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丹没等耿云飞说完就轻骂：“别瞎说，我们能往哪逃，跳下河也是找死，我看不是黄主任胡扯，而是你没胆，先保护好我，接下来的路都守着我，后边肯定还会有事。”
我一怔，这对男女不清不楚，早晚要坏醋。
沉默了一阵，黄主任决定派人下河摸摸情况，他让王健和三刀一起探道，看样子他有啥计划了。而三刀一看多了个人，似乎感觉黄主任不信任他，马上表现出不爽神情，一个猛子扎进河水。但是，黄主任根本不理会，直接让所有人快速下坝，可以说一点都没留面子给三刀。
水坝那面坡度缓和，沙土滑腻，快速下坝类似于滑行，我们滑走得非常快，一队人速滑半分钟到底，已经到了东南西北分不清的地步，我按照沈冰的吩咐，一直跟在队尾留心着。
可是，一接触河岸，大伙却发现，这里和之前的路完全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军需物资还是很狼藉，地还是难走得要命，气氛还是非常沉闷。
三刀在河里冒出头，就在水面往回嚷嚷：“王健，怎么回事？我觉得闸门左面和右面特别不一样，腿肚子有点转筋，我怎么觉得有东西拽我。”
王健也同时冒出水面，看着河坝，没说话，只做了个手势让三刀深呼吸。
耿云飞跟上两步，在河沿喊道：“估计是个死鬼拽你，多个小倩你还不乐意？”
三刀顿时哂笑：“你个孙子，你是说我不够命硬喽，真是王祖贤演的小倩我也认账。”
“我没这么说，你可别给我挂了，”耿云飞一看情况不对，立刻鼓励道：“我还要给你找个娘们哪！”
随着耿云飞说完最后一个音节，我突然看见，河面三刀的身后，王健忽然剧烈地猛一挥手，人一下就不见了。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人立即条件发射地抬枪，没等拉开枪栓，又看见三刀从七八米外的河面招手，嘴里不停地大叫：“落闸！”同时，我们都听到一阵嘎吱吱的金属声。三刀继续大叫：“小心，水闸要落，再来几个救人，都戴防水镜！”
我一听到“落闸”二字，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妈的，水闸是死的，又没人控制，怎么个路数？还说让我小心，小心个鸟。
这种鬼地方死个把专家也没有什么奇怪，我并不惊慌地戴上沈冰递来的防水目镜，看准了一段流速不快的河面扎了下去，不过我还没游到半路，就看到李文革手忙脚乱地狗刨式朝坝基游去，他身后哼哧哼哧跟着张胜利。
河水确实很深，足有七八米，不时有暗漩掠过腿肚子。
进入河底我用手电一扫吓了一跳，那闸门结构复杂得出乎意料，双闸门外有四组定滑轮分列左右，每组滑轮上各连三个动滑轮，定滑轮比一个男人的身高都长，前边的动滑轮都通过密密麻麻的钢缆搅动，钢缆将近3厘米粗，滑轮转动，闸门就像两张巨手缓缓落下，跑过的水流顺着它的手掌瞬间加速，向一个类似控制室的正方体箱体灌注。
三刀也游到箱体外，低头示意我别接近闸门，快保持距离。
我顺着箱体四周绕着圈子，心里骂道，我******知道，王健呢？这专家跑哪了？
我看到张胜利像傻子一样游着直线，两手胡乱扒拉，不由得哭笑不得，眼看着张胜利的腿就被两条钢缆卷上，我真想给他解围，可那动滑轮离张胜利太近了，真过去又担心自己挂了。
李文革水性更差一直在围着滑轮组打转，看样子是想借助钢缆的间隔来把滑轮卡死，好让其他人腾出手来救张胜利，但那两条钢缆一门心思寸步不让地缠着张胜利的小腿，让他完全没办法把这东西甩开。
看到张胜利被困住，三刀显然急了，直接朝其他人快速摆手示意，都他妈后退啊，没看到危险？
张胜利脸色憋的发紫呼吸急促，这钢缆太紧了，一下根本弄不开，不但到时救不了他，大家反而一起完蛋。
我看到这情况也焦躁起来，那他妈怎么办？
