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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随笔年度佳作》 作者:耿立

第71章 插队杂忆(2)

  稍后,接着是“久保”、“蟠桃”,最后是“黄金”。我们每天进了园子后先练一阵子抻筋踢腿劈叉甩腰,然后找个儿大的果子吃个肚歪,再四仰八叉地睡上一觉,后半夜再起来。姜队长说的没错,凡是后半夜来的都是成帮结伙,剪开铁丝网整筐地摘果子。我们看看月亮过了中天,就蹑手蹑脚地围着桃园走一圈,看到铁丝网外有人影晃动就俯下身子等着,一会,几块大砖头就从铁丝网外扔了进来,这叫“投石问路”。看看没动静,就开始剪铁丝网,然后一个贼先进来,伏在地上借助微弱的月光仔细查看。先进来的贼都是老江湖,十分狡猾,果园的地都很平整,我们要是趴在地上,贼能看到隆起的身影。每到这时,我俩都会悄悄地站起身来,把一条腿搭在齐胸高的树枝上,一条腿着地。这样,贼看见了我们的腿就会以为是树干。要是两条腿都着地,贼就能看出那是人腿,因为两棵树干不会靠得那么近。等贼确认了没有危险,就会招呼同伴进来“大丰收”。我们专等贼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果子上的时候下手,突然一声大喊,兵分两路,抡起一米多长的白蜡杆向贼阵猛冲,这时盗窃团伙也不知道果园里面埋伏了多少人马,加上做贼心虚,马上会一哄而散,各自逃命。我俩人一个继续连吼带叫,挥杆暴打,另一个则迅速盯准一个落单的贼,一个虎扑将其摔倒,马上锁喉,以防喊叫并迅速拖进树林深处,以免被贼伙抢回。就这样,依照“定额”,每周抓两个,有时候抓得兴起,也超标几个。一个月后,除了我和老高这一组,其他知青都被“下岗”了,回到大田里干农活。而我俩,桃园看完了看梨园,梨园看完了看葡萄,葡萄看完了看苹果,看到最后一茬“国光”苹果采摘完已是深秋了。

  自从看了半年果园后,一直到现在我一看到水果就反胃。

  赶车

  我和老高夜里看青,白天就没事干。一开始我俩还睡个回笼觉,往后白天就越发觉得没意思。我俩商量一下,找到了贼大眼,说我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白天再干一个工。贼大眼乐得合不上嘴:“你俩终于觉悟了!俺们农民就喜欢干活不惜力的人。你俩夜里干得不赖,可白天也不能整天介睡大觉啊,用你们城里人的话来说,那叫浪费青春。明天你俩自己找姜队长去说就行。”“找王八羔子砍掉四条腿?”“哈哈,这话我爱听,说明你们和贫下中农越来越贴心了。俺们老农民对知识青年的再教育大有成效!毛主席他老人家该放心啦!哈哈哈哈。”

  我俩找到姜队长,说明来意。姜队长略作沉思后说:“你俩干得不赖,不过白天再下大田,日子长了怕身子骨扛不住。这样吧,村里还有两挂牛车,你俩一人一挂,不出村,拉点儿近活。先到猪场装粪往地里送,每天定额四车,算全劳力整日工。多拉多算,超额一车多记两个工分。”我俩互相帮忙,装满两车后一起上路。除了装车卸车费点儿力,车一上路就逍遥自在,卷个烟炮,侃侃大山。车上装的都是经过沤晒并掺了黄土晒得半干的粪,已经不那么臭了。只要是直路,老牛自己会走,我们就可以躺在粪车上看看蓝天白云,哼哼小曲儿,老牛尾巴一甩,日子悠远。

  赶牛车虽然悠闲,可也有坏处,首先是脏。牛这东西不像骡马,牛拉的都是稀屎,而且没时没会儿的拉。骡马撅起尾巴后要过个几秒钟才拉屎,可牛是一撅尾巴稀屎马上就出来,沾得尾巴上都是,尾巴还喜欢一个劲地甩,有时候甩得我们脸上都是。再一个就是慢。开始几天,我们俩还图个清闲,可没过几天,贪心又起,总是琢磨着一天能多拉几车。可是人急牛不急,任你怎么吆喝,老牛就是慢条斯理,气得我俩心急火燎,拿鞭子使劲抽。一开始鞭子还管用,没过半天你再抽牛就瞪眼,不但不快,反而更慢。我们偷偷换了根手扶拖拉机用的三角皮带,抡圆了照牛乳房上狠命招呼。这一招呼不要紧,牛脾气真的上来了,老牛怒睁圆眼,四个蹄子紧紧扣住地面,任你怎么打它一动也不动。眼看着日头一点点地偏西,我俩只能干瞪眼。老高突然想出一个损招:在牛肚皮底下点火!这招还真管用,老牛噌噌地往前蹿。以后只要它站下不走,我们就点火。速度明显加快,而我们一边干活,一边计算着多拿了多少工分。可能是在点火的时候被村民看见了,我们遭到了“举报”。收车回到马厩,姜队长怒气冲冲地站在马厩门口,劈头就是一句:“你们好大的胆!敢点火烧牛!”我们百般抵赖,姜队长一弯腰看了看牛肚子:

  “肚皮都燎起水疱啦!还不承认!”看马厩的老汉端过一盆凉水,开始往牛肚子上撩水:“这俩兔崽子!咋干出这么没屁眼的损事儿!唉唉啊,我的高末算喂了狗啦!”姜队长一指我们俩:“从明天起,你俩去场院上脱粒机!”

