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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战争:小三来了》 作者:阑珊

第5章

  若琳一直想拣一个好一点的姿势好一点的机会告诉老程,是像电视上把医检单放在某个不醒目又一定会被发现的地方,让他自己发现,还是像电影上突如其来给他一个惊喜?关键他会喜吗?多大程度的“喜”?不会被惊慌吞噬了吧?

  搬完家,在新居的第一个晚上,老程在卫生间捧水冲洗着脸上的香皂沫,她索性以中规中矩的方式全招了,身体倚在卫生间外面的墙上,一个探头就能看到他,不探头能看到他的影子的位置。

  “你喜欢小孩吗?”

  “嗯,喜欢。”他一边冲着水,一边随口说。她经常提起孩子这类话题,他不知道今天她认真多了。

  “真喜欢,假喜欢?”

  “只要是自己的就喜欢。”他开着玩笑,“咱们生个?”

  “很容易,八个月后你就能心想事成当爹了。”然后她看到墙上一直在动的影子一下子定住了,不知是吓一跳还是本能的惊喜,然后老程探出半个身子看了她一眼,他的脸竟变形扭曲了,额上一叠褶子。

  “别开玩笑了,当真?”

  若琳把医检单递给他。

  顾不得找毛巾擦手,在屁股上蹭了两下,老程手脚麻利地拿过单子,在灯管下面仔细瞅,从头到尾一遍,从尾到头一遍,最后又重点看了一遍,恍然问:“弱阳性?”

  “是啊,医院说的。”

  老程电击般突然兴奋了一下,哈哈哈笑到一半宛然卡住了般,拿着那张纸又凝固住了。若琳知道他陷入了矛盾斗争中,基因被传承了,自然喜欢,但那个家庭怎么办?二取一,他又面临抉择了。

  若琳不喜欢他这种沉默,让她心焦和难堪,即使在她面前,他都不屑装一下让她觉得自己更重要一些,那么在那个女人面前可想而知他会有什么态度,没准贬她说她哭着闹着自愿贴给他呢,好多男人都这么自私和丑恶。

  她委屈地躺在床上,心酸,但又不能不注意他下一步的反应。在关键时刻,你坚持拽他走一条道,他就真坚持走了;岔路上你若犹豫不决,他退缩得恐怕更快。不要以为男人真像他们表面看起来或夸口说出来的那么勇敢、有主见。

  一会儿,老程洗漱完毕,竟然蹦蹦跳跳跳到床上,一脸的快乐和得意,一手摁住她的咪咪,一手摸着还一马平川的肚子,大呼小叫:“哎唷,程二世急不可耐地安营扎寨了,呵呵,我这四十一岁老来得子真是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宝贝,奖励你点什么呢?最好的数码相机?你不是想要吗?”

  若琳脸朝里,冷着他,只管放心地生气。

  老程涎着脸,捏着她的肚皮,“土地够肥沃的呀,犁了地就收庄稼。哎,想想,什么时候种上的呀?小蝌蚪神了,竟能穿过雨衣钻进去……”

  若琳恶声恶气地呸了他一下,“有几次急得什么似的没戴自己倒忘了?怪蝌蚪,还不如一巴掌抽你自己!自己不检讨还怪这个怪那个。”

  年轻女孩长脾气了,老程一点也不介意,笑嘻嘻地亲她,讨好她,甚至装模作样亮出巴掌,高高举起,低低放下,打了自己脸一下,又打了她的脸一下,“行了嘛,行了嘛,罪魁祸首和共犯都挨抽了,不满意咱就再抽一遍。”

  若琳终于半推半就地跟他和解了,脸对着他,二人抓搔了一阵,若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又怎么了蝌蚪妈?”

  “小东西来得不是时候,你我做好准备为人父母了吗?”

  老程白了她一眼,“我闺女都上大学了。”

  “你闺女是你闺女,这个是这个!”

  “有什么可准备的,来了就养。别人还越想要越做好准备还越要不上呢!我们就比别人幸福,这是爱情的结晶。”

  “什么爱情的结晶,非婚生子,见不得阳光,你根本没替我和孩子认真考虑过,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头啊?你只顾你自己!”

  老程脸对着天花板,似很认真地保证:“给我一点时间嘛,我一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我也知道孩子的成长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氛围。宝贝,委屈你了,那边,二十年了,论感情,早没啥了,但亲情还在,亲情是什么?亲情就像左右手,一下子砍掉谁都受不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寻死觅活,我又能怎么着?这事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她自己觉得无聊了,和气地分手,才是我的目标。总之不能出现意外的事,不然我们下半辈子也别想平静了。”

  若琳搂住他的脖子,“你别光说不练呀。”

  “正找时机呢。”

  “等她自己觉得无聊,哼,她要一辈子都不无聊呢?没我时她可能还无聊点,估计现在她也发现我们了,她还无聊吗?”

