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Two(6)

　　何文萱也不示弱：“是我没完，还是你没完？切，你不买，我让学谦帮我，学谦，你帮我买不？”

　　孟周瞥了学谦一眼，装作对何文萱的话不屑，背对着何文萱摆摆手，好像何文萱的话经不起正面的检验，道：“你试试？”

　　何文萱把眼神投向了学谦，孟周虽然背对着学谦，但是学谦分明能感受到他给予了压力，一边是兄弟，一边是自己喜欢的女生，一个昨天曾经瞧不起自己的女生，假如抛弃一切看，自己肯定会帮何文萱买，毕竟男人总不喜欢自己喜欢的女人看扁了自己，女人只喜欢两种男人，一种是有前途的男人，一种是肯为自己赴汤蹈火的男人，学谦不懂这道理，即使懂这道理也绝没有为何文萱赴汤蹈火的勇气，他连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勇气都没有。

　　学谦大大咧咧道：“算了算了，干吗呢。”补充道：“大家都没吃吧，我一并买了，我请客。”给何文萱投去一个意思模糊的眼神，想说，我也很为难，他希望何文萱能够聪明地解读自己的眼神，理解到自己的良苦用心。

　　学谦怕出什么新状况，赶紧去把早餐买了过来，递给何文萱，何文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又递给孟周，孟周转过身来，展示他无力恨恨的眼神。学谦假意劝他：“今天何必呢，还要考个试呢，两口子，何必吵架。”说完带头大笑，想引起笑的传染，不想那两人都打过预防针，早有了抗体，这笑还没传染就消散了。学谦知道现在还是恐怖时期，言语要限制使用，不敢再多说话，但自信今天把这尴尬化解得巧妙。

　　学谦希望何文萱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不想理解有两种，一种是如实理解，一种是误解，何文萱正在气头上，本希望学谦能为自己挣点面子，因为她知道学谦喜欢自己，但学谦仍然不争气，耍滑头，两头做好人。就好像女子被歹徒劫持，他肯定希望爱自己的人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哪怕被砍得面目全非，也不愿意他运用智慧，解救自己于危难，同时保存自己不受伤害。

　　孟周就更不买账，他本身以为学谦一定不会去，因为他认为学谦肯定站在自己一边，所以故意背对着何文萱，表明自己的肯定。不想学谦辜负了自己的信任，他本没意识到学谦喜欢何文萱，觉得学谦对自己的辜负毫无道理，在他眼里，学谦与何文萱不熟，甚至算不得朋友，在这样抉择的时候，理应选择自己抛弃文萱，这再理所当然不过了，不想学谦真的去买了，自己觉得颜面大扫，另外也逐渐对学谦生疑，到底有什么动力可以让一个男人如此听一个女人的话？他已经猜到点答案，心里倔强地不肯承认，因为何文萱和学谦的默契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学谦身上的敌人气息，他原本瞧不起学谦，认为学谦没有一技之长，相貌平平，球又打得一般，但一个何文萱就完全颠覆了他对学谦的看法，他决定以后密切注视这两人。何文萱哪里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人综合实力的最好证书。

　　三个人并排走向考场，另外两人闹了矛盾，又把学谦挤在中间，学谦浑身不适，何文萱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嘴里包着东西向学谦搭腔，这有违淑女的形象，但她此时必须向孟周证明自己的开心，好像自己表现出开心，孟周那边就会多一点伤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让孟周伤心，至多只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快感，但有时候人往往就因为快感才去做非常的事情，当然事后大多会懊悔，因为快感的持续没了。

　　学谦的回答让何文萱无法获得想要的效果，何文萱问学谦你今天有把握么，故意装作很亲热的语气，学谦两个字喊得响亮，柔情，如余音绕梁，可学谦就单单回复一个“还好吧”。明明是偷懒人的回复，何文萱不甘心，虽也不指望学谦能够像自己指望的那样男人味地回复她，做给孟周看，所以她要唤起学谦的勇气，让他说出现在给自己挣面子将来学谦会后悔的话。她又问学谦中午要不要和她一起吃饭，她想假如问学谦中午是不是回家吃饭，学谦一定给她失望的答案，所以她干脆问得直接点，希望学谦能爆发压抑的激情，给予肯定的答复。

　　学谦听她这么突兀地一问，心里紧张，来不及多想，思维定式地说：“啊，我妈做了，我回家吃。”

　　这话可让何文萱伤心透了，这伤心不为学谦，而为了自己被学谦忽视的自尊，听到孟周在旁冷笑，心里羞愧，想自己还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一个是混蛋，一个是懦夫，她恨不能骂人，她一骂人她不就被动了么，干脆强忍住自己心里的沮丧，冷笑道：

　　“我也就随口一问，中午我也回去吃。”正巧看到班上一个女生走在前面，虽然那女生与文萱素来不和，但是何文萱还是跑过去亲热地同行，从背影也可以看出她们在说笑。

　　何文萱走了，孟周也不留她，倒是学谦心里怅然若失，这都被孟周看在眼里，这一路走来，他早发现学谦有些异样，心里暗暗察觉到学谦有事瞒着自己，再加上今天何文萱的反常，他更确定此事同学谦有关。

