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情况是这样的，”埃塞克斯开口说，“你呢，阿列克斯，你可以什么也不回答，我不过给你说说国防部给出的几个方案，你自己决定，好吗？嗳，哥们儿，你没睡着吧？”

　　“咳，他没睡，”波罗夫斯基嚷了一句，“你就说你的吧，菲利普，别着急，到时候他会说自己的意见的。”

　　“那我就有指望了，”埃塞克斯说，“最好别等到全队员自杀才开口。好吧，阿列克斯，司令部认为，我们继续前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要明目张胆地上前，要比对方占先。反正船队救不了，F小组没戏，起码救自己。所以要停下来，改变方向，往火星飞。

　　波罗夫斯基抬起了头，用一种不赞成的眼光看着参谋长。他突然觉得，几分钟前埃塞克斯脑子里根本没什么可行的方案，还是他们两人在走廊里犯傻扭斗以后，少将才把他的主意窃为己有。每到这种时候，波罗夫斯基总觉得，要不是自己身体有问题，自己的胸前也挂了不少勋章了。想到这儿，他就有点儿不服。

　　“我们在红城附近降落下来，”埃塞克斯继续说，“让他们来不及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们派出军使，跟他们说，这么着，那么着，伙计们，可以起诉我们，但我们跟这事儿没关系，让他们自己去判断，毁灭掉那个可怜的矿井对谁有利。很快就会搞清楚的。到时候就会搞出个大丑闻来，就会给我们洗脱罪名。重要的是，一切都得尽快。所以，我们跑得离火星越远，就越让人以为我们是疯子，我们有罪。”

　　拉申轻轻出了口气，把脸朝墙转了过去。

　　“别犯傻，阿列克斯，”参谋长恳求说，“这可是我们惟一的机会了。难道你想跟警察打仗吗？我们打得赢他们，但那不外乎再次说明我们有罪。”

　　拉申动了动肩膀，算作回答。

　　“说实话，我不情愿说什么违心的话，”波罗夫斯基插嘴说，“但要是问我……”

　　“你想说什么？”埃塞克斯碰了他一下。

　　“往地球跑，”波罗夫斯基说，“就往巴黎上空一停，跟他们宣布我们的最后通牒，要求他们24小时内透露是谁搞这个名堂，要不然轰炸就是了，我敢打赌，肯定成功！”

　　“你这个极端主义分子！”参谋长连忙摇头。

　　“向火星人投降，那就得算背叛了，”波罗夫斯基说，“至少他们会判断出来个大概的。干吗他人知道我们地球人自己内部的事呢？我们的人一听说我们准备轰炸，马上就会做让步。”

　　“好吧，阿列克斯，你考虑考虑。还有一点点时间。走吧，让·保尔，我们别妨碍他了。”

　　“再见，舵手，”波罗夫斯基冲着拉申的后背道别。

　　“你提这个轰炸干吗？”舱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后，埃塞克斯对大副说，“你到底耍的是什么把戏？‘就往巴黎上空一停’！你知道吗，巴黎，那还是他的故乡呢。”

　　“你真想得仔细！”波罗夫斯基一摊两手。

　　“反正，我们也没炸弹了，怎么轰炸？”埃塞克斯想了起来，“所有的火箭都留在‘斯塔克’上面了，古纳尔大叔清楚得很。”

　　“不能轰炸的话，起码能开上几炮吧。”

　　“你快别胡扯了！”

　　“发动场军事政变，”波罗夫斯基阴险地说，“我们搞政变，把地面的政权一夺！”

　　“疯子！”埃塞克斯给下了断语。

　　“我反正是烦了！”大副解释道，“地球上毫无秩序，难道你不觉察不出来吗？早就这样了。”

　　“让我们先把战术任务解决了吧，”埃塞克斯催促说，“怎么能把阿列克斯弄醒还是个问题呢。”

　　“去琳达那儿，”波罗夫斯基说，“她人精明，主意多。”

　　“她的乳房可真是了不起，要是再有般配的脑子那就太好了。”

　　斯坦菲尔德上尉看见这两个人来了，脸上并没什么表示。

　　“有事儿？”她问。面对两位上级，琳达也不立正。客人也不作寒暄，直截了当地问：

　　“他还要装多长时间洋蒜？”埃塞克斯往桌子角上一坐，问。

　　“他想装多长时间就装多长时间，”琳达没好气儿地说，“什么也别问我，我不跟他干了。”

　　“为什么？”参谋长吃惊地问，“我看，这还是你的本职吧。”

　　“就是不跟他。”

　　“那到底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拒绝就是了。”

　　“琳达，亲爱的，”波罗夫斯基十分温存地说，“凡事总是有原因的。我们还没跟你说什么呢，你就耍起态度来了。还只有我了解你。听着，我们不问你别的，就问一样，怎么让他从床上起来。”

　　“这又是干吗？到时候了他自己会站起来的！”

　　“我们可没时间了，得立刻拿主意。”

　　“你们给他提了什么建议了？”

　　“提了。”

　　“我早猜出来了。”琳达说，“你们要他用武力证明我们是对的，是地球出卖了我们，对不对？”

　　“您呢，上尉，”埃塞克斯从说，“您有什么别的好主意？”

　　“没有，少将先生。不过我觉得他不会同意动武的。您明白吗，这20年来，他是一直拿自己的脑袋往墙上撞，没用。”

