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眼中的藏族服饰

　　在所有我知道的少数民族服饰中，藏族，尤其是生活在香格里拉地区的藏族，服饰品种最为丰富多彩。几乎每一个藏族村落，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服饰，他们自己形容是“隔山隔河两个样”，他们从服装穿着上，就可以准确地判断对方所居住的村落。香格里拉风光千姿百态，香格里拉的康巴藏人服饰同样五彩缤纷。似乎，爱打扮的康巴人要以自己服饰的绚丽与旖旎的大自然比美。于是，我们就可以看到，每逢节日，蓝天白云下，藏族男女老少都穿上盛装，在如茵的草甸上且歌且舞，赤橙黄绿青蓝紫，天地间，好一派彩色的世界！

　　我真正领略到香格里拉藏族服饰的绚烂多彩，是在尼汝村、在五月端午的香格里拉赛马节、在藏族服饰展演中心。

　　我因为组织申报“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两次到过尼汝村，两次头藏靴，系镶有海螺片的彩色腰带，手上戴象牙或金银的镯子、或金或银的戒指，头戴水獭皮毛制的三角帽或金边毡帽，颈上挂珍珠或玛瑙项链，再有或金或银的耳环，胸佩或金或银的护身符。艳丽得令人目眩，繁杂得无以复加。我想，为置办这身穿戴，将耗去她们的多少精力和财力。日常的女子穿戴就简单一些，穿黑色或蓝色的用氆氇或棉布缝制的“衫裙”、“褶裙”，套呢子或缎子坎肩，青年女子戴羊羔毛帽，中老年妇女戴头巾。到了冬季，青年女子再穿一件白色羊皮袄，中老年妇女穿一件黑色羊皮袄。落落大方，素雅别致，方便劳动和生活。

　　端午赛马节是香格里拉的一个传统节日，上百年经久不衰。2001年我刚到迪庆工作时，接到赛马节组委会的邀请，参加了这年的赛马节开幕式。这真是人的海洋、歌的海洋、民族服饰的海洋。来自香格里拉县、来自维西县、来自德钦县的各少数民族都身着节日盛装，让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尤其是藏族女子，更是花团锦簇，万紫千红。这一天，中甸草原是彩色的世界。我敢说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像香格里拉这样，一个民族竟然有如此繁多的服装样式。

　　都得到当地村民的盛情接待。这里由于交通不便，极少受到外来文化侵蚀，完整地保存了独有的藏族生态文化。村民们古道热肠，穿着节日盛装汇集在村口，成为一道五光十色的风景线。我的眼前一片绚丽，精神为之一振，长途跋涉的疲劳和困顿消除不少。这里的藏族服饰有着十分鲜明的地域特色：男子穿的是毛呢面料、镶着珍贵动物皮毛（如水獭皮、豹皮）的“楚巴”（又叫藏袍），头戴狐狸皮毛制成的帽子或者镶金边的毡帽，腰系红色带子，别着一把精致的藏刀，脚上穿着称为“甲央”的高统靴，腰间还挂着琳琅满目的银制品和玛瑙之类，手上戴着银镯子、金戒指，考究中显得繁杂，英武中透出典雅。这是节日，平时穿着也极具自身特点，比如他们喜欢穿用白、黑、蓝、红色的氆氇制成的“楚巴”，颜色比起节日就单一得多，但藏刀是须臾不离身的，脚上穿的是称为“羌朗”的高统靴，靴帮用羊毛编织，靴里垫上干草，保暖舒适，轻便潇洒，承继了游牧民族的古风。如果说尼汝人的男子服饰体现了潇洒彪悍、英武雄健的话，女子服饰就显得艳丽妩媚、娇娆雅致。节日来临，她们穿的是彩色的连衣百褶裙，内穿彩色衬衫，披着彩色的坎肩，脚穿彩色的云于是，聪明的康巴人发现了自身服饰的魅力，在香格里拉县城创办了一个藏族服饰展演中心，以歌舞的形式展示多姿多彩的藏族服饰。我陪同客人不下十次光顾过这个展演中心，这也是我最感兴趣的地方，每次观摩完毕都有不同的新感受。这里的藏族服饰太繁多，一次两次看不出所以然。在现代化的声光效果下，这个展演中心展示的迪庆高原上的各种藏族服饰更是灿烂辉煌，绚丽夺目。大中甸、小中甸、尼西、奔子栏、东旺、格咱、塔城等地的藏族服饰竞相登台，高潮迭起。我从中还知道了一些关于服饰的藏语名词：外套叫“楚巴”、帽子叫“加格刷”或“里别刷”、靴子叫“甲央”、“羌朗”或“马拉”、披肩叫“珊贡”或“拉巴桑拉”、男子腰带叫“基恰格拉”、女子腰带叫“洛车”等等。这个藏族服饰展演项目，是香格里拉一个重要的文化和旅游品牌，藏族服饰展演中心是游客们的必到之地。据说（我没有见过），迪庆曾经展出过一套价值300多万元的藏族服饰，真是天价，令人咂舌！不过我相信是真的。据我的司机斯那定主讲，一个藏族男女，节日的这身装扮一般都不低于三万元。佩戴的金银珠宝越多，就越值钱，成为财富的象征。一件珍贵的“楚巴”，一个藏人一生是穿不烂的，那就传给儿子甚至孙子，成为传家之宝。