  “放心吧,你不了解她。”

  “她要什么就给她吧,我们就是租房也能白手起家,也心安。”

  这话让老程感动,他把劳累的脑袋藏在她怀里,“好姑娘,我们共同努力奋斗,下半辈子我们就互相指望了。”

  有一点眉目总是让人高兴半天,尽管这种“眉目”重复说了多少遍了,但总有种感觉:这次是真的。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多,若琳正以喜悦的心情整理被搞乱的公司资料——大家一致认为她是整理内务的好手,勤快,利索,有条理,都很放心地把战场交给她打扫,并且推断她在家务上也是一把好手,天生的贤妻良母。boss虽然人经常不在,但会用人,知道什么位置找什么样的人。因此,尽管文员是个很低级、替代性较强的职位,她也干得有声有色,在低调中自有一种满足和骄傲。

  这时手机响了,是老程打来的,接起来一听,他人在楼下了,说有点事。

  她以没到休息时间为由,让他等足了二十分钟,其实干完活提前几分钟休息是可以的,就让他等着,钟点一过,才姗姗来到楼下,坐进他车里。老程老是疑疑惑惑的,想带她去医院再查一遍。若琳不高兴,不相信自己似的,但随他,一路拉着脸来到他认可的三甲医院,也是查尿,不知为什么当时竟没给结果,可能护士忙着吃饭去了吧。老程和若琳也闷闷地在附近吃了饭,然后她被送回公司,下车时发火了:“就你这性子,狐狸的精细,蜗牛的行动,还特别闷骚,别说第一个女人与你过不下去,第二个第三个也能让你折腾疯了。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了兔子了看你撒不撒!”

  老程苦笑,“我们不得每一步都计划好嘛,一步一个脚印,你以为新生活就是那么好开始的?”

  车子驶出好远了,若琳还在恍惚,这他妈的啥意思啊,新生活怎么就不好开始?一个没家庭拖累的人是巴不得马上开始的,只有你这种纠缠不清又优柔寡断的人才有这么多麻烦!唉,罢了,说到底是自己眼瞎了,兜兜转转,寻死觅活,找了这一号有沉重包袱的男人,还大那么多,亏到姥姥家去了。

  这件事后,情绪就急转直下了,建立在沙子堆上的爱情,说到底是无法脚踏大地,汲取正面和乐观的力量的。

  那天傍晚,她下了公交车,郁闷而孤寂地往家里走,突然感觉到一阵茫然,不知往哪里去,哪里是她的家,哪里是她的安身之所啊,连兔子生崽时都知道找一个温暖安全的窝庇护自己生育——最弱势的困境,她连一只兔子都不如,其实在这个城市她无立锥之地,什么爱情、幸福、人生、梦想,都是虚幻出来的,并没有一个真实的东西能给她真实的支撑。她再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走过小区附近的餐馆,恍然瞥见那个吊带裙正笑吟吟地坐在玻璃后面吃东西,温雅浅笑,巧目盼兮。她对她的印象太深了,把她看做自己未来的缩影,被一个老男人拖着,犹如困兽,去留皆不甘。不由多看了两眼,正是她,一个轮廓姣好却不再年轻的女人,靠厚厚的粉底找着自信,不得已地“女为悦己者容”,常在悲喜交加情绪的浸泡中浸润出的一张落寞茫然底色的脸,却要随时随地显出笑意和不在意的妩媚来。在她对面,坐着一个脑门油光光的胖男人,块头很大,摊在那儿,撑得很开,得过且过的淡然样子,谱摆得比老程还大些,年龄也比老程大,却没有到老程脸上的宁静和愁容。这就是幕后操纵两个女人互相咒骂互相拆台的男人吧,一摊狗屎般毫无轻重,却只靠舌头一打转的甜言蜜语和没有胆量的不作为就把两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像一枚硬币,正面是赌局,反面是骗局,赌输了就成了骗局,骗赢了就成了赌局。女人们一路走着,走成悲哀,也不愿正视这其实是零和的游戏,也不退回去,只能像赌红眼的赌徒或心难平的被骗者那样走下去。

  那天老程喝了点酒,回家了。酒喝得不多,没影响开车,还把车停得稳稳当当,而且警察也没逮住他,只有鼻子尖的人才能嗅到一点酒味。一进门,就见燕石铁青着脸蹦了出来,一大摞纸天女散花般拍在他脑袋上,雪片一样飘洒在脚下。他低头一瞧就明白了,从硬盘里鼓捣出来的“铁证”。他以前隐约想到了这一点,但没想到她会花如此大成本,这东西要扒出来技术含量是很高的,她可是一个精打细算、节约每一分钱的人。

  他没说话,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过去坐在沙发上,茶几上开着电脑,他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QQ聊天记录关上,点上一支烟。

  燕石两步冲到他面前,啪一声把电脑摔到另一张沙发上,喷着唾沫骂到他脸上:“骗子,操你大爷,现在没话说了吧?你他妈不想过你早说,别他妈背地里恶心我!你上次怎么保证的?狗怎么改得了吃屎!”

