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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帝王心腹》 作者:李师江

第49章 说钱财和珅诉衷肠,为病僮妙计请御医(1)

  冯霁雯肚子很大,掐一掐日子,已经接近临产,心中又是喜又有几分忧。喜的是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就要临世,为钮钴禄氏家族添丁,这是何等幸福荣耀的事;忧的是和珅正在南巡途中,恐怕见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这又是何等遗憾呢。

  这一日突然听见丫鬟喜滋滋报道:“老爷回来了。”冯霁雯心中一激动,从床榻上坐起,就要挺着大肚子奔出去。丫鬟急忙叫道:“不要起床,老爷随后就来。”冯霁雯被丫鬟扶着,复躺床上。果不其然,刚刚躺下,和珅就匆匆进来,见夫人肚子鼓得像个球,俯身摸着夫人的身子道:“夫人辛苦了。”

  冯霁雯想起身请安,被和珅摁住,冯霁雯此时满心的忧郁和期盼一瞬间释放,舒然道:“我就家里歇着,能辛苦到哪儿去。倒是你陪皇上走那么老远,腿疾可曾发作?”

  和珅笑道:“这腿到了南方暖润之地,也不发作了,看来跟北方的寒气有关。刘全,把给夫人带来的礼物让夫人看看。”

  刘全忙命家人把礼物搬过来,让夫人一一过目:苏州的锦缎,江南的各种精巧首饰、名贵小吃点心??

  冯霁雯看都看累了,道:“老爷太费心了,给我带一点意思一下就是,也何必费那么多银子呢?”

  和珅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些哪用得着我花银子,人家都替我想好了,哪些礼物是送给夫人的,哪些是送给祖父的,哪些是由你送给亲戚朋友的,都说南方人心细,果不其然。”

  刘全喜滋滋地插嘴道:“夫人的这些礼物只是一小部分,其他的珠宝古董、名马字画还多着呢,等夫人能走动了出去看看,定知道老爷此行收获不小。”

  冯霁雯听了,却没有露出期待中的喜悦,只是微微一笑,似乎话中有话,又不便说。和珅对刘全道:“你把礼物弄出去,跟长二姑一起归置归置,古董字画不必装箱,我回头还要欣赏完毕再说。另外那匹汗血宝马叫专人照看,给精细粮吃。”刘全应声而去。

  和珅坐在床沿,握着冯霁雯的手道:“夫人有话要说?”

  冯霁雯对丫鬟道:“去给老爷泡一杯热腾腾的参茶来。”丫鬟应声而去。冯霁雯道:“老爷,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夫人总是有良言,但说不妨。”

  “老爷这几年之间,已经挣下这么多家业,我想,适可而止。如果有哪些不该得的钱财,还是不要为好。”冯霁雯说着,眼巴巴地看着和珅。

  “你说的是这些南方官员送的礼物?哈哈,这些只是一般的礼物,何足道哉。地方官员见了皇上,送上一份,我作为陪臣,自然也有一份,如果我不收他们的,倒是让他们难受,这些是明着的东西,皇上知道着呢,一点儿风险也没有。”和珅坦然道。

  “我指的是这些,也未必是这些,我只知道,暴富之人,必失分寸。今天又暴增许多银两,明日又谁送了庄园,每听到这个消息,我不见得多高兴,倒是增加一份忧愁,夫君对财物万万不可太过执着。”冯霁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自小在祖父家里,是大家闺秀,对钱财看得甚轻,所以也不打理家中财产,一切均由长二姑打理。

  “呵呵。”和珅笑道,“夫人对家产的见识,我可不敢苟同。我自小为财所困,四处借贷,每借得一分银两,脑子里就一片光明,光明之中出现一条坦途,我与和琳走在这条坦途之上,便能忘却当下的困苦与屈辱。反之,每到绝境时,脑子里便一片黑暗。那银元宝对常人来说,就是钱财罢了,对我而言,却是温暖,让我心中光明一片。家中每增多一份财产,我心中便多了一份安定,一份喜悦。我的家产越多,我的儿孙将来便能免受我那样的窘迫,他们可以稳稳当当地生活,进可取功名,退可守家业,何乐而不为。”和珅侃侃而谈,想着千秋万代。

