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永恒 终究拼不赢那强大无情的命运(2)

　　欧阳蓝蓝一直心神不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想洗澡也不想化妆。到了上午七点她再也待不下去了，索性下楼离开家，驾驶那辆新购的美版SUV沿着滨海大道直奔秀英方向。由于时间尚早，这条路并不堵车，三十分钟后她顺利到达秀英广场，把车停在大厦前面。刚一熄火，就看见一辆吉普指南者从广场的另一端驶来，与她的车并排停下，一位长相极美的长发女孩从车里走了出来。女孩看见欧阳蓝蓝忽然愣了一下，这小姑娘不就是那天在夜店非礼谢家玮的那位吗？

　　欧阳蓝蓝这一刻也认出了对方。那天晚上她和谢家玮初次相遇时，这女孩就坐在他的旁边，是她带着他来夜店的，她叫林媛丽。欧阳蓝蓝见对方满脸愁容，以为她因为刚刚失去妹妹和妹夫而伤心。

　　“姐姐你别难过啊！”欧阳蓝蓝红着眼圈安慰她，“谢家玮和你妹妹，既然他们人已经不在了，还是节哀吧……”

　　“你说什么？”林媛丽上前一把抓住了她，“谁和谁已经不在了？你把话说清楚！”

　　欧阳蓝蓝惊讶地瞪着对方：“你还真是朵奇葩啊！你妹妹和妹夫出车祸死了，难道你还不知道？都这么多天了，你在哪儿鬼混呢？”

　　林媛丽将她抓得更紧，情绪突然失控，冲着她大声吼叫：“到底谁死了？请你把话说清楚！”

　　“谢家玮！林媛静！都死了！”欧阳蓝蓝像看着外星生物似的瞪着对方，大声吼叫，“现在你听明白了吗？”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林媛丽一边喊，一边猛烈摇晃欧阳蓝蓝的身体，“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你是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

　　欧阳蓝蓝的眼泪一下飞到林媛丽的脸上，她愣了一下，突然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这时古乖、蓝眉儿和大块头从车里跑出来。古乖将林媛丽抱进车里，蓝眉儿上前向欧阳蓝蓝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我姐姐不是有意的。”

　　“我没生气。”欧阳蓝蓝眼含热泪看了看手表，时间还不到八点，距离与初恋女孩约定的时间还早，于是抬头对蓝眉儿说，“我好人做到底，现在就带你们去见谢家玮。”

　　秀英广场离省人民医院不远，十多分钟后他们就赶到了。欧阳蓝蓝找到值班医生，他打开太平间大门，带着他们进了里边一个单间。谢家玮安静地躺在唯一的一张床上，身上覆盖着白色的床单。林媛丽双脚发软，泪流满面，在蓝眉儿的搀扶下地走到床头，轻轻掀开白布的一角。谢家玮俊美清瘦的脸庞露了出来，那对墨玉般闪亮的瞳仁此刻已经闭上了，永远不会再睁开了。

　　林媛丽伸出双手，情不自禁一把抱住谢家玮，一声不吭地连续猛亲他的脸，如痴如醉地亲吻着，仿佛他的灵魂没有离开，他的生命正沉浸在温馨的梦乡里，仿佛他们还身处海边的椰林木屋。好几个早晨，他都是在她的亲吻中醒来的。现在，她一心想要吻醒他，告诉他天亮了，该起床了。尽管她知道他永远不可能醒来了，再也看不见窗外那片有海鸥飞翔的蓝色天空了。

　　“亲爱的。”她突然声音颤抖着小声对他说，“我知道你活得很累，从小到大除了我，没人疼你爱你。我知道你是在孤苦伶仃中长大的。可是，你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了吗？我会一直等你，直到白发苍苍……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家玮，你就要做爸爸了，我们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啊……”说到这里，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腾起的悲伤，趴在谢家玮身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继续亲吻他的脸。等到吻累了，哭声也跟着渐渐低沉。她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站起来问欧阳蓝蓝：“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为了救谢家玮，”欧阳蓝蓝回答，“她发现有辆卡车很可疑，跑过去提醒谢家玮小心，但他没有听见，她只好跑过去把他推开了，自己却被卡车碾上了……谢家玮发现她倒在地上，又跑回去救她，结果又被那辆卡车给撞飞了……”

　　“阿静好伟大！”蓝眉儿哭着说，“肯为爱的人牺牲自己，她真的好伟大！”

