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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贼奶奶》 作者:高和 

第70章

  车子进了海宛城,大街小巷冷冷清清,也不知道人都逃难去了,还是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两旁的屋舍院落静悄悄的,让人联想起荒冢古墓。车子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却一个人影也见不到,这种白日的荒寂更容易撩起撼人心魄的惊悚、伤感。

  刘一芒把我们送到家,连门都不进,说是还有军务在身,第二天一大早还要往回赶,要赶紧找个旅店好好休整休整。奶奶也就没有留他,顺水推舟送走了刘一芒。家里乱糟糟的空无一人。奶奶四处转了转,没有瓜娃的影子,就让我和芹菜去找瓜娃。芹菜和我一路,奶奶自己一路,分头去到特派员公署和街上的鸦片馆去找。我和芹菜先去了特派员公署,路上芹菜问我碰到王先声怎么办,我说尽量躲着他,如果真的碰上了,就假装啥事没有。

  特派员公署似乎一切照旧,门口的岗哨、过道里的纸屑、聚在屋里抽烟喝茶打屁的同事、里出外进谁也不知道瞎忙什么的外勤……实际上却能感觉到,这里的人心已经散了,见到我们竟然毫不惊讶,懒洋洋地爱答不理。不管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我们一个个追问下来,谁也没有见过瓜娃,也不知道瓜娃的去向。好在我们也一直没碰见王先声,我估计可能经过周承甫闹了那么一场,他说不准还真的一跑了之了。原因很简单:他现在不但是共产党的敌人,也把傅作义得罪到家了,虽然挂了个国防部保密局华北特派员的名头,却既管不了傅作义,更管不了共产党,不论是傅作义还是共产党,不论谁要找他的麻烦,一定都是他无法面对的大麻烦,所以,我想他最好的出路还是按照周承甫说的,急流勇退、回家过安生日子去。

  天黑了,我们俩跑了半下午,又累又饿,再这样找下去也是瞎找,我们只好回家。刚一进家门口,就闻到了蒸馒头、熬稀粥的味道。奶奶肯定已经做好了晚饭,正等着我们。

  奶奶看到我和芹菜,啥话也没有问,我估计她一看到我和芹菜自己回来,就知道我们没有找到瓜娃。

  芹菜问她:“奶奶,你找到瓜娃了吗?”话问出了口,芹菜才想到,如果奶奶找到了瓜娃,就不会独自在家里做晚饭了,连忙又想岔开自己的话头,“我们都饿了,吃啥呢?”

  奶奶说吃啥你不会自己看,话说得生硬,口气却软软的。奶奶和芹菜摆放碗筷的时候,也不知是惯性还是理性,仍然摆了四个人的,等到我们醒悟瓜娃并不在场的时候,却谁都不说出来,就让瓜娃的碗筷放在空座位前面,空碗空座隔在我们中间,就如胸腔里少了一样器官,疼痛难忍。

  至今我还记得,那顿晚饭吃得非常冷清,不是场面氛围的冷清,而是从心底里渗起的丝丝缕缕清冷贯通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灵。虽然是瓜娃出卖了我们,可是我们对瓜娃没有一点恨意,对他现在唯有摆不脱、甩不掉的担忧和牵挂。

  我们默默地喝粥,默默地啃着窝头,谁也不说话,因为在这种时候,说话而不提及瓜娃就显得太虚假、太冷漠。沉闷的气氛下这顿饭吃得很是艰难,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吃饭感觉到了艰难。吃过这顿艰难的晚饭,奶奶起身对芹菜说了一声:“你收拾了,”然后对我说,“三娃,你跟我出来。”

  我随着奶奶出来,她领着我到了她的屋子:“你把这两个牌位写一下。”

  牌位是正经八百从售卖佛龛、神器的商铺买的很正规的牌位,跟过去供奉瓜娃和芹菜父母的牌位不同,过去供奉瓜娃和芹菜父母的牌位就是两块普通的木板而已。奶奶让我写的牌位中间是刨白了的木板,四周是刷上朱红色老漆的云纹装饰,底下还专门有底座方便摆放。这种牌位是专门在家里用来供奉神主和前辈的。

  我连忙跑回我的屋里,拿来了笔墨:“奶奶,写啥呢?”