刚想到这里，头顶却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声，一个矫健人影突掠而降，带着一根长长的铁棍就朝张胜利位置扑了过去。大家还没回过神，铁棍就已经跟那动滑轮卡到了一起，一阵咔嚓变形声过后，滑轮转速一慢，钢缆的缠势竟然徒然止住。本来张胜利都快见阎王了，一被解围，顿时艰难踩水上浮。
我定睛一看，那人影居然是江齐云。
江齐云手里紧紧顶住铁棍，棍子一头已经深深地插在了滑轮缝隙处，他的力道极大，再加上手劲，足足把那铁棍扎进一米多。他还怕那滑轮速度恢复，用手腕一翻铁棍，嘎吱吱又进去半米，才算放心。
我震慑，江齐云这两手一看就是武林高人，明显有功夫在身。
但王健又在哪？
大伙狼狈爬上岸。
三刀喘着气，看耿云飞粗声骂：“你个孙子，不说小倩拽我吗，你他娘的怎么不下河？”
此时耿云飞从容站起，连拍三刀肩膀，哈哈大笑：“朋友，刚才你水性够勇，妈的真不是装的！”
三刀把军装抖了抖，没答理耿云飞的赞叹，只是盯着黄主任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主任，王健肯定死了。”
黄主任“哼”一声没答话，对彭丹吩咐道：“开饭。”走过去递给江齐云毛巾，说了句：“老江擦擦，说说你的意见。”
耿云飞也根本不管黄主任和江齐云之间嘀咕，直接攥着盒西红柿罐头叫嚷：“开饭开饭，今天晚上有肉吃，哪管王健会小倩，吃他娘个痛快！”
几个专家看到这家伙对王健失踪这么大事居然跟没事人一样，一时间拱火都围上去，三刀随即就给耿云飞一个眼色，耿云飞这才哂笑着道歉：“保证绝对不再侮辱专家了。”
那边，水坝缓慢落闸开始蓄水，我们这一侧河面明显徐徐升高。
河水向岸边漫涨，这让我感到不安。
多久没正经吃顿饭，谁也说不出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顿饭意味什么。
金大牙失踪，邓迪掉队，王健诡异蒸发，我四周弥漫一股群体性发疯的悸动。
什么沙姆巴拉密码，怪河，鬼坝，一下都不重要了，我还心想，这难道是最后的晚餐？
那简直太爽了，有肉吃有美人陪才是完美结局。
周海川摸着岩壁上的沙姆巴拉密码，对开饭没有表现出什么兴奋，他的身板单薄，应该是不太喜欢吃罐头。
沈冰却很高兴，但没像其他人那么急躁，她非常干脆地靠着我，吩咐我要手部消毒再进食。
三刀派出两个突击手警戒，然后大家开始准备，彭丹以前在B军区玩过烹饪牦牛，她来搭配营养菜系，芹菜和西红柿蔬菜罐头不少但是淡水短缺，没法煮得太烂，而且防腐剂味道很重。
彭丹用弹药箱架起行军锅，猪肉盖浇饭的香味极端诱人，红烧排骨还没热透，我和沈冰就先夹了一块开始啃起来，一帮人随即捧着空罐头盒凑过来，一锅八大军区满汉全席三分钟分掉大半锅。
一通鲸吞，满嘴肉香，我简直想把沈冰那份也干掉。
彭丹的烹饪技术非常棒，果然是行家，她用叉子搞了块肥厚的排骨给耿云飞，美得耿云飞小胡子乱翘。
江齐云一口都没吃，自己就盘腿坐在河边，鼓弄那部怪电台。
吃完最后晚餐，一个新的问题出现，那就是剩下的路怎么走？
水位缓慢上涨，河边各种弹药和设备也逐渐成了漂浮物，太危险了，不少电子仪器还有双蓄电回路装置，一来在这里容易浸水，二来，容易引起跑电。
江齐云说：“回水坝那边去来找找有没有控制室，落闸肯定是有人幕后操作，坝那边水位不会太高，到时候能一探究竟。”
黄主任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大家彼此帮衬把工程梯子又搭起来，铰链头完全分解成小段，然后盘成条状塞进绞索里挂着，等完成三角态再拔出来竖立，很快两部工程梯拆变成三部，在梯子底部，密密麻麻地居然漂了一层罐头盒，我顿时感觉河水上涨速度加快了。
在这一侧不太妙，黄主任催促专家先上去，大伙轻装前进，甩掉不必要的负重，连带那口行军锅。
专家们开始登梯，战斗班的弟兄们三三两两开始清理内务。
耿云飞却捡起行军锅说：“锅怎么能扔？去593路远，咱们有这锅在，罐头没了可以捕猎炖煮，大家才能吃得饱。”
