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长庚趁势继续说：“当初就有人找我状告吕展，我都拦回去了。因为是你高看他，我信你的。现在看来，你把吕展放在科学发展示范区，是犯了个错误。梧桐的干部还要告呢，这要是告到中央，总书记怪罪的是你啊！我总在想啊，我们有些干部，总是虚张声势、大喊大叫地反腐败，可他们的老婆孩子、亲細友在无法无天地搞腐败。青年干部的腐败现象就很严重啦！已经引起中纪委的高度重视。”
陈明先想了想说：“对于腐败分子，我们绝不会心慈手软！绝不姑息养奸的！关于吕展的事情，还没弄清之前，我们不能马上下结论嘛！”
鲍长庚说：“明先啊，我就知道你嘴硬，不过，人不可能不犯错，但犯错：要改，绝不能犯糊涂。梧桐示范区的成败，对于你陈明先来说，对于天南省来’说，是大事，天大的事！如果吕展被调走，那将是重整梧桐乱局的最好时机！你看呢？”
陈明先迟疑了一下说：“近来，我没有时间到梧桐考察，没想到出了这么多的问题。梧桐的情况很复杂，渤海潮冲击凤凰甸的时候，我到梧桐现场办；公，就有工人到我住的地方上访。吕展在处理这些问题的时候，得罪了一些干部。现在还不知道这是属于什么性质的问题，是干部们的问题，还是属于吕展个人问题？”
“还用看吗？就是吕展个人的问题。明先啊，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再糊涂啦！”鲍长庚加重了语气说，“金融危机的背景下，梧桐的钢铁工人情绪激化，干部队伍意见纷纷。这两件事扯到一起，到上面告状，岂不明摆着嘛，要激化社会矛盾，影响梧桐的稳定嘛！在中国，管理国家的是干部，不管是党的干部，还是政府干部，还是国企干部，这些干部才是需要依靠的对象。依靠人民，其实也是依靠干部！千部说你好，就相当于人民说你好，要不，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了，政策和策略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因素。吕展把中层干部都得罪光了，你要是真正爱护吕展，应该让他离开梧桐！让真正有能力的干部掌管梧桐！”
陈明先没有表态，他在生吕展的气，但对鲍长庚的指责也不满意。怎么一口一个让吕展离幵梧桐，难道梧桐的所有问题都是吕展的错吗？
鲍长庚长叹了一声，说：“科学发展，是综合的系统工程，光靠主观热情，靠一腔理想，靠个人英雄主义，靠自己的异想天开，靠一点小聪明、一点小智慧，在中国是行不通的。教训，教训啊！”
陈明先打断他的话说：“天也不早了，老首长也该休息了。我们会认真对待信中反映问题的。”说完就把电话放了。
陈明先的思想全乱了，脑袋里嗡嗡的，没有一点睡意了，陷人了痛苦的思考之中。以他对吕展的了解，吕展不会蠢到那个地步。从梧桐目前的局势看，鲍长庚说的也未必都是假话。在落实科学发展观过程中，遇到这种棘手问题还是第一次。当初，他与中组部协商，派吕展到梧桐去，是有想法的。就是要他构建一个科学发展的新机制。特别是科学发展的利益机制，从而形成一个“梧桐模式”。看来这个改革过程到了触动各方利益的关键阶段。一场血与火的较量开始了！把吕展调离梧桐，让周三原主持梧桐工作，显然最大的获益者是周家富这个利益集团。而受损害最大的则是梧桐的干部和老百姓，损失严重的是已经成形的“梧桐模式”。吕展面临的难题也在这里。对于这种问题，上面有上面的难，下面有下面的难。如果吕展继续留在梧桐，对方会继续告状，继续示威，继续围攻，等待吕展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吕展能够控制局面吗？
第二天上班，陈明先想找周三原谈一谈，后来放弃了。他听说周三原跟鲍长庚关系密切，鲍长庚明显在替他说话。他想找温洪涛谈一谈，还是放下了，因为老书记已经退位，好多事情没有参与，周三原又是他一手提拔的青年干部。其实找谁都不如找吕展去逐一落实，但他细一想还是放弃了。找吕展核实他自己的问题，这有违组织原则。陈明先真正感到了问题的严重和责任的重大。梧桐的矛盾激化到这种地步，绝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在吕展和周三原之间，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已经积累了很久了。首先要弄清楚，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是什么？怎样存在和发展起来的？问题的症结找到了，梧桐的问臟不难解决了。
经过周密考虑，陈明先突然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提交省委常委会。决定如下：吕展火速回省城述职，周三原主持梧桐的全面工作！
吕展得到去省城述职的消息时，刚刚在凤凰甸开完项目协调会议。
省委的这个决定让他吃了一惊。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十分钟以后，吕展接到了杨丹凤的电话。
吕展显得很平静地说：“没什么事啊？怎么啦？”
杨丹凤大声说：“别瞒我了，有人告诉我了，说你出大事啦！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吕展轻轻地说：“丹凤，谁都跟你说什么啦？我只是回省城述职，又不是双规！”
