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蔷薇·星辰·时间海(4)

　　苏夏是在放学的时候跟黎落一起去塔山路买东西的。这个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了，整个浅岛都陷入了一片安宁的氛围中，带着冬天特有的萧条气息。

　　黎落依旧还是穿着单薄的薄外套，里面是浅色的T恤。苏夏裹了裹身上的棉袄，对着她一脸惊叹的说道：“黎落，我可真佩服你，这样还不冷。”

　　“谁像你啊，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你现在居然就冷成这样了。”回应她的除了这样的话还有一个无关其他的白眼。

　　“我也不想的啊，明明还没到一月这个天气居然降温的这么厉害。”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一只带着卡通熊的笔说道：“黎落，你看这个怎么样，可爱吧？”

　　“苏夏，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黎落故意的揉了揉额头，表示无奈的说道。

　　“有吗？我觉得很可爱啊……喂，黎落，你别走这么快嘛。”

　　放下手中的笔追了出去，门外依旧是人来人往。苏夏眯起眼把头抬了起来，浅岛的天空带着病态的苍白。

　　我们可不可以别走的这么快，至少不要让时光这么轻而易举的带过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浅岛的街道上刮起一阵又一阵的冷风。苏夏是在公交站牌下跟黎落分开的，就像以前无数次的那样。

　　只是苏夏知道，这一次很明显的跟以前不一样。至少，她跟黎落在今天都是格外的沉默。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虽然黎落也总是话很少，但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苏夏明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是因为自己在今天出那家店之后情绪就很不好的关系。

　　苏夏突然觉得黎落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默默的陪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笑，然后在她难过的时候陪着她一起沉默。

　　虽然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过多久，但是苏夏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些曾经和黎落一起度过的时光，一起走过的路，以及一起看过的风景。

　　苏夏把自己的脸靠在窗户上，被冷风长时间吹着的玻璃带给她刺骨的冰冷。这一刻她突然很想要哭，很想要发声的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暴露出来。

　　而当车稳稳的停靠在站时，苏夏看见玻璃窗里的那个自己依旧还是咬着牙倔强的样子。

　　黎落，你知道吗？不管是现在还是那么遥远的过去我都觉得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和福气。虽然你总是笑我幼稚，说我傻气。但是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的。

　　以前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守护天使。她会帮助她要守护的人度过所有的劫难与难熬的时光，那么我想黎落你就是我的守护天使。一直并且永远都是。

　　——苏夏

　　顾今朝把书合上的时候，清楚的听见了钟表齿轮转动的声音。

　　这个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整个卧室里面除了这个声音再也没有其他。伸出手拉开窗户，整个小区里面已经没有几盏灯光。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顾今朝把窗户拉上，出声说道：“妈，这么晚还有什么事啊？”

　　门被打开，门外的人探了个头进来说道：“我就是看看你这么晚还不睡在干什么呢。”

　　顾今朝抬了抬眼皮，接着说道：“在看书，等会就睡了。”

　　“既然你还没睡的话那我们就谈谈吧。”门被彻底打开，然后没过两秒钟又被关上。顾今朝抬起眼就看见顾妈妈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表情没有了往日随和，甚至可以算的上有点严肃。

　　“今朝，现在你都高二了，也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意的生活了。还有一年你就要高考了，有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大学这个词语其实顾今朝已经从无数人的嘴里面听见过了。以前他认为大学离他还很早，可是现在经妈妈这么一说他便发现其实这个词语已经快要侵入他的生活。

　　一年半的时间其实算算也就过去了。一年半前他刚进高中，而一年半后他却要告别高中。

　　顾今朝觉得自己现在正站在水的中央，往后看是毫无波澜的湖面，而往前看则是惊涛骇浪的海洋。

　　他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妈妈的声音。“今朝，我知道以你的成绩基本上国内的大学都能够考的上，可是只有这样就可以了吗？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希望你高考后可以去英国留学，你舅舅本来就在那边教书，你去的话我们也会放心很多。当然，这件事还是要靠你自己决定，毕竟之后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我和你爸爸只能提点下你，而不具备所有的决定权。”

　　话说完后，顾今朝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拍了拍。在安静的房间里，他似乎听见了妈妈的叹息声。然后再回过神，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英国。这是个多么熟悉而陌生的国家。

　　顾今朝不止一次在电视里看过它的历史和介绍，也不止一次从自己舅舅的嘴里听到过。在此之前的十几年内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去那留学。

　　他想那里对于他是好奇的。就像是一个黑洞，带着神秘的色彩吸引着他的靠近。可是尽管是这样，顾今朝还是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快要丢失了一样，带着空空荡荡的感觉。

　　翻了个身子张开眼，眼神接触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这一刻，顾今朝觉得去或者是不去似乎都成了一种考验。有些烦躁的坐了起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乱按了一通拨了过去。

　　半分钟的忙音过后，男生慵懒而迷茫的声线传了过来。“喂？”