本来能吃最后晚餐已经满足了，但听耿云飞一说，不少人又动摇了，在地洞里，这锅是没大用，但往后能吃到煮熟的食物，那是大大提升生存力的东西。
这口锅成了某种希望的寄托。
最后黄主任说：“快点带上，拾掇拾掇就走。”
耿云飞大喜，立刻掏出瓶孜然沫子涮了涮锅底油渍，本来洞穴里空气污浊，一阵辛辣臭气一瞬间扑出来，熏得大家都骂起了娘，大骂怎么这么臭，甚至三刀直接说：“耿云飞你个孙子，回头吃出问题******。”
耿云飞瞪着眼睛说：“孜然就是这个味道，把你的肉串烤熟了，往上一洒，你的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说着就用手直接扬起锅要洒。
他这么一来弟兄们立刻败了胃口，立即后退大骂，倒不是场面恶心，别说对羊肉串撒把孜然，对人肉这么干也不是太罕见，只是那种刺鼻的怪味，根本没法形容，羊肉串的诱人形象顿时被破坏了。
耿云飞终于找到了能让所有老兵都被打败的乐子，哈哈大笑，手里抓了一把孜然就朝我们抛，却听黄主任半道里叫了一声：“等等！”捂着嘴走了过来。黄主任用手抄起锅把手翻了一通，从那沾满孜然辛辣得要命的把手背面，摘下一个圆圆的薄金属片。
三刀一看之下问：“是什么东西？”
黄主任没吭声，继续翻找那口锅，跟着擦干净锅底观察，看到这情形，几个专家好奇地凑了过来，张胜利和李文革探了探头，黄主任倒是冷静，把金属片挑到一边，问张胜利：“你看，这是什么？”
张胜利抬了抬胖脸，盯了半天说道：“是‘狼獾’监视器，应该是以色列造的狼獾SP系列，可能是80SP型，也可能是带800万像素摄像头的90SP型，应该是新款。”
黄主任借着手电光看着“狼獾”，皱着眉头说：“这来H区的人都不怎么走运啊。”
李文革插嘴：“主任，这口锅出发前就有，要不，就是后来有敌特秘密安装的？”
“怎么找？万一是内鬼干的怎么找？”张胜利有些泄气，“我们还扛着救援593的任务呢，我看还是别去找啦，敌暗我明要吃大亏，阎王爷说不定还会请大家一起去喝茶那！”
黄主任看了他一眼道，毛子都不怕还怕内鬼？直接摆了摆手，抬腿朝坝基方向走了过去。
三刀跟我走在后面，忽然捅了捅我说：“彪子你帮我琢磨琢磨，我们中间谁是内鬼，我办事干净利索。”
我一怔，点了点头。
一群人顺着工程梯翻过河坝，陆陆续续地下到那一侧坝堤，前面出现江齐云等人在河里的身影。
这侧河水退落很快，已经只有一米高，参差的工字钢倒踢筋斗一样从堤坝两侧穿下来，密密麻麻的成排圈梁如同肋骨变得非常凌乱，又是刚退过水，坝堤内外被漂浮物搞成一团浆糊，手电光昏暗，完全看不清楚路数。
黄主任和江齐云一碰面，专家们也不用多说，直接散开到四周蹚水，想看看附近水里有没有隐藏的东西。
很快我们就发现，在左边的工字钢穿过的深处，有一具完全支离破碎的人体骨架，皮肤已完全不见了，只剩下带着铁锈渣子的骨骼，要不是最开始发现了非常明显的骨盆架，我们还有可能没法确认这是不是人的骨头。
一时间我们无从判断这个人是不是王健，因为肌肉完全看不到，能烂得那么彻底，肯定不是野兽光顾，恐怕是瞬间剥离出的骨头，而从常理来推断人体高度，想来应该这就是王健。
不知道该怎么说，这面水坝底部比那面还乱，那面定滑轮后是两层金属隔板，隔板起到减缓水压的作用，这面水坝索性连金属隔板也没有了。
看着淤泥里发黄的骨架，我立即响起刚才我们吃的猪肉盖浇饭，人的肋骨和猪的排骨重叠在一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恶心马上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最后勉强忍住，否则定是一地鸡毛。
我压住恶心不再去看，我不怕死，不过说实话，我有点怕会变成王健这样。
沈冰和彭丹不约而同哇地一口吐了出来，猪肉盖浇饭那东西是不可能再吃了，耿云飞表现出有点可惜的样子，直接回忆说他们坟地露营，哪个坟头边上没吃过午餐肉？消化掉才是军爷，但是沈冰没理他，彭丹更骂他神经病。