　　我不是研究藏族服饰方面的专家，也不可能用这样一篇短小的文章对香格里拉每一个地方的藏族服饰作逐一的描述。在经过大量的观察后我发现，尽管这个地方的藏族服饰千姿百态，各有千秋，但仍然能够找到许多共同之处。比如从头到脚无一不装扮；比如帽子和外套（楚巴、藏袍），都有珍稀动物（水獭、豹子、老虎等）的皮毛做镶边装饰；比如身上都有大量金银饰品的缠挂；比如还戴有项链、手镯、耳环等物；比如节日都讲究服装的鲜艳、讲究佩戴的复杂繁多，更由于游牧民族的特点，藏族男子的腰刀须臾不少，既是工具也是饰品……

　　我以为，民族服饰是民族文化的体现，或者说服饰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这种文化是一个民族在特定的自然环境、特定的生活习俗、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同时也是一个民族智慧的结晶。我慨叹生活于雪域高原的藏族人民在艰苦险恶环境中那种乐观、豪放与坦荡，慨叹他们创造了如此精美绝伦的服饰文化，体现了藏族历史的悠久和文化的灿烂。然而到了现在，挑战和考验出现了。这些年，随着经济的发展以及旅游业的兴盛，香格里拉的开放度增加了，在游牧、半农半牧的自然经济状态下的藏民正快速地融入市场经济发达的现代社会。外来文化开始冲击这个偏僻而古老的高原，这是千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剧烈冲击，严重地动摇着这个地方传统的生活习俗、价值观念乃至穿着打扮。在这种冲击下，香格里拉能否守住自我，保持自己鲜明的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发扬光大悠久灿烂的服饰文化，对香格里拉人真的是一场挑战、一个考验。因为藏族服饰虽然精美，但节日的穿戴却过于复杂，程序繁多，在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现代社会，花太多的时间来收拾打扮，恐怕不够经济划算。据我了解，如果要认真打扮，尼西乡的女子从洗头发到编无数的细发辫，需要有七八个人来帮忙，实在是太费工费时了！但是没有这样一些琳琅满目的佩戴，服饰的特色又从何体现？值得注意的是，随着野生动物保护措施的进一步落实，迪庆州所有的民间捕猎枪械已悉数收缴，装点服饰必不可少的野生动物皮毛已无来源。没有珍贵的动物皮毛的点缀，“楚巴”就失去了典雅气派的特质。州长齐扎拉送了我一件他亲自设计的、没有任何皮毛装饰的“楚巴”，虽简单明快，但我穿上身后，却找不到藏族盛装的感觉。我看到，追求时尚的藏族青年男女已经不大穿自己民族的服装了，穿的是牛仔裤、紧身衣。在香格里拉街头，穿着藏族服装的人已经不多，我们只有在演出的剧场里、“藏民家访”时才能够看到藏族的盛装。长此以往，随着冲击的加大、岁月的流逝，绚丽多彩的藏族服饰会“淡出”香格里拉么？我似乎又在“杞人忧天”了。

　　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