　　学谦小心翼翼地提醒：“考试呢，还是别搞得大家不舒服，你何必认真呢？”

　　孟周冷笑一声道：“我认真，我是个认真的人么？噢，我不是，我认真，那是因为昨天，哼，我不说罢。”

　　学谦吓得灵魂出壳，另一个自己躺在棺材里，畏畏缩缩地试探：“昨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晓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里太娇纵她！她昨天中午进考场前要我去给她买饮料喝，还非要喝什么果粒橙，我没买到，带了一瓶鲜橙多回来，她就跟我发脾气，莫名其妙吧！晚上也不等我一起走，害我在大门口瞎等了半天，晚上给我发短信说她和朋友在外面吃，我问男的女的，她还说你猜，我猜干吗，谁高兴谁猜去，老子才不在乎呢，可谁会跟她一起吃呢，你说。”孟周盯着学谦的眼。

　　学谦的心刚刚经历了过山车，稍稍安稳了下，自己也憋得难受，恨不能说：“昨天和她一起吃饭的，就是我。”假如孟周知道会怎么样？自己一定会被很多人瞧不起，会被孟周的势力孤立，不可不说之所以有现在的地位是沾了孟周的光。这事传出去的后果太严重了，以至于自己根本不敢去想后果。学谦只好赔着笑，打官腔说：“我哪知道。”

　　孟周和学谦分手了后，学谦突然感觉热得厉害，虽然高考已经提前了一个月，太阳上班也太勤快了点。早点上班又没奖金，何必呢。学谦去买水，不防看见冰柜里躺着一瓶果粒橙，受到直觉不安分的指引，或者说爱屋及乌的道理，学谦买了瓶矿泉水，又买了瓶果粒橙。拿在手里，心跳加到每小时二百公里，好像手里拿的是定时炸弹，每过一秒，自己的心慌就加深一层。

　　学谦上楼进了考场，考场人还少得很，何文萱因为生气，和那女生走得快了点，先进了考场，一个人孤单地坐在位置上翻书，那一秒钟一页的速度，好像不是在看书，是在数书的页码。

　　学谦过去装作随意地把果粒橙放在何文萱桌子左上角，马上往自己位置上走，不敢回头看。何文萱会怎么想呢，是激动得以至于感动么？这样想是童话家的做法，难道是鄙视自己用这么无聊的讨好手段，兴许有可能，想回头看看她的反应，可又怕失望早已经等着自己，还是不看为好。

　　等到学谦在位置上坐好，再看看何文萱，她一定已经平静了，这样自己才敢看她。何文萱好像没什么大的变化，至少激动得以至于感动的可能已经可以否定，那水她喝了么，原距离的目测是不准的，这给了学谦安慰自己的空间。瓶子里好像是比买的时候少了一点，学谦平日里最痛恨缺斤少两，此刻却希望那瓶子千万不要满，空的最好，那也不对，空的说明水已经被她倒掉，任何极端的美好都让人想到是阴谋。

　　综合文科的考试向来学谦是最喜欢的，三十五道选择题，学谦一般能保证错在四个以内，这样的实力男生中也只有孟周胜他一筹，每次月考发下卷子，学谦都急不可耐地去问孟周错了几个，假如孟周错得比自己多，带给自己的兴奋至少可以持续到下一次月考，孟周却吝啬给学谦快乐的机会，总是说卷子已经被他扔掉了，他平生最恨考试，然后一个转折，反问学谦为何这么在乎一次小考，学谦尴尬得没有办法回答。只得到操元那去找到自信，操元总是大度地把卷子摊给学谦，然后指责这卷子出得不合理，和西方国家的考试制度比，这卷子简直是虐杀人性云云，最后总结出一句：

　　“SHIT，无所谓了，我们的教育就是这个样子，都知道不对，但是谁也不能去改，谁也不能保证改成对的，所以也就这样了。”

　　学谦称是，文斌那里就无需去了，问孟周与操元，学谦问：“错了几个选择？”问文斌，学谦恨不能问：“对了几个选择？”高手向来不和弱者过招，赢了不能说明水平，输了就大丢面子。

　　由于早上那瓶水的安慰作用，学谦做题做得中规中矩，题目也好像被那瓶水所慑服，不敢作祟。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学谦的卷子已经写完了，不由得欣赏起其他考生忙碌的场景。突然自己的桌子上飞来一个纸团，学谦吓得赶紧把纸团扔掉，抛纸团的那学生学谦并不认识，看学谦做得快，想试试运气，这时正恼怒地瞪着学谦，学谦也回敬他愤怒的眼神，那学生不再和学谦浪费时间，只竖起一根中指。

