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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容骑士》 作者:高建群

第112章 要塞夫人(1)

  从白房子木质的了望台上,用五十倍的望远镜,向太阳升起的阿尔泰山那个黑森森的垭口箅去,如果天气晴好,可以隐隐地望见那巍峨的黑山要塞。

  它存在于这个垭口多少年了,我们不知道。要塞半倚的这座挺拔高竣的大山,它有个名字叫将军山。是哪一个将军在这里设的要塞,左宗棠或者林则徐?我们不知道。

  两国交恶,战事一触即发,在珍宝岛和铁利克提隆隆的炮声中间,这座废弃了的要塞被重新利用起来。老军人和他的年轻的妻子在一个早晨来到这里赴任。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没有道理。事情办成什么样子,什么样子就是道理,这成为事实的事实就是道理。老军人离婚这件事,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反对,但他还晕坚决地干了。

  这些反对者中,最激烈的反对者是他的那些老战友们,当然,他们同时也是他的老妻子的老战友。那些日子,家里的电话铃从早响到晚,夭南海北的反对和抗议声差点震破他的耳膜。倒是他们的子女们,对这事淡漠得多,尤其是他的正在上大学的小儿子。小儿子说了一句叫老军人啼笑皆非的话,话说:我爸这一生,能有啥出息?只搞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还是我妈!为这话,他打了儿子一巴攀,打过之后,他明白时代已经不是他原先的那个时代了。

  他年轻,勇敢,镇定,再加上炼历和资格,站在黑山要塞的碉堡前,御风而立,仿铧一头雄狮在咆哮。首先,他带着年轻的妻子,驱车来到边境检查站,命令将旗帜升起来。

  旗帜升起来,这是要求与对方会晤的讯号,在经过参谋干事的紧张的筹备之后,他和敌对掘家的纵队司令坐在了会晤桌上。他通报了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这一带将由他来镇守。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对方的克格勃就会将他的材料搜集到,而他身经百战的阅历将会给他们以震慑。

  接着他驱车,顺着边防线走了一圈,去各边防站看望他的下属们。

  他明确地告诉下属们,如果战事爆发,你们的任务有三条,第一条叫通风报讯,第二条是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第三条是延缓敌入的进攻,给后方以紧急动员的时间。说完这些话以后,他铁青着脸补充退路是没有的。后面就是千里戈壁和少数民族地区。你们只有坚守,坚守到最后一个人!当这些人人都明白,但是人人都不愿想透的事情,现在,由这位战略家赤裸裸地指出以后,四周一片肃然。

  他还告诫他的部属们,如果在巡逻或执勤的过程中,对方有挑衅行为的话,立即撤走,逃离现场,不许抵抗。而在此之前,这项边防政策的要求是就地展开还击的。

  打死我们的人的话,也不许抵抗吗?有人怯生生地问。

  不许抵抗,这是命令!老军人双目炯炯,望了望国境线之外,你有几个兵?也许,这挑衅只是一个借口,是为发动一场全面战争的借口。这借口希望你不要给他!在边防一线视察一番后,老军人立即向上级报告,要求立即调拨大量的水泥和钢筋,在每一个边防站,修一条环状的地道,地道每隔一节,设一座碉堡,而在地道的外围,再修一圈交通壤和单人掩体。

  在戈壁滩是无法修地道的。只稍稍地向下挖一点,四面的沙土就会塌陷下来。老军人先在一个边防站里,取得了这修地道的经验,然后在边防一线各边防站推广。

  先将地面豁开,挖一条壤沟。再在这壕沟里,用水泥将地平铺了,两面的墙壁,用钢筋水泥筑成,墙壁修好后,上面架上弓形的壳子板,像修窑洞一样,再铺上钢筋和水泥。

  老军人是陕北人,这筑窑洞的事儿,他最清楚不过。地道修好了,隔一段有一条岔道,直通外面的碉堡。而在地道里边,隔一段有一个大房间,或作集结兵力用,或作弹药库,或作厨房。

  地道的出口,通到每一个房间去。这样一旦敌情发生,不出房间,战斗人就可以立即进入一线。

  地道修好了,环状的地道像一个圈一样围住边防站,或者说边防站像乌龟一样加了一个硬壳。剩下的工作,就是用推土机,往地道上面堆土了。普通迫击炮穿透地面的深度是五米左右,因此这土包子,必须堆得炮弹也奈何它不得才行。于是推土机又开始轰轰隆隆地响起来。

  有这样的军事设施,如果有战争发生,那么这些设施会支撑一段时间的,而那些士兵,也许会活下一部分的。老军人眯着眼睛这样想,同时将他的想法告诉下属们。

  而他的更深一层的想法,谁也没有告诉。这想法就是,他虚张声势,大张旗鼓地做这一切的目的,是给国界线对面的那个敌对国家看的。这些工地上日夜通明的灯火和响动,穿梭不息地拉水泥的大卡车,以及推土机的隆隆的声响,是想告诉对方,这个老军人的钢铁的意志和准备决一死战的决心。这叫空城计,兵力太空虚了,而他要守卫的地域又是如此辽阔,他只能这样做。

  这些信息准确无误地送到对面,边境上安静和稳定了下来。老军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多么强大呀!在颠颠磕磕的吉普车上,或者在风驰电掣舨的马背上,老军人矜持地这样想。

  侯雁西半倚在要塞上,等待着老军人的归来。我们从前认识的那个剃着痄头的女人已经不复存在,她变得更为漂亮和丰满了,仪态万方,雍荣华贵,像皇后一样在要塞的空地上踱步。

  女人是一种善变的动物。她有点像猫,可以在农家的炕头上,为自己找到歇息之所,也可以在最华贵的宫殿里,处之泰然。随遇而安是她们的本能。她们是为环境而生的。

  自从在要塞的操场上,见过她一面后,我这个白房子边防站的士兵,后来一直没有见过她。但是她的那些传说,关于大爆炸,关于红纱巾,关于反穿裤子的士兵等等,却一直在我们的口头停留,成为我们打发那些苍而寂寞的岁月的一份无害的佐料。