  我俩灰头土脸地走了。到了晚上,贼大眼突然出现在果园里,找到我俩,瞪圆了眼睛刚想开口,又忍了回去。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叶递给我们,然后他自己也卷了个烟泡抽起来。一袋烟的工夫过去了,我们仨谁都没说话。抽完烟,贼大眼开口了:“有句老话,我也不管是不是封资修的东西,说给你们听。”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以后,马厩老汉再也没让我俩碰过牲口。

  脱粒

  麦收后小麦在场院堆成了山,要抢在下雨前把小麦脱粒、装袋、入库。

  烈日把场院烤得像个烧热的大饼铛,就是站着不动也汗流不止。两层楼高的的脱粒机摆在场院中央,进料口前可以并排站四个人,我和老高站在进料口左边,两个农民站在右边。脱粒机下面二十几个人不断用木叉把成捆的小麦挑到机器平台上,我们四个就把麦子一捆捆的塞入进料口。随着机器的轰鸣,麦粒像子弹一样被抛向远处,而马力强劲的鼓风机把麦秸吹到一旁。常听村里人说上脱粒机不是人干的活,这回我们真的是领教了。从进料口爆出的尘土瞬间就把我们笼罩在烟雾中,虽然戴着口罩和风镜,还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风镜和口罩根本挡不住尘土往眼睛里和鼻孔里钻,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依然泪流不止。每隔半分钟就要用袖子抹一下风镜上的灰土,还要时时小心着自己的手被机器卷进去。下边的人不断把麦子往上挑,气得我们边干边骂:“起什么急!死催的啊!”下边的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嘿嘿!大干社会主义,争分夺秒嘛!”不但不慢下来,反而更加来劲,把机器平台堆得不能再满就直接叉起麦子往我们头上扔。半天下来机器的轰鸣把我们的耳朵都震聋了,光看见人张嘴就是听不见人说话。回到地面我们摘下风镜口罩,互相看看对方,除了牙是白的其他通体黢黑,风镜和口罩就跟没戴过一样,往地下啐口痰也是黢黑黢黑的,整个一个无常鬼。我俩走到池塘边,也不脱衣服一下子就跳了进去,洗了又洗,原本清澈的池塘变得浑浊不堪。池塘边突然一阵嘈杂,几个村民抬着一个年轻的村民来到池塘,贼大眼在旁边指挥,两个村民抱着那人的头浸在水里,一放一提并左右摆动,就像是在涮墩布。我们跑了过去,贼大眼说:“没大事儿,中暑了。”涮了几下,那家伙开始咳嗽,两个村民把他平放在地上说了声“没事儿了”。慢慢地那个家伙坐了起来,贼大眼走过去嘿嘿笑着说:“你小子要是再不醒,我们就给你灌童子尿了。”

  我和老高相视而笑:“咱俩可千万别中暑!就是中暑了也别声张,咱可不能被别人当成墩布!”

  晚上回到果园,我俩倒头便睡,一觉睡到天亮,连果子都没顾上吃。直到第二天,啐出的痰还是黑的。

  起圈

  那个年月农村没有化肥,村里种地主要靠猪场提供肥料。下乡第二年春节过后,我和老高刚从城里回来,遇上的第一个活就是起圈。起圈就是把猪圈里的猪粪清理出来,等来年春天掺上黄土晒得半干就可以往地里送了。猪圈分为三种:母猪圈、小猪圈和肥猪圈。母猪圈都是单间,小猪圈每圈一窝。

