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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诞行为学2》 作者:丹·艾瑞里

第20章 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挑战生活中的常规(2)

  比彻的观察结果表明,疼痛是一种相当复杂的感受。他的结论是,人们感受到的疼痛总量不仅是伤情在起作用,还取决于感受疼痛的背景环境,以及人们对受伤意义的诠释。如果让比彻来解释,他会认为是我受伤的经历使我对疼痛不太在乎。我和平常人一样,并不是以疼痛为快乐或者是不存在疼痛感。我的例子表明:适应能力,以及我建立的疼痛与痊愈的关联,帮助我克服了某些伴随疼痛而来的负面情绪。

  烧伤与分娩,哪种更疼?

  回到学校,伊娜·维纳教授【她教的是心理学】对我们说,女人对疼痛的耐受力比男人高,因为她们需要经历分娩的过程。这种理论虽然听上去不无道理,却与我在医院烧伤科的个人经历不相符。我在那里遇到戴利亚--一个50岁左右的妇女--她在做饭时突然晕倒,被送进医院。她倒在燃烧的火炉上,左臂大面积烧伤,需要2%的全身面积植皮【与其他很多同类病人相比,她的伤是很轻的】。戴利亚和我们一样厌恶浸泡疗法和拆除绷带的过程,她告诉我,她认为与烧伤及其治疗过程相比,分娩的疼痛根本不值得一提。

  我把这件事告诉维纳教授,但是她丝毫不为之所动。我那时的课余时间多用于打工,于是,我到正在进行实验规划设计的计算机实验室去,在那里安装了水加热设置,开展了一个小型实验。我邀请路过的学生把手伸进热水,直到他们无法忍受,以此来测定他们的疼痛耐量。我对每一个人的性别作了记录。结果很明显,男生的手在热水中停留的时间比女生要长得多。

  第二次上课之前,我迫不及待地举手,向维纳教授和全班同学讲述了我的实验结果。她毫不迟疑,不假思索地说我的实验只能证明男人都是白痴。“那些人,”她嘲笑说,“怎么会把手放到热水里供你实验?如果疼痛真的有意义,你就会看到女人到底能忍受到什么程度了。”

  那一天,我学到了有关科学,同时也有关女人的重要一课。我同时学到,如果一个人对某件事情坚信不疑,要说服他【她】改变信念是非常困难的。

  幸福感会持续多久?

  亲爱的读者,现在你对体能适应【比如,视觉系统】和疼痛适应的运行有了大致了解,下面,我们来研究一下快感适应--习惯于我们的住处、家园、浪漫伴侣,和其他几乎所有事物的过程。

  我们刚搬进一幢新房子,可能会为光亮的硬木地板而感到兴奋不已,或者为厨房里俗艳的柠檬色橱柜感到格格不入。过了几个星期,这些因素逐步淡化为背景。又过了几个月,橱柜的颜色不再显得那么刺眼。但是同时,美观的地板也失去了原来的魅力。这种情绪上的逐渐稳固现象--原有的正面感觉淡化,负面感觉也减弱--我们把这一过程称做快感适应。

  如同我们的眼睛很快可以适应光线和环境变化,人类能够适应期望与体验的变化。例如,安德鲁·克拉克描述英国工人的工作满意度与工资的相对水平密切相关,而不是与工资的绝对水平有关。换句话说,人们逐渐习惯于他们目前的工资水平【无论多高或多低】。不管他们实际能拿到手的工资总额是多少,能加薪真是再好不过,不过如果工资金额下降,人们就会痛苦不堪。

