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莎士比亚纪念日的讲话

　　歌德(1749-1832)，德国伟大的文学家、诗人、小说家、剧作家和思想家。出身于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一个富裕的市民家庭。1765年入学莱比锡大学学习法律。1770年就学于斯特拉斯堡大学。深受卢梭、莱辛和斯宾诺莎着作的影响；和席勒过从甚密。十八世纪七十年代前期狂飙运动的主要人物。1775年应魏玛公爵的邀请，来到魏玛，先后任枢密顾问和首相等职。1786年至1788年到意大利旅行，对古典艺术发生兴趣。1788年起担任艺术和科学院校总监和魏玛宫廷剧院领导，同时从事创作和自然科学研究。晚年过隐居生活，埋头创作。一生在政治观点上始终存在矛盾，反对封建割据，渴望德国统一，主张自上而下的社会改革。

　　对法国大革命开始持拥护态度，后持反对态度，对民族解放战争持有消极悲观态度。在文学上坚决反对反动的浪漫主义，维护并发扬德国资产阶级文学的进步传统。早期重要作品有剧本《葛兹·冯·伯利欣根》，书信体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长诗《普罗米修斯》。后期重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威廉·麦斯特》(两部)，代表作诗剧《浮士德》等。作品描述德国的社会生活，反映从文艺复兴到十九世纪初德国进步的、科学的力量同反动的、神秘力量的斗争，宣扬资产阶级人道主义思想。所作抒情诗十分优美，是德国诗歌的瑰宝。被认为是德国新时代抒情诗的创始人。重要抒情诗有《致月词》《流浪人之夜歌》《西方与东方合集》等。在自然科学方面亦有重要贡献，如发现人类颚间骨。并着有关于植物形态学和颜色学的论文。阐述了生物进化的思想，并首次提出和运用“形态学”术语。

　　歌德在政治上反对封建割据、渴望德国统一，主张自上而下的改革。他的一生经历了欧洲文学史上启蒙运动和浪漫主义运动两个时期。就总的创作倾向看，他被公认为德国启蒙作家中最杰出的代表。他兴趣广泛，多才多艺。他同席勒的大量通信、由他的秘书爱克曼辑录的《歌德谈话录》等都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他在哲学、历史和文艺理论方面都具有真知灼见。

　　l799年10月14日，歌德在他的家乡法兰克福为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剧作家、诗人莎士比亚举行了一个纪念日，这篇演讲就是为此而发表的。

　　讲词精要

　　我觉得我们最高尚的情操是，当命运看来已经把我们带向正常的消亡时，我们仍希望生存下去。先生们，对我们的心灵来说，这一生是太短促了。理由是：每一个人，无论是最低贱或最高尚，无论是最无能或最尊贵，只有在他厌烦了一切之后，才对人生产生厌倦；同时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他自己的目的，尽管他渴望着这样做；因为他虽然在自己的旅途上一直很幸运的，往往能眼看到自己所向往的目标，但终于还要掉入只有上帝才知道是谁替他挖好的坑穴，并且被看成一文钱不值。

　　一文钱不值啊！我就是我自己的一切，因为我只有通过我自己才了解一切！每个有所体会的人都这样活着，他阔步走过这个人生，为彼岸无尽的道路作好准备。当然各人按照自己的尺度。这一个带着最结实的旅杖动身，而另一个却穿上了七星靴，并赶过前面的人，后者的两步就等于前者一天的进程。不管怎样，这位勤奋不倦的步行者仍是我们的朋友和伙伴们，尽管我们对那一位的阔步表示惊讶和钦佩，尽管我们跟随着他的脚步并以我们的步伐去衡量着他的步伐。

