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埃塞克斯挑了“洛卡农”号，是因为这艘驱逐舰当时的位置恰好离那群变种人最远，停靠在山脊边上。要想发动别的飞船，那就得把变种人驱赶开，但是那帮家伙不懂英语，一个个处在一种宗教的狂喜中，实在难以摆布。

　　“起飞！”埃塞克斯发令道。

　　“洛卡农”号一下子从地表弹上半空，接着，埃塞克斯将制动杆推上一半，飞船缓慢地飞离了莫斯科，向右侧稍稍偏转，上升一定的高度便直接朝目的地飞去。任何一个正常的机长都会做既定的空中划弧机动，但整个动作需要40分钟，埃塞克斯没这个时间。

　　拉申在他自己的故乡巡游的这几天，埃塞克斯的日子差不多全是在显示屏前度过的。他深为眼前展现的俄罗斯大地上奇妙的自然景观所震惊。拉申一直把摄像机扛在肩上，他视野里的一切，埃塞克斯也都尽收眼底，同时把这些画面在“跳鼠”图书馆里分电脑存了档。那一片片平静的俄罗斯乡镇万物繁衍，儿童无忧无虑地玩耍着、健康成长着，还有那些可爱的，以一种缓慢的节奏生活着的一座座城市。所有这些给埃塞克斯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现在感到，F舰组这次从空中落回地面的行动实在值得。他确信，就是在俄罗斯，一切才可以找到新的开始。

　　“全速前进！”埃塞克斯大声说道。“洛卡农”不大情愿地发出了一股沉闷的轰鸣声，快速进入了航道。飞船在这很不理想的地空上划出一道焰火，再过300秒，它即将到达空降兵投放地点了。

　　“要是把船毁了，我可要你的脑袋！”拉申在无线电上恶狠狠地喊着。

　　埃塞克斯没再说什么。“洛卡农”号的下面，地上卷起一阵黑烟。

　　站在水塔上，维里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城市在变种人的入侵后着起火来。接着这些怪物攻进了蜡烛厂、造砖厂……维克多·德·维里埃咬着牙，强忍着愤怒看着这一切。这一个个毁于一旦的生产设施当时都是在他的领导下建设出来的，凝结着他和民众的血汗。眼下，还有两百多人手持猎枪在发电厂坚守，但这个要地也会很快易手的。那时候，城市也就完了，没有任何复兴的希望了。再转到别处活命吗？这次战争还有谁能够劫后余生呢？

　　“嘿！”站在一边的助手喊了起来，把手里的望远镜拿给维克多。“他们掉头了，看哪！”

　　德·维里埃接过望远镜，朝助手所指的方向望去。的确，从西北方向朝着城市里涌来越来越多的变种人。好像城里的顽强抵抗让这帮家伙改变了计划。朝瓦尔代进发的主力人马现在突然掉转回头，对付身后的敌人。

　　德·维里埃把望远镜还给助手，满意地松了口气。他仰头看了看湛蓝而宁静的天空，心想，现在可以平静地等待死亡了。现在，可以确定会有人活下来的。女人和孩子们会躲过这场灾难的，其中还有他的孩子，维克多的妻子和他们的三个孩子。他们这下一定会逃脱追赶的变种人，到达安全的诺夫哥罗德的。那里的城墙非常坚实，完全抵挡得了变种人的攻击。

　　但是，人类没有消灭所有变种人的实力。这样的话，俄罗斯大地至少还要有一、两百年遭受他们的蹂躏。

　　“有意思，难道整个莫斯科的变种人全到这儿了吗？”德·维里埃嘀咕道。

　　“全在这儿了，”助手说，“他们是倾巢出动了。”

　　“他们到这儿来到底干什么，啊？一切都好好的，这帮狗屎！我们还卖刀给他们呢！这个老爹实在是个恶棍！魔法巫师！”

　　“怪物，他实在是个怪物，”助手不屑地说。

　　“我们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了吗？还是？”

　　“你想得倒好，我们给重重包围着呢……”

　　“那好，我们跟他们告别吧……”

　　“好吧……”

　　他们二人互相紧紧握了握手，然后德·维里埃凑近无线电步话机说：

　　“将军，这里的情况十分紧急。不杀了我们，这些变种人是不会撤退的！我们反正是死，不如就让我们跟这帮鬼东西一块化为灰烬吧！”

　　他没有听到回答，因为恰好此时，城市的东南方一阵强风卷来一股热浪，瞬间空气像着了火一样颤抖起来，空间奇迹般地碎裂开来。埃塞克斯一等飞船在半空悬停便打开了船闸--简直像扔出了一颗炸弹一样。水塔给震得摇晃了一下，德·维里埃不由得猛地抓住了栏杆。

　　“我看见了！”上面的扩音器响了，“保持防守姿势！卧倒！”