一下子大家情绪低落，刚才的美味变成了噩梦，黄主任很快就招手，让所有人继续找。
“信专家得永生啊！”我们几个老兵在岸边扯了块弹药箱篷布盖住尸骨，绕开它叹气而去。
河水退势很快，逐渐露出河底的褐色淤泥。
才走了几步，三刀却做了个等等的手势，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怎么了？”我问。
“河底，”三刀蹲下来，“这儿河底踩起来感觉不对。”
“踩起来？”耿云飞就笑，“你他娘的装B吧，这你都能踩出花样来？”
“老子的军靴不是踹寡妇门用的，是什么感觉八九不离十，这里踩上去不对。”三刀边骂边向黄主任招手。
专家们蹚水蹒跚走来，黄主任看了看地面，用手摸了一下，面色立刻一变对其他专家使了个眼色，三刀骂了一声娘，所有人立即开始扒地上的淤泥。
河底的淤泥非常厚，我扒了两下，也发现手感不对，淤泥下疙疙瘩瘩却很有规则，而且，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散发了出来。一分钟后，就听到彭丹一声惊叫，一下子摔倒在地。
大家围过去，猛地就看到一根白惨惨的手出现在淤泥下。
耿云飞上去拉起彭丹，用步枪托继续挖了几下，一条锈得不像样的坦克履带暴露了出来。
59式坦克履带！
所有人互相看了看，黄主任深吸了口气：“撬开履带，继续挖！”
10分钟之后，埋在淤泥下的大片地面全部被翻了起来，大家面色开始发青，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眼前的河底下，遍布犬牙交错的履带，其中五六条断裂的履带三角形排开，履带之下应该是淤泥的地方却被一大堆气味熏人的死尸占据着。更诡异的是，所有的尸体都呈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挣扎反抗状，有的臂骨还死死抱着履带，下颌齿外翻出头骨。
更让所有人都震慑的是，那些尸体太多了，至少有一百多具，同样没有皮肉，都是骨架子。
一时间大家沉默了，只有耿云飞跑上去踢了一脚履带骂道：“这河底真他妈邪，能走59式坦克？”
黄主任大吸口气：“别管那么多了，继续寻找机关，都别再碰他们。”
大家也都意识到什么，赶忙退后几步，三刀试探着说：“主任，要不我们回发射井吧，从地上去救593总比在这鬼洞强，您说是不？”
张胜利一阵摆手：“不是黄主任不让你们回去，是这次任务……”话突然被江齐云扬手打断。
黄主任又皱起了眉头道：“都别说了，还是小心点，注意警戒！”
大家小心地靠近那履带，我看到乱尸下面，枪支交叠，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战斗，履带下交叠的尸体，不知道有多少。那些断尸裸骨里还散落着许多20世纪的武器，M1加兰德步枪，苏联造机枪，满河底都是，甚至还有一门小迫击炮陷在里面。很多死人都大张着嘴，空洞地对着履带，烂的不像样的履带上，一些指甲和头发蒿草样林立。
三刀面无表情，蹲着在尸体里用匕首挑起一支步枪，对黄主任说道：“主任，还有美国人在朝鲜战争用的加兰德步枪。”
黄主任看看步枪，又看看那些尸体，慢慢说道：“怎么会搞的这么乱？是不是苏联人的特种部队？”
尸体没有被捆绑，有明显弹伤，可能是被59坦克炮炸死的。李文革检查了一阵子，说道：“这条河肯定是人为挖出来的。”
“不知道是美国人还是苏联人，这些人应该是从洞穴其他地方潜入，集中在这里打了一仗，最后是59式扫的场子。”三刀的声音很冷。
“还是把尸体入土吧，否则会出邪事。”一个声音淡淡道，我回头一看，是江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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