  奶奶先给了我一块说:“写上洪三娃父母大人。”

  我愣了:“写我爹我娘干啥?”

  奶奶说:“让你写你就写,问那么多干啥?”

  我便按照奶奶的要求,工工整整地在牌位上写上了“洪三娃父母大人”的字样,奶奶看了看,她不识字,只能看看写的是不是工整:“还成。”然后又把另一块牌位推给我,“写上芹菜父母大人。”

  我想,这么正规的牌位,不能像上一次那样就写“芹菜父母”,应该连姓氏一起写上,就写上了:“张芹菜父母大人。”

  奶奶看我写完,发现多了一个字就质问我:“咋多了一个字?”

  我说我把芹菜的姓也写上了,不然不正规。奶奶说我记得芹菜姓张,这就是那个张字?我说就是的。

  奶奶叹了一声说:“瓜娃爹妈也不知道姓啥。”

  这件事情我也问过瓜娃,瓜娃却说不清道不明,芹菜还不错,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另外有个大名,起码知道自己姓张。

  奶奶提到了瓜娃,我才壮起胆问她:“还找不找瓜娃了?”

  奶奶说:“找是自然要找,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芹菜过来了,请示奶奶:“奶奶,锅碗刷完了,还烧不烧开水?”

  奶奶说:“你跟三娃先过来,把堂屋收拾一下,把你们爹娘的牌位立好,然后烧上一锅水,都洗洗干净,明天起来把新衣裳都换上。”

  奶奶捞了手边的一个包袱,边起身朝外面走,边吩咐了一串事儿,如果不是瓜娃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心里,我肯定会请教一下她,大晚上的这是要干吗。可是瓜娃的去向压在我们心上,奶奶的情绪看上去也不佳,我也就不敢多问,她让干吗就干吗。芹菜也一样,眼里的疑问朝我扔了过来,我自己都没答案,哪里能回应她,只好冲她伸伸舌头。她瞪了我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当着奶奶的面没敢大声。我和奶奶都没听清楚,奶奶还问了一声:“你说啥?”芹菜说没说啥,也就混过去了。

  我们到了堂屋,这里一向空着,扔着一些家里暂时用不上却又舍不得扔的旧家什,还有一些储存过冬的白菜、萝卜和咸菜坛子、酸菜缸,屋子里弥漫着陈年灰土的霉气和腌咸菜、积酸菜的馊味。面门的正墙下,有一张桌子,桌上乱扔着一些麻绳、纸张和褙子,这些东西奶奶说是准备给我们做鞋用的,可是从来我们也没穿过一双奶奶亲手做的鞋。

  “你们两个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到边边上。”奶奶吩咐我和芹菜,自己则动手把桌上的杂物划拉起来,扔到了桌后面的角落里。接着就开始擦桌子,先用干抹布擦拭了一遍,又让芹菜去端盆水,用水投了抹布,又用湿抹布擦拭,擦拭干净了,才把我爹娘和芹菜爹娘的牌位摆放到了桌上。

  奶奶摆放牌位的时候,我也和芹菜把地上收拾整齐了,酸菜缸和咸菜坛子本来就靠墙放着,我们把也不知道是我们家的,还是原来这家主人放在屋里的杂七杂八的物事堆到了屋子的角落,然后用笤帚划拉地面,扬起的灰土呛得鼻子痒痒,我们三个几乎同时打起了喷嚏,并且不停地咳嗽。

  奶奶嘟囔:“干了个脱裤子放屁的事情,早知道灰土这么大,就应该先扫地再抹桌子。”

  芹菜连忙接过奶奶手里的抹布:“奶奶你歇着,我来。”

  芹菜又把桌子重新擦拭干净,拿起我们爹娘的牌位要擦,奶奶急忙制止:“小心些,新写上的字不要抹花了。”

  芹菜就没敢用湿抹布擦拭牌位,直接把牌位摆到了桌上。奶奶退后端详了片刻,又把带过来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块红布:“芹菜,先把牌位拿起来。”

