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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贼奶奶》 作者:高和 

第21章

  我记得似乎就是那一回从日本人的手里解救了街坊们之后,奶奶到外边做什么事情都会带上我了。在那之前,奶奶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她干什么我不知道,也从来不告诉我。从那以后,她的事情也不再瞒我,不但晚上出去看戏会带我,就是到国民党的行动组驻地去办事,也会带上我。

  这也许是我爹就我的去路吐了话,她才会这样。成功地走了胡球来的财神之后,回到家里分大洋的时候,奶奶和我爹又发生了争执。奶奶对钱财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上一次从周承甫、李云君的窝里弄来多少钱,她居然不清楚。我猜测她过去也是这个样子,弄来多少钱,稀里糊涂地闹,稀里糊涂地花,花没了再去闹。所谓的“闹”就是偷、抢,可是奶奶忌讳“偷、抢”之类的字眼儿,走财神弄钱的行为如果用简称表达,一律叫做“闹”。

  比如我爹问她:“你欠国民党多少钱?”

  奶奶说:“闹回来大洋都给你了,还剩一些银联券,我也不知道。”

  我爹有账,掰着手指头算了半会儿,说约摸从奶奶这里拿走了五百多块大洋:“银联券大概有多少?”

  奶奶还是稀里糊涂:“花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有多少。”

  “你大概估摸一下么。”

  “就算五十块大洋吧。”

  我爹说:“那就给他们还上六百块大洋。”

  我爹跟奶奶不同,账目算得很清,从胡球来家里回来,当着奶奶的面一五一十数大洋,奶奶没那个耐心,硬着头皮看他数,心里却在盘算着晚上去看戏:“瓜娃,你到戏园子外头转一下,看一看晚上演啥戏呢。”

  瓜娃子答应着走了,我爹插了一嘴:“刚刚闹完事,你跑出去看戏,就不怕陷了?”

  奶奶也有奶奶的道理:“这么大个地方,人山人海,先不说胡球来有没有胆量抓我,就是他想抓我,到哪里抓去呢?”

  我爹说:“那你今后不要耍单帮了,出去把三娃领上。”

  我爹这一句话彻底否定了他的一向主张,他过去从来都坚决反对奶奶把我给搅乎进她的事情里去。现在,也许是为了奶奶的安全,也许是认可了我的能力,我想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奶奶安全的考虑,因为根据他的话头,他完整的意思表达应该再加上一段补语:万一遇上啥事,有个帮手,相互也有个照应。

  那天我爹数了好几遍,最后确认从胡球来家里“闹”来了一千二百多块大洋。在那个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可观的财富,胡球来不愧是海宛城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还给周承甫、李云君六百块,还有六百块,我爹的意思是跟奶奶三七开,他拿七,奶奶剩三,奶奶坚决不干:“凭啥?你不往家里拿钱也就算了,还要再往外拿钱,这一回做活你也出了力,对半开就够劲了,你还要一爪子抓走一大半,你叫三娃说公平不公平?”

  钱留在奶奶这儿就等于留给了我们,而我爹拿去就等于打了水漂,我当然支持奶奶:“不公平,不公平,应该我们拿七,你们拿三就公平了。”

  我爹瞪了我一眼,我也瞪了他一眼,我爹对奶奶说:“我的开销大,你一个人带三个娃,能吃多少?”

  奶奶说:“你开销大你自己去闹么,三个娃吃多吃少都是我的事情。”

  我爹妥协了一步:“那就四六开,我六你四。”

  奶奶说:“我六你四。”

  看着他们俩争执你四我六还是我六你四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心里非常紧张,我最担心奶奶一时心软松口让我爹占了我们的便宜。果然,我爹主动休战,不再和奶奶争论,蹲在门槛上默默地吸旱烟,满脸的愁苦样儿,不像刚刚闹了别人的大洋,倒好像自己的大洋都让别人闹没了。

  “你伙上那几个鸡杂碎到底整天干啥呢?”奶奶换了个话题,我一听就觉得事情要坏,她语气中流露出来的柔软证明她已经对我爹也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可怜相给蛊惑了。

  我爹缓缓说:“也没有干啥,就是下苦么。”奶奶说:“我看你们就像土匪,你还是头目。”

  我爹苦笑:“你看我们这穷样子。”他的完整意思是说,如果我们真的是土匪,还能这么穷吗?

