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玩具兵历险记(2)

　　“我可怜的孩子啊，你究竟经历过多少苦难，才拥有这样多的划痕和锈斑呢？”霍普太太鱼尾纹网中央的眼睛里写着疼惜。

　　卡卡的眼眶忽然有点烫。

　　“苦难就此结束，从此以后我就是照顾你呵护你的母亲。”霍普太太说。

　　霍普太太兑现了诺言。

　　庞威镇到麦加的漫长路途上，卡卡享尽了少主的殊待。

　　每天都是新鲜艳丽的瓜果，数不清的华丽衣饰都归他，霍普太太甚至请来了画师，时刻跟在卡卡身后作画。

　　“卡卡的出现将轰动整个麦加！”大家纷纷说。

　　霍普太太抚摸着怀中的卡卡，无言的笑容十分优雅。

　　卡卡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小子爵府都不曾享受这般荣华。

　　“这真是个舒服的地方。”卡卡感叹。

　　“可给予自己生命的尼鲁卡，还躺在床榻上做植物人呢！我还是早点找到聪明泉水吧。”卡卡总结。

　　所以，马戏团一抵达麦加，卡卡就急忙策划逃跑。

　　无奈，那些人把卡卡照顾得太仔细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卡卡没有独处的机会。

　　马车窗外，画着卡卡的海报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

　　“猴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10月27日，您将在霍普马戏团看到德比亚王国的奇迹——一只活的玩具兵！”

　　“下周三吗？那或许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卡卡自言自语。00610月27日。

　　卡卡是对的，这天清早起，整个马戏团都手忙脚乱，他们从没见过这样多的观众，儿童拖着大人，情侣挽着彼此，一面谈论活的玩具兵，一面蜂拥前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期待的主角正在他们欢快的脚步间跳跃，朝着城中心，越来越远地前进。

　　卡卡拼命奔跑，兴奋爬满了他铁皮质地的脸庞，聪明泉是麦加城的标志，找到它着实容易。

　　但是，当卡卡站在与聪明泉一墙之隔的位置，所有的欢喜都荡然无存了。

　　以聪明泉为圆心，耸立着一座巍峨的米白色宫殿，教会的人进进出出，卫兵们手握长枪，占据着每一个角落。

　　“连一只蚊子都别想飞进去。”卡卡垂头丧气。

　　擅闯聪明神殿是可能送命的事，就算侥幸没被发现，装泉水时万一碰着了它，也再不可能站起来了。卡卡思索。

　　还是先回马戏团吧，那里至少有美食。

　　“我们要看活玩具兵！”

　　“肮脏的霍普马戏团，骗子！”

　　卡卡被吓住了，观众们在愤怒地扔掷汽水瓶、鸡蛋和西红柿，幕布边的霍普夫人面容憔悴。

　　最惊心的，是正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猴子母子。

　　他们表演得多努力多完美啊，可观众们只顾着辱骂马戏团了，理会他们的，只有驯兽师的皮鞭。

　　卡卡发现，无论猴子母子多么无可挑剔，皮鞭都会无情地抽打他们的皮肤。他们已经血肉模糊了，驯兽师却越发用力，好像要把卡卡带来的损失与愤怒，全数释放在他们身上。

　　猴宝宝在妈妈怀里颤抖，猴妈妈一面保护他，一边不得不直起身子摆造型。

　　卡卡看不下去了，他挺直胸膛，一步一步走到舞台上。

　　卡卡现身的一刻，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了，卡卡清清嗓子挥挥手，获得了经久不息的尖叫。驯兽师终于停止挥鞭，将猴子母子带下舞台。007庆功晚餐后，众人簇拥中的卡卡，在回房的路上看见了猴子母子的笼子。

　　卡卡感到亲切，想去向他们问好，可猴宝宝的哭声缓了他的脚步。

　　“那个恶心的玩具兵，一定是用了什么卑劣的魔法把自己变成怪物，好来夺走我们的地位！”猴妈妈愤怒地说。

　　“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赶出马戏团的，我们会饿死在大街上，被流浪狗啃个精光！”

　　“听说聪明泉水能够去除一切魔法效力，我们把它洒在卡卡身上，准能让他变回一堆破铜烂铁！”

　　“可是妈妈，擅闯聪明神殿取水是会送命的！”

　　“我可怜的孩子，妈妈愿为你牺牲一切。”那个夜晚，卡卡不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他并不憎恨猴子母子，只是很想念也曾那般宠爱自己的尼鲁卡，他在梦里笑得多么甜。

