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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1940》 作者:马濯华

第61章 刘子斌给悔过逃兵出钱买战马 马兰草因寻亲失望离开天露兴(2)

  野田花部说:“吴君,你不懂!我们就像一条章鱼,我们的母体在包头,我们只是一只触角。兵机难测呀,如果浮桥被炸坏,触角就折断了。”

  吴翻译官忙说:“对对,小心为好,小心为好。”

  这时,杨云斋带着随从骑马而来,他看见野田花部,慌忙下了马。

  杨云斋擦擦汗,敬礼道:“报告大佐,杨云斋奉命来到!”

  野田花部戴上眼镜还了礼,问道:“杨团长,你的部队在什么方位?”

  杨云斋听完翻译,报告道:“报告大佐阁下,我的步兵团已经全部过了河,正按部署在皇军的左翼和右翼行军,距离都在两华里以内。”

  野田花部听完点点头,不再说话,解下他的指挥刀,拄在身前,看着行进的士兵们。

  这时,一支小型铜管军乐队正走过来,乐队指挥看见是野田花部大佐,连忙发出一声口令,顿时,军乐声响了起来。

  野田花部看见军乐队向他致敬,露出了踌躇满志的微笑。

  这时,川板英夫从装甲车里钻出来,报告说:“大佐阁下,舟桥部队已经按照你的命令,加强了警戒。”

  野田花部点点头,朝前一挥手:“继续前进,两小时后扎营……”

  天黑了,天露兴茶馆里,已经点上了煤油灯,茶客们还是坐得满满的。节气已经到数伏天了,天气太热,宽阔、凉爽又有秦腔可听的天露兴,就是一个绝好的消闲之处。

  马兰草把大辫子盘在头后,穿一身半新的蓝底小碎白花裤褂,腰系一块白围裙,在茶桌间招呼着客人。她回到茶馆好几天了。那天,她在小集镇上巧遇司马医官,知道了金虎彪已经开赴前线的消息,又听从了司马医官的好心劝阻,就无可奈何地再回到了茶馆。

  老掌柜坐在栏柜后面,手摇一把芭蕉叶扇子,和进出的茶客们搭着话儿,又不时地喝口茶,拨拉几下算盘珠,翻翻流水账本。

  这时,一个提着胡琴的琴师从门外走进来,擦了擦头上的汗,对老掌柜说:“老掌柜,我回来了!”

  老掌柜问道:“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琴师说:“唉,别提了。一个坤角儿病了,一个家里有事回老家了。那两个唱老生和花脸的,被请到中卫县唱堂会去了!”

  老掌柜一拍栏柜:“咋就这么不顺呢,我这可是晾了两天场子了!”

  琴师说:“老掌柜,先给碗茶喝吧,渴死了!”

  老掌柜朝马兰草一招手:“姑娘,给这师傅倒碗茶!”

  马兰草麻利地拿过一只放着茶叶的盖碗,放到栏柜边上,然后提起水壶倒上了水。

  老掌柜说:“我这‘天露兴’,可是没少过串场子唱戏的。这大热天的,一到晚上客人更多,要是没个角儿来唱几段,可就冷清了!”

  琴师把胡琴放在栏柜上:“谁说不是呢,我也着急呀,‘天露兴’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呀!”

  老掌柜叹口气,拿起水烟袋装烟丝,说道:“这么说,往后这几天还得晾场子!”

  琴师说:“唉,我这一家人只有喝米汤了。”

  马兰草闻言,对老掌柜说:“老掌柜,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给客人们唱段陕北小调儿吧。”

  老掌柜吃惊地问:“你会唱吗?好,那可敢情好!”

  马兰草笑笑,说:“唱不好,就当给天露兴茶馆的生意助个兴吧。”

  老掌柜点着了水烟袋,对琴师笑道:“你看,真人就在眼前!”

  马兰草问琴师:“师傅,我唱一段《赶牲灵》,多少年的陕北小调儿了,土是土了点,请你给伴奏,行吗?”

  琴师连连点头:“姑娘,能行,能行!”

  马兰草放下水壶,解下围裙,放下大辫子,轻盈地穿过茶桌,走到里墙边,从容地站定。琴师随在后面,坐到板凳上,调了调胡琴。

  琴师问道:“这个调高不高?”