　　“唉！”林媛丽目光呆滞，垂头丧气地说，“看来我误会她了，平时我总把她当成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欧阳蓝蓝问林媛丽：“你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你一点都不知道呢？”

　　“为了谢家玮，阿媛姐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蓝眉儿解释说，“可是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他……”

　　“听说他为了张榕减刑的事去求林阿姨帮忙，林阿姨趁机提出领结婚证的先决条件。”欧阳蓝蓝说。

　　林媛丽又趴在谢家玮身上痛哭：“家玮当时一定很为难，很痛苦……他的心一定经历了好一番磨难。张家对他有大恩，要不是他们收养他，他早就饿死街头了。这个恩他不能不报，所以，他万不得已才答应和我妹妹领结婚证的。可是……那天他跪下来求我原谅时，我竟然不肯原谅他，还冷着脸说什么‘从此天涯不相见’。我为什么那么糊涂啊！那天他跑出去的时候，身影儿孤零零的，我看了好凄凉好心酸，没想到那一次竟然就是我们的永别。”

　　“那天我就站在你们楼下。”欧阳蓝蓝说，“我看见他哭着跑出来，跑到我的车里找刀。我问他干什么，他说要杀了那个叫谢家玮的浑蛋。后来他把我的车开走了，通过卫星定位系统，我发现他去了尖峰岭。他要在那里绝食自杀。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要是我再晚到几小时，他肯定就不行了。他说他害死了自己的妹妹，让一个爱他的女孩一贫如洗，还怀了他的孩子，结果又和另一个女孩结了婚……他说他是个大坏蛋，不配再活在这个世上。我倒觉得他是个好人。你们知道吗？当他倒在张百强的车轮下时，知道对方故意杀人，还是叫了他一声‘干爹’，指着自己的口袋示意他支票就在里边……”

　　“家玮，亲爱的，我，我对不起你，我错怪你了……”听到这里，林媛丽趴在谢家玮身上继续痛哭。

　　“请节哀，阿媛。”古乖小声对她说，“明天我们再来看家玮，好吗？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不是和人家约好在秀英广场见面的吗？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了他的消息，机会难得，千万不要再错过了啊！”

　　林媛丽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摇头：“我不去了，我不去见那女孩了。”

　　“为什么不去呀，阿媛姐？”蓝眉儿问。

　　“唉，你们还不知道吧……”林媛丽边哭边说，“我的初恋，昨天上午去世了……你们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这一生我就爱过两个人，现在他们都死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他们之间的这番谈话，让欧阳蓝蓝好一阵恍惚，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拿出手机，找到昨晚那个叫“海底很安静”的女孩打进来的电话，然后拨通了那个号码。几秒后，林媛丽的手机响了。只见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有气无力地对着话筒说：“喂，你好！我是‘海底很安静’，请问你已经到了吗？”

　　欧阳蓝蓝突然放声大哭，上前指着林媛丽：“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大家全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欧阳蓝蓝把手机放在嘴边，对着话筒喊了一声：“我是欧阳蓝蓝……”

　　林媛丽感觉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扑了过去，紧紧抓住欧阳蓝蓝的两只胳膊，颤颤抖抖地问她：“快告诉我，他在哪儿？他也是死在这家医院吗？”

　　欧阳蓝蓝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对她说：“请说密码。”

　　“密码的下半部分是：皇冠王朝酒店生日蛋糕。”林媛丽接着又进一步解释，“二零零四年六月二十日晚七点半，我和他是在皇冠王朝酒店大门口相遇的。那天是我的生日，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盒生日蛋糕为我庆贺。那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甜蜜的蛋糕，所以……”

　　话未说完，突然“啪”的一声，林媛丽脸上重重挨了欧阳蓝蓝一记耳光。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蓝眉儿和大块头冲过去把欧阳蓝蓝用力推到墙角，蓝眉儿大声质问她：“你疯了吗？你凭什么打人？”

　　欧阳蓝蓝伤心地背靠着白色墙壁，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失声痛哭，哭得非常伤心：“林媛丽，原来你们早在一起了，孩子也有了，你竟然还不知道他是谁……天底下有你这么浑蛋的女人吗？”

　　“蓝蓝你别哭。”林媛丽不顾脸上的疼痛，走过去把欧阳蓝蓝扶了起来，“蓝蓝，告诉姐姐，我的初恋他在哪儿？”