  这两种猪圈需要每天清理,由妇女负责。肥猪圈是一个大圈里养着几十头阉猪,而且是一个月清理一次,出粪量大,属于壮劳力的活。

  起圈对于知青来说是个爱恨交加的活。“恨”就不用多说了,那份脏、累可想而知。说“爱”,是因为在猪饲料库里,常有大量豆饼。

  我俩先把那些肥猪赶到另一个圈里,然后就开始干活。那年的冬天非常冷,可也没把圈粪冻透底,上层冻得硬邦邦的,下面还是软烂黏臭。先要用洋镐刨开冻层。随着洋镐落下,屎尿冻成的冰碴飞溅满脸,连嘴里都是。头一次尝到猪屎的味道,又咸又苦又涩。接连往地上啐了两口,用袖子擦擦嘴接着刨。下一次学了乖,洋镐下去的时候把脸扭开,嘴里倒是没有了,可半边脸上还是溅满,溅到耳朵眼里袖子也擦不到,索性就随它去了。干这活最忌讳俩人说话,一说话分心忘了扭脸,又是一嘴猪屎。冻屎冻尿清走后,剩下的软货更难弄,铁锨一下去就被粪泥紧紧嘬住,想把一锨又黏又重的粪泥铲起来需要先弯腰蹲腿,两只手紧紧握住锨把,然后用腰腿的力量慢慢地往起拱,非常累人。一天下来感觉都快要虚脱了。

  中午我俩靠在猪圈墙边啃窝头,满嘴都是猪屎味儿,怎么漱口也不管用,只好先拼命啃咸菜除臭。咸菜啃完了,冰冷的窝头实在难以下咽。我俩趁着中午没人,偷偷溜进了饲料库偷吃豆饼。豆饼是油料作物榨油后剩下的料渣,用机器把料渣压成两寸厚、井盖大的圆饼,坚如顽石。把豆饼砸碎,泡软、煮熟后就可以喂猪。豆饼分为三种,黄豆饼、花生饼和黄豆花生混合饼。我俩进了料库后先要找出花生饼,因为花生饼最好吃。单凭眼睛看根本没法区分,但是有一个非常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看哪一块饼被老鼠啃得最多,哪一块一定就是花生饼。一块豆饼重40公斤,我俩在料库翻腾半天(又是干了回体力活),找到一块边边角角被老鼠啃花了的饼,掸去灰尘,拿斧子把它砸碎,捡小块的放进嘴里细嚼。老高一边嚼一边对我说:“太香了!太好吃了!我估摸着中央首长每天也就吃这个了”。我笑得一口豆饼渣都喷了出来。吃了豆饼解了解馋,下午还要接着起圈。我俩在衣服口袋里装满了碎豆饼,准备晚上继续享用。

  起圈干了三天,总算把四个肥猪圈都起完了。算算这三天里我共挣了三十六个工分,折合四块六毛八。可是三天磨漏了一双解放鞋,也差不离是这么多钱,这活儿算是干赔了,也就是落了口豆饼解解馋。

  小方

  小方可不是流行歌曲里唱的《小芳》,是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小伙子。

  他不是农民,是在村里供销社上班的员工。供销社里只有小方一个,进货、销售、盘点都是他一人,只有每到月底上边才来个人审计一下账目。小方总是穿个蓝布大褂,胸前系个白围裙,头上戴个蓝帽子,人长得眉清目秀,像个姑娘。村里的供销社和城里的商店不同,村民买东西可以赊账,大到水缸、煤炉,小到一针一线都可赊账。每个月供销社把村民的账单都交给大队会计,由大队财务统一垫付货款,到了年终结算时再从村民的收入里扣除。供销社每周进货占了一天,小方休息一天,营业五天。

  供销社是我们知青最爱去的地方,因为柜台里时而会摆出糕点。虽然品种不多,也就是江米条、排叉、桃酥等三四种大众货色,而且大多被耗子啃过,然而对我们来说却是具有极大的吸引力。由于农村户口没有粮票,要买只能花高价(当时称为议价)。知青们不管那些,先吃了再说,反正是赊账,只要在账单上签个字就行。不等小方打包就在柜台前三口两口吃光了。有一天,我们几个又聚集在供销社,看着门前来往的马车,不知谁说了一句:“看马屁股多肥啊,真恨不得扑上去啃它一口!”那个年头知青馋肉都馋疯了。

  小方搭话:“下次进货我可以进一些猪头肉,你们要不要?”“要要要!挑膘肥的进,越肥越好!”“好吧,我记下了。不过照你们这么吃,年底分红就剩不下钱了。”“剩不下就剩不下,管不了那么多啦!”小方没有食言,真的进了猪头肉。不过对于知青,每人每天只卖二两,多了不卖。有了猪头肉,我们食欲大增,窝头夹猪头肉吃起来没够,那一个月,我算算自己差不多吃了一百斤窝头,我们给小方起了个外号“大救星”。我们的床铺下塞满了从果园弄回的果子,见到小方就塞给他几个。小方到底是个良家,和知青就是不同,在接我们果子的时候,白净的小脸都会红起来。

  转眼到了中秋。城里,每年会把正月十五卖剩下的元宵冷冻起来,等到中秋节再批发给农村供销社。小方也进了一批元宵。我们每人称了两斤,借小方的锅就在供销社的后院煮了起来。那个时候还没有速冻技术,元宵经过长时间冷冻,煮出来都是黄澄澄的,像是黄米面团子,但我们知青可顾忌不了那么多,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看到我们狼吞虎咽,小方惊得直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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