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从地球到月球：大会

　　第二天，太阳偏偏和公众焦急的心情作对，迟迟才升起来。对于本该为这个盛会增添光彩的太阳来说，这未免太懒惰了。巴比凯恩担心群众会冒失地提出一些让米歇尔·阿尔当难以回答的问题，因此他想把到场的人限制在一些专家中，比方说他的会员们。但是，这就如同想筑坝来阻拦尼加拉瀑布一样困难。因此，他不得不放弃原来的打算，让他的这位新朋友在这个公开集会上碰碰运气。坦帕城新建的交易所大厅虽然非常宽敞，但对于这样一个盛会来说，还是太小了。因为据估计，这个大会相当于一次大规模的群众集会。

　　最后，会场选在了城外的一块空地上。人们只用了几个小时，就把会场上的阳光遮挡住了。港口里停泊的船上，有很多船帆、索具、桅杆和帆架，为建造帐篷提供了必要的材料。一个巨大的帆布帐篷在炎热的草地上搭好，抵挡住了火辣的阳光。三十万人待在帐篷内，不顾闷热难耐，一连几个小时等候那个法国人出现。在到会的人当中，前面的三分之一能够看见听见讲话；另外有三分之一的人勉强能看见，但是听不见；最后的三分之一的人，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他们仍在热烈地鼓掌喝彩。

　　下午三点钟，米歇尔·阿尔当在炮弹俱乐部主席和会员们的陪同下进入会场，巴比凯恩挽着他的右臂，梅斯顿挽着他的左臂。他精神焕发，比太阳还要光彩照人。阿尔当走上台，扫视着被黑压压的礼帽布满的会场。

　　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慌张，也不做作，就像他在自己家里一样，从容、快乐、亲切。他优雅地对欢呼的群众行礼，然后举起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他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先生们，我非常抱歉在这样热的天气里占用你们的时间，来讲一件也许你们会感兴趣的旅行计划。我不是演说家，也不是科学家，我也没有想要做公开演讲，但是我的朋友巴比凯恩说我这样做能让你们高兴，我便答应了。所以，我请求各位仔细地听我说下去，并请原谅我语法上的错误。”

　　现场的人很欣赏他的这段开场白，一阵窃窃私语表明了他们满意的态度。

　　“先生们，”他又说，“无论是赞成或是反对的观点，我都不会限制。大家同意的话，我就开始讲了。首先，请大家记住，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个无知的人，因为他的无知，他不知道什么叫困难。所以对他而言，坐着炮弹去月球旅行是一件简单而自然的事。这个旅行迟早会实现的，至于用何种交通工具，那就根据科学进步的规律了。人类最开始是用四只脚爬行，然后是两只脚行走，接着用两轮马车、四轮马车、公共马车，后面又有了火车！是的，我们未来的交通工具就是炮弹。其实，行星也就是一些炮弹，一些由造物主抛出去的炮弹而已。但是，回过头来，我们还是谈谈炮弹车吧。先生们，你们中的有些人可能会认为炮弹车的速度太快了，其实这没什么，所有的天体运行速度都比它快，我们生活的地球绕日公转的速度比它大三倍。我现在举几个例子，请各位允许我用法里来计算，因为我对美国的度量制不是太了解，担心算错了。”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没有任何人反对。

　　于是他继续演说下去：“先生们，现在我来说说行星的速度。我虽然无知，但还是了解一些天文学上的细节，不过两分钟后，你们知道的就和我一样多了。海王星的速度为每小时五千法里，天王星是每小时七千法里，土星是每小时八千八百五十八法里，木星是每小时一万一千六百七十五法里，火星是每小时两万二千零十一法里，地球是每小时两万七千五百法里，金星是每小时三万二千一百九十法里，水星是每小时五万二千五百二十法里，有的彗星在近日点的速度是每小时一百四十万法里！但是，我们的这颗炮弹的速度还不到九千九百法里，而且它的速度还会越来越小的。请问，我们有什么可以沾沾自喜的呢？未来的某一天，它会被可能成为它能源的光和电的速度抛在后面，这难道不是明显的吗？”

　　群众们没有对米歇尔·阿尔当的结论表示怀疑。

　　他接着说：“亲爱的听众，如果相信某些目光短浅的人的话--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们很合适--人类就要永远待在这个无法摆脱的魔圈里，注定在这个星球上生活，永远不能到其他行星上去了！幸运的是事实不是如此！我们将会到达月球上去，还将到其他行星、恒星上去，就如同我们今天从利物浦到纽约一样方便、迅速、安全。我们将会穿越大气的海洋，就像我们穿越大西洋一样。距离只是个相对的名词，最终会变成零。”