  马兰草听了听,点点头:“行呢。”

  老掌柜站在屋子中间,朗朗地说道:“各位,各位,我请马姑娘给大家唱个小曲儿,给大家提提神儿,多捧场啦。”

  茶客们一听,都来了兴致,有人叫着好,还有人拍了几下巴掌。

  琴师拉起了前奏,马兰草手抚辫子,唱道: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

  三盏盏的那个灯。

  哎哟,带上了那个铜铃哟,

  叮咚的响连声。

  白脖脖的那个哈巴哟,

  朝道道那个咬。

  哎哟,赶牲灵的人儿哟,

  是他们过来了。

  你要是俺的哥哥哟,

  你就招招手。

  哎哟,你要不是俺哥哥哟,

  就快走你的路。

  ……

  银铃般的歌声一停,立刻响起了一片喝彩声,还有人拍着桌子跺着脚。

  有一个茶客叫道:“太好听了,再唱一个吧!”

  另一个茶客叫道:“老掌柜,这回我可天天来!”

  一个老者捋捋花白的胡子,赞道:“上品!真正的上品!虽说是乡土之音,真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呀……”

  夜深了,茶馆上了门板。马兰草和伙计们忙着把板凳放到桌子上,在地上洒上清水,打扫着地面。

  老掌柜把马兰草叫到栏柜前,低声说道:“姑娘,天露兴今晚可是出彩了。谢谢了!要不……你就每天给茶客们唱几段,我给你按名角儿付钱!”

  马兰草笑了,她看着老掌柜,说:“老掌柜,你听我说。我是唱小曲唱酸了心的人,今儿个,我是为了报答你老对我的收留,表示一点点心意。只要客人们叫个好,天露兴的生意显得兴旺,这就行了。”

  老掌柜一怔,问道:“听你这口气,你不是要走吧?”

  马兰草点点头,说:“这一两天,我就要走了。”

  老掌柜着急地问:“姑娘,你去哪里啊?不如就在我这先委屈着,等待你的表哥从前线回来。”

  马兰草摇摇头,轻叹一声说:“我要去表哥家,看看我那姨妈。本该早就去的,姨妈她……身子骨儿不太好。要是待不住,也说不准我再回来……”

  黄昏,落日的余晖染红了毛乌素沙漠北缘广袤的戈壁。从远处驶来一队人马,他们正是刘子斌一行人。几天的晓行夜宿,他们已经奔波了千余里的路程。

  刘子斌和巴特尔勒住马,扭头看着赶上来的周嫣红。刘子斌又用胸前的望远镜朝远处看去。他在望远镜中看到,两个女医务兵和几个侦察兵,正催促着驮马赶过来。

  周嫣红已经驰骋到他们面前,勒住了她的枣红马。她变得又黑又瘦,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只是眼睛里的执著不减,仍然闪烁着流动的光波。

  周嫣红问刘子斌:“参谋长,是不是准备宿营了?”

  刘子斌答道:“是啊。周医官,你的马挺快呀。”

  周嫣红笑笑,露出了两排白牙,她跳下马来,松开了马缰绳,让马啃着稀疏的草皮。

  周嫣红问:“参谋长,我们现在处于什么方位?”

  刘子斌和巴特尔也下了马,刘子斌从身上皮挎包里,掏出一张军用地图,巴特尔连忙帮助他展了开来。

  刘子斌看了看地图,说:“我们仍然在毛乌素沙漠北边,在杭锦旗和东胜之间。我们明天到东胜附近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先把人和马的水补充足!然后就折向正北……”

  周嫣红走过来,看着地图,问:“我们快追上白团长他们了吧?”刘子斌说:“我计算了一下,咱们团应该是刚刚离开东胜,也就是再有一两天,我们就可以和白团长会合了!”

  刘子斌折好地图,装进挎包里。无意中,从挎包里翻出了两张六寸大小的照片。

  巴特尔看了一眼照片,牵着马转身走开去,对刘子斌说:“参谋长,我去拾柴火了。”

  周嫣红拿过照片一看,诧异道:“这一张是照的防毒面具嘛,另一张是你和白团长的合影,什么时候照的呀?”

  刘子斌说:“打完乌不浪口那一仗后撤时,奉命到军部汇报战情,在省城宝珍照相馆照的。”

  周嫣红拿着照片,目不转睛地看着,眼波里充满着温柔。

  刘子斌见状,打趣道:“喂,看上哪一个啦?”