　　先生们，请踏上这一征途！对这样的一个脚印的观察，比起呆视那国王入城时带来的千百个驾从的脚步更会激动我们的心灵，更会开扩我们的胸怀。

　　今天我们来纪念这位最伟大的旅行者，同时也为自己增添了荣誉，因为在我们身上也蕴藏着我们所公认的那些功绩的因素。

　　你们不要期望我写许多像样的东西！心灵的平静不适合着节日的盛装，同时现在我对莎士比亚还想得很少；在我的热情被激动起来之后，我才能臆测出，并感受到最高尚的东西。我读到他的第一页，就使我这一生都属于他了；当我首次读完他的一部作品时，我觉得好像原是一个先天的盲人，这时的一瞬间，一只神奇的手赋予了我双目的视力。我认识到，我很清楚地体会到我的生活是无限地扩大了，一切对于我都是新鲜的，陌生的，还未习惯的光明刺痛着我的眼睛！我慢慢学会看东西，这要感谢天资使我具有了识别能力！我现在还能清楚地体会到我所获得的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踌躇一刹那，去放弃那遵循格律的戏剧。地点的一致对我犹如牢狱般的可怕，情节的统一和时间的一致是我们想像力的沉重桎梏。我跳进了自由的空气里，这才感到自己生长了手和脚。现在，当我认识到那些讲究规格的先生们从他们的巢穴里给我硬加上了多少障碍时，以及看到有多少自由的心灵还被围困在这里面时，如果我再不向他们宣战，再不每天寻找机会以击碎他们的堡垒的话，那么我的心就会愤怒得碎裂。

　　法国人用作典范的希腊戏剧，按其内在的性质和外表的状况来说，就是这样的，让一个法国侯爵效仿那位亚尔西巴德却比高乃依追随索福克勒斯要容易得多。

　　开始是一段敬神的插曲，然后悲剧庄严隆重地以完美的单纯朴素，向人民大众展示出先辈们的各个惊魂动魄的故事情节，在每个心灵里激动起完整的、伟大的情操；因为悲剧本身就是完整的、伟大的。

　　在什么样的心灵里啊！

　　希腊的！我不能说明这意味着什么，但我感觉出这点，为简明起见，我在这里根据的是荷马、索福克勒斯及忒俄克里托斯，他们教会我去感觉。

　　同时，我还要连忙接着说：小小的法国人，你要拿希腊的盔甲来做什么？它对你来说是太大了，而且太重了。

　　因此，所有的法国悲剧本身就变成了一些模仿的滑稽诗篇。只不过那些先生们已从经验里知道，这些悲剧如同鞋子一样，只是大同小异，它们中间也有一些乏味的东西，特别是经常都在第四幕里，同时他们也知道这些又是如何按照格律来进行的。这方面我就无需多花笔墨了。

　　我不知道是谁首先想出把这类政治历史大事题材搬上舞台的。对这方面有兴趣的人，可以借此机会写一篇论文，加以评论。这发明权的荣誉是否属于莎士比亚，我表示怀疑；总而言之，他把这类题材提高到至今似乎还是最高的程度，眼睛向上看的人很少，因此很难想像，会有一个人能比他看得更远，或者甚至能比他攀登得更高。

　　莎士比亚，我的朋友啊！如果你还活在我们当中的话，那我只会和你生活在一起；我是多么想扮演配角匹拉德斯，假如你是俄来斯特的话，而不愿在德尔福斯庙宇里做一个受人尊敬的司祭长。

　　先生们，我想停笔，明天再继续写下去；因为现在滋长在我内心里的这种心情，你们也许不容易体会到。

　　莎士比亚的戏剧是个美妙的万花筒，在这里面，世界的历史被一根无形的时间线索串连在一起，从我们眼前掠过。他的构思并不是通常所谈的构思；但他的作品都围绕着一个神妙的点(还没有一个哲学家看见过这个点并给予解释)，在这里我们个人所独行的本性，我们从愿望中出发所想像的自由，因在整体中的必然进程发生冲突。可是我们败坏了的嗜好是这样迷糊住了我们的眼睛，我们几乎需要一种新的创作，来使我们从这暗影中走出来。