  老程还是一句话没说,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他静静地坐着,好似在等待一场骂似的。

  燕石很得意,也更生气了,“还是那个小婊子是吧,你放心,我能找到你的这一堆玩意儿我也能找到她,见不了光的你们一对奸夫淫妇,你看我不撕了她!回头再收拾你丫的,我就不信拼了老命治不了你!”

  那一刻她能想到的是燕霞与佟博文的关系,如胶似漆好了那么多年,还是在原配的威逼利诱下匆匆散了,而且男人也真正收了心。大概男人都怕女人撕开脸皮闹吧。

  老程一支烟抽完了,摁灭在烟灰缸里,很平静地吐了一句:“我们离婚吧,这个家里你想要的都拿走,让我净身出户吧。”

  燕石愣了一下,以为听错了,“离婚?你他妈做梦吧?!”

  老程很真诚,“大家已没有了感情和信任,这样过下去谁也好不了,凑合着又有什么意思?”

  “没有感情和信任是我造成的?既然离婚是迟早的事,你他妈怎么不早二十年与我离?现在我三十九了人老珠黄了你才提离婚,你不知道离婚要趁早吗!现在想离找一个小姑娘美滋滋地过日子去了,有人跟你吃苦,有人跟你享福,你想什么有什么,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我活着你就甭想做成这美梦!”燕石是真有点气急败坏了,上次这老好人东窗事发时,她一哭一闹一说让他净身出户,他就乖乖认错不敢了,她以为他舍不得放弃前半辈子辛辛苦苦积累下的一点家业。这家业不多,主要是这套房子,增值到了一百多万,还有个老一居室,是老程以前单位分的无大产权的福利房,现在出租着,每年有一万多的租金,存款不多,女儿上学花了不少,婆婆重病三年,虽有报销,多少也搭进去一些,主要是她当时把工作辞了,少了一大进项。普通人家的家财,她万分珍视,人过半辈子了,就剩下这些东西,以为他也像她这么看重呢。半年过后,他竟为了外边的那个女人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连家产也不要了?她一时回不过弯来,就胡搅蛮缠起来。

  老程说:“这房子归你,存款归你,我什么也不要,程佳的学费归我……”

  “闺女归我!你放心,娶了和闺女一样大的小老婆,你闺女也得鄙视你!别以为付她学费,她就能看得起你!”

  程佳的确是他的软肋,不过已箭在弦上,他清晰地说:“程佳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判断力,我们为人父母,不要煽动子女的仇恨,不要自私到让我们的生活影响到她的生活。她有自己的生活,现在她还没毕业,正在为她的人生积累知识和技能,别害她,我们是我们,她是她,两码事。”

  哦,宝贝闺女也对他失去效力了,燕石有些疑惑,但哪能他说离就离,“明天把你父亲、我妈、你领导都叫来,你不是离吗?好,让他们评评理,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你就离吧!”

  “我们是我们,夫妻关系中你扯那么多人干什么?我爸、你妈,年纪都这么大了,过几年消停日子怎么了?你还非得拉了他们为我们操心?现在领导谁还管私人的家事?你放心,即使我们不在一起过了,你妈还是咱家老太太,过年过节我也一样去看她,和我都二十年的亲戚了,你以为说断就能断得了?所以,你也别拿我们的事让她操心,老人有几年活头,还不是活一天少一天?我妈还不是没过六十!就是离了,你以为我们就能断了?别说一起生活二十年了,程佳在,我们就有关系,你就是我老婆,你有个什么事,还能跑了我负责?!只不过是不在一起住了。这两年我们在一起住的时间也很少,不也一样过来了吗?”老程抬眼看了她一下,“甚至我的工资你也拿着。”

  燕石虽气愤,但声音的力道弱了,“那还用离个屁啊!”

  老程重重叹口气,嗫嚅的语气,“她生病了,因为我病了……我有责任照顾她。”

  燕石蒙了,“我是你老婆,忍了你二十年,生养了程佳,为你牺牲了大半辈子了,你就因为她病了,和我离婚去照顾她?!”

