作者:冯小娟

第15章 空花幻影(3)

  老太太心想又遇上好人,自然连声感谢,老太太就让她扶着走。走出小巷到了大街上,老太太说不能再麻烦你了,好闺女,你去忙吧,我会慢慢走的。这妇女突然摔开她的手臂转身飞跑起来,老太太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看看手上,金戒指不见了!

  老太太的遭遇,引来了一阵叹息。老太太愤愤地提高了嗓门说:“欺负我这老婆子!”“从那以后,”老太太又说,“上街看见有人走近我就绕道拉开距离。金戒指戴在手上招人现眼弄丢了,可我还有满嘴的金牙齿。”老太太咧嘴现出了一排金黄的牙齿。

  “我不敢对陌生人开口讲话了,兴许哪天会敲了我的金牙!”

  我在这种时候闯进老妪群里显得冒冒失失,她们被我的笑容吓住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听见了你们的谈话……”我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卑鄙的窃听者,犹豫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那位讲话的老太太突然转身就走,拐杖在地上敲出响亮的声音,其余的人也慢慢跟着她走了。

  我呆站着,阳光把我的影子投在地上,瘦小而孤单。我在绝望中明白我的心狱注定应该陷入黑暗之中。

  夜里我又玩扑克聊度光阴。我把漫长的黑夜撕成了碎片,握在手上,变成梅花8红桃8黑桃8方块8,一二三,甩!把他甩在地,把这负心的狗男人甩开!

  梅花8红桃8黑桃8这可恶的打不完、挥不去、捶不烂的8呀!

  深夜,我在浅浅的睡梦中,再次见到我的儿子。我看见他仍然在故乡的那条小河里捉鱼,小虾和鲤鱼在他身边蹦来游去。他回头对我说,妈妈给我讲个故事呀。爸爸不理我,你不能不理我呀!儿子说完身体一跌就沉入水中,小脑袋像漂游的葫芦被水浪打得摇晃不定。我看见他爸站在岸边拍掌大笑,他拉开嗓门喊:

  “涨水了!快来看涨水啊!”我惊醒时天光大亮,屋里仍残留着幸灾乐祸的笑声。

  白天我再也不敢出门。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屋角里凝视着惨白的墙壁。你不能离婚。我跟了你你是我的依靠,离了你咋过日子?你为啥一去就不回来啊,这是你的家我是你的老婆啊!我听见屋角发出沉闷的回响,屋通人性哩。我手抚墙壁,这亲切的回音唤起了我对故乡的山谷久远的回忆。晨雾呈淡紫色在山间游离不定,清冽的晨风中夹裹着丝丝缕缕野棉花苦涩的香味。在潮湿的山谷中常常能找到金黄的桤木菌。这桤木菌炒蘑菇肉片细嫩、滑溜又金黄透亮鲜美可口。这个城市没有桤木菌,只有那种从牛粪里长出来的蘑菇,嚼出一股牛屎味。有一天清晨,我背上背筐,走进山谷时被云蒸霞蔚的壮观景象惊呆了,我感到有一只如云似雾的舒手在拂动的晨风中牵引我走进山谷。山谷里长满了茂密的桤木树,秋天的落叶铺了一层厚厚的地障,拨开野草,树下冒出了成片成片的蘑菇,朵儿如小黄伞,伞尖上有清亮的露珠。我背着一筐蘑菇走进村里,大人小孩们都惊呆了,一位老太婆结结巴巴地说:“我活了八十岁,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菌子。”

  我依然记得我看着整筐蘑菇的得意之情,当林中的雾色慢慢消失,太阳洒下斑斑点点的红光时,我用清脆的童音肆无忌惮地吼出了心中的喜悦。“呵!呵!”

