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就是伊兹丝，她这几天赶时髦，穿着一件和你一样的饰有红线的衬衣。”

　　“我见你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发呆。我想，博士又成为一个崇拜偶像的异教徒了。”

　　雕刻家把自己的信念刻在塑像上，他为伊兹丝的脸上雕刻了分明的线条，并让一条蛇安详地睡在她的头上，为这位神话中的女人增添威严。

　　“我只是和她进行简单的交谈。我问她，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再无人崇拜她，她有何感觉。”

　　“我们应当尊重她的承受能力。两千多年来，她一直站在这里，却没有厌倦。我想，我在这里只站一千年，就会感到厌倦。”

　　“她不会厌倦，因为她的爱人乌里斯每年春季将复活。他让大地披上绿装，让泉眼充满清水，让仓库里堆满食物。”

　　“或许她现在知道了，人世无常。”

　　我没有对赛娜讲，乌里斯死后这个女神所做的事。她担心他不会复活，便寻找乌里斯分散在各地的器官，并一块一块地拼起来。伊兹丝因此而富有，她生了一个儿子叫“胡里斯”。胡里斯每天早晨同东升的旭日一起出现。我没有对赛娜讲这些，因为我想像她这样的女子凌晨出门，和我今天早上一样在破晓前观赏日出，她肯定遇见了这位神。

　　赛娜见我默默地站在那里注视着塑像，便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幽默地说：

　　“我们走吧！只剩下我们和她在这个房间里了。你别忘了春天已经来临，她丈夫乌里斯来后看见妻子与陌生人交谈，肯定会不高兴。”

　　她丈夫是会不高兴，不过他这次来穿着灰色的毛衣，头戴一顶带长穗子的帽子，就像生活在这座山后边的贝杜英人。

　　我们离开伊兹丝，让她在蛇的陪伴下等待她归来的丈夫。我和赛娜转到三位女神的塑像前，她们都赤条条地站在那儿，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仿佛在跳赞美女性胴体的舞蹈。这三位连为一体的女神塑像，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观赏都很美。这三位女神是爱神与美神乌夫鲁达义特的侍女，艺术之神的女伴，代表着永不枯萎、永不凋残的美丽。雕塑这尊女神塑像的艺术家属于古代，他所属的梦的化身与时代早已结束。尽管时代变迁，但艺术家的梦仍然存在。这尊精美的雕塑就是他的凝固的梦。我想找出合适的语言，赞颂这种石雕之美。我希望发现艺术家梦乡的新娘与这座用他的心雕刻的石头新娘之间的关系。赛娜见我嘴唇微动，却没听到我说的话，便问我：

　　“你说什么？”

　　我对她笑了笑，我觉得自己与她的关系允许我和她直截了当地交谈，而在这尊裸女塑像前，我从遗传的腼腆中解脱出来。

　　“我说，倘若女装生产者看见这位女神的雕像，他会怎么做？”

　　“你的这个念头真了不起。或许你在要求妇女脱光衣服之前，先请她们揭开面纱最容易。”

　　我和赛娜追上旅行团其他成员，他们正围在爱神与美神乌夫鲁达义特塑像前。她也是赤身裸体地站在观众面前，脚下踩着一只坛子，这只坛子一定是酒神狄俄尼索斯送给她的礼物。酒神站在这个房间的另一面，他头戴用葡萄叶做的皇冠，手上捧着葡萄串。可这位快乐的酒神的脸上却流露出悲哀，仿佛觉得这个陌生的国家并不重视他的葡萄。导游正在讲述酒神的生平，当他被从他父亲宙斯的天空中驱逐出来后，漂迫不定地生活在地球上，后来成为享乐的一个标志。他教导人们尽情地享受生活，造爱、写诗，从事艺术，排泄身体中被拘禁的能量，以至于使自己变成代表快乐、饮酒和在公园、森林里逍遥的神，并成为创作和美术的启示者。

　　赛娜提醒我，应该去看一看博物馆外面的遗迹，因为我们上午没有参观那些地方。于是我们离开大厅，经过奥林匹克神大宙斯的塑像时，请他为我们祝福。我们路过海神波寒冬的塑像时，我们向他致意。我们在塑有与狮子拥抱的古里纳女神的壁刻前驻足观看了一会儿，“利比亚”女神也站在那儿，她头戴一顶用花编成的皇冠。我们的四周矗立着一排排柱顶饰有东方神和西方神的石柱子，人类遗弃了他们，他们也放弃了人类世界，他们转过身去，背对人世间，对人间的争斗不闻不问。我们让这些神在他们的时代遐思，我们前往遗址，赛娜说：

　　“你看，我们的前辈从妇女中选造女神。”

　　“我将第一个要求恢复这种古老的传统。我要寻找一位女子，使她成为我每天早晨在其圣坛前顶礼膜拜的女神。你同意担任这个角色，为我完成这一任务提供方便吗？”

　　“我不够格，因为我不懂驯狮术。”

　　我和赛娜一同前往阳光照耀下的遗址。在那里，广场、市场、剧场、神庙都仅剩下直插云天的石柱，仿佛在默默祈祷。而像当年建宫殿一样修建的坟墓尚存，这些豪华的坟墓是对死亡的礼赞。这座古城的黄金时代如今已经变成一座石林。太阳在天上发出光芒，大理石石柱反射的光映照在古城的石路上。我们怀着敬畏的心情，进入这座古城遗址，好像进入了另一个时代。我们抬头仰望一座赞美国王辉煌胜利的凯旋门，这座巨大的石头建筑令人肃然起敬。面对这些高大、宏伟的遗迹，我们显得很渺小。

　　没有导游的陪同，就我和赛娜两人来到这处遗址，好像我们要重新发现它似的。在整座遗址中，我们没有见到其他人。我在心里默默许愿重建这座现已无人需要它的空城。我现在就开始重建它，我将在这里重新集结一个优良的社会，就像班达尔所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