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5·12” (2)

　　“你不要哭，我是对你负责。学校操场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所以你现在不能出去。你为奶奶担心我能理解，你是一个有孝心的尊老敬老的好女孩，但是现在外面的情况我们不清楚，而且到处是高楼大厦，在大街上行走也非常危险，你应该保护好你自己，你平安了就是对你奶奶最大的孝敬。”龙妮轻拍着涂雅兰的肩头，柔声劝慰说，“我们都担心家人和朋友，但是现在我们只能耐心等待。”

　　涂雅兰终于镇定了一些，龙妮就嘱咐朱马丽和胡珊珊好好陪伴她安慰她。涂雅兰几个站到了一边，龙妮再看周围其他的学生，有的人有些兴奋地在谈论，有的人却惊惶不安，手拉着手在互相劝慰。夏晓荷和她的几个好朋友还围在乒乓球台边，龙妮走近她们，就听夏晓荷沮丧地说：“今天是去不成了，只好改天了。”“你们约好要干什么？”龙妮好奇地追问。“今天我过生，这是我高中生活的最后一个生日，我本来是要好好庆祝的，现在泡汤了。”夏晓荷委屈地说。龙妮开起了玩笑：“你过生这样惊天动地，你是不该生哦！”夏晓荷不高兴地耷拉下头：“人家本来就很失望了，你还这样说。”看夏晓荷真的很失望，龙妮就安慰她：“我是开玩笑的。你看这么多人和你在一起，你的生日多热闹啊！再说，现在一切情况都不明朗，还真不知道今天你过生是该哭还是该笑。你就把过生的事放在一边，我们静等消息吧。”

　　在不安的等待中，地没有再摇动，下午放学时间也到了。学生们纷纷跑来问龙妮是不是可以回家了。不清楚情况，没接到校领导指令，龙妮不敢贸然放学生走。正在向学生耐心解释时，郑部长找到了龙妮：“可以把学生放了，但是明天要照常上课。”

　　教学楼的警戒线撤了。龙妮让学生回教室拿书包，叮嘱大家回家时注意安全。把班上的学生疏散了之后，她返回办公室，发现地上本来盛着水的面盆基本干了，水全洒在了地板上。她用拖布清理了地板，拿上自己的手袋离开了教学楼。

　　本市的走读生回家了，外地的住校生还留在学校。住校生平常是要上晚自习的，那晚又正好是龙妮带晚自习。在地震的余威下，晚上的自习还上不上啊？带着这个问题，龙妮跑到教务科请示焦科长。

　　焦科长郑重地告诉龙妮：“我刚开会回来。学校决定晚自习照上。今天情况特殊，走读生回家有家长照顾，外地的住校生回不了家，必须有老师带领，学校必须肩负起守护他们的责任。只是今天的晚自习都调整到一楼上，上课的老师必须坚守自己的岗位。”

　　虽然这时龙妮归心似箭，她记挂着丈夫和女儿，也怕他们为自己担忧，但是履行自己的职责义不容辞，龙妮点点头静下心留在了学校。

　　一下午没有喝过一滴水的龙妮，这时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她走出校门，来到附近的小超市。她刚走进门口，两个售货员就冲着她嚷：“不卖了，不卖了。”龙妮一看，地上滚落的小商品和饮料瓶把平常整洁的店面搞得一片狼藉。但是她很渴，于是争取道：“我就买两瓶矿泉水。”一个中年女售货员看看她，然后对年轻的同伴说：“卖给她吧，是对面学校的老师。”同伴点头后，她又对龙妮说，“拿零钱，我们既不能找零，也无法给你打收银条。”龙妮于是一面千谢万谢，一面付了钱。