　　“所有人卧倒！”德·维里埃用俄语大声喊着，一边摇摇晃晃地往水塔下面跑去。电站的守卫者们不用翻译，全听懂了这个命令。

　　“你这活儿干得不错，”琳达对这个满脸胡子，身上披着一块大帆布当外衣的年轻人说，“战术安排十分得当。”

　　“想活命，就能找到办法，”德·维里埃说着，往枪膛里推上一排子弹夹。现在他手里有了一挺机枪，身边站着的是一群全副武装、手持激光枪的宇航员。前面的桥头是一堆烧焦的尸体。看来，情况发生了有趣的逆转。

　　“好在那帮丑八怪不会游泳，”他把枪杠在肩上，说，“我们的哨兵都在桥上，如果不是没了火药……”

　　“再不会发生类似情况了。”琳达保证说，“我们过去看看，把那还没死的收拾掉。”

　　“到那儿得小心，”德·维里埃说，“那儿是过去的工业区，车间都很大，还有地下室，里面能藏下不少敌人。最好小心谨慎，把他们烧到水库边上淹死。我还是跟你们一块儿吧？”

　　“你不能去，这儿你是头儿，我们跟向导用手势就能说明白了。”

　　“那就一路顺利，”德·维里埃面带愧疚地挥了挥手，“请别互相分散开。他们的人还有两千多呢。”

　　“你就尽管守住这座桥就行了！”琳达朝自己的那队人马一挥手，紧了一下面罩，就领着人朝连成一排的厂房进发。工厂的内部还藏着不少变种人，在一个小时以前，他们从几面合围这座城市，现在，他们的势力已经撤退到这座惟一的工业区，钻进了这个大大的口袋中。在自己怪物神灵的感召和指引下，他们已经准备好为自己崇高的信仰背水一战。

　　“你好好看着点儿这个娘们儿，”德·维里埃跟向导说，“别让她陷到敌人的火力圈里去。”

　　“放心吧，”向导答应说，“这娘们儿不错，要是我娶上这么个媳妇儿，那该多好。可惜不是俄罗斯人。也许……”

　　“你先把英语学会了再说吧，”德·维里埃笑着说。

　　“我跟她掰手指头也能说明白呀，”向导真心地说，“要是我们真怎么样了，首领，你可别记我的仇啊……”

　　“快去吧，”德·维里埃催促道，自己拖着疲惫的双腿朝桥上的警卫哨走过去。那些衣服已经烧得破破烂烂的骑兵队和自愿战士们已经烤干了裹腿布，一个个在津津有味地说笑着。德·维里埃朝他们投去不无哀伤的一瞥--3个钟头以前，他们还是一支千人队伍，一个钟头前是200来人，而现在只剩下26个了。

　　琳达穿过一条条还在冒着浓烟的狭窄巷道，把激光枪顶在自己的前胸朝敌人扫射，一下子就放倒了四个敌人。一个变种人从房顶上朝她扑了下来，她只一抖肩膀，把那家伙甩到地上，随后让后面的宇航员碾在脚下。

　　“真恶心！”后面的宇航员嚷了一声。

　　从近处看，倒也不觉得这些变种人有多丑陋。他们不过是很短小，头上秃秃的，没有鼻子，浑身干瘦，看上去脏兮兮的。但是，他们互相用一种非常清晰的语言交流，满是脓血的窄眼睛里透着仇恨的目光。至于他们穿的穿戴和手里的长矛，几乎跟他们的对手，瓦拉乔克的守卫者没有什么区别。琳达一边朝变种人射击，一边在心里想，要是受了辐射污染的莫斯科人该好好洗洗的话，相反，这个浑身散发着臭气的巴黎人德·维里埃倒应该跳进泥坑里好好泡他一下了。

　　“我们去那座大楼，”前哨在无线电通话器中报告说，“这儿太平静了，看来他们在里头藏着呢。”

　　“仔细查看支柱的周围，用火力控制住他们，别让他们往其他地方逃窜。”琳达命令道，“如果能量够用，就把墙推倒，用不着冲进去。”

　　“是，上尉。”

　　左边，一个正在燃烧的茅草屋的房顶轰然坍塌了下来，从窗户里突然跳出几个变种人，他们一身残破的衣衫，滚在地上搐着。这几个变种人恰好处在两拨宇航员的空隙中，茫然无措地来回瞎撞着，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怕伤到自己人，不敢开枪。这几个变种人很快就让琳达的人用枪托和宇航鞋跟干掉了，这又让向导朝琳达伸起了大拇指。

　　“第二分队，把这些个茅草棚子立刻搜索一遍！”琳达说，“看见有动静就烧了他们，反正也已经半死不活了。”

　　前面的一座墙发出一声闷响塌了下来，琳达的队伍迅速冲到了废墟边，警觉地瞄准平坍下来的空场，激光枪燃着了另一头墙上的铁梁，随机咣当一声坠落在地。这个既不像车间，也不像仓库的地方实在大得很，坍塌的房顶扬起一大团烟尘。