  “你要把我说晕了。”冯霁雯抚着头道,“我只知道世上有适可而止的道理,不该得的东西来多了,我在佛面前求平安也心中有愧。”

  “连皇上整天都在思虑钱不够花,我们这点家产又算什么?夫人是有孕在身,情绪多变,想多了。”和珅安慰着,岔开话题道,“我还怕错过了孩子出生的时辰,现在看来不会了。”

  “按理来说,这时候早该生了,估计这孩子盼着能一睁开眼就见到你。”

  “那敢情是,孩子在肚子里就这么聪明,不愧是我的孩子。”

  谈到孩子,气氛好了许多。夫人忽然道:“暮雪病了许久,恐怕不行了。”

  暮雪是和珅的书童,在家中时刻不离和珅左右,十分受器重。

  “哦,这孩子年纪轻轻的,什么病让他一病不起?”和珅微微皱眉道,起身想去看看。

  “哎,想知道,问问郎中就行了,人生死有命。”冯霁雯道,“他那病咳得厉害,晦气重,你也别去看了,否则染上了,因小失大。”

  “哦。”和珅点了点头,心头升起一团疑惑。

  和珅来到厅上,问了刘全和呼什图几个月的事宜。由于家业大了,呼什图成内管家,因他原姓刘,人称大刘;刘全负责外事和一切买卖财务,人称外刘。和珅走后,崇文门上关税的事务,也是刘全一应照办。由于关税细则制定严谨,和珅虽然不在,并无大的问题出现,和珅对刘全的管理颇为满意。

  刘全一直惦记着郭大昌的事,问起来,和珅便将经过说了一遍。刘全道:“郭大昌这么没运气,居然让大人找不着。”和珅皱着眉头道:“我感觉他是故意不见我,可是我找不着什么原因。”刘全笑道:“不可能,如今全天下的人都巴不得见老爷一面,哪里还会有故意避而不见的呢,这打死我也不信。”和珅点点头,道:“于我而言,虽然是件小事,但确实是个谜。郭大昌虽是小吏,却有与众不同的见识,将来我若解开这个谜,必定大长见识。”

  长二姑进来,和珅便问她书童暮雪缘何就病倒了。长二姑本来一脸兴奋,听了此话倒是严肃起来,道:“太太没有告诉你吗?”和珅道:“她身孕要紧,似乎不愿多谈病的事,嫌晦气,我来问你。”

  长二姑道:“这个我可不便说起,我要是说起来还以为争风吃醋呢,你还是去问太太吧。”

  和珅不耐烦道:“你我之间没有那么多忌讳的,实情告诉我便是了,要是不说,我还真着急了。”

  长二姑道:“都是你疼爱的人,我说了你要是不信,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问太太有何难呢?”

  和珅胃口被吊起来,简直要冒无名之火了,道:“叫你说便是,这么古怪的是要气我么?”

  长二姑知晓和珅脾气,倒不害怕,只是道:“我只能说此事与纳兰有关,具体的,你还是问太太比较好些。”说罢,把嘴附到和珅的耳朵上,道:“老爷你给我带来的碧玉耳环真是讨人喜欢,晚上我戴上你来看看。”说罢,嘤地笑一声,远远跑开了。

  和珅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只因暮雪是自己宠爱的书童,一个个怕说话得罪了自己,便避开话题。太太冯霁雯当然可以直言不讳,可是她在孕中,似乎因犯忌不太想提及此事。和珅觉得只有自己亲自问问暮雪是怎么回事。心里想着,便往后园踱步,正看见冯霁雯的贴身丫鬟如意正端着器皿,往暮雪的房里去。和珅想到如果让夫人知道他去过暮雪的房里,担心沾染上病,对她身体不好,于是停住脚步。