　　虽然听众对这位法国人很欣赏，但是对他的大胆理论，仍然有点怀疑。米歇尔·阿尔当好像看懂了听众的疑问。

　　“正直的朋友们，”他微笑着说道，“你们似乎不太信服。好吧！我们再来介绍一下。大家知道一列快速列车到月球需要多长时间吗？三百天。这个行程不过是八万六千四百一十法里，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及绕地球九圈的行程呢，也没有一名海员或者旅行家一生所走过的路长。请大家想想，我在路上的时间只有九十七个小时而已！啊！你们觉得月球离地球很远，要仔细研究才能开始这次冒险的旅行！但是，海王星在十一亿四千七百法里的地方绕着太阳运动，如果想要到海王星上去，你们又会怎么说呢？如果每公里只花五个苏，也没有人能做这样的旅行！即使有十亿财产的罗斯查尔男爵，也买不起这张车票，即使去的话，他只能停在半路上！”

　　看起来，听众喜欢这样的演讲，而且，米歇尔·阿尔当被这个话题所吸引，他精神饱满地投入到演说中，他感觉大家都在认真地听他讲，他便更自信地讲下去：“很好！朋友们，如果拿海王星到太阳间的距离与恒星间的距离相比较，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说实话，如果计算恒星间的距离，我们会计算出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数字，最小的数字也是九位数，并且是以亿作单位。请大家原谅我这样反复地说这个问题，但这也是一个很吸引人的题目。请大家听完之后再做判断吧！人马座α星距离地球八万亿法里，织女星距离地球五十万亿法里，天狼星距离地球同样是五十万亿法里，大角星距离地球五十二万亿法里，北极星距离地球一百一十六万亿法里，御夫座α星距离地球一百七十万亿法里，还有其他很多距离为千百万亿法里的星星呢！有人居然说什么行星和太阳的距离，说这个距离是存在的，这真是大错特错！

　　“大家知道我对太阳系的看法吗？你们想了解吗？这其实很简单！在我看来，太阳系只是一个均匀的固体：太阳系的各行星紧密地靠在一起，相互接触，粘成一团，它们之间的间隙就和银、铁、铂这类密度最大的金属分子间的间隙差不多。因此，我有理由作出这个结论，并以让大家信服的信心再说一遍：‘距离是一个空泛的概念，距离是不存在的！’”

　　“说得好！万岁！”会场上的听众被演说家的姿势、声音和他大胆的想法感染，同时叫嚷起来。

　　“说得对！”梅斯顿无比激动地叫起来，“距离是不存在的！”

　　由于动作幅度太大，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险些从台上栽下去。幸亏他及时找到了重心才没有摔下去，不然，他的这一摔会无情地证明距离是存在的了。接着，那位让人激动的演说家继续说下去。

　　“朋友们，我想，”米歇尔·阿尔当说，“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吧！如果我没有让所有的人信服，那就说明我举的例子不够有说服力，提出的证据没有力量，这只能说明我对理论的研究还不到位。不管怎样，我再说一遍，地球和它的卫星间的距离是微不足道的，一个有思想的人不应该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如果说，在不久的将来会建造一种能载着我们去月球旅行的炮弹列车，也不是不可能。坐这种车，没有震动、摇摆，也不用担心会出轨，列车会在乘客没有感觉到疲乏之前就到达目的地，就像你们的猎人说的‘像蜜蜂飞一样’不会拐弯。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就会有一半的地球人去月球访问了！”

　　“万岁！米歇尔·阿尔当万岁！”在场的听众全都大叫起来，不太相信的人也随着大叫。

　　“巴比凯恩万岁！”演说家谦逊地大声说。这句对实验发起人表示感激的话，得到了全场人的热情鼓掌。

　　米歇尔·阿尔当接着说：“现在，朋友们，如果你们有问题问我的话，显然，你们会让我这个无知的人难堪，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尽力回答你们。”

　　到目前为止，巴比凯恩对这个演说感到很满意。现在讨论的都是纯理论的问题，米歇尔·阿尔当凭借着出色的想象力，讲得绘声绘色。如果转到实际问题上去，可以肯定，他在这方面很难应付。巴比凯恩要阻止这样的情况，于是，他问他的新朋友是否相信月球或其他行星上有人居住。

　　“尊敬的主席，你可提出了个大问题。”演说家微笑着说，“但是，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很多有学识的人，像普鲁塔克、斯威登伯格、贝纳丹·德·圣比埃尔等，都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我从自然哲学的观点上谈，我也会赞同他们的看法，认为宇宙间所有的东西都是有用处的。巴比凯恩朋友，让我从另外的角度回答你的问题。我可以肯定，如果所有的天体都可以居住的话，那么，它们的现在，或者过去，或者将来一定会有人居住。”