　　“喂你大爷的。”

　　伴随着这句话后是顾今朝挂掉电话，揉着头发更加烦躁的样子。

　　第二天顾今朝刚出小区就看见靠在单车上望着他一脸愤恨的周亦宸，“顾今朝你个小王八蛋的，昨天半夜发什么疯啊。”

　　回应他的是少年撇着嘴一脸的无辜。“没什么啊，就是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干什么还要把我的心情弄到不好？”几乎是咬牙切齿。

　　“这样不就有你陪我了嘛。”跨上车，轻飘飘的丢下这句就踩了脚板。

　　周亦宸看着已经骑远了的单车上的少年突然有种想要用火箭把他带到火星上的想法，可是还没等他实行少年的喊声就传了过来。

　　“周亦宸，你要是在发呆今天就迟到了。”

　　靠。周亦宸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就用力的踩着脚板追了上去。

　　“诶。你有想过以后的生活吗？”顾今朝侧过脸去看向身边骑着单车的少年，早上的太阳照在他的身上像是在画里面一样。

　　周亦宸把左手从扶手上拿开揉了揉头发，不解的问道：“今后的生活？……什么意思啊。”

　　“算了，你这个白痴。”顾今朝撇了他一眼，干脆不再说话。

　　可是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才听见身边传来少年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今朝，其实我也有想过。像是大学，包括未来的工作我都考虑过了。只是想来想去好像真的也没有什么，人生本来就不长。”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记忆中的某个下午，身边的这个少年也是站在他的面前，合着风对着他说：“今朝，我们应该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而那一瞬间，顾今朝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一根弦似乎松动了。于是整个世界好像都变了，即使现在依旧还是最寒冷的冬天，可是心里的某处却被跳跃着温暖的火光。

　　顾今朝看到电话响起的时候周亦宸正在和苏夏、黎落打闹着，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就转过身走了出去。

　　说不清的情绪，只是下意识的想要离远点来接这个电话。

　　一直走到没有人的地方，顾今朝才把身子靠在教学楼左边的墙壁上将电话接通。女人温和的声线透过听筒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今朝，公司临时决定我去出差，所以这两天你在家里面自己照顾好自己。”

　　原来不是要说那件事。顾今朝觉得自己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秒钟他便觉得无所谓了。自己已经做好决定了不是吗？他这么问着。

　　“嗯，我知道了。”应着话，然后顿了下再次说道：“妈，你昨天说的关于去英国留学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等你回来我们再说。”

　　挂完电话后，顾今朝抬眼看了看天空。浮云上有飞机留下的印痕，可是天空依旧还是白的那么耀眼。再低下头，突然莫名的有些伤感了起来。

　　转过身刚想回教室就看见了站在离自己几步远之外的苏夏，而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眼睛晶莹的像是有什么要掉下来一样。

　　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女生的声音传来过来，“今朝，班主任让你去他那一趟。”

　　话刚说完，顾今朝就看见苏夏快速的转过身跑开了，而那个背影也在他的视线里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

　　刚跑开苏夏就有些后悔了，脸上的眼泪还没在风中变干就被接着流下来的眼泪冲刷掉。而那些粘腻在皮肤上的感觉，带着点点的瘙痒。

　　苏夏不知道顾今朝是怎么想的，她甚至在听到他说的留学后没有勇气去问出口。

　　她不是他的谁，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去问。

　　苏夏想如果自己没有偷听到，那么是不是一直到顾今朝离开自己才会知道。

　　难过的情绪似乎来得更加猛烈了。苏夏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啃咬，最后把自己的心全部都吞噬光，只留下那空荡荡的难过。

　　顾今朝一出办公室就看见了等在楼梯口的苏夏，似乎是听到了声响慢慢的把头抬了起来。而就是在那一瞬间，顾今朝清楚的看见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她的声音，“今朝，我们说说话吧。”

　　苏夏知道只要自己一抬起脸就能够看见顾今朝，可是她却依旧还是低着头沉默的看着桌面。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所以只能够先暂时的陷入沉默。

　　这是苏夏第一次和顾今朝逃课，而逃课后的所在的位置是一家奶茶店。

　　服务员把奶茶送了上来，苏夏轻轻的噙了口，香醇的味道让她放松了不少。可是即使是这样，她依旧还是不敢抬起头来看顾今朝。

　　而时间似乎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停止了下来，一直到顾今朝喊了她一声苏夏才把自己的脸抬起来。

　　她看向面前的顾今朝，虽然心里有那么多的话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想要问他英国留学的事情，她想要问他他的决定是什么，她想要问他那么多的事情但是声音还没有发出就被梗在了喉咙里。

　　苏夏觉得未来未知的太让她害怕了，她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顾今朝看了眼苏夏，最终还是先开了口说道：“苏夏，之前我打电话的时候你都听到了吗？”