  这他娘是幽谁一默啊。

  “你有房子,你有积蓄,你还有程佳,你也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再给我你退休前工资的一半,四十五万,不多,你爱死哪去死哪去!”

  “疯了你!连《婚姻法》都不支持你!”

  “我要为我自己讨回公道!现在这个家里最值钱的不是这套房子,是你!你这个小副处也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我应当有收益和分红,我栽的树不能让别人乘了凉!你吃苦时有人陪你吃苦,享福时有人陪你享福,反了你了!”

  “房子没给你啊,过去的财产没给你啊?知足吧,她才是一无所有,没有了我,她还有什么?她比你弱多了……”在妻子的怒目注视下,这个一向稳重的男人突然跪了下来,“求你了,我们山穷水尽没办法了,不能逼死我,就当可怜我吧。”

  在两人前半辈子的夫妻关系中,老程一直是主心骨,他是燕石生养女儿、努力持家和辛勤工作的动力。就传统家庭角色来说,她是弱势的,甘屈弱势,信奉一个男人威信占优的家庭不仅男人舒服,女人也是接受的。当了多年贤妻良母的她也不会觉得哪里有亏处,只要最后有合理的回报。她深信她会有回报的,所以一直以来,她心甘情愿拿出更多的时间照顾女儿,操持家务,以绿叶的身份侍侯着老程这朵并不显眼并不荣耀的红花,遵循着自己内心已有的平衡——现在平衡已被彻底打破,这个主心骨、在家庭有威信的男人在跪下求她,求她原谅,甚至等她的拯救,天塌下来了吗?

  一方面,她很得意,有一种突如其来瞬间反弹的优越快感,这两年来你表面丧气内里牛气哄哄,你内心傲慢,你看不起原配的衰老与笨拙,非抛下糟糠之妻,但你也得跪下来哀求才行!没有我点头你也享受不到极乐世界!

  另一方面,翻腾上来的巨大的愤怒和绝望正吞噬着她,他已放弃了所有的一切,为那个不值一提的贱货,还跪倒在她脚下,关系是不是已到尽头,不能挽回了?

  她放声大哭,眼泪哗哗地从客厅一直哭到了卧室,在床上呜咽了良久,情到悲处,越想越伤心,把这一辈子的悲情全哭出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男人啊,自己做错了事,不说认错,知错改错,反而破罐破摔,简直就是流氓性的讹诈!

  她突然想问问他:“我现在死在你面前,你是不是也一定要离?”

  她发疯般头重脚轻地走出来时,客厅空了,老程已不知去向。

  胡星斗对女人阅历丰富,也很挑剔,女人首先要分三六九等,然后再从容貌、年龄、门第、气质、学历等硬件上做比较。有一次酒酣他对程健人透出优秀男人的选女经:“容貌绝对是一个女人的名片,马靠一副鞍,人靠一张脸,为美貌女人打得头破血流都是应该的,虚荣也好,本能也罢,爷们认这个。年龄,年龄是女人的物理条件,水果一样,时令水果绝对爽口,皮肤的松紧、弹性,甚至心性,绝对属年龄控制的,过气了保养得再好也不行,手感不一样。气质,气质是仅次于容貌的一个内在,气质的外冷内骚是最高境界,像我家赵波,外冷内也冷,冷到高傲,我就受不了,每次我求她那个时都有揍得她跪地求饶的冲动。门第,女人年龄、容貌、气质都不行,或里面只有年龄还行,门第的杠杆作用就显现了,现在社会要求你要么有钱要么有关系,有个好岳家,男人背后就有力量了,能少奋斗二十年。这个对男人很实在,是个实在的安慰。像赵波,容貌一般,却自以为很美,年龄还大我两岁,实则是一岁零十个月,气质偏冷,我就不大喜欢,要不是她父母曾经在区里混过,指望什么嫁给我胡星斗?曾经,在我家门口排队的女人也排到二里地紧着我挑呢!最后说到学历,为啥最后说,孔夫子说得对,女子无才便是德!古人不欺我,女人有点学识心就野了,尾巴就翘了,难管,给自己娶个高学历的老婆就像娶了个领导,你从内心里他妈的就觉得矮人家一头,特像孙子。孙子当一时半会儿能扛过去,当一辈子试试?这对男人的打击忒大了。女人,学历要适中,职业也不要那么飘,像嫂子,大专,小学老师,哎,一般男人过日子想的就是这个,稳当,听话,不翘尾巴,成家过细水长流的日子需要这种贤妻良母呀!还有古人云:娶妻当娶贤。为什么娶贤,‘贤’能帮你照顾家庭、生儿育女、照顾老人、看管后院,男人在外面打拼,得有个压寨夫人吧?这一点说实话嫂子燕石做得就很好了,像照顾你妈,换个女人可能就没这耐心,反正赵波对我家人就够呛,忒强势,我爸妈就不喜欢她这一点,眼睛长在脑门上,只不过给我们胡家生了个儿子,不然我早休她了,尾巴翘得高,没个女人样。我胡星斗人怎么样?”这个满脸通红眼睛眨巴着的男人,手指在自己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比划了一下,“一年十五万外加若干额外收入,也可以了,比上虽不足,比下,下面一大片呢!女人不知足那是没办法,有个贤妻良母搁在家里,男人在外还不想怎样就怎样!”

