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将尽快读完这篇论文。”

　　“我现在不急着用它，下次见面时还给我也不迟。我什么时候去看你？”

　　她在下台阶之前说：

　　“等我读完这篇论文。”

　　我心中充满宛如凝视夕阳西下时的惆怅。我一回到办公室，谢阿班便对我发出冷笑，他站起来，肚子挺得高高的，阴阳怪气地说：

　　“性仍然是吸引漂亮女人的时髦商品啊！”

　　我生气地对他说：

　　“你知道，这是一篇科学论文，与你头脑中想象的情景没有关系。”

　　“可是你对同事们却很吝啬，拒绝在办公室放一份你的论文。”

　　“这是我手头上仅存的一份。”

　　其实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我之所以把自己的论文收藏在远离他们的地方，是为了避免我的论文成为部分同事闲聊的话题。我知道，自己的论文所论述的内容的敏感性。我也清楚，大学环境虽然被包装了文明的外壳，可仍然与正儿八经的社会传统密切相连。例如我的一位同事撰写了一篇关于婚礼歌曲的论文，他兴冲冲地把论文拿给大学的同事们看。可结果，他的论文竟成为人们取笑的话柄。我不想让这种事在自己身上重演。因此，我既不想把用英文撰写的论文翻译成阿拉伯文，也不愿拿出去发表，只是把它束之高阁。我感到满意的是，这篇论文作为我学术成果的一部分，已经达到了我写作的目的。对于我来说，它的使命已经完成。

　　谢阿班说：

　　“可你手头上仅存的一份论文，却抵挡不住前来索取的这位美女的秋波的诱惑。”

　　我忙于整理办公桌上的资料，什么也没有说。我想他扯到这里为止了，可他却没有就此打住。他说：

　　“药学院的人称赛娜为‘仙女’，因为她有着天堂仙女一样的美貌。”

　　我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

　　“你不是要去做礼拜吗？你还在等什么呢？”

　　“但是很遗憾，这位可怜的美女出自一个名声不好的家庭。”

　　谢阿班开始弹奏虚伪的“道德”社会的陈词滥调。我不想和他对话，但他继续大放厥词：

　　“赛娜的父亲在一家酒馆里看中她母亲后，便不顾家人的反对娶了她。可当他发现妻子的情人造访她，她去看望情人时，便痛苦地死去了。”

　　“你既要忙于教学，又要料理法院的事，还要在药店问药，你怎么有时间调查她生活中的事呢？”

　　“她完全步她母亲的后尘。当我担任大学理事会成员时，我们曾做出一个决定，赛娜当时只是一名学生，但由于她行为不检点，大学决定开除她。”

　　我知道，自己要不是压抑着内心的愤怒，现在真想冲上去扇谢阿班的耳光。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神经，咬牙切齿地对他说：

　　“你说这种话太不恰当了，因为你所非议的这名女子现在是一位大学教员。”

　　“请你不要问我，你可以去问那些让学校废除这个决议、强迫行政部门让赛娜重返学校的高层人士。尽管赛娜行为不端，后来却仍然把她定为助教。”

　　谢阿班诡诈地笑了笑，补充说：

　　“她现在仍然享受这些高层人士的保护和关照，毫无疑问……”

　　我打断谢阿班的话，问他：

　　“先生，你说的高层人士是些什么人？”

　　“你好像不知道，在人间任何一个社会，都有一些政府要人爱美好色，他们自愿当护花使者。”

　　“你从何时起长出了食人肉的蛇牙？几分钟前你还在谈要去做礼拜。”

　　“别生气，赫里勒博士，我不过是你的一个同事。我知道你品行优良，只是想提醒你，你现在行走在布满地雷的土地上，可要当心哪！这些要人可不喜欢别人碰他们的美丽尤物。”

　　我把资料扔在办公桌上，气呼呼地走出办公室。毫无疑问，沉重的性压抑和感情扭曲使谢阿班的心理出现变态。或许他以前曾想获得赛娜的好感，当遭到拒绝后便恼羞成怒，他从说怪话发展到丧心病狂地编造散布关于赛娜的流言蜚语。

　　我离开办公楼，到户外空地上散心。谢阿班的言行令人发指，我气得满口白沫。我掏出手帕，想象是谢阿班的脸，我把唾沫吐在他脸上。我站在空地上呼吸新鲜空气，试图消除心中的不快。停车场就在附近，我走过去将车驶向海滨大道。

　　我驾车高速行驶在海滨大道上，以便发泄胸中的不快。快到我讲课的时间了，我把车往回开，停好车后，便走向图书馆。从“珊瑚城”回来后，我学会了用苏菲的诗歌息怒。我在图书馆借了一本《苏菲诗歌选》，然后赶到教室。我当时的心情尚未平静下来，不宜于讲课，于是我要求学生朗读伊本·法里德阿拉伯著名苏菲诗人（1181—1235年），长期隐居静修，神思遐想，其诗作寓意深刻，耐人寻味。——译注、哈莱吉、穆黑鼎·本·阿尔比的诗歌。下课后，我没有去办公室，而直接回到自己的车上。虽然我尚未消气，但愤怒并没有影响我的分析能力和思考能力。我并不相信谢阿班所说的话，可他的话又不能不引起我的思考。赛娜堪称生活中完美的标志，她的这种美往往是诗人赞美的对象，但谢阿班却似乎很了解赛娜，甚至知道她生活中的秘密。谢阿班是我们这所大学里资格最老的讲师之一，但他不了解我和赛娜之间的关系。赛娜是一位讨厌客套的女子，她不愿取悦像谢阿班这种假正经的卫道士，她本性坦诚，敢于捍卫自己的尊严，而那些虚伪者反对性格直爽的赛娜，捏造莫须有的罪名，往她脸上抹黑。赛娜像光一样，照亮虚伪者阴暗的心灵。她的善良像麝香一样芬芳四溢，而那些虚伪者的丑恶似青面獠牙暴露无遗。赛娜知道那些人是怎样议论她吗？她知道刚才还当面阿谀奉承她的谢阿班，旋即又在背后造谣中伤她吗？我回到家后，心里仍然觉得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