  我们这个时候都有些晕,不知道三更半夜的奶奶折腾什么。芹菜应命将我们父母的牌位端起来,奶奶将红布铺在桌上,又把红布朝下拽了拽,让红布的下缘遮挡住了桌边,这才让芹菜把我们父母的牌位重新摆好。

  “差不多了,你们赶紧去烧水去,三娃,你晚上好好洗洗,明天一大早把在北平买的新衣裳穿上。”奶奶吩咐完,又对芹菜说,“你到奶奶房子里洗,奶奶也洗一下。”

  奶奶说得也是,我们自从被王先声抓去之后,紧接着又从海宛到北平,从北平到海宛,监狱里的肮脏、路途中的风尘,早就把身上滚成了泥坨坨,除了早上擦一把脸保持脸面,从脖颈子以下,稍微一动弹泥灰就刷拉拉地往下掉,稍微用手搓搓,满手都是泥棒棒,也确实该彻底洗洗了。

  我拉风箱芹菜添柴,烧了满满一大锅,烧水的时候,奶奶仍然在堂屋里忙活,我和芹菜顾着烧水,她没招呼我们我们也就不管她。水烧好了,芹菜才叫奶奶:“奶奶,你先洗吧?”

  奶奶却又变了主意:“你让三娃到他屋里自己洗去,我跟你就在灶房洗。”

  过去也是这样,凡是需要洗澡的时候,奶奶就会和芹菜霸占灶房,主要还是图个用水方便,省得洗到中间水不够了还要到灶房添水,太不方便。我和瓜娃则端了水到我们的房间自己洗,洗完了将水直接倒在院子里。水烧好了,我拎了半桶凉水回到我的房间,又拎了半桶开水兑在凉水里,关上房门开始清洗自己。

  以往洗澡的时候都是我和瓜娃一起,两个人边耍边洗,你给我身上撩一捧水,我在你身上擂一拳头。

  青春期的蒙昧和期待更多地表现在我们之间,属于我们两个男孩从小到大一起经历的隐私,其中包含的玩耍和戏谑成分比之惊诧和羞涩更多了几分成长的惊喜。想到瓜娃和我几乎是没有隐私的哥们儿,想到过去我和瓜娃在一起洗澡时候的种种亲昵和无赖,我站在木桶里,机械地擦拭着自己,心里却一阵阵涌上了难言难诉的惆怅、悲伤。

  洗过澡,我连水都懒得倒,想到明天反正从里到外要换上新衣服,索性****了身体睡到了炕上。临睡前,我希望能梦到瓜娃,那会儿的我,多少有些唯心,相信梦中的事物是现世的征兆,我渴望知道瓜娃的下落,渴望梦能向我提供找到瓜娃的线索。然而,那晚上我虽然做了很多梦,却唯独没有梦到瓜娃。

  早上我难得睡到了自然醒,奶奶或者芹菜都没有像以往那样一大早就吵吵嚷嚷地吆喝我起床。窗户纸让太阳晒得透亮,院子里静悄悄的,放在往常,即使奶奶和芹菜不叫我起床,也会在院子里练功闹出些动静来。我昨晚上洗澡的水桶还扔在地当腰,想到奶奶如果看到昨晚上的洗澡水还沤着,肯定会骂我。我连忙起床,这才发现自己****,也才联想起奶奶昨晚上让我今天从里到外换上新衣裳的指示。

  昨天下午,奶奶就已经把包着里外三新的衣裳包袱放到了我的炕上,我连忙解开包袱往身上套新衣裳。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除了衬衣、棉裤、棉袄、罩衣之外,还有一条红裤衩。我还从来没有穿过红裤衩,当时我以为奶奶弄错了,把给芹菜或者她自己买的裤衩塞进了我的衣服包里,可是除了这条裤衩又没有别的可穿,我只好把那条红裤衩套上,好在还算合适。穿好衣服,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把隔夜的洗澡水倒了,天已冷,如果像以往把水直接倒在门口院子里,肯定会结冰,肯定会受奶奶一通臭骂,也肯定会被逼铲冰。联想到这一切可能的后果,我决定还是费力点,把这一桶脏水拎出院外,倒到公厕里去。