  老程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婚姻说到底是一种利益的结合,犬牙交错中能达到平衡就算不错。燕石容貌一般,年龄和自己相仿,气质一般,门第更一般,学历还凑合,只是自己各方面也是凑合的,不像对面的男人能仗着长相周正的脸和不一般的贫劲,不费吹灰之力获得婚姻兼事业的红利,就能在此高谈阔论。狗有狗道,猫有猫道,什么人有什么命吧,这一点还真不能比。

  两个人以前就常在一起喝酒侃大山,谈女人,聊政治,不当自己是小人物,在家事上也能达到默契,至少曾一致默认:家里的女人说到底不能动,那是孩子的母亲,是根基,动起来动静巨大,弄不好伤筋动骨,对家庭的忠诚就是以自己不主动离婚为原则。剩下的可为自己找补偿,否则,有点亏,一辈子这样干耗着也没意思。

  有了清醒的区分和认识,以后女人的介入便水到渠成了。到底程健人性格保守,又当了太久清廉的公务员,在对待女人上也没太多野心,无意中从网上认识了王若琳,容貌姣好——他这个年龄看年轻女孩,对容貌并不怎么上心——年轻就好,气质有无皆可,太年轻的人怎么可能养成优良的气质?可爱就行了,门第和学历很一般,属于自己可以得心应手驾驭的类型。他在她身上体味到了年轻时因背负太重生活压力所忽略的肉体的快乐和激情,忽然觉得自己从没年轻过,也从没好好生活过。以往的生活实在过于寒酸和粗糙了,都不知道该讲究些质量,男人女人都很“木”,日子过成了简单的“熬日子,奔小康”,以致大写意过后,连点回忆也没有,非得再从头体会。确切地说他是从三十九岁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感情,什么样的生活,也知道了什么叫满足。

  而胡星斗正像他开朗活跃的性格一样,什么都确定不下来,当然他更年轻,比老程年轻近四岁,什么都愿意尝试,站街女除外,不符合他心中的等级秩序,像他所说《红楼梦》里平儿这种通房大丫头,无论如何也不能扶上正位的,因为不是大家闺秀,起码的门面撑不起来。所以,就是找情人,无论怎么样也不能沦为扫街的,扫到他了,他就得跟着走。

  胡星斗之所以这么硬气,实在是不缺货源,而且成本极其低廉,不像老程,逮住个网上认识的像丢了魂似的,不但承担房租费用,还要费心费力买个花搞个小礼物送一送。从这一点看,胡星斗是有些得意和优越感的。他的那些记住记不住的女人们都是主动上门的,且主动提供一张床,没有人纠缠他,有也能被轻易打发掉。他唯一的成本便是如何向赵波解释昨晚或前晚他去了哪里。撒谎也是极为费脑筋的,尤其是经常撒谎而没一次露馅。那些主动献殷勤的女人,相当一部分是迷惑于他俊朗的外形和那张口若悬河贫起来没完没了又十分幽默的嘴,就想下点本钱品尝一下。所以这个男人才得了便宜还耍乖地说:谁要品尝谁还另说呢。

  但也有有求于他的人,老胡的岳父母以前在区政府大小是一官职,他本人在半官半私的企业里混着,有求的人肯定不少。举手之劳能帮的也就帮了,不能帮的也会丑话说在前头,加上他为人处世还算圆滑,一直也没惹什么麻烦。

  殷月红曾因若琳、老程这条线找他帮忙,他帮了,但没成,到一年半后的今天再次相遇,虽然也是帮忙,但胡星斗就没以前那种吃完嘴一抹走路的潇洒劲了,他发现自己吃了还想吃,走了还想回来。殷月红像对他施了魔法一般,他不再去找其他女人了,和谁在一起都不如和这个女人在一起更变态、更痛快。情人只不过是老婆的有益补充,千变万化妖媚到致极的殷月红恰恰弥补了赵波的不足。因为门第和出身,赵波有点瞧不起他,常用冷漠和挑衅的口吻骂他“小白脸”、“臭不要脸”。殷姑娘也骂,用甜甜的口气挑逗他“大爷,给小妞笑一个”、“小白脸大爷,奴婢就要了你吧”。

