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一次接触
当太空舰队到达木星轨道时，迎宾飞船开始进入土星公转轨道。“帕查卡马克”在一千万公里外正疾奔而来，将在四小时后与他们相遇。
程哲顾不得欣赏太阳系中最瑰丽的景象土星环，一直在紧张地按照程序做好接触前的准备工作。萨穆尔依然沉着镇定，稳稳地操纵着飞船，缓缓调整速度和运行方向。
在飞船控制台前的电脑屏幕上，一直显示着那个完美得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的银球。它一边缓缓自转，一边高速向前飞行，在深黑色的天幕里，它是那么冷静、高贵，让人肃然起敬。
迎宾飞船反复以数字形式向“帕查卡马克”发送逻辑语言。程哲使用了无线电波、超声波、次声波、红外线、紫外线、中微子、电磁波以及各种射线，但是“帕查卡马克”始终沉默，没有任何反应。程哲渐渐感到忐忑不安。
“迎宾方案”中也有针对这种情况的应变措施。迎宾飞船将会尝试着在圆球的极点上着陆，以便进一步找出与“帕查卡马克”实现沟通的途径。
远远的，在离他们一亿多公里以外，太阳系最华丽动人的行星正在黑暗的太空中向他们奔来。那华美的土星环如一张巨大的太空激光唱片，闪耀着璀璨而缤纷的光彩。
土星是太阳系中最美的天体，表面呈淡黄色，云带有米色、白色、微绿色、浅橙色等等。在地球上的望远镜中，土星是最绮丽的一种天象，因为它有异常迷人的光环缭绕，自古以来，画家们就用它来炫示外太空世界的奇妙景色。
土星的外环距土星中心约有十五万公里，现在，全世界的天文望远镜都能看到，“帕查卡马克”缓缓地与土星擦肩而过，而迎宾飞船在太空中划了一个圆弧，向那个银色的天体迎上去。
很快，飞船飞到银球旁边，萨穆尔凝神操纵着，沿着银球飞了一个半圆，在银球前等着，打算紧跟着它飞行。
“帕查卡马克”的飞行速度非常快，比他们飞船的速度要快得多，萨穆尔和程哲在飞船靠近银球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这种吸力来自银球，它带着他们的飞船以同样的高速向前飞奔。
这是地球人类的飞行物从未达到过的速度。
程哲被骤然加速的重力猛然按倒在座椅里，一颗心激动得怦怦狂跳，显然，那个银球里的生物也在试图与他们联络。忽然，他觉得脑中一暗，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接着，他只觉得身体一轻，几乎从座椅上腾空而起，幸亏安全带将他拉回去。
那股强大的吸力已经消失，飞船重新恢复到失重状态。“帕查卡马克”保持着它的速度继续向前飞行，迎宾飞船却在渐渐退开。
程哲不由得大叫，“萨穆尔，快。”
萨穆尔立刻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两根细细的“捕索”飞快地弹了出去。
这是科学家受一种小水母的启发，以生物技术制成的工具。那种名叫依洼坎德吉的水母有四条长达一米多的触须，但身体却仅长两厘米，只有花生般大小，它的身体呈半透明，触须会放出剧毒，迅速致人死命，至今仍没有研究出解药。这种“捕索”最先被地面部队或警察用于捕获罪犯的飞行器或地球上的大型猛兽，后来配备在太空船上，在飞船发生故障或遭遇紧急情况时救生用。
安装在迎宾飞船上的“捕索”长达五千公里，以特殊的纳米材料制成，分量极轻但拉力极强，“捕索”上共有十万个微型传感器，一旦触及目标，便会迅速吸附上去，并依照对方的形状自动变形，沿着目标表面卷曲，将其紧紧缠住。此时，两根“捕索”笔直地穿过黑暗的太空，以闪电般的速度将触角伸向“帕查卡马克”，一上一下地贴着它的表面，将它紧紧绕住。
立刻，迎宾飞船被“捕索”疾速地拽向那颗巨大的银球。
“萨穆尔。”程哲看着眼前的险境，紧张得脸色煞白。
萨穆尔已经开启发动机，全速后退，以延缓前冲的势头。可是，虽然发动机全速运转，整个飞船都为之颤动，却仍然不足以抵消“捕索”强大的拉力。
迎宾飞船向“帕查卡马克”飞速撞了过去。
程哲被突然的重力加速度按在座椅上，他看着计速器飞快地升到每秒一千公里，惊诧之余不由得苦笑。地球上所有飞船的结构都不足以适应这样的速度，因为这是人类目前无法达到的高速。如果继续以这样的速度飞行，飞船恐怕会解体，而他们甚至等不到解体的那一刻，再过几秒钟，他们就会撞上“帕查卡马克”的银色外壳，粉身碎骨。