　　何文萱仍然继续写着，她今天身穿紧身牛仔裤，上身是淡红色宽领T瞫hirt。天气炎热，何文萱不时把头发往耳朵后面撸着，但头发总随着她低头也跟着垂下。她只得不停地往后撸，脸上呈现急躁之色，天太热了，口干舌燥，想喝水，可桌子上的水是学谦买的，自己不想理他，学谦在自己心中本已经缩小得无法用肉眼观看了，可是在自己口渴的时候，看到他买来的水，他的形象好像又放大了千百倍，就像那被开水浸泡过的胖大海。用手摸摸那瓶水，凉凉的，丝丝凉意透过手指的神经直达大脑，告诉何文萱，喝了吧，喝了吧，何文萱到底经不起这水的挑拨，生命之源的价值在此时显现无遗。

　　何文萱到底还是喝了这水，虽然只是象征性地一抿，已经十分收敛了，但是终究是喝了，即使千百万分之一也已经离零千百万里远了。自己已经在心里不得不原谅了学谦，再也没有鄙视学谦的理由，文萱只觉得阵阵恶心，不想再回忆刚才自己喝水的场景，到了现在，反而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喝了水，不敢想象刚才的自己愚蠢到了这个地步。她本打算，自己不喝这水，考完后原封不动地留给学谦，心里幻想学谦看到未动的水那失落的样子。此时，文萱脑中不时浮现学谦知道她喝了自己买的水以后，那惊喜开心的样子，他也许会自信吧？他也许会觉得我喜欢他吧？一想到这里，恨不能大声告诉学谦：“你少做梦了，恶心。”她哪里知道，冲动时候的想法是算不得数的，况且人很少有严密的哲学家，能保证以后自己不和自己矛盾。

　　糟糕的眼睛有时候也会瞬间清澈，心灵之窗仿佛被爱情女神打开，何文萱只是象征地一抿，把水量的控制已经达到了极限，仅仅润润喉咙，这也无法逃过学谦的眼睛，学谦意识到她喝了水，兴奋得不敢相信，一遍遍地对自己求证：她喝了么？她喝了！真的喝了？真的喝了！每一次求证的肯定都让自己自信无限地膨胀，自己可以忘记昨天的丢脸了，她没有瞧不起自己，这个发现瞬间扫去了沉积已久的不安与尴尬。

　　考试完了，学谦自信已经找回，想大度地走到何文萱的桌子旁，绅士般地弯下腰，用漂亮的普通话，声音低沉浑厚，但不乏温情地问一句：“不生我的气了？”内心终究感觉到不好意思，站在外面犹豫不决，何文萱还在位置上收拾，学谦到底不敢去问，正在畏葸不前的时候，何文萱出来了，冲他冷冷地说：“今天谢谢你了。”这用字已经到了非常节约的地步，“今天”表示时间，不是昨天，不是前天，只有今天，“谢谢”表示今天的态度，不是昨天谢谢，也不是前天，只有今天是谢谢，“你”表示对象，只有今天是谢谢你的，昨天也许还是厌恶你的，“了”表示语气，那个“了”发音是无音调，倒有点讽刺的意味。可学谦处于兴奋中，智商大减，绝对分析不了这么深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理想的自己该回答：“不用，应该的。”这样回答显得比较礼貌，一句应该的，意思模糊，倒像是狡猾的政客的答复，精明商家的促销广告。或者说：“这点小事，算什么？”可以显现自己不拘小节，豪爽利索。这话正在孕育着，何文萱已经下楼了，学谦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此时再说什么都晚了，刚刚建立起的一点自信顷刻间少了一半。心情沮丧万分，突然想起来，何文萱是没有把水带上的，往教室里一看，那水还放在桌子上，收卷子的主考老师正把那水丢进垃圾桶，学谦也不顾人多，把那瓶子从垃圾桶里淘了出来，自己满身的异味，过往的考生都惊讶地看着他。学谦脸红，赶紧逃离现场。

　　回到家中，学谦望着眼前桌子上的瓶子发愣。文母不懂得这瓶子的含义，诧异道：“看它干吗，是不是中奖了。”想到中奖，赶紧过去把瓶子拿起，害怕自己儿子真是因为中奖而成范进，只是内容不同罢了。学谦眼前的瓶子被拿走，急道：“给我！”文母凝视瓶盖内侧发现并没有天降横财，不屑地把瓶子递给学谦：“一个破瓶子稀罕啥？”学谦又盯着瓶子不理睬，文母冷笑一声朝厨房走，背对着学谦，做出了一个伟大的预测：“难不成是哪个女孩子给你的噢，当成宝贝。”学谦本来处于注意力高度集中状态，听到这一句，注意力化成热量散到脸上，只可惜文母高估了学谦的魅力，像学谦这样的男生，断然不会有女生肯愚蠢到去喜欢他，但文母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儿子有跳进垃圾箱的勇气。

　　下午的英语考试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说不重要，是因为英语考试在学谦心中的优先级已经降了一层，而何文萱喝过的饮料瓶子，在学谦心里已经占据了不可抹去的地位。她喝了又怎么样？自己和她有可能么？她那么漂亮，而且已经是孟周的女朋友，自己哪里还有得到的可能？言行与内心永远是无法统一的。告诉自己“何文萱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去爱，太狡猾，殷孟周吃过的苹果，自己绝不去吃第二口。”说完了，心里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好像海啸来临时人群散光的沙滩，愈这样想，内心愈痛。内心愈痛，愈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