  这个时候鸡冠子和鸡鳖子两个人踅了过来,两个人在胡球来那儿都受了大苦,浑身是伤,鸡鳖子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腿让胡球来学日本人上老虎凳给做伤了,还好骨头没有折,可能胡球来学日本人的手艺学得不到家。

  “饿了,吃啥呢?”鸡冠子身高体壮,饭量大,容易饿,虽然用的是问句,口气却虚虚地,也跟我爹一样说不清是装可怜还是真可怜。

  奶奶看看他们俩,叹了口气说:“算了,你们也受罪了,就按你说的。”然后起身给我们做饭去了。

  我爹则厚着脸皮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儿,二话不说就开始按照“你四我六”的比例数大洋。虽然他是我爹,可是看着他一五一十地把大洋分成两堆,我仍然满肚子气恼,假装往外走,狠狠踢了大洋一脚,大洋到处乱滚,我爹连忙满地爬着捡大洋,看到他那副舍命不舍财的样儿,我真有点鄙视他了。

  吃过中午饭,我爹叫奶奶:“师姐,大洋你数一下不?”

  奶奶说:“数啥呢?你该取多少取多少。”

  我爹倒也真不客气,把他们分的六成三百六十多块大洋装进一个米口袋让鸡爪子背着出了门扬长而去。奶奶和我们三个娃娃都没有送他们,用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一半是真生气,一半是表现向着奶奶,喃喃地说:“我爹他们真贪财。”

  奶奶说:“三娃子,你说你爹他们拿这些钱干啥去了?”我说:“吃好的,喝好的呗,还能干啥。”

  奶奶再没有说话,眼珠子也没有乱转,死死盯着关严了的院门,半晌才说:“晚上给国民党还钱去。”

  我觉得上门给人还债挺没面子的,就没搭茬儿。奶奶却又说了一句:“你跟我一起去,叫他们写个收条。”

  我说:“我不去。”奶奶说:“看戏你去不去?”

  我连忙说:“看戏当然去呢。”

  那天晚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品尝到了被人待若上宾的美妙感觉。

  吃过晚饭,奶奶把我们三个叫到她的屋里,给我们每个人腰上缠了一个布腰带,那种布腰带俗称“裹腰”,有些像女人围的头巾,需要携带的一些贵重东西可以包在里面,卷成腰带状系在腰里,外面再套上外衣,增强携带钱物的隐蔽性。奶奶给我们每个人的裹腰里卷了一百多块大洋,她自己的腰里也鼓囊囊的,我估计她的腰里也缠了两三百块大洋:“你们三个都互相拉扯着,跟紧我,到了戏园子谁也不准乱跑乱走,给你们说,谁要是走失了,就不要再回来。”

  到了戏园子外面,奶奶刚要到售票口去买票,戏园子掌柜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看到了我们,马上迎上来抱拳作揖点头哈腰:“哎呀呀,贵客啊贵客。”

  奶奶倒让他给闹得愣住了:“咋了?你认错人了。”

  掌柜的说:“没认错,没认错,洪家班子的奶奶谁敢认错?快请,快请。”

  奶奶有点不知所措,她今天打定主意要做一次规矩人,给我们四个人都买上戏票,然后正大光明地进去看戏。猛然间戏园子老板来了这么一招,反倒让奶奶不好意思:“我还没买票呢,这就买,这就买。”

  掌柜的说:“洪家班子奶奶能来我们戏园子看戏,就是赏脸,买啥票呢,快请快请。”说着就来拉奶奶,奶奶连忙甩脱他的手:“自己走,自己走。”

  于是,奶奶跟着戏园子掌柜,我们跟着奶奶,具体地说是芹菜牵着奶奶的衣襟,瓜娃牵着芹菜的手,我牵着瓜娃的手,活像市场上论串卖的糖葫芦,走进了戏园子。老板直接把我们领上了二楼的包厢,我跟奶奶看了无数场戏,进包厢还是头一次。奶奶显然也有些拘谨,上楼的时候,在狭窄陡峭的木梯上险些绊了一跤,如果她绊倒了,我们都得跟着倒霉,因为我们怕走散了,一直都相互牵着,样子虽然很傻,但是保险,谁都怕真的走散了奶奶不让进家门。