　　所有的法国人及受其传染的德国人，甚至于维兰也在这件事情上和其他一些更多的事情一样，做得不太体面。连向来的攻击一切崇高的权威为职业的伏尔泰在这里也证实了自己是个十足的台尔西特。如果我是尤利西斯的话，那他的背脊是要被我的玉笏打得稀烂！

　　这些先生当中的大多数人对莎士比亚的人物性格表示特别反感。

　　我却高呼：自然！自然！没有比莎士比亚的人物更自然的了！

　　这样一来，于是乎他们一起来扭住我的脖子。松开手，让我说话！

　　他与普罗米修斯竞争着，以对手作榜样，一点一滴地刻画着他的人物形象，所不同的是赋予了巨人般的伟大——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认不出他们是我们的兄弟——然后以他的智力吹醒了他们的生命。他的智力从各个人物身上表现出来，因此大家看出他们之间的亲属关系。

　　我们这一代凭什么敢于对自然加以评断？我们从什么地方来了解它？我们从幼年起在自己身上所感到的以及在别人身上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被束缚住的和矫揉造作的东西。我常常站在莎士比亚面前而内心感到惭愧；因为有时发生这样的情形：在我看了一眼之后，我就想到：

　　要是我的话，一定会把这些处理成另外的一个样子！接着我便认识到自己是个可怜虫，由莎士比亚描绘出的是自然，而我所塑造的人物却都是肥皂泡，是由虚构狂所吹起的。

　　虽然我还没有开过头，可是我现在却要结束了。

　　那些伟大的哲学家们关于世界所讲的-切，也适用于莎士比亚；我们所称之为恶的东西，只是善的另外一个方面，对善的存在是不可缺少的，与之构成一个整体，如同热带要炎热，拉伯兰要上冻，以致产生了一个温暖的地带一样。莎士比亚带着我们周游世界；而我们这些娇生惯养、无所见识的人遇到每一只没见过的飞蝗都要惊叫起来：“先生，它要吃我们呀！”

　　先生们，行动起来吧！请你们替我从那所谓高尚嗜好的乐园里唤醒所有的纯洁心灵，在那里，他们饱受着无聊的愚昧，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们内心里充满激情，可是骨头里却缺少勇气，他们还未厌世到致死的地步，但是又懒惰无所作为，所以他们就躺在桃金娘和月桂树丛中，过着他们萎靡的生活，虚度光阴。

　　妙语佳言

　　莎士比亚的戏剧是个美妙的万花筒，在这里面，世界的历史由一根无形的时间线索串连在一起，从我们眼前掠过。

　　我读到他的第一页，就使我这一生都属于他了；当我首次读完他的一部作品时，我觉得好像原是一个先天的盲人，这时的一瞬间，一只神奇的手赋予了我双目的视力……我很清楚地体会到我的生活是无限地扩大了，一切对于我都是新鲜的，陌生的，还未习惯的光明刺痛着我的眼睛。

　　我跳进了自由的空气里，这才感到自己生长了手和脚。

　　莎士比亚，我的朋友啊！如果你还活在我们当中的话，那我只会和你生活在一起；我是多么想扮演配角匹拉德斯，假如你是俄来斯特的话，而不愿在德尔福斯庙宇里做一个受人尊敬的司祭长。