　　苏夏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所有的纠结都变回了最平静的状态，张了张嘴只剩下了一句：“嗯。”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就只能够应和着。

　　苏夏觉得那些所有乱七八糟的问题在顾今朝的这句话里似乎都变的微不足道了，他先说了那么他就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苏夏看见顾今朝在沉默了一分钟后对着她说，“苏夏，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其他人。留学的事情只不过是我妈妈想的，我已经决定了待在国内。”

　　他的话刚落下苏夏便觉得自己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紧接着带来的却又是一阵难以言明的情绪。她想就算顾今朝现在不出国，那么自己还能待在他身边多久呢。一个高三过后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变的不一样，就像是无数人吟唱的那样转眼之间各奔东西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今朝，你之后会考哪个大学呢？”

　　苏夏看见面前的男生想了想，然后紧跟着说出“北京外国语吧”这样的字眼。而逐渐的，男生的眉眼在她的眼睛里变的清晰起来。

　　今朝，我总是想你这么聪明一定不论哪个大学都能够轻而易举的考上。而我呢，我那么努力的想要追上你的步伐，可是总是还和你隔的那么远。

　　你说你想要去北外，那么我就一定要用尽全力的去追逐你。即使明知道这个目标还很遥远，但是我却还是想要去试一试。

　　因为我是那么不想要跟你分开来，是那么浓烈的不想要。

　　——苏夏

　　苏夏把眼神微微往后移了移就看见了正站的笔直的顾今朝和周亦宸，六月初强烈的太阳光像是要把这一整个城市都给蒸发掉。

　　而教室里所有的人都站在操场上，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镜头。然后伴随着闪光灯的刺眼，散场离席。苏夏甚至听见了周亦宸对着顾今朝的抱怨声，大概的意思是说为什么要挑这么热的日子来拍毕业照。

　　现在是2008年的6月4日，电视里到处在播放着关于奥运会的新闻。苏夏用了十分钟的时间，便把所有的一切都给结束掉了。

　　回教室的时候里面的同学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黎落在看见她走进来的时候也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苏夏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突然难过了起来。

　　不是为了离别，也不是因为即将要毕业。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的那个黎落在一年后的今天会变成现在这样。

　　头顶上的吊扇依旧发着嗡嗡的声响，顾今朝走了过来对着苏夏说道：“过几天好好加油。”

　　苏夏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顾今朝和周亦宸走出教室。

　　阳光依旧透过窗户打在这间教室内，空旷的教室突然让苏夏无措了起来。她甚至有些绝望的想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而这个装满了她青春以及心事的学校是不是就真的只能够出现在回忆里了。

　　苏夏趴在桌子上，脑海里浮现的是2007年前的一切。而只属于2007的那一年呢，苏夏甚至觉得像是一场梦魇，到处都是不愿意提及的难过。

　　2007年的时候，苏夏在高二。也是第二次的目送一批毕业生离开十二中。她站在三楼的过道上看着操场上的那些学姐学长们拍毕业照时眼泪就唰的流下来了。

　　自从2006年结束后苏夏就觉得时间一下子走的很快，似乎眨了眨眼睛高二就这么结束了。

　　这半年来苏夏依旧还是跟着黎落一起吃饭逛街，还是听着周亦宸絮絮叨叨的说话声，还是看着顾今朝越加清秀好看的眉眼。

　　如果不是越来越近的高三，苏夏都快要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

　　可是就这么过去下不是很好吗？苏夏问着自己，如果可以的话，她倒宁愿真的就这么一辈子的过下去。

　　高二结束的暑假，苏夏因为父母的关系去了北京。偶尔和黎落打打电话聊聊天，有时候会想起顾今朝和周亦宸。

　　虽然有他们的电话却始终不敢拨出去，于是就一直这么僵着。

　　在北京的这一个月里，苏夏去了很多的地方，故宫，长城，以及外国语学院。虽然北京的夏天温度炎热的快要把她烤焦，但是苏夏还是依旧乐此不彼的逛着看着。

　　去外国语学院的那一天北京的温度接近了四十度，苏夏穿着无袖T和裙子依旧还是觉得快要中暑。然而当公交车停靠在北外门口的时候，苏夏觉得什么炎热的温度啊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眼睛里出现的那金光闪闪的大门。

　　因为是暑假的关系，学校并没有很多的人。苏夏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顾今朝当时和他说这里的样子，只是当时的她没有想到才半年过去自己就能够看到顾今朝一年后要来的地方。虽然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但是却又这么确实的存在着。

　　在北京待了一个月，苏夏就因为学校要补课的关系回了浅岛。苏夏记得离开的那一天北京的天气算得上是盛夏中难得的好天气，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她告诉自己一定会再回来的。

　　就在一年后的现在，以一个大学生的身份过来。

　　二十多个小时冗长的慢车旅途，苏夏靠在最里面的位置，身边有人在不停的走动着。她闭了闭眼睛，似乎都已经预想到了之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