  在快感适应的最早研究中,菲利普·布里克曼、丹尼尔·科茨还有罗尼·雅诺夫–布尔曼比较了三组人的总体幸福感:截瘫患者、乐透大奖获得者,还有既不是残障也不是特别幸运的普通人。如果数据采集时间是导致截瘫或者中大奖的隔天,人们会预测到截瘫患者要比普通人痛苦得多,而中大奖者会比普通人幸福得多。但是,实际数据是在事件发生一年后采集的。数据表明,虽然三组人的幸福水平还存在差别,但他们之间的差别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大。尽管截瘫患者的生活满足感不如普通人,中大奖者的生活满足感比普通人要高,但截瘫患者和中大奖者的生活满意度都与普通人接近,而且接近的程度令人吃惊。换言之,生活中的突发事件--例如受重伤或者中大奖--会对幸福感产生重大影响,但它的效应在很大程度上随着时光流逝而逐渐消磨减弱。

  失恋的伤痛

  罗密欧和他的第一个女朋友罗莎莉分手后,你想象得到他觉得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彻夜不眠。他的父母焦急万分,表弟问他近来如何,罗密欧似乎因为受到心爱女友的拒绝而悲伤不已。“她已经立誓割舍爱情。”他悲叹道,“我现在活着也就等于死去一般。”可是,当天夜里当罗密欧遇到朱丽叶时,立刻就把罗莎莉忘到九霄云外。

  尽管我们多数人不会像罗密欧那样喜新厌旧,但我们遭遇失恋那种肝肠寸断时的应变能力比预想要强得多。保罗·伊斯特威克、伊莱·芬克尔、塔玛·克里希那穆提,还有乔治·勒文斯坦对一些大学生进行了38个星期的跟踪调查,对他们恋爱的直觉和现实状况进行了仔细研究。研究人员首先询问热恋中的学生:如果和恋人分手,他们的感受会怎样【他们都预料自己会成为被罗莎莉拒绝的罗密欧】,然后开始等待。因为研究的时间比较长,这期间肯定会有恋人分手,也就为研究人员提供了观察他们跌落浪漫悬崖以后真实感受的机会。然后,研究人员把参与者们原来的预期与实际感受进行对比。

  事实表明,劳燕分飞并不像学生们预想的那样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他们分手后感觉忧伤郁闷的时间也比原来预想的短得多。这并不是说恋人分手不会导致情绪低落,而是说它的严重程度一般比人们的预想要轻得多。

  大学生们的想法反复无常【尤其是在恋爱上】,人们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一类现象在不同年龄段的人群里都存在。总的来说,人们不善于预测自己的幸福。问一对夫妻如果他们离婚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他们一定觉得到那时将会痛不欲生。这种预期很大程度上是准确的,但离婚对于夫妻任何一方的伤痛却并非像原来想象的那么深重。我无法肯定这一结论能否导致良好的社会效果,但它确实意味着我们不应该对离婚忧心忡忡。到头来,我们会在一定程度上适应,而且还将继续生活,直至将来某一天重新得到爱情。

  过去10年里,大量的研究强化了这样一种观点,即内在幸福感会对重大生活事件作出反应,并且打乱“常态”,但它在一定时间内会恢复到基本状态。我们的快感适应力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它在多数情况下,很大程度上都会发生作用--不管是适应新家、新车、新人际关系、新受的伤还是新工作,甚至是囚禁生活。

  总而言之,适应性似乎是人类随时都会用到的内在品质。但是,快感适应会给有效决策造成麻烦,因为我们经常不能准确预测自己真正能适应到什么程度--起码与我们实际可以做到的还有一段距离。再想一想截瘫患者和中大奖者的例子,无论是他们本人还是他们的家人、朋友,都无法估计到他们对新境遇的适应程度。当然,这一例子对其他很多环境同样适用--恋人分手、失去职务晋升机会、自己喜欢的候选人落选。所有这一切的情况,我们都可以预测到,如果事与愿违我们将痛苦不已;我们还以为,只要如愿以偿我们就会幸福无比。但在多数情况下,这种预期很大程度上都是靠不住的。

  说到底,我们能够准确预料,从昏暗的电影院走到阳光照耀下的停车场会发生什么,但是让我们预测快感适应的速度和程度,我们却很难预测得出。无论好事坏事,我们都预料不到--从长远来看,我们遇到了好事,最终不会像原来料想的那么幸福;发生了坏事,我们也不会像原来料想的那么悲伤。