　　“卧倒！”琳达叫了一声，立刻匍匐在地，朝正前方发出一连串的激光弹。回答她的是几声凄惨的号叫。突然，像遇到一场雪崩一样，烟尘中冲出了一群变种人，他们朝趴在地上的宇航员投出一根根的标枪。琳达的宇航冒上也挨了几下，但头盔还是禁得起这种冲击。

　　向导被冲过来的变种人击倒，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然后朝敌人射出一梭子子弹。

　　“靠近点儿！”琳达喊着，“靠近了再开火！”

　　变种人沿着墙边溃逃而去，接着，橙色的火球将他们炸成了碎片火光。几秒钟后，冲锋就被击退了，宇航员全都站了起来。向导在旁边揉着自己的鼻子。30度的高温下，没空调的毛皮大衣让这家伙显得臭气熏天，呛得琳达直往后躲。

　　“检查充电系统，”琳达发令说，“通告伤亡情况。”

　　“第1组全员完好，第2、第2组也完好。”

　　“很好。近距离搜索战场，保持5米的距离。环状前进。不要浪费能量。向导到我这儿来。”

　　向导把一张画得十分原始的当地地形图塞到琳达的鼻子底下。

　　“瞧你这个肮脏的家伙，”琳达对他说，“你就不能好好洗洗吗？”

　　他们的脚下是几个受了伤的变种人，他们在让宇航员的坚硬的鞋底下嘎吱嘎吱响。

　　琳达的小分队越过了高高的水坝，水库中绿波荡漾，天光水色，这景致让宇航员们一个个感叹不已。

　　“看来，水库是他们的最后栖息地，”琳达说，“我们就剩这最后的一搏了。”

　　水坝边上的水中有四个变种人在泅水，他们个个嘴里叼着匕首，两手在奋力划着，不让风把他们吹到深水区域。

　　向导连忙蹲下身子，看着水里露出的几个脑袋瓜，打头的那个脑瓜上还刺了青，是一个东正教的十字架图案。

　　“瓦夏！”向导几乎有些兴奋地叫道，“快把刀吐掉！瓦夏，不认得我了吗？”

　　刺青的家伙用手接下嘴里的匕首，恶狠狠地呲了一下他那加长版的三角形尖牙。

　　“就是这些魔鬼救了你们！”他气焰嚣张地叫着，“他们凭什么要夺取我们的魂？上帝是跟我们同在的！”

　　“上帝跟我们同在！”其他三个脑袋瓜也呲了一下含了匕首的嘴。

　　“你们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帝，”向导耐心地喊道，“你那个上帝禁止同族相残，可纵容屠杀别的人种，这算哪门子上帝啊？”

　　“你们不是人，”变种人回答，“你们是一群不信神的杂种。地球没你们的地方。会有人来给我们报仇的。”

　　“瓦夏，你原先可是个正常人呐！”向导责怪地对那个变种人说。

　　“有征兆，有奇迹。上帝说了，时候到了。”

　　“丑八怪，”向导放弃了说教，站起身，朝身后的宇航员做了个手势--他把手掌往脖子上一笔划。

　　在遥远的东南方，原E95号公路附近，天空中出现了一片宇航员们熟悉的橙黄色光云。埃塞克斯将撤退回莫斯科方向的二三百个变种人消灭掉了。在区域上空可以看见一个白色的弧形，那是将军的小飞艇在不停地兜圈子，以便把“洛卡农”引到目标区。

　　琳达走到水边，拿着手里的化学测试仪往温乎乎的水里探了一下。

　　“正常，”她喊了一声，“那我们不如都下去洗个澡吧。”

　　她的特种服从头到尾沾了一身血水和泥水。琳达把她的毛瑟枪放到水泥地面上，往水里走去。那几个变种人恐惧地盯着她，马上挣扎着朝后面划了回去，但两个家伙很快就让水淹没了。瓦夏丝毫没有现出害怕的样子，他挥手朝琳达的玻璃头盔上刺了下去，刀断成了两截，琳达轻轻一抓，就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只听那颈骨咯吱响了一声，瓦夏的头就歪到了一边去了。琳达松手放开死尸，抓住另一个变种人，往他的太阳穴上弹了一下，第三个变种人只是用空手狠狠朝他的面门一击，第四个已经不用使劲儿了，他早已自己吓瘫在了水里，顷刻之间，几个变种人就全都报销了。琳达松了口气，往水里一坐，撩起水洗了洗身上的污迹，然后几步走上了岸。

　　“看哪，这水实在是太好了。”她对其他几个宇航员说，“清澈极了，真没有比这更好的水了。”

　　“简直可以跟传说里的圣湖有一比了……”几个人应和着说，纷纷洗了洗手脸。

　　向导往水泥地上一坐，伸手解开皮外套，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缝制得很精致的布包，再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木质烟斗，悠闲地装上烟沫子，脸上的表情十分得意。

　　“我说了，工作干完了，”琳达笑了，他猜透了手下人的意思--他们都想好好洗个澡，“好啦，你们选个放哨的吧，”

　　“我们立刻就选一个出来，上尉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