  如意十四岁,到夫人身边有两年了,刚来的时候怯生生的,帮夫人端茶倒水,伺候饮食,后来做熟了,越发伶俐,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好奇地看着府里的各种人事。她端着饭汤进来,看暮雪面朝里侧躺着,一动不动,眼里流露一丝恐惧,叫道:“暮雪、暮雪,你还活着吗?”昏睡的暮雪被唤醒,呻吟了一声。如意听见了,振奋起来,道:“来,吃饭了。”把暮雪移转过身。暮雪睁着无神的眼睛,吃力地摇头。如意道:“吃吧,夫人心好,才天天让我给你送,要换了别人才不管呢。”暮雪启开苍白的嘴唇,道:“我会死吗?”如意道:“当然会死。”暮雪当即留下可怜巴巴的眼泪,呜咽道:“我真的不想死。”

  如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哪个人不会死呀?不会死的就是神仙哟。你不吃我真的拿走了,到时候真要死了我也救不了你。”

  暮雪道:“可是我一点都吃不下去。”如意道:“把嘴张开,我喂你--不过你可别跟别人说我喂过你,羞死了。”

  暮雪张嘴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问道:“老爷回来了吗?”如意道:“老爷是回来了,可是不会来看你,夫人怕他沾了你的晦气。”暮雪呜呜地哭了起来,有气无力道:“老爷都不理我,我肯定要死了。”

  如意道:“死了就死了,那么怕死干什么?谁让你招惹上纳兰,府里的人都说她是丧门星。”

  暮雪哀求道:“我真的是没招谁没惹谁,连你都不信我么?”

  “你没招她惹她,一定是她招你惹你了,那你说说她是怎么招惹你的?嘻嘻。”如意嬉笑着问道。

  “我我我??我都要死了,你还这么折腾我??”

  “哼,还是不想说,真是小气鬼。你不说我也知道,府上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你是自作孽不可活。你不吃我就走了。”

  “你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暮雪哀求道。

  “小气鬼,我才懒得陪你。晚上还要给你端汤药过来,你思量下到时候要不要告诉我底细。”

  如意“哼”了一声,装作气鼓鼓地出门,刚在长寿廊中走了几步,蓦然一抬头,看见和珅就站在自己面前,正盯着自己,吓了一跳。

  “如意,暮雪是怎么病的?”和珅问道。

  “我??我不知道呀老爷。”如意怯生生地回答。

  “嗯,那谁知道?”

  “您还是问夫人吧。”如意红扑扑着脸,低着头突然就跑开了。

  和珅看了看左右,踱进暮雪的房里。暮雪惊觉,朦胧中看见是和珅,叫道:“老爷,是你吗?夫人说过你不会来看我的,我是在做梦吗?”

  和珅见到暮雪,像个纸糊的人儿,薄薄地躺在床上,脸部是苍白的,一阵风就能吹走。不由想起尹江阿刚刚把他送给自己时,一副清秀可人的样子。

  尹江阿曾帮助和珅报信,使得和珅在永贵的弹劾中躲过一劫,因而成为和珅的挚友,和珅于是决定找机会提拔尹江阿。尹江阿投桃报李,想孝敬和珅,不过想来想去,金银财宝什么的,都是寻常之物,便送了一个自己刚刚得到的书童,作为小相公。

  原来乾隆之时,男风盛行,一时引为风尚。

  究其原因,乃追溯到清初,朝廷吸取明朝荒淫亡国的教训,下令京城之内严禁各级官员嫖娼狎妓、侑酒行欢,违者削职问罪。《大清律例》规定,文武官员嫖娼、吃花酒的要打六十大棍,拉皮条的打三十大棍。此政策在咸丰之前贯彻得比较彻底,京城的妓院几致关门停业。平康北里的官妓几乎绝迹,即使有些私窑暗娼,一般官员也不敢问津。因此官员们另辟了蹊径,狎相公、逛相公堂子(男娼馆),狎伶之风在官员中盛行一时,巨商富贾、达官贵人纷纷买来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当男宠。乾隆年间状元毕秋帆,当其妻子称男娼还不如老妈子时,他说:“这些相公的好处,好在面有女容,身无女体,可以娱目,可以制心,使人有欢乐而无欲念,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蓄养男宠并不以为耻,而引以为豪,例如大画家郑板桥在《板桥自叙》中,就提到了自己有“断袖之癖”,说自己“酷嗜山水,又尤多余桃口齿及椒风弄儿之戏??”余桃口齿及椒风弄儿之戏指的就是同性恋。郑板桥一生养过多个男宠,其做官的俸禄与卖画所得的钱,有许多是花在此事上了。郑板桥七十一岁时,曾与时年四十八岁的清代著名诗人袁枚有过一次会晤。二人乘兴唱酬,甚为欢畅。酒至半酣,板桥说:“今日之衙门,动辄板子伺候,那板子偏又打在桃臀之上。若是姣好少年,岂不将美色全糟蹋了?我要能参与朝廷立法,一定将律例中的笞臀改为笞背,这才不辜负了上天生就的龙阳好色。”袁枚一听,道:“我心有戚戚焉。”可见男风之盛,龙阳有情。

