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论生理学的基础教育

　　赫胥黎(1825-1895)，英国博物学家。出身于伊灵一个教师家庭。少年时代未受过正规教育。后自修法、德、意、拉丁、希腊等语言，博览群书。十七岁时开始在查林·克劳斯医院学医。1845年发表第一篇论文，在伦敦大学获得医科学位，同时取得皇家外科医学院的资格证明书。1846年服役于英国海军，任助理外科军医。1846年至1850年随“响尾蛇号”

　　军舰探查和测量澳洲沿海情况。在此期间研究海洋生物，撰写科学论文。1850年回国后获得声誉。1851年当选为皇家学会会员。次年获皇家奖章。1854年至1895年在皇家矿业学校任教授。1873年起任伦敦皇家学会秘书。1883年起任该学会会长。此外还担任过阿伯丁大学、欧文学院、伦敦大学、曼彻斯特大学等大学的校长，在许多学院任教并在政府内担任官职。他还是渔业问题专家。一生从事动物学、比较解剖学、植物学、古生物学、人类学、地质学和进化论的研究。发表过一百五十多篇科学论文。对海洋动物的研究尤为着名，曾指出腔肠动物的内外两层体壁相当于高等动物的内、外两胚层。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一书发表后，他竭尽全力地支持和宣传进化学说，与当时宗教势力进行顽强斗争，并进一步发展达尔文的思想。他是第一个提出人类起源问题的学者。

　　主要着作有《灵长类的比较解剖学》《现代和古代法国人的人类学研究》《史前考古学》《人类在自然界的地位》《动物分类学导论》《进化论与伦理学》等。其中有些着作经严复进行译述，对当时中国思想界产生很大影响。

　　这篇演讲是赫胥黎1877年7月在工艺协会的第一次家政会议上发表的。时至今日，对自己的身体彻底了解的人仍然不多，换句话说，没多少人真正了解血液、骨骼、健康和疾病等这些生理知识。因此，读了这篇演讲之后，我们禁不住要对赫胥黎在当时就极力主张应该进行生理学的基础教育而表示深深的敬意。同时，他在演讲中提出的那些关于生理学教育的、充满智慧的见解在今天看来，仍能给我们以极大的启发。

　　讲词精要

　　我冒昧地建议，基础生理学的教学应当成为任何有关家政之类问题的系统课程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我的主要理由是，即使了解这门学科的一些最基本的原理，也将使我们对人体的构造及其活动方式，以及健康和疾病的原因形成一种概念。这就为我们进一步接受有关环境卫生学的教育在头脑里奠定了基础。

　　我觉得，如果卫生学家和医生能在公众的头脑中找到一些他们能够诉诸的东西以及少数公认的真理，那是非常需要的。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把这些作为提出警告的根据，使人们能够较为明智地听从他们的建议。

　　留心听一下人们关于健康、疾病和死亡的日常谈话，你常常会产生一个疑问，说话者是否相信自然因果的过程，在人体内也像在别处一样畅通无阻地进行。而一些迹象表明，存在着某种势力强大的(尽管可能是不可明言的、半无意识的)私下看法，认为生命现象不仅在它的表现特征和实际重要性方面与其他自然事物有极大的不同，而且它并不遵循那条以所有其他事物的盛衰为明证的特定规律；人们把这条规律称之为“自然法则”。

　　因此，我认为，这样就更需要坚信有关健康和疾病规律的知识所具有的价值，坚信对于疾病的预见和护理的重要性。而对于这些，知识就是最主要的准备；这一点，人们现在已经常地注意到了。但与此同时，却出现了对实践的疏忽和大意，其结果往往是可悲的。

　　据说，在俄国的许多教派中，有一个教派认为，所有的疾病都是由于上帝直接和特别的干预所引起的。因此，他们仇视任何预防和治疗疾病的措施，把这些看成是对上帝意志的不敬和违背。我相信，在我们这里，恐怕只有一些“怪人”才会一丝不苟坚持这种学说，并且严格地照此办理。但是，我们中间许多人还能记得，在刚开始使用氯仿减轻妇女生育时的剧痛时，曾有人以类似的理由极力加以反对。

