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法蒂玛是一位典型的家庭主妇，是一位在任何时代、任何情况下都堪称贤妻的女子。她的身体有点微微发胖。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眼睛显得很有光彩，可如今，昔日的光彩已经熄灭了。她很文静，也很温顺，我从未见过她生气、发怒。即使她生气时，也只是生闷气，既听不到她的声音，也看不见她发怒的举止。我病了这么久，她都默默地忍受着。尽管我现在是一个丧失了生育能力的男子，不能使她怀上孩子，使她享受有儿女陪伴的天伦之乐，但她却没有抱怨或诉苦。我经常白天不在家，她也不问我不在家的原因，或要求我对此做出解释，也从来没有流露出不满的神情。她偶尔像火山爆发一样气急败坏时，也只是离开我到厨房去坐着。她精通烹饪，技术不亚于专业厨师。她把家里收拾得有条有理，干干净净，就像有一群仆人做她的助手。她每天从早忙到晚，很少休息，清晨做好早点，早餐后去学校授课，以此增加家庭收入。她中午回到家后便做饭洗衣，一直忙到就寝时分。她显得清清爽爽，如果我提出同房要求，她一切都已准备好了，而她却从未主动向我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她也从未要求我分担家务，诸如扫地，洗盘子，煮咖啡，或者钉衬衣纽扣等。她一个人将所有的家务活都包下来，好像她不是一个工作比我更累的上班族。我常常听她讲，她的一些女同事竟然要求自己的丈夫帮助做饭、干家务活还一点不害臊，因为法蒂玛认为，做家务活是妻子份内的事。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法蒂玛是最标准的妻子，受到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的称赞。可我费了好大的劲想使自己与这个社会合拍，却失败了。我认为，法蒂玛不适合与我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而应该和另外一个更理智的人生活在一起，从而生活得更和谐，更快乐。这个人会欣赏她的烹饪技术，赞赏她的文雅举止，夫妻俩互相取悦对方，可她却没有遇到这样一位男人。我尽力做好她的伙伴，尊重把我和她联系在一起的婚事。我并不讨厌法蒂玛，可我也不爱她。赛娜是一位填补我心灵空虚的女子，她今天出现了，来填补我心灵的空白。赛娜的出现，让我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可她来得太晚了，而且她的到来并不是要把我从法蒂玛身边抢走。我和法蒂玛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睡在一张床上，就像世界上共同生活的其他夫妻一样，虽然没有爱情，但还是有温情。尽管我和法蒂玛之间存在着隔阂，可我们还是凑合生活在一起。我们就像两个陌生人相遇在海面上一艘已进水的船上，船随着海浪的起伏而不停地颠簸，我们同舟共济。波涛在我的胸中翻腾，要求我激励她。

　　法蒂玛把装有莴苣、肉、面条的盘子摆在餐桌上，喊我吃饭。我用冷淡的语气说：

　　“我不想吃午饭。”

　　“你已在学校吃了？”

　　“没有吃，天天吃这种饭菜，我已经吃腻了。”

　　“我经常问你想吃啥，可你总不做声。”

　　“我现在没有食欲。”

　　我看见法蒂玛满脸愁容地端着盘子走进厨房，这时我有点后悔。等她从厨房出来时，我亲切地对她说：

　　“你怎么也不吃午饭？”

　　“我的食欲也没有了。”

　　她以“绝食”表示不满，这是她最强烈的反应。

　　夜幕降临了。我俩坐在一起吃中午做好的饭菜。我们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电视上，一名迷人的女歌手站在阵容庞大的乐队中间，她的浓密的秀发被染成红色，身穿一身缀满像鳞片一样闪闪发光的紧身连衣裙，两只乳房显得非常丰满，仿佛把地球劈成了两半，分别放在她的胸前。她正在演唱一首贝杜英人的爱情歌曲，这首歌曲与她的衣着打扮显得很不协调。她在歌中唱道，要情人快来抱她，然后坐上情人的骏马，飞驰在月光照耀下的沙漠上。我一边慢慢地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电视。我想，此时此刻与法蒂玛议论我们不和谐的夫妻生活合适吗？我们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多。现在她身穿一件宽松的灰色长袍坐在我的对面用餐，边吃饭边将头转向电视。如果我现在在这位身穿鲜艳服装的女歌手唱歌的时候，向法蒂玛提出分手，她会怎样呢？我们平心静气地分开，用不着大吵大闹，就像两位朋友共同走了一段路，然后分道扬镳。毫无疑问，法蒂玛会认为我疯了，她也将因为我的疯狂而发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个丈夫和一个妻子，他俩之间没有矛盾，没有分歧，和睦相处了几年，然后无缘无故地分手。这样做，法蒂玛会难以理解，也不会接受。我将怎样对她说呢？我们有时候需要疯狂一阵子，整个世界偶尔需要疯狂一下。我对自己讲，我们为什么不同意把每年的某一天定为“世界疯狂日”呢？如果可以的话，在这一天我们将不受法律和风俗的限制，也不受理智和腼腆的约束，随心所欲地干各种有趣的傻事，我们将改正自己在缺乏想象力和梦想的清醒时分所犯的错误。在“世界疯狂日”，我们将摧毁所有的黑暗关系，其中包括“智慧女神”对我们的教诲。我们将建立一种由酒神狄俄尼索斯或者巴胡斯，或者维纳斯，或者任何一位幸运女神，享乐女神，快乐女神，爱情女神和疯狂女神为我们祝福的新关系。我们将打破现有的模式，越过禁锢的围墙，跳出用粉笔在我们脚下画的圈子。我们将撕毁与宙斯先生签订的一辈子呆在他规定的框框里的契约，抖掉脸上和精神上的尘埃 ，放弃我们从已去世的前辈们那里继承下来的过时的游戏规则。我们将为自己取新名字，而不再使用教长和老人代我们挑选的名字。“世界疯狂日”将成为捍卫青春朝气、激活真正的智慧的日子，我们将抛弃过去的时代形成、流传到我们这个时代陈旧的风俗习惯，因为先人的生活有别于我们的生活，我们称之为智慧和理智的东西，不过是一些笑话而已。我们过着单调的、乏味的生活，既没有风趣，又缺少幽默，连做假都必须循规蹈矩，墨守成规。以婚姻制度为例，这项已经延续了一万多年的社会制度被罩在放大的光环里，并被涂抹上神圣的色彩。婚姻制度是怎么来的呢？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以什么理由出现的呢？怎么会一直延续至今？婚姻制度产生于远古时代，当时有人想通过婚姻制度达到某种目的。可是岁月已经流逝了数百个世纪，早已事过境迁，可强制性的婚姻制度居然会传到今天。这是一种相当残忍的生活方式，可我们为什么对古老的婚姻制度如此尊重呢？如果大家一致同意废除束缚人的婚姻制度会怎样呢？我们应当废除所有的民法，烧掉所有的结婚契约，关闭婚姻办事处，以便像结束奴隶贸易市场一样，永远完结这种束缚人的制度，给人们以完完全全的自由，让女士和男士自由结合，交流感情，没有任何契约，没有任何枷锁，无拘无束地相亲相爱，自由自在地来来往往。我们还应当给儿童自由发展的机会和空间，让他们远离窒息他们的精神，扼杀他们的创造力的父母的统治，摆脱家庭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