  和珅见了暮雪很是喜欢,面若桃花,双目有情,翘臀如新笋鲜嫩,不由夸赞尹江阿的眼力。暮雪表面是和珅的书童,但内里很受宠爱,这一点府中上下心知肚明,因此也轻易不敢谈论暮雪的事。如今和珅见到暮雪身上活力全无,奄奄一息,岂能不心痛。

  “暮雪,这不是梦,我是看你来了。”和珅轻轻道。

  暮雪挣扎着要起来请安,和珅阻止道:“免了免了,你告诉我,是如何病倒的,又病到这么严重?”

  暮雪挣扎着,边流眼泪,边喘气,边把一幕幕说了出来。

  原来和珅走后,纳兰便整日缠着暮雪。纳兰初尝男女之事,一发不可收拾,硬生生与暮雪成云雨之欢。不论是在书房,或者在园中假山、树林之间,逮住暮雪,就四肢交缠。暮雪起初不肯,耐不过软磨硬泡,只好从了。纳兰与和珅是一种滋味,与暮雪又是另一种滋味,她情欲极为旺盛,又不以为耻,照着春宫图,无师自通,试了种种交欢。家人丫鬟,在花园各处,无意中撞见了,偷偷回避。有那种特别好奇的,便躲在一边偷看,又将纳兰情状,说了出来。长二姑早闻此事,心中生气,但她也是心性伶俐,知道纳兰是和珅宠爱的,不可与之敌对,否则斗来斗去,难免自伤。一次,长二姑候着纳兰与暮雪跑进假山山洞中,便使了一计,扶着太太出来散步。冯霁雯掂着肚子,长二姑扶着,丫鬟跟在后面,慢慢儿踱步,到了假山处,发觉洞里传来奇异的声音,冯霁雯经不住好奇,长二姑扶着进去看了,正逢着纳兰与暮雪倚着石头,正在干那好事。洞中天光从顶上漏下,觑得一清二楚。冯霁雯见此乱状,羞怒道:“真是成何体统!”怒斥一声,退了出来。纳兰见有人惊扰,并不在意,嘻嘻笑着。暮雪见状,惊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一下子软了,瘫倒在地,一时竟起不来。纳兰扶他起来再干,他却像一堆烂泥,立起来又瘫下去,自此病倒。好在冯霁雯好心,叫了郎中来看,郎中看脉象,是风邪入侵,开了伤寒症的药方,吃了时而好点,时而反复。是药三分毒,药吃了,却更加虚弱,不思饮食,脸如白纸,唇若锡箔,本来一副嫩生生的骨架,就跟风筝似的了。其时这种症状并不少见,一些体质虚弱的纨绔青年,往往极虚而无力回天,冯霁雯知道无药可解,现在死马当活马医了,能扛到和珅回来,见一面就算了心愿了。

  和珅听罢,心中五味杂陈。暮雪泪眼婆娑道:“老爷,以后我就不能伺候您了。”和珅突然怒了起来,叫道:“谁说不能,你不是还活着吗?”暮雪吓了一跳,道:“老爷,我是不想骗自己,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我不行了,能见着您一面我已是万幸。老爷,我??我只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个愿望。”和珅心软下来,道:“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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