“弃索。”他说。
“没用。”萨穆尔的脸色凝重，“这里没有阻力。”
程哲明白了。真空中没有空气阻力延缓他们前冲的速度，即使弃索，飞船仍然会以这样的高速撞过去。
此时，在太空联合舰队、“时代”号火星空间站、“光明”号地球空间站、地球上所有联邦的太空署、所有的观察站、所有的天文台、所有的民间天文爱好者以及所有直播着地球人类与地外文明首次接触之盛况的图像前，人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都看到，与“帕查卡马克”相比犹如在一只大象身旁的小兔的迎宾飞船，此刻如流星一般向那颗银球高速冲去，转瞬间便要撞上。
经过多方观测，那个人工天体的外壳成分很奇特，不但含有钛、铈、铼等在地球上属稀有金属的元素，另外还有很多不明成分，也就是说，那些元素是地球上的科学家迄今为止从未在宇宙中发现过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帕查卡马克”的外壳是由什么元素构成，只要迎宾飞船撞上去，都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播音员从两个人工天体开始接近时便万分激动，此时更是提高了嗓门，几乎在声嘶力竭地吼叫，“悲剧已经无法阻止！我们即将看到人类航天史上最悲壮的一幕！还有三秒！还有两秒！一秒……”
全世界都在这一刻发出惊呼，眼睁睁地看着太空中即将上演的惨剧。
苍月酒吧里，飘逸出尘的苍月看着电视屏幕，轻轻叹息，“真愚蠢。”
慕容晨也摇头，“是啊，自命不凡的人往往蠢得可怕。”
只见迎宾飞船在刹那间已迎头撞上“帕查卡马克”，就在人们以为即将看到飞船变成碎片在太空中飞扬时，却见迎宾飞船冲击的势头一滞，忽然停了下来。两个体积悬殊的人造天体好像紧贴在一起，并肩向前飞行。
全世界又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呼，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慕容晨好像在脑中听到了来自“帕查卡马克”的叹息，仿佛对科技低下却又鲁莽至极的地球人感到很无奈。过了好一会儿，只见迎宾飞船缓缓地向外飞去，感觉上像是“帕查卡马克”伸出了一只无形的大手，极小心极小心地将它轻轻推开。
迎宾飞船被推出去大约三千公里后，那个银白色的天体忽然闪过一道刺眼的闪光，那两道以特殊材料制成的可以抗高温和腐蚀的“捕索”便化为灰烬。
慕容晨看向苍月，难以置信地问：“你们救了他们？”
“他们固然是自取灭亡，但那只是因为他们的智慧太低，不能因此就看着他们去死吧？你们古代的高僧不是讲究‘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苍月笑眯眯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嗯，我明白。”慕容晨也笑，心里全是释然后的轻松。现在，她已对那些曾痛切地伤害、摧残、践踏过自己的人再无怨恨，心境一片空明。经过这么多年的苦苦求索，这一刻她终于顿悟，达到了多年来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
苍月意态悠然，带着淡淡的笑容，静静地看着她。
此时，在所有的屏幕上，人们都看到“帕查卡马克”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未作任何表示，速度也没有丝毫改变，仍然沿着原来的轨迹向地球飞来。
地球上的人在一个多小时后收到了程哲激动的叫声，“他们……他们救了我们！他们是善意的！一定是善意的！”
接着是萨穆尔一贯沉着的声音，“总部，我是使者，迎宾方案A计划失败。经观察认为他们没有恶意，重复一遍，经观察认为他们没有恶意。建议取消B计划，重复，建议取消B计划。”
听到迎宾飞船发回的报告后，全球首脑的网络峰会便在联合国秘书长I.米亚的主持下召开了。
联合国太空总署首席科学家I.康斯坦丝介绍了相关情况，然后由超级电脑“深蓝的天空”将模拟立体全息图像展示在大家眼前。