　　“太好了！”前面的几排听众大声喊道，他们的意见对后面的听众很有影响力。

　　“没有比这更合理、更正确的回答了。”炮弹俱乐部主席说。

　　“那么，问题就集中在所有的天体是否都可以住人上了。在这个问题上，我相信是可以住人的。”米歇尔·阿尔当说。

　　“但是，”会场上出现一个反驳的声音，“有些论据证明天体上是不能住人的。而且，在很多天体上，生存条件必定会改变。就像因为行星距离太阳的远近不同，有的行星上可以冻死人，而另外一些行星上的人却会被烧死。”

　　米歇尔·阿尔当回答道：“可惜我本人并不认识这位尊敬的反对者，否则我会尽量地回答他，他的反对意见很有意义。但是，我想我可以成功地驳倒他，驳倒所有天体不能居住人的观点。如果我是一个物理学家，我会说，假如距离太阳近的天体运行时产生的热量少的话，那么相反，在距离太阳远的天体运行时产生的热量就多，只要有这样简单的现象，就足以平衡热量，使像我们这样的有机生物能适应这些天体的温度。如果我是一个自然学家，我会说，根据一些杰出的科学家的观点，在地球上，大自然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动物在各不相同的条件下生活的实例。鱼能够在其他动物无法生存的环境中呼吸；两栖动物有让人难以理解的生活方式；深海里的某些生物能够抵抗四五十个大气压的压力而没被压扁；有些水生生物对温度不敏感，它们既能够在沸腾的泉水里生活也能在北冰洋的冰原里生活。而且，我们应该承认，大自然中存在着很多我们难以理解的多种多样的生存方式，但这些是真实存在的，甚至能够包容一切。如果我是一个化学家，我会说，陨石这种显然在地球以外的地方形成的物体，经过分析研究，发现里面含有无可争辩的炭的痕迹；而这种物质只能来源于有机生物，根据赖兴巴赫的实验，证明它一定是一种‘动物化物质’。最后，如果我是一个神学家的话，我会说，根据圣保罗的观点，神的救赎不仅限于地球，还包括宇宙中的所有生灵。但是，我既不是神学家、化学家，也不是自然学家、物理学家，所以我对于支配宇宙这些伟大的规律一无所知，我只能回答说：我不知道这些天体上是不是居住着人，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去上面看看！”

　　那个反对米歇尔·阿尔当理论的人是不是又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个很难说清楚，因为人群疯狂的叫喊声压住了所有意见的声音。直到距离讲台最远的人也安静下来后，得意的演说家才又补充了几句：

　　“正直的美国公民，你们很清楚，对于这个大问题，我只谈了一些皮毛而已。我来这儿不是要给你们上课，不是要为这个大问题做辩护。关于其他天体能住人的学说，还有很多不同的论据，我暂且不谈。我只是请大家知道一点，对于那些坚持认为行星上没有人居住的人，应该回答他们说：‘如果你们能够证明地球是宇宙中最好的星体的话，那么你们说的可能是对的，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虽然伏尔泰曾谈过这个问题。地球只有一个卫星，而木星、天王星、土星、海王星却有好几个围绕着它们的卫星，这个优势是不容忽视的。但是，使我们的地球变得不适合居住的是，它的地轴和轨道间有一个倾斜度。因此，白天和黑夜不一样长；讨人厌的季节也因此产生。在我们这个倒霉的星球上，天气不是太冷就是太热，冬天冻死人，夏天热死人，这还是一个感冒和肺炎多发的星球。而例如木星就没有这些困扰，它的倾斜度很小，它的居民可以享受终年不变的气温，那有四季如一的春天地带、夏天地带、秋天地带和冬天地带，每个木星人都可以选择他所喜欢的气候，一生都不用忍受季节变化的痛苦。毫无疑问，你们会承认木星的优势胜过我们地球，更不必说它的一年相当于我们的十二年了！此外，我认为十分明显，在这些有利因素和美好的生存条件之下，这个幸运星球的居民是一些比我们高级的生物，他们的学者更加杰出，他们的艺术家更加优秀，他们的好人比我们的好人还好，但是坏人并不那么坏。唉！我们的地球还需要什么才能达到这种完美无缺的境地呢？只缺一点点！只要地球自转轴和轨道平面的倾斜度小点就行了。’”

　　“那么，我们就团结力量发明一些机器，把地球的地轴撑起来好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

　　这个建议引来了雷鸣般的掌声，而说这个建议的不是别人，只能是梅斯顿。这个大胆的建议，可能是这个激情的秘书被自己工程师的本能的激情激发出来的。但是，必须指出--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很多人只是用他们的喊声支持这个建议，毫无疑问，如果知道阿基米德所说的支点在哪里的话，这些美国人一定会建造一根能够撬起地球、撑起地轴的杠杆。但是，那些大胆的机械学家所缺少的正是那个支点。

　　不论怎样，这个“很切合实际”的想法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会议因此足足中断了一刻钟，而且过了很久之后，在美国，人们还在谈论炮弹俱乐部秘书极具勇气提出来的这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