  进了包厢,掌柜的吩咐伙计上茶,茶上来了,紧接着又是瓜子、云片糕、麻糖、盐花生各式小吃茶点。掌柜的还递上来一张戏单,告诉奶奶上面印着今天晚上上演的戏码。奶奶不识字,却装模作样地拿着戏单就着旁边的风灯上上下下地看着。我连忙假装没教养,从奶奶手里抢过戏单:“叫我看一下。”然后念,“杨门女将、薛仁贵征西、罗成叫关……”

  “咋都是一些武戏?”奶奶问了一声。

  掌柜的四面瞅瞅,然后附到奶奶耳边说:“现在抗战呢,都爱看武戏,奶奶爱看文戏也有呢,你看这后头还有折子戏……”

  瓜娃和芹菜却顾不上演什么戏码,抓了茶点忙不迭地朝嘴里塞,奶奶可能觉得有点没面子,拍了他们俩一巴掌。

  掌柜的连忙说:“叫娃娃吃,叫娃娃吃,娃娃么。”

  奶奶说:“你给王先声说一下,叫他过来。”掌柜的连连答应着走了。

  戏刚开场王先声就笑呵呵地出现在我们的包厢里。后面还跟着周承甫和李云君,王先声让他们俩在包厢外面等着,奶奶却让他们进来,两个人看着王先声,王先声点头,他们俩才扭扭捏捏地进了包厢,进来了也不敢坐,就站在王先声的后边。

  奶奶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娃子,这话对啊不?”我连忙证实:“对着呢。”

  王先声呵呵笑:“洪家班子奶奶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好说好说。”

  “一言九鼎”对奶奶而言属于语言里的生面孔,她虽然知道当着她的面王先声不敢也不会对她使用贬义,可是仍然征求我的意见:“三娃子,他说得对啊不?”

  这也是我跟奶奶之间长期形成的默契,在奶奶眼里,我属于识字分子,对她来说我的作用类似于字典,她说出来的成语往往要我证实正确,别人对她说出来的成语如果是她首次听到的,对意思不太确定的,也会征求我的意见,就像学生遇到了不认识或者不会写的字,就去翻字典。

  我连忙点头:“对着呢。”奶奶这种问法,我的这种回答法,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奶奶是问他说的话对不对,却极难想到实际上是问那句成语对不对,是不是含有贬义。

  奶奶二话不说撩起衣襟,从裤腰上往下解包着银元的裹腰,那动作很像解裤腰带,难怪王先声和周、李俩人都惊愕了一下。好在奶奶动作很快,还没等他们惊出声来,奶奶就已经把裹腰扔到了茶几上:“我们算了一下,拿了你们五百来块大洋,还有一些不值钱的银联券,大方些,就当利息,给你们六百块够不够?”

  王先声肯定没有想到奶奶会这么痛快,本能地客气起来:“算那么清干啥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奶奶吩咐我们:“把裹腰都解下来给他们。”然后又对王先声说,“不敢不算清,你们那可都是抗战经费,到时候给我安上一个破坏抗战的汉奸帽子,我的脑袋小可顶不住。”

  我们三个娃娃把腰里的裹腰解了下来,奶奶把几个裹腰都揭开,白花花的大洋堆在茶几上,奶奶说:“数一下。”

  王先声面对这一堆大洋,竟然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好像他事先就知道奶奶必然会把这么一大笔银元交给他,他甚至连大洋都没有多看一眼:“谁是汉奸,洪家班子也不会出汉奸,洪女士尤其不会是汉奸,上一回的事情其实也就是个误会,毛病都在我的属下不会办事,还望洪女士多多原谅。”

  奶奶这人向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我深知她这个人不经捧,果然,王先声一段话说得她有点不知道姓啥了:“我不但不是汉奸,最恨的就是汉奸,我也不瞒你们,这些大洋就是从汉奸屋里闹来的。”

  周承甫插了一句话:“昨晚上胡球来家里闹了劫,果然是奶奶干的?敢在虎口里拔牙,敢在恶狼的肋条骨上割肉,整个华北没有人能比得上洪女士。”

  王先声连连点头:“就是啊,今后还得多多仰仗洪女士为抗战多多出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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