  “呵!呵!——”

  山谷发出了悠长的回音,空旷深远,颤抖的回音显示了我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感到这山谷是一个长满桤木树般的胡茬的老人,山窝里的蘑菇是它送给我的珍贵礼物。

  黄昏的时候,我再次走进8号大院的花园中。我在几根枯瘦的万年青之间坐了下来。万年青的叶子上到处是虫噬的白斑,几株细弱的桂花树又开出了淡黄的小花,依然掩饰不住秋天的颓败气息和城市绿意的衰微神色。这些可怜的植物也同我一样在怀念着乡野的葱绿吗?我看见那些下班回来的人惶惶如过街之鼠,关门前探头探脑地往外窥视,趁无人时迅即闪身轻手轻脚地关上厚重的防盗门,然后紧闭家门龟缩在屋里。哪像我们弯弯村的男女老少,喝一碗稀饭从村东走到村西,东家的长短西家的冷暖全放在大伙儿心头,没粮没柴或缺盐少醋跨出家门就能寻见。他是个陈世美,古代还有人同情秦香莲哩,你们这些男男女女却漠然不管,我倒要叫你们打开铁门,站出来说个公道!

  在暮色四合中我走进每一个单元挨家挨户地敲门。我听见手指撞击铁门发出尖锐的响声,我感到对城里人的畏惧一扫而光,我又回到了弯弯村,我听见自己说:“他大哥、大嫂子快开门!”

  门裂开一丝缝隙,里面探出一个又一个狐疑的面孔。我结结巴巴地说:“他是个负心的陈世美,他不能扔下我不管哩!”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在满楼此起彼伏的开门关门声音中,我品尝了莫名的快意,压抑在心中的怨恨得到了痛快淋漓的宣泄。

  “神经病!”

  “女鬼!”我看见那些因愤怒而变得夸张的面孔不觉哈哈大笑,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地张口大笑了。

  我在肆无忌惮的、起伏跌宕的笑声中领略了狂放的快乐。我感到笑声在弯弯村那个云雾缭绕的山谷里飞快旋转,发出亲切动人的回音……白天我照样站在窗前发呆。我俯视楼下又看见那一群老太太,突然那位满口金牙齿的老妪用拐杖指着我,其余的老太太都仰头望着我,我感到自己变成了笼中的怪物,任人指指戳戳。我听见她们说:

  “好端端的咋就犯了神经病?”

  “这年头,奇奇怪怪的事多着哩!”

  老妪们连声叹气。谁有神经病?我想哭我想笑想叫你们开门你们怕什么?看满街满巷乱窜的人,谁没有神经病。

  晚上我依然挨家挨户敲门,扰得楼上的居民彻夜难眠,躁动的门声给死寂的8号大院带来了些许生气。

  第二天,我在屋角静坐时突然听见我家的铁门发出响声。我在惶惑中看见丈夫提着黑匣子走进屋里,依然是那一身毛茸茸的衣服和那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跟在丈夫后面的是秃顶上司。我轻快地走到他面前:“你终于回来了!”

  我试图接过他的包,用手拉了一下却没拉动。

  “你不能离婚!你不能随随便便地扔下一个女人不管!你这个陈世美,老娘死也是你的老婆!”

  我突然爆发了歇斯底里的呼喊,我的手拉住了他那毛茸茸的衣服,像抓住了动物冰冷的毛皮,顿时感到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这么多年我居然没抓住一颗心啊。

  我在片刻的悔悟中被他抓住了双手,秃头上司在背后推了一把,我就像一头羊被人牵出了家门。走到楼下,他们把我投进一辆小汽车内,空寂的8号大院突然涌出一些看热闹的人。丈夫脸上堆上了猥琐的笑容,我听见他说:

  “打扰各位了。我这就送她上医院。”

  汽车开到医院,我被带进一个诊断室,一位面目慈善的大夫双眼盯着我: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我在好好听着哩。”

  我忽然觉得口渴难忍,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再坐下来看着医生,眼里涌出了泪水。我的双手在地板上、办公桌上疯狂地厮打。这些可恶的梅花8、黑桃8,这是一张又一张摸不透、抓不烂的人皮!我感到自己孤苦无援地站在高楼林立的夹缝中,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喊……然后,我靠在墙壁上,困乏像潮水样袭来,在渐渐低弱的人语中我沉沉睡去。

  醒来时我感到一种莫名的轻快,我看见身穿条纹衣服的女人们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人声使我一时难以分辨其中的内容。我的双眼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出一声尖厉的咳嗽,嘈杂的人声像汽车刹在柏油路上嗤嗤作响最后戛然而止。我又一次感到莫名的痛快。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快放的磁带一样挤出了一串怪叫:

  “那该死的8号大院!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女人们齐刷刷地抬头望着我。我从这些眼睛里看出了真诚,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伙伴们中间,我觉得你们是我的好姐妹,你们专注地听我讲述8号大院发生的故事。以后我会给你们谈起另一个地方,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前外婆讲故事一样低弱,悠远而饱含深情。

  “那是一个桂花飘香的地方,住着一群坦荡而快乐的人们……”

  等待

  在油漆斑驳的桌子上,摆放着一部鲜红如血的电话机,桌边是一张破旧的单人床。床上躺着一位面容枯槁的老妪。老妪的眼睛半睁半闭,她在凝神细听周围的响动。多年以来,老妪把唯一的希望和全部人生乐趣都有放在了分辨声响上。

  “嘟,嘟,嘟……”

  老妪在似醒非醒中听见这种奇妙的响声。

  她的大脑在这一刻总是异乎寻常的敏捷,迅速把精瘦的手伸向床边的那部红色电话机,这样的举动老妪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但每一次都是幻觉——能听到的只是老妪自己干枯如树枝的手抓住电话机的撞击声。在很多次失望之后,老妪有时对这部冷冰冰的电话机产生了咬牙切齿的仇恨,但这种仇恨一会儿便被新的希望代替了。

  “你说过,你会来电话的。”她喃喃道。这种情形也常这么重复,似嗔怪那位几十年前的旧相识,又似乎在鼓励自己要耐心等待。

  老妪坐在床上,把压在箱底的旧衣服翻找出来。那些旧衣物大红大绿,把老妪映衬得格外苍老。她先把裤子挑选出来,一一叠好,放在床头,然后再把上衣叠齐,放到另一边。老妪做完这些事,双手一动不动地放在一件碎花红裙上。然后斜躺在床上,双目微闭,任鲜丽的红色把她苍白的脸映衬得红艳起来,一头白发熠熠生辉。这一幅生动的图景构成了小屋最辉煌的一幕。

  老妪的旧箱是她的宝物。在漫长的等待中,昔日的缤纷色彩带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青春欢乐时光。每当阳光醉人的仲春时节,老妪经常穿着这件碎花大摆红裙,手拿几个被风刮落的花骨朵,在街坊邻居清亮的目光中,从密实的树枝下迈着轻快的碎步走到街口,等待满街的人流中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时的她羞怯得不敢正视他,只觉得那个人影仿佛罩着一层炫目的光彩。在与岁月顽强的较量中,这个影子紧紧盘踞在老妪的心头。“笃笃笃……”

  老妪又听见响声,仔细分辨后,老妪才知有人在敲门。老妪慢腾腾地打开房门,挤进来邻居一位小男孩。小男孩在简陋的房间里搜索一阵,迷上了那部红色电话机,小男孩玩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

  “婆婆,你也喜欢这玩具?”

  “怎么是玩具,这可是有用的东西。”老妪温和地对孩子道。

  小孩子却认真地说:“这就是玩具电话嘛。它又不能真用,打不出去,也打不进来的。”

  “这,这……”小孩的话如晴天霹雳,老妪一下被震呆了。也不知小孩什么时候走的,她呆头呆脑地坐在发黑的床沿上,眼望那部红色电话机,心里突然变得空荡荡。往日红色电话寄寓的希望,瞬间飘散得无影无踪。

  老妪骤然冲动起来,她猛地打开窗户,在极端的愤怒中抓起话筒扔向窗外。

  阴冷的风吹来,老妪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脸上,盛怒中的老妪鼻子嘴巴全变了模样。

  扔掉电话后的老妪,从暴怒中平静下来,一下又后悔万分,怎么随便听一孩子的胡言乱语呢?不,她要去看看街上真的电话是什么样的。她穿好大衣,戴上围巾,拄着拐杖走出了家门。

  老妪已经很久没有到大街上来了。冬日的寒冷使老妪浑身哆嗦。她独自漫步在枯树下,枯树的模样与风烛残年的老妪非常相似。空气干冷,行人纷纷撩起大衣,将面孔隐藏在衣领内。

  老妪看见一个杂货铺旁写着“公用电话”,便慢慢地走过去。

  那是一部黄色电话,脏兮兮的,远不如她的电话机漂亮。“我的反倒是玩具,它不是真的?”老妪不信任地左看右看。猛地,老妪电击般不动了:是的,她看见眼前这部电话带着一条长长的电线,而她那部却是光秃秃的没有电线,可以到处搬动的。

