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八十天环游地球：百事通在日本落魄地流浪

　　11月7日下午八点，卡尔纳蒂克号驶出香港，朝日本全速前进。这条船载满了货物和旅客，但后舱却空着三间房舱。那是斐利亚·福克先生预定的三个房间。

　　第二天早上，在前甲板上的旅客们吃惊地看见一个奇怪的旅客，他眼神呆滞，走路不稳，头发蓬乱。这位旅客从二等舱爬上来，踉踉跄跄地跑到一根备用桅杆上坐了下来。这位旅客正是百事通。他经历了什么事呢？

　　当费克斯离开了那家烟馆之后不久，就有两个烟馆里的伙计把昏睡如泥的百事通抬起来，放到那张专为烟鬼们准备的板床上。但是三个小时后，这个一直在做赶上船的噩梦的百事通醒过来了。他全力抵抗着鸦片烟的麻醉作用，因为任务没有完成使他感到焦虑。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并从那张睡满了烟鬼的床上爬起来，他东倒西歪，扶墙靠壁，好几次跌倒了又爬起来，但是有一种本能在顽强地推动着他前进，他走出了大烟馆。同时他像梦呓般叫嚷着：“卡尔纳蒂克号！卡尔纳蒂克号！”

　　卡尔纳蒂克号的烟囱冒着浓烟，马上要起航了。百事通离开跳板只有几步远了，在解缆的一刹那，他纵身跃上跳板，冲过了跳板入口，随后就晕倒在甲板上了。

　　船员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几个水手走过来，把这个可怜的小伙子抬起来送到二等舱的一间客房里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百事通才醒过来。这时卡尔纳蒂克号已经开出一百五十海里了。这就是百事通这天早晨突然出现在这条船的甲板上的来龙去脉。他到甲板上来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海风吹来的新鲜空气很快让他清醒了。他开始努力回想昨天的事，费了好大劲才想起来昨天的情况，想起了费克斯的秘密，想起了大烟馆，等等。

　　“明白了，”他自言自语道，“我被人灌醉了，醉得一塌糊涂！福克先生会怎么说呢？不过，幸亏我没有误船，这是最重要的。”

　　然后他又想起了费克斯，他说：

　　“这个家伙啊，我真希望能甩掉他。他跟我进行了那样的谈判，现在肯定没有脸再跟着我们上这条船了。他居然是警察局的警官，是追踪我的主人的警探，还说福克先生盗窃了英国银行的巨款！见鬼去吧！说福克先生是贼，就跟说我是杀人凶手一样，简直是胡扯！”

　　百事通在想，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主人呢？把费克斯在这件事情里所扮演的角色马上告诉福克先生，是否合适呢？等福克先生到了伦敦再告诉他，有个伦敦警察局的警探追着他环游了地球，肯定会成为首都的笑料。对，就这么办。不过这个问题，不管怎样，这件事还得再仔细想一想。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到福克先生，向他承认自己的过失，请他原谅。

　　百事通站了起来。这时海上风大浪猛，卡尔纳蒂克号摇晃剧烈。这个小伙子的两条腿还有点发软。他费力地走到了后甲板。但是，甲板上没有一个人的面孔像他的主人，也没有一个像艾妩达夫人。

　　“哦，对了，”他说，“艾妩达夫人这时还在睡觉，而福克先生一定找到了几个玩‘惠司脱’的牌友，按他的习惯……”

　　百事通走进了卡尔纳蒂克号的大厅，福克先生也不在那儿。这时百事通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找船上的事务长，问他斐利亚·福克先生住在几号房舱。但事务长回答说，他所知道的旅客，没有一个人叫这个名字。

　　“对不起，”百事通坚持着说，“福克先生是一位绅士，个子很高，外表很冷静，不喜欢说话，有一位年轻的夫人陪着他……”

　　“我们船上没有年轻的夫人，”事务长回答说，“如果你不信，这里有旅客名单，你可以自己查一下。”

　　百事通查遍了这张旅客名单，上面真没有他主人的名字。他简直如堕五里雾中，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啊，糟了！这条船是卡尔纳蒂克号吗？”百事通嚷道。

　　“是啊！”事务长回答说。

　　“是开往横滨的吗？”