　　我不知道，这种看法(我刚才提到的那种学说就是关于它的最全面的表述)是否存在于很多人的心底里，虽然他们口头上可能极力反对同意这种学说。不管怎样，重要的是，现在对于生命现象已经有了足够的知识，可以证明这种认为生命现象有任何特殊地方的观点是错误的，没有从任何已知的事实中得到丝毫的支持。正相反，越来越多的大量事实证明，生与死、健康与疾病，就像太阳的升落或者月亮的圆缺一样，是事物通常的运动。此外，人体就是一部机器，我们把它的正常运转叫做健康，它的故障就是疾病，它的停止就是死亡。这部机器的运转取决于许多复杂的条件，一些条件是根本不受我们控制的，而另一些条件则容易接近，并能无限制地通过我们自己的行动加以改变。卫生学家和医生的职责，就是弄清这些可变条件的范围，以及怎样能影响它们，从而保持健康和延长生命。普通公众的职责，则是对这些由专家制订的指导性条例明智地表示赞同，并自觉地遵守它们。但是，一种出于明智的赞同是以知识为依据的赞同，而我们在这里所谈论的知识，就是指对于生理学基础的了解。

　　要得到这样的知识并不困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一点虽然对于所有的自然科学都是真理，但在生理学方面表现得更为突出，即这门学科的困难往往出现在基础知识阶段之后，并且随着每一步前进而增加。即使是一位训练最有素和学识最丰富的学者，在努力攀登生理学的高峰或对那些生理学问题进行深入研究时，也可能会发现他的知识不够，然而却能让一个儿童明白初级的和基本的原理。

　　在理解循环或呼吸的机制，或者视觉器官的一般工作原理方面，没有人会感到困难；尽管阐明这些过程的细节，就目前来说，可能会使那些最有造诣的物理学家、化学家和数学家的联合进攻受挫。要对整个人体结构有哪怕是稍微透彻一些的了解，就需要一个人毕生的工作；但是，只要懂得一些可靠的基础生理学原理，也许一个星期就足够了。

　　懂得一些生理学的基础知识不仅不困难，而且通过这些知识可以真正地和实际地接触事实，你研究的科目总是近在手边，就在自己身体内部。骨骼的主要结构、肌肉收缩时变化的形状，可以通过自己的皮肤触摸到；你的心脏跳动及其与脉搏的联系，可以感觉得到；血管瓣膜开闭的影响，可以显示出来；呼吸的起伏，也可以观察到。与此同时，感觉这个奇妙的现象，更是给好奇而有趣的自我研究提供了无穷的天地。用针一刺就会流出一滴自己的血，这就是显微观察一种构成所有生物学基本概念的现象的材料；又如，感冒和与之相伴的咳嗽和喷嚏，通过使我们对所谓“反射动作”有一个清楚的概念，可以证明它的令人惊讶的作用。

　　当然，这种生理学的自我检测是有限度的。但是，由于我们与我们可怜的动物界亲属之间的联系是如此紧密，我们身体内部一些不能触及的部分，就可以用它们来充当。一位比较解剖学家知道羊的心、肺或眼睛不能和人的混为一谈，但就理解循环、呼吸和视觉的生理学基础来说，两者同样提供了所需要的解剖学材料。

　　因此，生理学的基础教育完全有可能成为这样一种方式：它不仅向学生传授知识(如我刚才提到的原因，知识本身是很有用的)；而且达到培养学生观察细致，以及研究自然科学的思维方法的目的。不过，这一个优点我只是偶然提到，因为现在讨论并没有根据教育这个词的一般含义来论述教育……

　　妙语佳言

　　有一个教派认为，所有的疾病都是由于上帝直接和特别的干预所引起的……正相反，越来越多的大量事实证明，生与死、健康与疾病，就像太阳的升落或者月亮的圆缺一样，是事物通常的运动。

　　懂得一些生理学的基础知识不仅不困难，而且通过这些知识可以真正地和实际地接触事实，你研究的科目总是近在手边，就在自己身体内部。

　　演讲技巧

　　演讲主旨鲜明突出，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地提出：“基础生理学应当成为任何有关家政之类问题的系统课程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接着申述他的主要理由。既点明演说主题，也使生理学教育的意义对听众产生先声夺人的效果。

　　演讲分析深入全面。赫胥黎从两方面论述了进行基础生理学教育的必要。一方面，许多人不相信人体生命过程存在必然的规律，一些人认为生命现象与其他自然事物有极大的不同，而且他并不遵循其他事物共有的特定规律——“自然法则”。另一方面是愚昧的宗教反对科学。