  预测快感适应之所以困难,原因之一是我们进行预测时,常常忘了考虑这样一个事实,即生活会继续,假以时日其他事件【正面的和负面的】会对我们的幸福感产生影响。假设你是个职业大提琴演奏者,对巴赫的作品非常精通。音乐是你的生活与快乐的源泉。不幸的是,在交通事故中你失去了左手,永别了心爱的大提琴。事故过后,你很可能极端沮丧,并且预料自己将痛苦终生。

  无论如何,音乐曾经是你的生命,现在却一去不复返了。不过在你的不幸与悲伤之中,你不了解自己到底具有多么非凡的适应性。我们来看一下安德鲁·波托克的故事,他是佛蒙特州蒙特利埃的一位盲人作家。早年的安德鲁·波托克是个有天赋的画家,后因先天性色素性视网膜炎而逐渐失明。他失明后,发生了一件事:波托克发现自己能够用词语来作画,就像他过去使用颜料一样,他写了一本书描述了自己整个失明的过程。他说:“我原以为会一下子跌入万丈深渊,永无出头之日,但是突然间神奇般地得到解脱。一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词句从我口中喷薄而出,就像庆祝会上无数的装饰品迎面吱吱作响,一一展开。那些语句五彩缤纷,我从梦中醒来,并且意识到我还能做些别的。欢快的词句从我口中喷涌出来,我的内心一片光明。让我惊奇的是,别人也受到这些词句的感染。我把它们写成书出版,同时我觉得上天重新赋予我以神奇的力量。”

  “失明最大的困难之一是迟缓,”波托克补充说,“在行动过程中要时刻估计出你的位置,时时刻刻不能松懈。人们好像都和你擦身而过。不过有一天,你会发觉行动迟缓并没有那么糟糕,保持警觉也有回报,你会打算写本书,书名就叫《慢活》。”当然,波托克也总是为失明而感到遗憾,这给他的日常生活带来了数不清的困难。但失明也好像给了他一本护照,让他有机会访问一个原来不曾想象过的国度。

  请你把自己想象成那位大提琴演奏家。到头来,你可能会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且加入新的事物。你可能建立新的人际关系,和你所爱的人度过更多时间,从事音乐历史一类的职业,或者去塔希提岛旅游。所有这一切都会对你的精神状态产生巨大影响,吸引你的全部情感。你会永远对事故感到遗憾--身体上如此,同时还会提醒你生活本该如此--但它的影响不会像原来你想象的那样历历在目、魂牵梦绕。“时间会医治一切创伤”,此话千真万确,因为随着时光流逝,你会部分地适应你的状态和环境。

  “快乐水车”与幸福指数

  由于无法预测快感适应可能达到的程度,作为消费者,我们逐渐增加消费,希望买来的新玩意能让我们更幸福。的确如此,新买的汽车能让我们感觉非常神气,不过很遗憾,这种感觉也只能保持几个月。新车开惯了,新鲜劲儿渐渐就没了。我们又去寻找新的事物,希望能给自己带来幸福:新太阳镜、新电脑,或者再买辆新车。

  这个推动“别人有,我也要有”的怪圈又称做“快乐水车”。我们期待到手的东西会给自己带来幸福,但却意识不到这种幸福感只是暂时性的,结果一旦适应了又去追寻别的。我们会想:“这一次,它会让我幸福很长一段时间。”快乐水车现象的荒谬就像下面这组漫画描写的。漫画中的女人有辆可爱的汽车,她可以装修一个新厨房,不过,从长远看,她的幸福水平并不会有多少变化。就像俗话说的:“站在高山顶,还有更高山。”