“很明显。”康斯坦丝说，“对方保护了我们的使者，但也不打算理会他们。如果我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那么根据计算，‘帕查卡马克’将在三十天后到达地球。”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米亚说道：“这次会议讨论的主题是，是否实施‘迎宾方案’B计划？”
C.约翰逊首先说：“我认为应该立即执行。”
“为什么？”I.曼德拉不赞成。“显然他们是善意的，否则也不会在危急时刻向我们的使者伸出援手。”
C.尼古拉斯反诘，“你怎么就能凭此认定他们是善意的？或许他们不想我们过早洞悉他们的阴谋呢？”
I.阿萨利连连冷笑，“像他们那样的高科技文明会对我们这个落后的地方有什么阴谋？占领地球？”
尼古拉斯哼了一声，“大有可能。”
阿萨利放声大笑，“以他们的先进性，跑到银河系边缘来占领一颗落后的星球干什么？只有那些总想侵略别人的好战分子才会这样想。”
C.萨拉丁也哈哈大笑，“说得对极了。只有那些连别人的沙漠都垂涎三尺的人才会以为别人也跟他是一样的。”
约翰逊阴沉地说：“你们这种说法，好像已经跟那个蛋壳里的家伙们一起喝过咖啡了。你们之间是不是还签订了什么友好协议？不妨拿出来我们看看。”
“是啊。你们不过是想象，完全凭的是一些人家做给你们看的表面现象。”尼古拉斯冷笑，“我们的某些科技也许比不上他们，但你怎么知道他们居住的环境就比我们好？也许他们就是想找一个好地方，把我们的地球变成殖民地，然后向这里移民。”
曼德拉慢条斯理地说：“地球的环境并不美好。你们克隆人正在拼命破坏环境，对许多不可再生资源进行破坏性开采，对那些会给全球水源和大气造成严重污染的化学品用得毫无顾忌。此外，还有足以毁灭全人类十次的核武器。我不认为外星人会喜欢这个千疮百孔的星球。”
尼古拉斯满不在乎地说：“达尔文的进化论说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们一直在修改自己的基因，以期适应不断变化的自然环境，所以我们是最优秀的人种。不能适应这种变化的人种就是劣等种族，活该被大自然淘汰。”
阿萨利勃然大怒，“这是你们一直以来大肆污染环境的借口。地球上的物种正以每小时一种的速度灭绝，这都是你们造成的恶果。你们克隆人使用的所有技术都得依靠我们智能人的知识与智慧，像你们这种畸形人种，半人半鬼的，论头脑比不上我们智能人，论身体你们能与机器人抗衡吗？你们的存在才完全是多余，对地球有害无益。”
约翰逊差点跳起来，指着阿萨利的鼻子痛骂，“你们这种人形电脑才是冷血机器，猪狗不如，还假惺惺地披着一张人皮干什么？索性就当机器算了。要记住，电脑不过是我们的工具，哼，一台电脑居然敢指责起我们人类来了，小心我灭了你们。”
阿萨利一拍桌子，“打就打，我们从来就没怕过你们！”
苏克摇着头出来阻止，“好了，各位，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我们还是把个人恩怨、国家冲突、人种嫌隙放在一边，此时此刻，地球的存亡才是最重要的。”
约翰逊忍了半天，才咽下憋在咽喉的那口闷气。他坚持道：“我仍然认为应该执行B计划。”
欧盟总理I.狄特里希建议，“我们是不是先听听科学家的意见？”
领导们都同意。帕联科学院首席科学家I.葛新冷静地说：“我们认为太空舰队应该前往拦截，但不要先发动攻击。舰队首先要严密封锁住‘帕查卡马克’的前进路线，逼它改变运行方向。这至少可以让我们肯定，它里面有某种智慧生物存在，而不是无人驾驶的航天器。”
北联国务卿I.密查维琴科问道：“如果‘帕查卡马克’不理会我们，仍然强行通过太空舰队的封锁线呢？”
“那就证明它是一个无人航天器，对我们会非常危险，因为它会以惊人的高速撞上地球。这个人造天体是一个直径近一千五百公里的小行星，它一旦以现在的速度撞上地球，必将带来可怕的浩劫。整个人类都将被毁灭。”葛新神情凝重地强调，“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必须想尽办法，不惜一切代价，使它改变现在的轨道。”
首脑们都感到震惊。约翰逊大为不满，“为什么联合国太空总署之前不告诉我们有这样的可能性存在？”
联合国科学院院长I.阿维兰热立刻表示了歉意，“对不起，这是我们的疏忽。因为它的形状实在太完美，所以我们先入为主，一心以为里面肯定会有外星宇航员。我们的‘迎宾方案’也是针对外星的智慧生命而设计的。”