  赵波性子冷,按他的话说,装×,非端着,你求她几次都不好好给你,非得你涎着脸爬上去,在被掀下来的危险下行使做丈夫的权利,而殷姑娘像水龙头似的怎么拧怎么有,你不拧时她甚至来挑逗你。在行事高潮时,爷们可能会嘴巴不干不净助助兴,说几句“操死你”、“你妈×”什么的,下面要是赵波,准一个大嘴巴扇过来,而殷姑娘就投入得多,迎合着狂喊“操我吧”、“你个大鸡巴”……

  凭赵波的装×样,口交能让她连翻三天大白眼,然后很有范儿地丢出一句:“死一边去!”还有,赵波咪咪小,如金丝小枣,而殷姑娘的,虽然生过一个孩子,还又紧又柔软,像个大肉鸽,抓在手里饱满咬手,让人迷恋。而且她对他没有非分之想,自己的房子,自个儿开销,不给他任何约束,但大门随时为他打开。

  “听人劝,吃饱饭!每一场婚姻都有凄凉,都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能够维持下去的就算功德圆满了,人到中年,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岁数,还讲什么感情,还与男人讲什么良知,能有个‘残缺的完美’就算囫囵了。凑合吧,你看这年头有几个不是凑合的?他愿意出去找你让他找,老了爬不动了就不找了,自动爬回来,有他的初一就有你的十五,到时怎么出气怎么来!”

  侯大妈是娘家的老邻居了,楼上楼下,两口子年轻时就开打,深更半夜叮叮哐哐动静巨大,把楼下燕家吵得睡不着觉。打得久了还没停下来的意思,燕老太太就赶紧穿好衣服上去敲门,女人与男人打持久战还能占了便宜吗?就让鼻青脸肿的侯大妈来自己家挤一夜。侯大妈老公年轻时是脾气急躁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人,而且爱说大话,爱吹牛皮,一辈子也没做出什么名堂来,却让一个寡妇纠缠了好多年,还跟人家私奔了一次,没出一年又灰溜溜地回来了,说在外面没钱流浪的日子忒难熬。侯大妈从此就得一句话:媳妇就得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掌握着财权就算捏着他的老鼻子了,敢乱来,他跑得了和尚,就守着自家的庙,彼一时此一时,总能守到关门打狗的时候!

  侯老太的“此一时”就是丈夫老了,没钱也跑不动了,赖在家里大气不敢出了,她就像女皇了,平时都是踢踢打打连咒带骂的,说不做给他吃抬腿就走,骂骂咧咧在街心公园坐着玩一天不回去。多有脾气的人都扛不过岁月和衰老,老头很服命,也不吵也不挑了,自己也会做饭了,而且还做得很好吃,自己做好,端到桌上请老太太赏脸,算给自己找点宽松舒服的氛围和合法的存在空间,因为现在老太太动不动就说不想与他过了,要找一个退休金高的老头。

  “你看,这风水轮流转嘛,现在他没那心劲了,乖乖的,我说东他不敢说西,我说撵狗他不敢撵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个定数总会给你找回来!要不,坏人当道,好人憋屈,天理难容!现在我在外面想玩多久玩多久,回家,他还得做给我吃,我帮姑娘看孩子,他想看,想讨好我家姑娘还得看我的脸色。我姑娘知道我吃的苦,什么事都随我,老东西也不能不随时候,到了需要人照顾了,就知道低头了。”

  侯老太说话抑扬顿挫,很有气势的那种,句句是宽燕石的心。最后燕石也看明白了,母亲老了,担心自己也离了婚,孤家寡人的日子难熬,找个相似命运却翻了身的人来给她做一面镜子:人家年轻时混得比你惨,都没离;人家也有一闺女;人家老了,到今天,不一样过?且过得挺好呀!

  回头看看七十多岁满头银发的母亲和有点装腔作势急于给她当活教材的侯老太太,心里无比酸楚,这样死乞白赖的人生也难熬着呢。

  侯老太临走还来了句“这年头,做人还真不能太厚道了。”说到了她心坎儿上。燕老太太还在继续给她灌输:“你只管吃好穿好玩好,没钱就跟他要,也别管他的事了。他要哪天真良心发现,你也甭得了理不饶他,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程佳都那么大了,又有出息,他总有老的那一天吧,当他需要你们娘俩照顾时,你还用烦心吗?有三十年河东的年景也得有三十年河西的时候。”然后老太太一个定格的眼神。燕石自然想到姨姐燕霞,和人家好了近二十年,人家老了,还不是又依靠老婆儿女去了?老太太以过来人的身份相信家庭和归宿的力量。