  杂货铺的女人说:“阿婆,想打电话啊?号码是多少?我来给你拨。”

  “号码?什么号码?”他留下电话时,并不曾留下号码。而她的家,也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号码。

  她心如刀绞,看来,孩子的话是对的:那确实是一部玩具电话。他骗了她。

  这么多年,她痴痴守候着的,竟是一场骗局,一个天大的荒唐……老妪仍不甘心。她要走到最大的电信大楼去看看,那里的电话最有说服力。

  在杂货铺女人奇怪的眼光中,她踽踽前行。

  老妪走进电信大楼,在一排五颜六色的电话机面前犹豫了一会儿,她选定了一部红色的电话机。轻轻一提:是的,真的电话都带着长长的线尾巴……她完全呆了。半晌,她喃喃道:“电话号码……”往旁边看,有人正在电话上拨了几圈,她不自觉地信手也在数字转盘上转了几圈。老妪听见话筒里传来浑厚的男音。

  “喂。”

  是他?不是他的声音?老妪第一次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时,脑袋完全懵了,抖抖索索说不出一个字来。

  话筒里的声音在继续:“这里是殡仪馆,请问需要我们帮忙吗?”

  他怎么在殡仪馆,他应该在图书馆。她稀里糊涂地问:“殡仪馆……干什么?”

  “殡仪馆就是火葬死人的地方!”对方显然有几分恼怒了,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话,把电话砰地一声挂断了。

  “火葬……火葬……”老妪念叨着,茫然地走出电话间。

  她漠然地看着大街上匆忙的人群,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小人物

  曹瓜落草在一个僻静的山村。降生的时候,天空漆黑得没有一点星星,更无祥云或其他瑞祥之物出现。天快亮的时候,下了几点零星的小雨,曹瓜就来到了天地之间。

  曹瓜儿时无甚奇才,不聪明也不笨,只有一点小本领:爬树。那年月,人总跟鸟过不去。曹瓜爬树的目的很简单:捡鸟蛋吃,拆鸟窝当柴烧。曹瓜往往一伸手就捣毁鸟儿几个月的劳作,偶尔还碰见红皮嫩肉的小鸟,这些小生命很快在曹瓜爱不释手的抚弄中轻易丧命。死掉的小鸟被扔进水田里当作肥料,对于生命这玩意儿,万物之灵的曹瓜无须多想。

  没想到,曹瓜的这点小本领却排上了大用场。其时,上面来了政策要把麻雀消灭光。全国人民立即放下手中的生计,纷纷站在山山岭岭上。人们拿着长竿横扫麻雀栖息的树枝,嘴里发出急切的吆喝,麻雀纷纷逃窜到别处;守株待鸟的另一拨人又如法炮制。乱飞一天的麻雀,夜里也得不到喘息的机会,漫山遍野火把通明,沸沸扬扬的人声向鸟类宣告了人类的聪明和顽强,许多麻雀在极度的喘息中喷出了血滴,斑斑点点的鸟血洒在绿叶上,最后跌地而死,到处都是麻雀乱七八糟的尸体。

  曹瓜不但在捣鸟的时候几乎具有专业的敏锐;而且在穷追将死的麻雀中,也具有过人的本领。这全赖他跑得快,会爬树,当气喘吁吁的大人们没有到达鸟逃亡之处时,曹瓜就捷足先登了。有时,鸟倦了,高栖在树尖上,似乎在疲于奔逃之后显出听天由命的样子,人们竿长莫及而奈鸟不何时,曹瓜使出了爬树的猴样本领,弄得疲惫不堪的麻雀不得不再次飞蹿。对那些从树上跌下依然在地上瘸脚而行的麻雀,曹瓜眼疾手快,几步跃上就能一把抓获。看着鸟儿纷纷死去,人们高兴得手舞足蹈。曹瓜就是在这场人与鸟的特殊战斗中涌现出来的英雄人物,他尝尽了戴大红花登台传授经验的特殊荣耀。人们教他说:要把麻雀像剥削阶级一样消灭干净!于是,曹瓜在经验交流会上往往要高呼这样的口号。曹瓜在捕打麻雀的时候,就对这个吃小虫也食谷粒的小鸟产生了刻骨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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