　　“您听好了，琳达，”埃塞克斯说，“您的建议……应该说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不过我就是无法听从专家的看法。这样吧，准备一下，开始动手工作。我们不管他阿列克斯怎么打算的，只要您给我保证他对任何情况都有准备才行。走吧，给我们帮把手。”

　　琳达脸上做了个表情，好像她就要哭出来了。埃塞克斯吃惊地看了她一眼，瞥了一眼旁边的波罗大副转过身去，不去回视他的目光。

　　“你们都想象不到，他是从什么地方把我救出来的，”琳达声音哽咽着说，“他对我就像一个父亲。我爱他，你们明白吗？”

　　“你们俩的问题，就别把我往里扯了！”埃塞克斯低声说了一句。“走吧，琳达，现在不是诉苦的时候，事关F舰组的生存大事。船已经没法救了，我们还得至少把人救了……阿列克斯得起来，否则他的良心就得因为这一千多号人受折磨了。我们的良心也受不了。你要是没法提起他的情绪，我们都得完蛋。”

　　“要是我把他弄起来的话，你们要把我调到‘戈登’号上去，”琳达不动声色地说，“干完这事儿，我就没法留在这儿了。他自己也会把我轰走。他这种人……他什么都明白。”

　　“行，”埃塞克斯点头说，“要是他起来，开始说话了，你就去收拾行李吧。现在，走。上尉，去执行这任务吧，这是命令。”

　　琳达慢慢站了起来，绕过波罗夫斯基，看了看他的脸色。大副躲开她的眼睛。

　　“难为你了，”他唉声叹气地说，“没别的办法，原谅吧，姐妹儿。”

　　琳达把两手往口袋里一揣，用脚踢了一下门插口，走了出去。

　　“简直是座疯人院。”埃塞克斯恨恨地说。

　　“不像，”波罗夫斯基说，“一点儿不像。疯人院里多安静，什么事儿都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就跟天堂一样。”

　　走廊里，琳达让自己靠着墙壁，做了一个深呼吸。她转身想去上将的舱室，但是，她停住了，改了个主意，疾步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伊娃在自己的舱里躺着，嘴里哼唱着什么，任脑子里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飞。安德留坐在她的工作椅里，读着地球上发来的通告。现在，显示器上是乌斯朋斯基将军的详细报道。报告分析了将军的生活经历，记者随后总结道，这些经历说明，拉申最后只能成为一个狂人，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别无他途。资料显示，发了疯的俄国人要向报复全世界。而袭击火星只是其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对地球发动更加疯狂更加恐怖的袭击。记者推论道，拉申已经对那些忠于誓言的军官下手，逮捕或者杀了他们。这种情况下，只有埃塞克斯少将使用武力才能钳制这个失去权威但丧心病狂的拉申。

　　这份结论冗长，对国防部的指挥官来说还算公正。为了使报告有说服力，它用统计学的方法对舰队的指挥官的心理健康情况和病征资料做了缜密的分析。安德留仔细看了一下它的统计数据，简直超乎常人地高。宇宙里简直就是一个疯人院。

　　显然，地球通讯社无法详细报道F舰组的事情。所有的信息都是围绕拉申一个人的，以及对那些忠于他的舰艇上的军官人格、心理环境的分析。总结归结为一点：不该把俄罗斯派到宇宙上去，这些人的情感素质过于偏激敏感，早晚会闹出乱子。

　　安德留翻看了几页，扭头看了看伊娃。

　　“你能看懂这些东西吗？”他问。

　　“嗯，”伊娃说，伸展了一下身子，“我们给出卖了，现在马上就开始干了……”

　　“开始干什么？”安德留不解地问。

　　“开始混淆视听了。”伊娃不紧不慢地说，“瞧着吧，拉申会给他们好看的！”

　　“你这‘他们’是指谁？”

　　“那些公民。他们这帮混蛋，一直想害他。他们这帮东西，根本不清楚在跟谁打交道。拉申是不会让他们这么挤兑的。他忍了再忍，最后肯定要爆发的……”

　　安德留从桌子上拿了根橡皮筋，开始把自己散乱开的头发理成辫子。

　　伊娃翻过身来看他。这种凝视给她带来的满足，竟然让她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巴。

　　“真不明白，男人干吗有这么好的头发？”她叹息了一声。

　　“让更多姑娘爱我呗。”安德留讥诮地说。

　　“那，你一共有多少？”

　　“多少根头发？”

　　“别打岔，中尉，你这种好色鬼我见得多了。”

　　“那你就见怪不怪了对吧？”安德留问。

　　“对了。不过还是想问，”伊娃用目光扫过了安德留的身体，比安德留漂亮的男人她见过成千上万，但跟自己如此亲近的……

　　“不多，”安德留说，“每次交往我都十分清楚，我实际上并不需要她们。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比如，遇见什么人就想，也许交往下去，一切都会顺顺当当，但结果恰恰相反，怎么都不成？这种感觉我经历过很多次了。我已经怀疑自己缺乏爱的能力。”

　　“那现在呢？”

　　“现在我很幸福。”安德留靠近伊娃，让她轻轻的摸着自己的腿。“我觉得我的运气好极了……”

　　“这就是爱的感觉……”伊娃小声说，感到他慢慢向自己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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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舱门上的通话突然器铃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