  燕石也决定算了,不再管他了,爱怎么玩怎么玩去吧,一个三十九岁的女人,秋后的蚂蚱,一个空壳的家也胜于无。

  那天她还和姐姐聊了会。燕霞劝她加入基督教,说让耶稣帮助她,化解她的烦恼云云。

  她内心冷笑,“让耶稣帮我?那就让耶大爷施法把程健人铲除了吧,只有他现在死了,我才无烦恼,更安宁!”她那不屑、伤人的眼光讥讽地看了看那个被男人玩弄又抛弃,基本上和《红楼梦》中的惜春有一拼的长守孤灯的静面女子,心里恶毒地想:你也许天天念叨咒老佟死吧,他这种浑蛋只有死于非命,你的内心才真正安宁,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过不了健全人的生活。同时心里也觉得悲哀,老佟那么个没心肝的人和候老太太的男人一样,都知道人老归根,窝在老婆孩子身边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这程贱人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呢?活活一头狼啊!

  燕霞并不在意妹妹的眼光,依然平静执著地拉她进自己房间,那是整洁肃穆装饰着木十字架和耶稣殉难像的基督徒的小教堂,根本不像个卧室。燕老太太都嫌她装神弄鬼,从不进她房间,说她走火入魔了。不过看她从没做过什么过激的事,正常上班,对她也比较体贴,才不管她的事。

  “真不敢相信,哪天我也离了婚,我们家里就三个光杆女人了。”燕石在救世主面前,还是走不出自己的内心,“你说我妈怎么受得了?索性我就在外面永不回娘家门了。”

  “你坚持一下,也许离不了,”燕霞声音平静,“我天天为你祈祷。”

  燕石心里涌出一种柔情的感动,忍着泪,“你觉得我能熬到侯大妈这个年纪吗?”

  “现在中国人均寿命七十二岁,女人寿命又比男人长。”

  “我能活到五十岁就不错了,再活十年,看到程佳毕了业,有了工作,结婚生子,也就到头了。”

  “你不管我姨了吗?”

  燕石叹口气,“说不定我死了,对她来说眼不见为净呢,到时候麻烦你多照顾我妈吧。”

  在妹妹走出姐姐房间前,姐姐低声缓缓说了一句:“你知道老佟彻底离开时,信的最末一句话是什么吗?”

  燕石站住。

  “我爱你,爱那个给了我幸福和快乐的女人,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只是她妨碍了我的家庭和现在的生活。”

  若琳回老家了,四个小时前火车梦幻般从高楼林立、人声鼎沸的“第一世界”到了杂乱无章、吵吵嚷嚷人生如蝼蚁的“第三世界”。地域之间的差距就是人之命运的差距,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去大都市是因为大都市有更好更广阔的人生选择,在庞如蛛网的权力网后面,是一群群各自为命运作战的人们。

  从县城火车站下来,就被盛在小篮子里或举在空中的各种包装可疑的食品和小玩意儿淹没了,男人女人,唾沫四溅,混浊气味中迸射出一道道贪婪可怖的眼神,恨不得帮你掏出钱来,然后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倒给你,回头就跑!嗡嗡马蜂似的,能挣一分挣一分,别的不管。若琳闻不得油腻的气味,在吐之前拼命地扒开所有伸过来的胳膊和手掌,挣了出来,跑到很远的地方,周围安静些了,街上一个个忙碌得像蚁工似的。这是一个碌碌挣扎着怎么逃也逃不脱的世界,这里的人,如井底之蛙,封闭,忙碌,为生存竭尽全力,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却被整体喧嚣的大环境纠扯着,翻弄着,为挣到每一分钱忍辱负重。能跳出井底的,都出去了,并想方设法不再回来,外面机会多,是另一种人生;混不下去的才回来,仗着见过些世面,欺骗压榨更底层的人们。

  若琳的家住在离县城约两个小时车程的更小更安静的小镇,没有火车通过意味着与外界没有更多的联系,也没有繁荣市场的小商贩与发财的机会。她的父母早在她出去念大学前就双双从一个并不景气的啤酒厂下岗了,一家子愁得不行,幸亏父亲托人在一家饲料厂找了一份工,工资很少,不够养家,母亲就早晚出去批点菜到街上卖。若琳在北京工作了,很少回来,不是因为怕看到母亲在街上为点蝇头小利讨价还价难为情,而是家乡这个地方民风淳朴而保守,婚姻嫁娶都遵循着传统按部就班地进行。而她虚岁已经二十八了,曾经前途无量的大学生,风风光光去上的大学,在人们预期里理应有个好工作,然后嫁个好人家,再风风光光地回来,而不是现在蔫头耷脑地回来,流浪狗似的,父母都抬不起头来。