　　欧阳蓝蓝气得不停地在原地跺脚，哭声更大了：“谢家玮就是你的初恋爱人啊！你，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

　　“你说家玮他……是我的……”林媛丽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不，这不可能……小时候我的初恋个子很矮，和我差不多一般高，那时候他的头发又软又稀，还是卷卷的黄发……”

　　“那他是怎么知道爱情密码的？”欧阳蓝蓝冲着她直瞪眼睛。

　　“也许他是从别的什么人那里听来的……也许是……巧合？”

　　“巧合个鬼！”欧阳蓝蓝咬了咬嘴唇，眼泪又流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在弥留之际，当他对我提到你的时候，两只本来暗淡无光的眼睛，突然像星辰一样亮了起来。那种靓丽的激动人心的色彩，这辈子我都忘不了……”

　　“他给我捎什么话啊？”

　　“九年前的那个晚上，切完蛋糕后他曾对你说：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无论爸爸妈妈如何不爱我们，我们都应该坚强地活下去。人生于世其实很不容易，都是机缘巧合。如果不是爸爸和妈妈结婚，是他们与别人结婚，就不会有我们；如果妈妈前一天或后一天怀孕，也不会有我们……所以说，我们能来到这个世上，真的很不容易……”

　　“对，我的初恋他……当时的确是这么对我说的……”

　　“他要你牢记这段话，好好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

　　“可是，可是……”林媛丽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实在想不明白，密码和留言都是对的，但谢家玮和卷发男孩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他们之间外形上的差别也太大了。

　　这时候，院长陪着一位美貌女子走了进来。欧阳蓝蓝见了那女子，一下子扑进她的怀抱大哭起来。

　　“谢阿姨……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看护好家玮，让他他出事了……”

　　谢杏芳轻轻推开欧阳蓝蓝，走到床前含泪看着谢家玮，看见他的脸上清晰地印着这些年他所经历的苦难留下的痕迹，甚至看见了她的藤条在他已经冷却的心里留下的疤痕。

　　“谢家玮，从小你就喜欢和我作对，所以我一直很恨你。”谢杏芳流着泪对儿子说，“但我没想到你爸爸不喜欢你，是因为仇人的栽赃陷害。当年，你爸爸的好朋友——一位遗传学专家送来一份DNA鉴定书，里边的数据显示你是我亲生的，但与你爸爸没有血缘关系。你爸爸信以为真，不知道人家是整他、报复他，因为那人是张百强的远房亲戚。这件事我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张百强出事后，那位亲戚回国去监狱看他，才告诉他有这么一回事。张百强随后又告诉了我们。孩子，我打算和你爸爸离婚，带着你的骨灰去美国找你外公。我虽然恨你，打你，但我没有杀你，杀你的凶手是韩栋！他不配做你的爸爸！儿子，去大洋彼岸安息吧！”

　　谢杏芳这时发现站在一旁的林媛丽，她知道她怀上了自己的孙子，知道她为了爱自己的儿子，放弃所有的财富，甘愿与他过清贫的日子。可是儿子最终还是抛弃了她，娶了她的妹妹。林媛丽也认出了谢杏芳——卷发男孩的母亲，同时也刚刚知道她还是谢家玮的母亲。此刻，她十分激动地问谢杏芳：“阿姨！您是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就是那个头发卷卷的小男孩？”

　　谢杏芳表情十分痛苦，一边摇头，一边转身看着谢家玮，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这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儿子……”

　　忽然，林媛丽心里过电似的骤然一亮，许多疑问瞬间得到了化解。既然奇迹能在她身上发生，十七岁以后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为什么就不能在谢家玮身上发生呢？谢家玮和卷发男孩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不然他身上怎么有那么多与卷发男孩相同的特征？其实，命运之手早在冥冥之中引导她了，可她就是执迷不悟，始终未能发现谢家玮就是放大版的卷发男孩。如果她早点悟透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就不会死得如此凄凉。他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他死在了朋友的怀抱里。那一刻，他是多么渴望能见她最后一面！多么渴望在她的怀抱里亲口告诉她，他就是她心爱的卷发男孩！多么渴望对她说一声，他们才是这世间唯一的一对……

　　林媛丽突然心如刀割，一阵从未有过的钻心剧痛在体内快速扩散。她忽然摇晃了几下，两眼一黑栽倒在水泥地上，此后什么也不知道了。当天夜里，她的孩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