  对上述规律进行实例研究的是戴维·施卡德和丹尼尔·卡恩曼。他们决定对一种公认的信念进行检验,即加利福尼亚人的幸福指数更高--说到底,他们也住在加利福尼亚,那里的气候一般来说是非常好的。结果并不值得惊讶,他们发现中西部人认为加利福尼亚人生活在温暖适宜的气候里,总的来说,具有相当高的生活满意度,同时加利福尼亚人认为中西部人的总体生活满意度相当低,因为他们不得不忍受摄氏零度以下气温的漫长冬季。两个地区的人因此都预料如果芝加哥人搬到加利福尼亚居住,会感到生活方式有非常大的改善,而洛杉矶人如果搬到中西部居住,会感到幸福度大幅降低。

  这些预测准确到什么程度?事实表明它们还算准确。新搬家的人确实因为气候不同而分别体验到预料中的生活质量的改变。但是与其他情况相似,一旦适应性出现,他们习惯了新城市的环境,生活质量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了搬家前的水平。最重要的是:即使你短期内对某件事物怀有强烈的感情,从长远看,这也未必使你像原来预料的那样欣喜若狂或者痛苦不堪。

  幸福感和厌恶感的“中断测试”

  鉴于快感适应利弊兼备,那么你可能想知道,我们是否能够利用对它的了解,让它为我所用呢????适应对我们有利【例如,我们习惯于受伤后的生活】,我们就让它发挥作用。不过如果是我们不想适应的情况,该怎么办?我们是否有办法延伸对于新车、新城市、新人际关系等的满足感呢?

  延缓适应的关键是中断适应过程。利夫·纳尔逊和汤姆·梅伊韦斯正是这样做的。他们在一系列的实验中,测量了短时间中断--他们称之为快感中断--分别对人们愉悦和痛苦体验产生的总体幸福感或者厌恶感有什么影响。从本质上说,他们想弄明白对愉悦体验进行中断是否会增加愉悦感,对负面体验进行中断是否会使该体验加重。

  我详细描述他们的实验和结果之前,先想一件你不情愿做的事情。可能是准备报税单,复习功课准备考试,清洗家里所有的窗子,或者是度假归来给你敬畏的苔丝姑妈,还有那一大家子的每个人写感谢信。你安排了相当一段时间想要把这头疼的任务用一天统统完成,你面临这样的问题:是把这些活儿一鼓作气干完呢,还是中间休息一下?换一种方式,假如你舒服地躺在水池里泡热水澡,手中端着一杯冰爽可口的山莓冰茶,品尝着面前一盘新采的草莓,或者正在尽情享受热石按摩。你是想把愉悦的体验一下子享受到底呢,还是中间休息一会儿做点什么别的?

  利夫和汤姆发现,总的来说,如果问人们愿意中断哪一种体验,他们更愿意中断厌烦感体验,而想把愉悦体验不加中断一直享受到底。但是根据适应的基本法则,利夫和汤姆怀疑实际情况应该相反。他们猜测,中断会暂时停止任何适应过程,也就是说,中断厌恶感的体验过程是有害的,而中断愉悦感的体验过程是有益的。

  为了试验他们假设中的痛苦一面,利夫和汤姆把耳机绑到一些参与者的耳朵上,给他们播放真空吸尘器的噪声。这不是手提吸尘器的嗡嗡声,而是长度为5秒钟的大功率机器的轰鸣声。第二组参与者更不走运,他们听到的声音和第一组相同,但时间却持续了40秒钟。可以想象出这些倒霉蛋紧抓着椅子扶手紧咬牙关的样子。最后一组人经历了同样令人不快的40秒钟的真空吸尘器轰鸣,接下去是几秒钟的空白,最后又是5秒钟的相同噪音。客观地说,最后一组经历的噪音量比前两组都大。但是,他们的厌恶感也比前两组大吗?【你可以回家试一下:趴在地板上,耳朵紧挨着吸尘器,让你朋友把吸尘器打开再关上--考虑一下分别在几种条件下,最后5秒钟你的烦躁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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