　　第二天，卡卡被吵醒的时候，霍普马戏团已经乱成了一团，士兵和教徒们翻箱倒柜进进出出，要捉拿触犯神威的魔鬼猴。

　　晌午，猴妈妈被绑在了麦加城商衢的柴火堆上。

　　人群里，霍普太太抱着卡卡，猴宝宝站在驯兽师的肩上，捏着一只小玻璃瓶，滚圆的眼眶噙满了泪水。

　　卡卡知道，那里面是猴妈妈用生命偷来的，用来杀死自己的聪明泉水。

　　也是自己历经艰辛寻找的，能够拯救尼鲁卡的宝物。

　　所以，当猴妈妈在烈火中求救、挣扎，猴宝宝恸声哭泣的时候，卡卡最希望的，是猴宝宝不要粗心摔碎了玻璃瓶。

　　卡卡忽然感到，自己再也不是子爵府邸里善良的玩具兵了，他已经学会了生存。

　　午夜，全世界都睡熟了，卡卡悄悄钻进了猴子母子的笼子。

　　猴宝宝抱着玻璃瓶，独自蜷在角落里睡。

　　“妈妈……”

　　猴宝宝在梦里说，他紧了紧怀里的玻璃瓶，晶莹的泪潺潺而下。

　　卡卡的心哽了一下，他伸出被磨得锈痕斑斑的手，抚了抚猴宝宝滚烫的额头：“尽情地哭吧，虽然德比亚王国不相信眼泪。”

　　卡卡盯着玻璃瓶的眼睛熠熠发光，月光斜斜照进笼子，他轻轻抽走了猴宝宝怀里的宝物。

　　“这将是我们最好的结局。”008揣着聪明泉水，卡卡连夜溜出霍普马戏团，奔跑在返回庞威镇的路上。

　　“我是一个小农民，快活又勤劳……”

　　听到越来越近的歌声和驴蹄声，卡卡立刻躺下，装成普通的玩具兵。

　　可小农民还是下驴，小心捡起了他。

　　“昂贵的玩具兵？这一定是我即将出世的宝宝的福音！”

　　小农民惊喜不已，把卡卡轻裹进怀里，唱起小曲继续赶路。

　　卡卡的眼前一片黑暗，心里也十分绝望，要让一个孩童放下喜爱正浓的玩具有多么难，卡卡早就在尼鲁卡那里领教过。

　　卡卡重见光明时，已经身在小农场了，小农民把他放进崭新的空摇篮时，有人在叫“卡卡”，声音耳熟，但想不起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瑞蒂娅啊！”

　　卡卡看到一个挽着发髻，小腹隆起的妇人走上前，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幸福和安逸，与那个跪在果园里，因为等不到天使而哭泣的憔悴姑娘判若两人。

　　“你说的对，幸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心遥望不可能的只能令它流逝。我结了婚，生活很开心。”瑞蒂娅抱起卡卡。

　　卡卡在瑞蒂娅家住了好些天，又要启程了。

　　瑞蒂娅乞求小丈夫护送卡卡，她找来毛驴和食物，希望帮助卡卡完成最后的旅程。

　　小农民骑着小毛驴，把零食水果塞给怀里的卡卡，自己驾驴。

　　“你还需要什么吗？朋友，瑞蒂娅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小农民说。

　　卡卡用充满感激的笑容和言语回答小农民时，瞥见了挂在小农民腰间鼓鼓的钱袋。他送我进城，带这么多钱做什么？难道是要支付给铁匠，让他把我翻新锻造，送给他未出世的宝宝？这多半是瑞蒂娅的主意，她了解我擅长逃跑，骗取信任很重要……卡卡的脸还在笑，心里的设想已经多了好几条。

　　趁小农民下驴去溪边打洗脸水，卡卡捏着零食逃跑了，生锈的肢体咯吱咯吱地响，小农民大声喊：“卡卡，契隆路途遥远，你至少再带些铜币！”

　　粗劣的陷阱和诱惑，也想骗倒身经百战的我？

　　卡卡一面在心里嘲笑，一面拔足奔跑，跑过森林，跑进最初的起点，居住着尼鲁卡小子爵的契隆城。009卡卡推开尼鲁卡的房门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看到了尼鲁卡。

　　他看到的尼鲁卡正坐在地毯上，快活地把玩一只崭新的玩具兵，他宠溺地说：“卡卡，卡卡如果会跑会跳会说话就好了。”

　　奔跑了太久的卡卡太累了，一下就跌倒在地上。

　　尼鲁卡闻声转头，走向它。

　　那是卡卡想象了多少遍的重逢啊。可要命的是，卡卡历经了那么多磨难，已经旧了丑了，他的每一处铁皮都布满了划痕凸凹甚至锈斑，他看起来更像一块破铜烂铁。

　　所以，尼鲁卡的目光由疑惑变成了嫌恶。

　　“好脏哦！”

　　尼鲁卡说，然后捏住鼻子，用食指和拇指拈起卡卡，丢出窗外。

　　从草地上爬起来，卡卡哭了，他忽然发现，他对尼鲁卡炽热与忠诚的爱令他忽略了太多。尼鲁卡是尊贵的小子爵，会有数不尽的人为着不同的目的，拼命治好他的。

　　那么，自己又在忙活些什么呢？

　　“如果我耐心等到尼鲁卡苏醒，如果他一睁眼就看到了能跑能跳能说话的玩具兵，会是怎样呢？”

　　卡卡自嘲地笑了，这个世界是只能踏步向前的。

　　“总之，尼鲁卡已经如我所愿痊愈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