　　“没错。”

　　百事通刚才还以为上错了船。但是他的确是在卡尔纳蒂克号上，而他的主人却不在这里。

　　这时，他跌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他像被雷击中一样。突然，他恍然大悟，想起了卡尔纳蒂克号是提前开的，他应该通知他主人，但他却没有去！如果福克先生和艾妩达夫人真误了船，都是他造成的。

　　都是他的错。可费克斯那个坏蛋要负主要责任！费克斯为了要把福克先生和他分开，为了把福克先生留在香港，就把他百事通弄醉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个警探的阴谋诡计。现在福克先生肯定倒霉了，他输了赌注，可能还被捕了，被关在牢里……百事通想到这里，恨得猛抓自己的头发。哼！要是费克斯有一天落到他的手里，这笔账非好好算算不可！

　　百事通苦恼了一阵，又冷静了下来，仔细考虑起他当前的处境。情况很不妙啊！他现在是去日本，当然一定会到达日本，可是到了以后又怎么办呢？他口袋里没有一个子，连一个先令、一个便士也没有！好在，他在船上的餐费和船费已经预付了。他还可以在五六天的时间好好想想办法。

　　百事通在船上大吃大喝的样子，简直无法描写。他把艾妩达夫人的、福克先生的和他自己的那份食物都吃了。仿佛他要去的日本国是个不毛之地，没有任何吃的东西。

　　11月13日，卡尔纳蒂克号趁着早潮开进了横滨港口。横滨是太平洋上一个重要的港口。往来于北美洲，中国、日本和马来西亚群岛之间的各种轮船都会在这里停泊。

　　横滨和江户（东京旧名）一样，位于东京湾内，它距离江户这座巨大的城市很近，是日本第二大城市。这个城市是以前大将军的驻地。在那个时期，横滨的势力和江户不分伯仲。在江户住着日本宗教里所说的“天神的后裔”--神圣的天皇。

　　卡尔纳蒂克号穿过挂着各国旗帜的无数船只，在港口防波堤和海关仓库附近的横滨码头靠了岸。

　　百事通垂头丧气地下了船，踏上了这一块属于太阳神之子的奇异土地，他还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听天由命，到城里大街上去碰碰运气。

　　百事通先来到一个完全欧化的区域。这些房子正面都很低矮，紧靠大街的是由一排漂亮柱子支撑着的回廊。这片区域有许多街道、广场、船坞和仓库。这里和香港、加尔各答一样，挤满了各国商人，他们来自美国、英国、中国、荷兰等，做着各种生意。这个法国小伙子在人群中就仿佛到了东南非的胡坦突人聚居的地方，所有事物都在吸引他。

　　百事通本来有一个办法，就是去找法国或英国驻横滨的领事馆，但是他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来历，因为这和他主人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他要去另想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他就不去领事馆。

　　他跑遍了横滨的欧洲区，也没有找到任何好机会，于是他就走进了横滨的日本区，并且决定，如果再找不到就去江户。

　　横滨本地人住的区域叫做辨天区，“辨天”是附近岛屿的居民信奉的海上女神的名字。这里有青松翠柏，绿树成荫的幽径；有雕刻着奇异神像的门柱，有深藏在竹林芦苇中的小桥；有葱郁幽暗的百年老杉，以及隐蔽在杉树下的庵堂寺院，佛教高僧和孔子门徒在这里修行静养。

　　在辨天区还有几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成群的孩子在街上玩耍，几只长毛短腿的狮子狗，以及一些懒洋洋但十分讨人喜欢的淡黄色的无尾小猫在逗乐。孩子们一个个脸色红润，如同熟透了的小苹果，就像是从日本屏风上挖下来的俊娃娃。