　　“他们仇视任何预防和治疗疾病的措施”。前者是对科学的无知、后者则是对科学的仇视，这两者的存在，使生理学知识的普及、了解生命现象显得尤为重要。

　　语言表述生动、贴切。赫胥黎用生动的语言、贴切的比喻揭示了生命现象的实质。他指出，生命现象和其他自然事物一样没有任何特殊，“越来越多的大量事实证明，生与死、健康与疾病，就像太阳的升落或者月亮的圆缺一样”。

　　见解独到，创新性强。在十九世纪后半叶，基督教力量仍很强大的情况下，赫胥黎能用科学的眼光审视生命现象，这是极为难得的。接着，赫胥黎进一步以机器为喻：“人体就是一部机器，我们把它的正常运转叫做健康，它的故障就是疾病，它的停止就是死亡。”从今天的眼光看，将生命现象等同机器或许不尽妥当，但这种形象的比喻最易说明问题，最易为人们所接受，将神秘的生命现象化作易于感知的普通事物，其教育效果特别巨大。同时，赫胥黎认为“这部机器的运转取决于许多复杂的条件，这些条件是根本不受我们控制的，而另一些条件则容易接近，并能无限制地通过我们自己的行动加以改变”，是非常科学精辟的见解。

　　生命有着客观的自然规律，它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但我们可以改变某些生命条件，提高生命质量，这是无可移易的真理。在真理的基础上，赫胥黎对普及生理学知识意义的解释，也就极易为人们接受。他指出，卫生学家和医生的职责，是弄清生命过程中“可变条件”的范围“以及怎样能影响它们，从而保持健康和延长生命”。而普通公众的职责则是对专家的科学指导“明智地表示赞同，并自觉地遵守它们”。而这就需要有生理学的知识为依据。至此，学习生理学的意义揭示得清晰无隐，入木三分。

　　层层揭示学习生理学的重要意义后，赫胥黎再详尽论述怎样学习生理学的问题。他循循善诱，打消初学者可能具有的畏难心理，指出要掌握生理学的基础知识“并不困难”，一星期即可懂得一些可靠的基础生理学原理，用这些知识联系实际也不困难：“你研究的科目总是近在手边，就在自己身体内部。”并且，无法自我检测的知识可以通过解剖动物来获得。赫胥黎特别强调，即使不能成为生理学家，掌握一定的生理学知识也会使你受益无穷的。这既是论普及生理学教育的可能，也是为初学者引路。一门新兴的学科，在赫胥黎的口中，成为一个不难进入的、有趣的迷人世界，充分显示出演说者的广博学识和语言技巧。

　　这篇演说体现出严谨的科学精神，是对普及生理学知识，普及科学的卓越贡献。全篇语言生动，大量比喻、举例手法的运用，增强了说服力。

　　逸闻故事

　　赫胥黎拥护和积极传播达尔文的进化学说，因此，与当时的反动教会展开了坚决的斗争，被他们诅咒为“达尔文的斗犬”。

　　1860年6月30日，英国牛津大学爆发了一场以赫胥黎为代表的“人猿同祖论”和以大主教威尔伯福斯为首的“特创论”的大辩论。

　　这天，牛津大学的讲演厅座无虚席。大主教威尔伯福斯气势汹汹地质问赫胥黎：“你是从猿祖父还是从猿祖母哪一方面生出来的？”

　　这句刻毒的话音刚落，坐在会场前排呐喊助威的教徒们就嚷了起来，那些被主教老婆拖来看热闹的太太、小姐们也疯狂地挥动着白手帕声嘶力竭地喧闹着。主教以为在这场乌云翻滚的声势下就可以置赫胥黎于死地了。然而，赫胥黎挺身而出，义正词严地予以有力地回击。

　　“人类没有理由因为他的祖先是猴子而感到羞耻，与真理背道而驰才是真正的羞耻。只有那些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而又靠祖先牌头的人，才以祖先野蛮而感到羞耻。”

　　赫胥黎的回答赢得了到会大学生们的热烈掌声。看到人猴同祖论在辩论中的胜利，宗教信徒们手足无措，无言以对。虔诚的天主教徒布留斯特夫人当场竟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