　　当龙妮拎着矿泉水回到学校时，在学校大门的小广场上，她看见住在学校附近的几个老师和他们的家属铺着报纸在花坛边席地而坐。龙妮和他们寒暄，知道他们晚上不敢回家住了，准备在学校的空地上露宿。这时年轻的左老师带着五岁的女儿也走进了学校，两人曾经搭班教学，她对龙妮的家庭情况比较了解，看见龙妮就觉得很奇怪：“你还在学校？你家住那么远也打算在学校露宿吗？”龙妮苦笑道：“我留在这里等着上晚自习。我想早一点回家，我女儿和丈夫还不知道我今天上晚自习，我怕他们在家为我担心，可是我走不了啊。”看龙妮担心的样子，左老师热心地说：“我今晚是不敢回去睡了。我在学校露营，我帮你守晚自习，你快回去吧。”龙妮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后，急忙往家赶。

　　那天公交车异乎寻常地拥挤，司机也比平常有耐心，每到一站，司机就大着嗓门劝导：“大家挤一挤，大家挤一挤，互相理解一下，现在每个人都赶着回家。”龙妮挤上公交车，抓牢车上的吊环，透过车窗，看见外面街市依旧，但路上行人神色焦虑，脚步匆匆。

　　走进住家小区的大门，龙妮看见人们脸上写满张皇地聚集在小区的绿地上，一些陌生的面孔让她觉得天天进出的小区突然间增加了许多人。

　　远远看到龙妮，丈夫和女儿迎了上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家人拥抱在一起。龙妮不好意思地笑道：“别人在看着呢，哪有那样夸张。”丈夫感叹说：“再世为人哪，感觉真的不一样。你们学校的教学楼矮，你待的楼层底，没有经历多少恐惧。我在七楼上，正准备去火车站，突然感觉房子在剧烈地摇晃，人根本站立不住。我扶着墙跑进厕所，在晕头转向中只担心再也见不到你和女儿了。好不容易拨通了你的电话，没说两句就没信号了。后来一直联系不上你们，放学了，女儿回来了，你又迟迟不回。你晓得我和女儿有多着急吗？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到学校去找你了。”

　　患难见真情，听了丈夫的话，感觉到亲情的无限温暖，龙妮感动地回抱了丈夫和女儿。“家里的情况怎样了？”龙妮问。“没仔细看，下楼后我就没再上去。女儿回来了，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丈夫回答道。“不知道花瓶和饮水机摇倒没有？我们回去看看。”龙妮说。

　　打开房门，龙妮就看见本来在墙角的花瓶滚到了房间的中央，已经摔坏了。她最担心的饮水机还没倒。进屋检查，他们发现家里不仅电视机移动了位置，连装满书籍的一壁书柜也整体移动了少许，床头柜上的小摆设更是零零散散地滚落了一地，门框边的墙壁上有两处轻微的裂痕。没有大的毁损，一家人大大地松了口气。

　　在地震的余悸里，一家人决定尽量缩短在家里停留的时间。当晚他们在楼下街边的小吃店吃了简单的晚饭。那天小吃店生意特别好，大家说：“一楼，安全，有事了来得及跑。”虽然市政府很快就发布了公告，公告说余震对本市不会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只要不是危旧楼房，市民们可以安心回家。龙妮一家住的并非危旧楼房，但是想到地震是这样突如其来，想到唐山大地震就发生在夜里人们熟睡之后，看到周围的人们都不回家，从众心理驱使他们也决定待在开阔地。

　　他们急急忙忙回家，找出电筒、雨伞，扯下饭桌上的塑料布，拿了一叠报纸、几件衣服，拎了几瓶矿泉水，塞了一大包认为应急用得上的东西走出了家门。小区的绿地有限，离大楼又太近，他们想到附近还有一块等待建房的空地，于是走上了街头。一路上，只见大大小小的车辆停靠在路边，车上都挤得满满的，男女老少似乎都跑出了家门。龙妮一家人到达目的地时，那里早已是人满为患。费了很多周折，他们才终于在人堆里、在人们搭建的各式各样的临时帐篷中间找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铺好衣服和报纸，撑着塑料布和雨伞，他们加入了躲避地震的露营大军。

　　那是个没有星光的暗夜。失去了和都江堰的大姐一家的联系，龙妮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