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怎么会忘记艾布·胡托瓦大叔呢？我对安瓦尔·杰拉勒说，自己生平中第一次购买巧克力的钱，就是他父亲给的。

　　我留下来继续和安瓦尔·杰拉勒一起回忆我们的童年，听到他热情洋溢地谈论几乎快被社会浊流淹没的生活之根时，我方才明白，他的歌曲中的忧伤来自童年岁月沉淀在他的血管里的情愫。生活之根至今还在为安瓦尔·杰拉勒的艺术提供养料。很显然，一个沉浸在烟叶、酒精、官方音乐中的艺术家，很难自由自在地呼吸。只有当他在思想上远离这个花天酒地的世界时，才能够拥抱回忆的天空。

　　我们开始谈些更加亲切的话题，我关心地询问他的家庭及孩子，他告诉我，他的家庭生活和艺术生活之间有一条经纬分明的界线，他让自己的家人远离这种五光十色的艺术氛围。他告诉我，他在爱资哈尔大学所受的教育使他具有非常保守的另一面。他问及我和赛娜的关系及其进展，并郑重其事地说，一旦我和赛娜确定举行婚礼的日期，他将带最著名的歌手前来为我们的婚礼助兴。我告诉他，我仍然在等待法院的离婚协议书，我不清楚怎样才能拿到离婚协议书，等离婚协议书一下来，我就和赛娜完婚。我和安瓦尔·杰拉勒分手时，他对我说：

　　“你答应我晚上按时参加聚会，我保证，阿卜杜·卡迪尔·艾明明天就把离婚协议书交到你手上。”

　　第二天晚上，阿卜杜·卡迪尔·艾明果然把我和法蒂玛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了我。我几乎跑断了腿也没有拿到的这张纸，他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取来了，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疲倦的神色。从今后，我再也不用到那座像中世纪城堡一样阴森森的建筑里去，再也用不着穿过阴暗的长廊，看那位坐在走廊尽头工作的职员的像蜘蛛网一样难看的脸。阿卜杜·卡迪尔·艾明轻而易举地取到了我等待已久的离婚协议书，在我的眼中犹如一份奴隶解放证书。当阿卜杜·卡迪尔·艾明从口袋中取出这张纸时，就像魔术师从衬衣袖子里掏出一群和平鸽，我的眼前忽然变亮了，世界又充满了欢笑和阳光，辽阔的大地上响彻着解放之歌。

　　我从阿卜杜·卡迪尔·艾明手中接过离婚协议书，顿时如释重负，我兴致勃勃地和大家一起唱起欢快的民歌。聚会结束后，我回到房间，盼望白天赶快来临，以便去赛娜家和她一起商定举办婚礼事宜，及确定邀请客人的名单。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了，从今以后当我看见赛娜穿着泳装时，再用不着拼命压抑自己沸腾的激情。再过几天，赛娜将像一条光河躺在我的床上。此时此刻，我就像一个美梦即将成真的乞丐，幸福地得知几天后就将实现拥有一个取之不尽的金钱罐的梦想，因此正兴高采烈地做庆贺准备。

　　天亮了，一大早我就满怀喜悦地去赛娜家，我要把好消息告诉赛娜及其家人，消除赛娜的母亲对女儿命运的担忧。因为她母亲同意我们订婚时，我尚未解除与法蒂玛的婚约。如今我和赛娜将名正言顺地喜结连理，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们的结合不同于其他因一纸婚约而朝暮相处的凡夫俗妻，而将为世界增添一条清澈的河流，一个更加明亮的天空，我们将用它为宇宙制造一个新的平顶。今后我当着赛娜母亲的面拥抱赛娜时，也不用感到不好意思了。再过一两天，赛娜就将成为我的妻子。然而，我兴奋不已地来到赛娜家，她母亲说的话却使我感到吃惊。老人家依然按照传统社会的习俗要求我，虽然她没有叫我给赛娜送信物，也没有叫我送现付的彩礼和定期的彩礼，但她要求我应有一处固定的住所，以便她女儿有一个安身之处，而不宜临时住在旅馆里。另外，她也不想让女儿悄无声息、草率地嫁人，而希望依照本市的婚俗，举行一个像样的婚礼。这个婚礼需要新嫁衣、金饰及做相应的准备。我带着手续完备的离婚协议书兴冲冲地赶来，却遇到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我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我一时难以接受赛娜母亲提出的要求，但与此同时，我深感惭愧，自己不可能在短期内购置一处新房和配备必要的家具。我原想尽快结婚，按照当代从简的原则办事，不必邀请很多人，只举行一个小型婚礼，然后缓一步购置新房。然而，赛娜的母亲过于关注社会，担心悄悄地嫁女儿，人们会说三道四，所以不同意我从简办婚事的想法。赛娜也主张找到住所配备家具后再办喜事。于是我放弃先结婚、后置房的想法。当天上午就向学校住房部门提交了住房申请。与此同时，我心中曾经以为美梦成真的乞丐在暗自流泪。

　　当我和赛娜一起来到海边时，她见我闷闷不乐，便安慰我说，找到住房后事情就好办了，到时候她会把自己的工资和存款交给我，以便凑足购置家具、筹办婚礼的费用。她在为我们的明天着想，可我今天却感到不顺心。为何我们做什么事都要顾及其他人的愿望，反而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呢？如果我们不考虑社会的看法及本地的风俗，不理会邻居们的评头论足，我们的婚事就不会卡壳。但话又说回来，为赛娜这样一位眼睛漂亮、脖子白嫩、光彩照人的美女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是理所应当的。许多远不如赛娜的女子不是也照样披上豪华的婚纱，戴上昂贵的金饰吗？我做不到这一点已经对不起赛娜，我也没有理由生赛娜母亲的气，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她只不过是要求我为她女儿提供一处安身之所，可我却因此不高兴，我忘了自己是一个绝望的人，无能的人，乞求爱情就像乞求参加夜间聚会混吃混喝一样，只想索取而没有能力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