　　大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其中有敲单调手鼓、列队走过的做法事的和尚，有政府的官员，有头戴一顶漆花尖帽、腰挂两把东洋刀的海关官员和警察，有身穿蓝底白纹棉军装背着前膛枪的士兵，也有穿着紧身绸上衣外套铠甲的皇家卫队。此外，街上还有许多各等各级的军人--因为在日本和中国当兵是受人尊敬的。此外，街上还有化缘乞食的僧侣、穿着长袍的香客以及普通的民众。这些人的头发乌黑光滑，脑袋大，上身长，身材矮小，腿细，肤色有深有浅，有的暗如青铜，有的白如霜粉，但却绝没有一个像中国人那样的黄皮肤，这是中国人和日本人最大的差别。街上的交通工具五花八门，可以看见轿子、马匹、驮夫、篷车、漆花的古轿、双人软轿和竹子编成的床。还有一些日本妇女来来往往，她们的脚不大，步伐很小，她们的脚上有的穿着布鞋，有的穿着草拖鞋或是特制的木屐。她们并不漂亮，眼角上挑，胸部束得像一块平板，牙齿则染成流行的黑色，而她们穿着民族服装和服却很漂亮。“和服”是一种日本人常穿的长服，加上一条交织起来的缎带，下面是一条宽大的腰巾，在背后结成一朵大花结子。目前巴黎最时尚的女装就像是从这些日本妇女的穿着学来的。

　　百事通整整游逛了好几个小时，他参观了街上那些稀奇古怪而又富丽堂皇的店铺，欣赏了堆满金银珠宝的首饰市场，看了那些门前挂着花花绿绿的小旗子。但他却没钱进日本饭店，他在茶馆里也瞧了瞧，里面的顾客正在喝着清香扑鼻、热气腾腾的酒酿汤，是用发酵大米做成的；他还看了香烟馆，那儿人们不是在吸鸦片，而是吸着一种气味芬芳的烟草，在日本几乎可以说没有吸鸦片的人。

　　这时百事通已经到了郊外，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田野里还有各色鲜花，它们在展示着即将消逝的美丽和芬芳。其中也有盛开的山茶花，但是这种山茶花不是长在小山茶树丛里，而是长在大山茶树上。在有竹篱笆围墙的果树园里，种着樱桃树、李子树和苹果树。当地人种这些果树，与其说是为了卖果子倒不如说是为了卖花。果园里放置着怪模怪样的草人和不断发出刺耳响声的驱鸟机，防止那些麻雀、鸽子、乌鸦和其他贪食的鸟类来啄食果子。没有一棵高大的杉树上没有巨鹰的巢穴，没有一棵垂杨柳的树荫下看不到像在忧郁沉思着的单足独立的鹭鸶。这里到处都是小鸟、野鸭、山鹰和野雁，此外还有很多仙鹤，日本人把仙鹤当做神鸟看待，认为仙鹤是长寿富贵的象征。

　　百事通正这样闲庭信步的时候，忽然在草丛里发现几棵紫罗兰。

　　“真好呀！”他说，“可以当一顿晚饭。”

　　但是当他闻了一下之后，却发现这些紫罗兰没有一点香味。

　　“真倒霉！”他心里说。

　　说实在话，这个小伙子有先见之明，在离开卡尔纳蒂克号之前他已经吃得饱饱的。可是跑了这一整天，他觉得肚子已经空空如也。他曾经特别留意了一下，当地肉食店里根本就没有山羊肉、绵羊肉和猪肉。他知道这里的牛只用来耕田，杀牛是犯罪的。于是他便得出结论：在日本，肉食是很少的。这一点他确实没有看错，不过这倒没有什么，既然肉店里没有猪牛羊肉，他的肚子也完全习惯于装别的肉，如野猪肉、鹿肉、鹧鸪肉、鹌鹑肉、家禽肉或鱼类，等等。日本人吃大米的时候只是拿这些肉类作为副食。但是百事通对于自己当前的遭遇必须抱着逆来顺受的态度，至于搪塞肚子的问题只好拖到明天再去考虑。

　　黑夜来了。百事通又重新回到了辨天区。他在大街上溜达，只见到处是五光十色的灯笼。他很佩服那些江湖艺人的惊人绝技，和那些在空地上吸引许多观众来看望远镜的星象家。最后百事通又回到了港口，只见渔火点点，那是渔人用树脂燃起的火光，他们在诱惑海上的鱼群。

　　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人群刚刚消失，巡警就来查夜了，他们穿着漂亮的制服，前后簇拥着一群侍从巡兵，简直像是出国的大使。每当百事通碰到这种神气的巡逻队时，他就会开玩笑说：

　　“好呀！不错啊！又是一个到欧洲去的日本使节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