  周嫣红有点害羞,调皮地说:“反正不是你参谋长大人啦。”

  刘子斌笑了,然后故作正经地说:“你这次在军座大人面前请缨出征,怕是有一点假公济私吧?”

  周嫣红发急道:“参谋长!别瞎开玩笑,让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刘子斌说:“哈哈,我人称‘小诸葛’,你的心思早就让我看破了。对了,就在你给白团长治伤那一次,我就看出来了……”

  周嫣红假装生气道:“马军长能派我这女医官上前线,是为帅者的大仁义,是为了让将士们少流血。你别把我看成是卿卿我我的小女人!”

  刘子斌连忙说:“哟,生气了,对不起,开个小玩笑嘛!”

  周嫣红递过照片:“给你,收好吧!”

  刘子斌只抽出防毒面具的那一张,装进挎包里,说:“把这张合影送给你吧,留个纪念。”

  周嫣红说:“我才不要呢。”

  刘子斌笑道:“周医官,快收好吧,我刘子斌将来就是你俩的大媒人!”

  这时,后面的人马快到眼前了。周嫣红笑了笑,做了个鬼脸儿,把照片放进了自己的皮挎包里。

  众人纷纷下马。刘子斌再举起望远镜,看见暮色中的何贵和纳三娃正策马紧跟而来。

  刘子斌命令道:“把驮子卸下来,捡柴、支帐篷、遛马,然后吃饭!”

  夜深了,荒漠草原上变得凉了起来。两座简易的白色行军帐篷前,点起了两堆篝火。

  周嫣红和两个女医务兵坐在篝火旁,刘子斌和巴特尔也围坐在旁边。

  周嫣红问刘子斌:“参谋长,我一直有个疑问,那一次,你为什么要去西塔烟库暗访呢?要不然宪兵队就不会抓你了吧?”

  刘子斌用木棍拨了拨火堆,眼盯着红色的火苗,说道:“周医官,原先我只是听说西塔大院是烟土库,于是,我就想亲自看个究竟。”

  周嫣红说:“亲自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刘子斌看看她,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清政府也是明令禁止鸦片贸易的,英国商人就用重金行贿于广东官员,多数的大烟土就绕过海关走私进来,使得鸦片毒害屡禁不止,这才引发了林则徐禁烟。我对中国官场的黑暗,用两个字概括:一个是‘贪’,一个是‘贿’……”

  周嫣红说:“大烟土就是‘黑金子’,这个黑幕太大啦!”

  巴特尔盯着火苗,问道:“周医官,你说这会儿我想起什么了?”

  周嫣红说:“我猜猜……肯定是有关你家乡的什么事。”

  巴特尔说:“是的。我想起了家乡的奶茶、酥油茶、奶酪和手抓羊肉!”

  周嫣红问:“巴特尔,这些东西一定很好吃吧?”

  巴特尔答道:“好吃极了……想起来就流口水。”

  武秀秀笑道:“巴特尔大叔,别说了吧,我的口水真要流出来了。”

  崔小萍说:“秀秀是个馋丫头,肚子里有馋虫呢!”

  武秀秀反唇相讥道:“小萍,你才有馋虫呢。是谁昨天说的,想吃辣子油泼面条呢。”

  崔小萍笑了:“秀秀,求求你,别说面条了,越说越想吃。”

  巴特尔说:“周医官,姑娘们,等绥西草原全部光复了,我请你们去我的家乡,请你们喝奶茶,喝酥油茶,吃奶酪,吃手抓羊肉。”

  周嫣红高兴地说:“好啊,先谢谢啦!”

  武秀秀说:“巴特尔大叔,你真好。”

  崔小萍说:“秀秀,别大叔大叔的,巴特尔哪有那么大呀,你把人都叫老了。”

  巴特尔笑了,说道:“没什么,不会老的。”

  刘子斌笑问:“巴特尔,你为什么不说请我呢?”

  巴特尔说:“我当然要请你呀。到时咱们喝酒,喝它一天一夜。什么大烟土,什么官场黑暗,刘参谋长,我要让你把心中的烦恼忘得干干净净!”

  周嫣红拿出口琴来,吹起了伤感、悲愤的救亡歌曲《松花江上》。

  琴声在黑夜沉沉的荒漠上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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