　　演讲技巧

　　这篇演讲情感充沛、灼热。演讲一反纪念性演讲的传统，没有过多地去回忆、列举莎士比亚的事迹，而是借题发挥，以表达演讲者自己的观点和主张，以艺术哲理来启迪人、感染人，以深厚的热爱之情来鼓舞人、激励人，吸引力和激发力强。同时，在对莎士比亚的评价方面，善于运用比较手法，通过比较，以揭示其特色。如将古典主义者与莎士比亚的戏剧(尤其是悲剧)作对比，指出，古典主义戏剧创作遵从时间、地点、情节统一的“三一律”，严重束缚了作家创作才能的自由发挥，模仿希腊使语言丧失了新鲜的生活气息，特别是题材的拟古限制了对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的反映，人物性格单一、静止，造成类型化的弊病。与此相反，莎士比亚的戏剧却是个美妙的万花筒，他取材广泛，将历史题材提升到了历史真实的高度，采取“反映自然、显示善恶本来面目”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创造出具有鲜明个性的典型人物，同时讲究情节的波澜起伏。读莎士比亚的剧作，歌德说自己好像“跳进了自由的空气里”，“生活被无限地扩大了”，以至自己的“一生都属于他了”。高度评价了后者，热情洋溢地指出莎士比亚对自己的影响和启迪，呼吁同时代的人都来追踪这位伟人的足迹，号召人们学习莎士比亚，不仅学习他创作的丰富，更有他心灵的自由，努力把自己从无聊的愚昧中解脱出来，高视阔步走过人生。

　　这篇演讲善于以情动人、以理服人、以智育人，自始至终回荡着汹涌澎湃的激情，但同时又蕴涵着意蕴深远的哲理，情与理融会贯通，叙述、抒情、议论相互交错，使人觉得丝丝入扣，天衣无缝。在语言运用上，歌德挥洒自如，表述准确，比喻贴切。说法国悲剧如同鞋子一样只是大同小异，说莎士比亚的作品好像一只奇特的手赋予了他双目的视力等等。总之，这篇演讲激励人心，引人深思，鼓动性强，现今仍可以感觉到演讲者歌德的苦心、诚心与唤醒民众的拳拳爱心。

　　逸闻故事

　　莫扎特七岁那年，在莱茵河畔的法兰克福市举行了一场个人演奏会。演出结束后，一个十四岁的男孩走到莫扎特身边，对他说：

　　“你演奏得多好呀！我还从来没有学会弹得像你这么好。”

　　“为什么？要知道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你试一试，如果不行的话，就先谱曲子。”莫扎特说。

　　“是呀，我正在写……诗……”

　　“这也很有意义。大概写诗要比谱曲更难。”

　　“不难，很容易。你试一试。”

　　与莫扎特交谈的孩子原来就是少年时代的歌德。

　　一天，歌德在魏玛公园散步。不巧，在一条狭窄得仅能容许一个人通过的小路上，歌德碰见了一个曾经把他的所有作品都贬得一钱不值的批评家。两人面对面站着。那位批评家傲慢地对歌德说道：“对一个傻子我绝不让路！”

　　“我却相反，绝对乐于让路。”歌德面带微笑地说着，同时，侧身站到了一边。

　　一次，歌德收到了一个远方朋友寄来的信，这是一封超重的欠资信。歌德打开信封，却发现除了一张短笺外，信封里全是废纸。短笺上只有寥寥数语：“我身体很好。你的N。”

　　不久，歌德的这位朋友也收到一个很重的欠资邮包，他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块石头和一张纸。那张纸上写着：“获悉贵体康泰，我心里悬着的这块石头终于落地了。歌德。”

　　爱情，是不少人为之神往的东西。为了爱，许多人为之宁愿舍身弃财。然而，歌德却与众不同，一生中几次从爱神身旁逃跑。

　　歌德二十四岁时回到久别的故乡法兰克福，在当地做了一名律师。一次，他因办事去了维兹拉。在一次参加舞会的途中，他偶然认识了一位名叫夏绿蒂的少女，两人谈得很投机，歌德对之一见钟情，不顾-切地向她表白了自己的爱情。

　　夏绿蒂十分惊慌，把歌德的表白告诉了未婚夫，凯士特南听了以后，倒也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歌德得知夏绿蒂是自己朋友的未婚妻后，心里十分矛盾和震惊。经过痛苦的思索，为了朋友，也为了自己，歌德毅然逃回了法兰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