  来前已打过电话,现在则躲避什么似的匆匆逃进家里,尽量不让邻居看到,别人探询的目光让她羞愧。琳妈见到女儿高兴坏了,嗔怪她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想娘了,还为她提前做了一桌子好吃的,鱼,排骨,热菜,凉菜,丰盛得惊人。只有为闺女才如此舍得。若琳感动得眼泪婆娑,真正能对她好的,不计成本爱她的,只有父母。她借口不太饿,只端了一碗粥就着凉拌菠菜吃,味道清淡。像所有母亲担心孩子那样,琳妈觉得女儿瘦了,挨在身边想说说话,想知道闺女的工作和在外面这几年的情况。若琳却不想与母亲亲密,也不想告诉她什么,只是尽量不显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母亲却一再关切:“找对象了不?该找了,多大了?你公司就没有合适的男孩子?”

  “我这还大呀?在北京,过三十没结婚的女人多得是。”

  “咱们不能和人家比。趁年轻找个合适的,定下来,我们就没心事了。你自己在外面一个人,我和你爸多担心你你知道不?外面人乱,多一个人照顾就好得多。”

  若琳都把菜扒空半个盘子了,母亲怜爱地把她爱吃的鱼推近些,她又推回原处,憋着气不呼吸,把引起的呕吐欲望压下去,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婚姻这事不要强求,早一天晚一天真的没什么,反正也只能要一个孩子,早结了估计也得早离,现在离婚打个电话就能离掉,我一个朋友大学刚毕业就结婚了,生了一个女孩,不到两年就离了,那男的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抚养费都不交,靠我这朋友在外面没命干撑着,把小孩扔给外地的老妈帮着带。嗨,这年头,先挣钱再说了,碰上合适的就结,碰不上也别瞎凑合,要半道上哭着闹着离了,再拖着孩子,还不如不结呢!”

  琳妈叹口气:“世道都乱了,乱成这样了,人人都和钱亲,咱可不能像你那个朋友一样,找不准人,给家里留个累赘。她这样带孩子的就难找到好人家了,年轻也不好找,谁愿意给别人养孩子啊!这一辈子也只能这样瞎过了,要不就找个大城市里的老头,有退休金,伺候人家,人家有不在乎小孩的。唉,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下对注,赢一局,跟对人,赢一生,今后的路是很长的,但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世道人心就像硬币的两面,母亲凭着直觉和经验,得出传统中自以为正确的那一面,若琳却坚信凭殷月红无坚不摧的毅力、无所顾忌的手段和机敏灵活的脑瓜能为自己打开更有前途的另一面:胡星斗才三十多岁,人靓多金,比老程更具钻石多棱面的发光本质,只是她得用多大气力才能摆平他。找个城市有退休金的老头伺候人家?呵,这老头也得有巨额遗产才行啊,什么都事在人为。

  “你这阵子挣钱了吗?”

  乖巧的女儿马上打开钱夹,拿出厚厚的一叠子钱塞给母亲,五千块。

  母亲很欣喜,有点婪恋却分明推辞:“太多了,我们不要多,你在外需要钱,不要乱花,攒两个存起来,有时别忘没有的难。”

  但若琳说什么也不要了。父母供她上大学不计成本,把下辈子的希望都赌在她身上了,她在学校时也没有受过金钱上的委屈,工作了,当然会偿还。但现在大学毕业的太多了,在大城市找工作很辛苦,她是普通女孩,念的是普遍大学,前一两年的薪水刚刚够自己花,自从与老程同居在一起,才把房租钱存下来,每年能在并不手紧的时候给父母寄个两三千、三四千,这次五千是最多的,也是和老程在一起两年多来看得见的收益,看不见的,都是赔进去的,现在则外加一个负担,肚子里那颗正在发芽的种子。

  想到这一点就觉得累,身体不舒服起来,跑到昔日闺房里睡觉去了。琳妈只想到女儿颠了一上午火车累了,不去打扰她,只欢喜地在一边拖地板收拾屋子。

  迷迷糊糊中,若琳打开一直故意关着的手机,老程心急火燎的问候竹筒倒豆子般滴滴答答堆了一堆:

  “宝贝,在哪?”

  “猪猪,别生气,给我回电话。爱你的大猪头。”

  “吃早饭了吗?乖一点,别饿着咱们的儿子!再不回电话我就生气了,55555555。”

  “还没开机?有好吃的别一个人吃完呀!大猪在一边哼哼抗议了。”

  ……

  准妈妈冷冷地看着,内心隐隐升起一种幸福,带着一种安全的笑意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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