  据说她每晚都要用牛奶洗澡,这正是她那夏天面白如雪冬天面红如酡的奥秘所在。而那用牛奶洗澡的秘方还是从我所驻守的白房子这里得到的。本世纪初,我们知道,这里曾有过一个马镰刀和耶利亚的故事,他们的故事成了白房子成为争议地区的原因,而他们那悲壮的经历至今还令人肃然起敬。据说,耶利亚之所以驻颜有术,就是用牛奶洗澡的缘故。

  在晴好的日子,用五十倍的望远镜,从白房子的了望台向要塞方向望去,有时我们的眼前,会出现一团红色。是早晨的霞光吗?也许是的。但是我们更愿意把它想象成是红纱巾,这样我们便会像一条西班牙斗牛面对一块红布片一样而激动不已。然而那些又去过一次要塞的人们,会信晳旦旦地说那是女人的三角裤头,中亚细亚的太阳适宜于消毒!他们说美妇人在晾衣服时这样说。

  这一切当然都是无稽之谈,她是庄重的和严肃的,严肃得令人在她的面前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起码在最初的那些强敌压境的年月里,她严守妇道,静默如山,陪伴着老军人,陪伴着我们支撑着那一处地面。

  她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东西,通常的说法把那叫气质,但是,叫它气味,叫它气息,叫它心灵感应术,也许更妥贴一些。在要塞,她走进哪个房间,哪个房间便填满一种温馨的气氛,让人觉得安宁而又安详;而当她,拖着孩子,懒洋洋地,在那险峻而又苍凉、孤寂而又沉闷的要塞踱步的时候,于是便像有一轮母性的太阳,照耀在要塞上空。

  那时,我们怎么也没有料到,她会和那个貌不惊人的、腼腆木讷的勤务兵尤生金搅和在一起。我们不了解女人,女人的天性中,有一种让我们永远琢磨不透、无法-预测的东西。正像茨威格在他的《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中所论证的那样:一个地位显赫的女人,可以只需要短短的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就能抛弃家庭、地位、荣誉,跟上另一个男人私奔,而不需要任何理由。但是,另一本书也许为我们透露出了些许的端倪。这就是《红与黑》。髙贵而又贤淑的德瑞纳市长夫人,最初,她仅仅是出于一种同情,一种女人的好奇心,一个一个人渴望了解另一个人的缘故,去接近家庭教师、小木匠于连索黑尔的,结果,她纳人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爱情漩窝里,从而不能自拔。且让我们宽容地认为,侯雁西和尤生金,他们的最初,并是这样开始的。也许是在飞机上,在三千米髙空。我们知道,异性男女在旅行中,最容易发生这类事情。他们一不小心就会睡在一个床上,这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节约一张床位费,而另一半的原因是陌生环境给他们造成错觉,觉得世界上现在只剩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了。当然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原因就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后,他们都很容易忘掉自己的身份。

  这次旅行是去接陆原和隹雁西的孩子的。记得那孩子叫陆小忆。她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了,需要接受教育。而在要塞,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侯雁西强烈地想起了她的孩子。

  也许是在那条街道上。拖着孩子,侯雁西走在街道上,她首先看到了那幢大楼。时间变化得多么快呀,当年这座本市最髙的大楼,而今已经被周围更髙的建筑挤压得变成一个凹形。望着大楼,侯雁西眼前一花,继而,那刻骨铭心的一声巨响,重新在她耳边响起,她脸色发白,晕了过去,这样,便靠在了勤务兵的肩膀上。

  当然,或者是在要塞里,在那些孤寂的黄昏,山风习习,百无聊赖的侯雁西主动请勤务兵讲他那些乡间故事,讲他此刻那些被人忽视的大脑里的种种念头。这样,她走进了―个人的内心,并且明白了,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是一个世界,那里面有着许多新奇的东西,足以令人流连忘返。

  或者,是由另一个人的介入而引起的,这个人就是侯雁西的妹妹侯雁东。一个朝气勃勃的待业青年,从海河边赶来,进人黑山要塞,为她的姐姐带孩子并兼家庭教师。勤务兵望着这朝气勃勃的女孩子,眼前突然一亮。但是,这一亮被侯雁西抓住了,出于一种女人与生俱来的嫉妒心理,她伸出她的纤手牢牢地抓住了尤生金,宛如抓住她的正在逝去的青春一样。

  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不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没有道理。它既然发生,就有它发生的道理。前面我说过,白房子距离要塞,有一段路程,用高倍望远镜去看,也只能看见模糊不清的一个影子。因此那里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始终是一个链。

  关于尤生金,我来到白房子以后,还见过一次他。他是作为老军人的勤务兵而来的。他黝黑削瘦,脸上挂满忧郁之色。看来,中亚细亚的漠风在吹拂我们的同时,也没有放过他。不过,他的身上有一种明显地受到女人呵护的痕迹。头发梳得很光,脸上擦着些不知名的擦脸油。那油使他的脸,不像我们的脸那些干燥和斑驳四布。而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外衣的衣领里边,衬了个毛织的蓝色的衬领。这衬领曾经成为我们一段时间的话题。

  这事后来终于东窗事发。尤生金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背着一支冲锋枪,一支短枪,怀里抱着一捆《参考消息》,叛逃出境。那一天夜里,苏方境内,探照灯、照明弹、信号弹、曳光弹,打得天空像白昼一样。要塞紧急集合、点名,发现勤务兵尤生金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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