  从外面回来又是一桩怪事惊住了我:我和瓜娃使用的被褥就像一堆破烂扔在门口的侧旁。刚才出去的时候没有见到奶奶和芹菜,按照常规,这个时候她们不但练完功,而且连早饭都已经吃过了,可是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她们的身影。

  怔了片刻稍微想想,我也就明白了,除了奶奶没人会一大早把我们的被褥扔出来。我先回到灶房把桶放下,然后才回我的屋查看究竟。刚到门口就听到屋里刷拉拉笤帚响,刚刚进屋一股呛鼻的粉尘味道扑面而来,奶奶用包巾把脑袋和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正站在炕上清扫,地上还扔着一个扫把,一个簸箕,簸箕里盛满了垃圾、灰土。簸箕的旁边,还有一个脸盆,盆子的水里浸着一块抹布。

  我连忙去抢奶奶手里的笤帚:“奶奶,我来,你咋突然想起给我打扫房子来了?”

  奶奶立刻呵斥我:“赶紧出去,新衣裳弄脏了,馍馍在锅里热着呢,赶紧去吃。”

  奶奶表现太好了,这实在令我忐忑。因为,我们的屋子她是从来不会帮着打扫的,偶尔进来一趟,就骂一句“狗窝、猪圈”,今天可真是三伏天下雪,三九天开花,百年难遇的怪事情。

  “去啊,赶紧吃饭,吃饱了过来帮我。”

  “芹菜呢?你们吃了没有?”

  奶奶说她们俩已经吃过了:“你别管我们了,赶紧去吃饭。”

  服从对奶奶来说是最好的回应,我担心再啰嗦她烦了骂我,连忙跑到灶房去吃饭,经过院子的时候我还喊了一声芹菜,芹菜没有吱声,也弄不清她是不在还是不想回应。

  灶房里也干干净净,炉子压上了暗火,锅上盖着盖子,一缕缕热腾腾的蒸汽盘旋而上,馒头和小米粥的香气令人馋涎欲滴。旁边的案板上还放着一碟咸菜,咸菜里滴了香麻油。我一气吃了三个馒头,喝了两碗小米粥,一碟香油咸菜更是吃了个一干二净。吃饱喝足,明知躲不过奶奶的驱使,我仍然在灶房里磨蹭,期望奶奶能自己把活干完,那样就用不着我帮忙。我估计,如果我去帮奶奶干活,尤其是帮奶奶收拾我们的屋子,难忍的唠叨和詈骂我肯定躲不了。

  奶奶好像隔着院子也能猜到我的心思,喊我:“三娃子,吃井绳还是吞辘轳呢,赶紧过来,帮我收拾啊。”

  我无奈,如果再耽误一会儿,奶奶八成会过来揪我,我只好跑过去帮忙。刚刚一进屋,我的眼前一亮,用窗明几净形容有点过,可是我们过去那个黑黢黢、脏兮兮的“猪窝”也确实洁净了许多。地面扫得干干净净,炕上铺上了新被褥,炕桌搬到了炕头,桌上的煤油灯换成了带灯罩的气死风灯。屋里的光线也变得明亮、清澈了许多,原来奶奶把旧窗户纸都撕了下来:“我抹糨子,你往上贴。”

  奶奶把一页页雪白的窗户纸摞在炕桌上,窗户纸旁边放着一碗糨糊,她正在用手指头蘸了糨糊往窗棂上抹:“小心些,不要贴歪了。”

  她这是要干吗?心里怀着疑惑,我却没有问,这也是多年跟奶奶生活养成的习惯:她让我干吗,我尽管干,如果要问为什么,她可没那份耐心回答,说一声:“让你干你就干,老问啥。”算是好的,如果她心烦或者情绪低落,挨顿骂是必然的,我最怕的还是不但挨骂,还取消你干活的资格:“算了,滚远点,用不着你。”如果是单纯取消干活的资格我倒落得清闲,关键的难过还是不但取消资格,而且这件事情会成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她用来诉苦、絮叨、斥骂我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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