杨丹凤的声音显得非常急切：“可是，都传说你犯了错误，说你再也回不来了。我们要联合凤凰甸的所有企业，向省委写信，给你声援！”
吕展说：“你们不用为我操干好了工作，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援！”
周进在一旁补充说：“是啊，在这关键时刻，让你离开凤凰甸，天南省委作了一个糊涂决定。干实事的人落马，溜须拍马的人升官。这是危险的信号！”
吕展轻轻地摆了摆手说：“周总，不能这样说。我们的梧桐，我们的天南，我们的中国，还是有一大批好官员在为老百姓谋福祉啊！没有他们，我们的经济怎么会有三十年的高增长？”
杨丹凤还没有放下电话，她的声音很脆：“吕书记，你是一个好官员，我们都为你作证。如果你寂寞了，想一想凤凰甸的涛声吧！”
吕展的心一下子战栗了。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不能激动，不能让人鉍们看到他的眼泪，他马上恢复了正常，轻轻笑了笑：“我先回省城述职，大家卞按照原计划准备。即便我真的回不来了，凤凰甸的大工业也要循环起来。”他自己说不下去了，感觉话里有一种悲壮的意味。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吕展下定了决心，他要好好述职，一定要重新归来，即便付出一生的代价，自己也要在梧桐坚持下来，把顺甸建设起来。
吕展住进了省委的白鹤宾馆。述职开始之前，吕展才知道周三原跟他彻底决裂了。周三原竟然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吕展终于看清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和谐社会里的科学发展，也不是惠风和畅般轻松。这是利益的争夺！摧毁和颠覆科学发展的、把人们对科学发展的热情变为疑惑和失望的，正是他们这一群人！当初，周三原虚伪的表态，让他失去了防范意识。他太轻信他的转变了。这一切不难解释，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忘掉利益，就会贏得友谊。如果没有利益，他也许真能与周家人成为朋友，自己的处境就不会是这样的复杂和危险。可是，正是巨大的利益才使永远的朋友成为敌人。他不断检讨自己，自己这段时间一个猛子扎在凤凰甸，忽略了许多致命的东西。这个时候，吕展最先想到的不是凤凰甸，而是反贪局长刘劲。如果刘劲被周三原拿下了，事情还会出现倒退，甚至会走向失败的一面。
吕展要求跟陈明先书记对话，但被调查组的人拒绝了。吕展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调查组的规格很高，省委常委、省委组织部李全胜部长任组长。李部长主持了第一场谈话：“吕展同志，请你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如果有的问题重了，也请你理解，因为我们是党内同志之间的谈话。”然后就开知提问了。
吕展被这些诬陷性的问题弄得手足无措。等他情绪稳定了，还是作出了中肯的回答：“我与佟春喜是同乡，我妹妹吕云红在我去梧桐赴任之前，就已经在梧桐做生意了。她是个严谨的人，从没有干违法的勾当，也没有利用过我的权力。她的死亡，司法部门还在调查中。至于我的大哥，这个人素质不行，我们经常发生争吵，至于他在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正派严秘书寻找他呢！”
李全胜部长认真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还有一个问题，在梧桐，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中层干部状告你？”他直来直去，毫不隐讳。
吕展沉稳地说：“李部长，今天我想把全部心里话掏给你。我感觉这是一个阴谋，或是说，一种情绪，一种被一些人利用了的情绪。我到梧桐之后，发现干部管理制度有问题。仅仅从文件到文件，从批示到批示，从会议到会议，我们怎么清楚干部在做什么？群众满意不满意，人民喜欢不喜欢，老百姓答应不答应，上级又怎能知道？梧桐是工业城市，工人阶级的麵很重。但在任用干部上，也有工人式的粗放。任人唯亲，义气用事。一个千部好不好，政绩突出不突出，老百姓拥护不拥护，组织部门不会一点不知道，只有把那些好干部提拔上来，我们的用人机制才能完善，才能优胜劣汰，才能使我们的干部队伍廉洁高效、充满活力。可是，为什么到提拔干部的时候，这些都成附属了？这不助长了不正之风吗？为什么有拉票的？为什么有跑官的？还是顶用啊！我们的干部制度如果这样下去，还得了吗？就拿梧桐来说吧，中层干部基数越来越庞大，干部的数额不断增加，可是，我们的服务效率却越来越低！这样的干部队伍，我们怎能搞好科学发展？这是深层次的腐败，正是这种腐败下，才会出现邪事怪事。就说原先的女环保局长丁爱玲吧，我虽说不认识她，可是，我们在调查中感到，她的死就与梧桐这样不正的风气有关！”
李全胜认真地听着，还不时地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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