尼古拉斯愤怒地一捶桌子，“要知道你们的疏忽很可能断送整个人类。”
康斯坦丝内疚地说：“这主要怪我思虑不周。我将为此承担责任，并引咎辞职。”
米亚说：“现在先不谈责任问题，我们要商议的是应变方案。”
“还有什么可商议的？坚决打。”约翰逊斩钉截铁地说，“就算撞，也要把它撞离现在的路线。”
这一次，各联盟首脑全都没有异议。
米亚随即说：“好，现在一致同意执行B计划。如果B计划失败，就必须立即跟进实施C计划，这将由世界军事合作部会同各联邦的军事作战部门，在三日内制订出详细的行动方案，各位有什么意见？”
“没有。”
“没有。”
“同意。”
“同意。”
这个马拉松式的紧急会议结束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电视里正在反复播放“帕查卡马克”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迎宾飞船救出险境的过程，播音员激动地说：“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对人类充满友善的种族。他们有着远远超出地球的科技，也有着与此科技水平相媲美的文明，我们可以放心地欢迎他们的到来……”
全世界的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纷纷涌上街头，欢呼庆祝。
各个酒吧都人满为患，连不起眼的苍月酒吧也不例外。苍月忙得不可开交，慕容晨正要表示可以帮忙，却见吧台边从未开过的小门打开了，一个与苍月同样瘦削也同样年轻的女孩子悄然走出来。她和苍月对视一眼，然后对慕容晨笑了笑，便招呼客人去了。
“咦？”慕容晨大为惊讶，随即指着苍月笑道，“她是谁呀？”
苍月微笑，“是我的同伴。”
“爱人吧？”慕容晨调侃道。
苍月爽快地点头，“对。”
“真浪漫呀。一起穿越宇宙的星光，一起飞过亿万光年。”慕容晨感叹着，神情间无比向往。
“也是一起在莫测的异乡。”苍月失笑，“其实你也可以有这样美好的体验。”
“真的吗？”慕容晨兴奋不已。
“你不是选择去天堂吗？”虽然从外表上看，苍月比慕容晨年轻得多，但苍月看她的目光却像是在看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到时候，你也可以和你的爱人飞越遥遥三亿光年的星路。”
“哦，对。”慕容晨连连点头，“那太好了。”
今晚酒吧里很吵，慕容晨决定提前离开，苍月没有挽留。
推开酒吧门，慕容晨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小巷里的魏子健。
橙黄的灯光下，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的魏子健看上去更加清爽，温文儒雅的气质仿佛静静地在全身上下流动。他看着她，眼里都是忧伤。
慕容晨走到他面前，柔声问：“怎么了？”
魏子健深深地看了她半晌，“你……天天来这里？”
“是的。”
“为什么？”
“来看朋友。”慕容晨一直微笑着，显露出内心的愉快。
魏子健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朋友？什么样的朋友？”
慕容晨立刻明白他误会了。她紧紧搂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地埋入他的肩窝。他身上有种特有的似乎清晨刚刚沐浴后的清新气息，那是令她眷恋的气息。
魏子健感觉到她的似水柔情，满心的担忧和悲伤一扫而空。他喜悦地拥住她柔软的身体，将脸靠在她散发着清香的黑发上。一缕缕青丝在夜风中轻拂他的脸，令他陶醉不已。
“我爱你。”他喃喃地说，“不能失去你。”
“放心，你永远也不会失去我。”慕容晨抬起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看着在城市缤纷繁复的灯海之上显得异常黯淡的满天繁星，“我们还要在一起，共同遥望那亿万年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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