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夜幕降临了，我又和夜谈者坐在一起。我用酒麻醉自己，酒精开始起作用。我想，自己真的是想退出夜间聚会吗？这种想法真是欠考虑和可笑。我和这些赚钱有方和发石油横财一样暴富的阔佬们坐在一起享受美味佳肴，欣赏轻歌曼舞，可自己的收入和他们的经济实力有天壤之别。虽然我现在住在旅游村，仿佛和他们一样也是富人，但自己却不能像他们那样有能力购置房屋，我是靠从先人那里继承的土地，才换到一处住所。我把住所留给法蒂玛后，用自己不多的积蓄租了这套住房。等钱用完后，我将怎么办？我忘了自己是一个属于社会底层的人，除了工资外没有别的收入。可尽管如此，为了表示清高，我尚未答应阿卜杜·卡迪尔·艾明请我为其所在公司翻译部分公函的要求，也未同意拉西德·俄尼木请我每周从外国杂志上为他主持的广播节目选译一些精彩片断的要求。

　　这天晚上，我比平时喝得更多。我为自己终于拿到了离婚协议书而欣喜若狂，以为很快就可以和赛娜举行婚礼，但由于没有住房，一下子又跌入痛苦的深渊。生活中的悲欢使我感慨万千，话也多起来。

　　“把我的杯子加满。如同欧麦尔·海雅木（1048—1124年，阿拉伯著名天文学家。——译者注）所说的那样，在生命之杯未干之前，尽情畅饮生活的美酒琼浆。”

　　“如今喝酒可是犯法的呀，我们需要新时代的海雅木。”

　　我听见此人说这番话时尽量忍住笑。此人自诩属于新时代。他白天在俱乐部里高谈阔论，此时在女人的陪伴下大口饮酒，却装模作样地说这种俏皮话。我接着他的话说：

　　“不错，每个时代都有海雅木。我选举安瓦尔·杰拉勒承担这一任务，因为他依据宽容的教律，允许人们嬉戏和娱乐。”

　　安瓦尔·杰拉勒对我使眼色，于是我明白，当自己喝得迷迷糊糊时，不该在公开场合引用他私下对我说的话。他提醒我说：

　　“今天晚上你可是开怀畅饮啊，你好像要步海雅木的后尘。”

　　是的，我为什么不开怀畅饮？这些饮料的费用只不过是提供者财富的九牛一毛，每个来参加聚会的人都不用付钱。既然喝一杯会使人发疯，那么对于想发疯的人来说多喝一杯也无妨。

　　今晚是周末，来参加聚会的客人比较多，由于椅子不够用，有些男人就让女伴坐在自己的腿上。喝完威士忌，又饮伏特加酒。在座者之间的差异和矛盾目前似乎不复存在，无论是腰缠万贯的巨商，还是有权有势的高官，此时仿佛都被穿在一串念珠上，不分彼此。

　　我一般不同时喝两种酒，但今晚是个例外。我兴奋得忘乎所以。哈伦·赖世德（阿拉伯帝国著名君王，公元786—809年在位。——译者注）穿着现代服装夜巡，光临我们的晚会。他的皮肤微黑，但他的卫兵、剑客麦斯鲁尔却是个白人，而这位谈吐不够利索的胖子，好像是一个不懂阿拉伯语的外国人，就是赖世德的宰相杰耳法尔·巴尔麦克。哈伦·赖世德善于乔装打扮，以至于我没有发现他。我看清他的陪同人员，却未能认出他。我注视这张脸，以便认出他来。我们赶紧尽职尽责，讲风趣幽默的故事给他听，让他高兴，以免他下令叫卫兵砍下我们的脑袋。我精心构思故事，避免遭受刀砍剑伤。这时，我见拉西德·俄尼木正在讨好剑客麦斯鲁尔，称他是有先见之明的商人，在国有化之前卖掉产业，把资金转移到国外。拉西德·俄尼木对美元价格的下跌表示遗憾。与此同时，阿卜杜·卡迪尔·艾明选择的吹捧对象则是杰耳法尔·巴尔麦克，称他为新时代的一名旗手，并盛赞他主持的经济委员会宣布的节俭计划，对系紧腰带的政策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持。他俩的表演太可笑了，我忍不住笑起来。阿卜杜·卡迪尔·艾明见我哈哈大笑，便问我发笑的原因。我不知道那种带子可以扎住像他那样足够容纳庄园、宫殿、汽车、旅馆、游艇的肚子。我很快便忘却使我发笑的事物，也忘记了哈伦·赖世德及其随员。我应该说点什么，以免他把我当作疯子。

　　“我有一个不能同时接受两种酒精的脑袋。”

　　“这就是你大笑的原因吗？”

　　我继续笑个不停，并且笑得更加厉害。我心想，他们扮演戴着假面具的小丑，却要求我解释发笑的原因，我敷衍说：

　　“是的，我杯中的伏特加酒来自莫斯科，当伏特加酒进入我的胃里时，却发现我的胃里有威士忌。”

　　“你不用担心，伏特加酒和威士忌将发生剧烈的战斗，它们交战的结果使人们很快兴奋起来，无缘无故地开怀大笑。”

　　引人发笑的原因有很多，但微笑只有一种。我自言自语，当一个人拥有一个健康的胃，就像这套住房一样，可以化解各种矛盾。

　　“我担心这杯酒拒绝留在胃里，不愿和敌人的产品融合，会被迫返回来。”

　　我尚未感到反胃，一位有心人提醒我说：

　　“你应当让它留在胃里，以免错失聚会的良机，我们的聚会才刚刚开始呢！”

　　一位负责为晚会提供饮料的人士补充说：

　　“我们应当竭力争取从东西方社会的积极因素中受益，并从中提取最好的精华。”

　　说这句话的人是一位保持自由意志与独立立场的人士，凭着这种觉悟成为一名得到社会支持的银行机构的负责人。

　　是的，是的，我现在就这样做，我将竭尽全力强迫这杯酒保持在胃里与它的对手融合。谁都不要搅了将国际特色与地方特色结合在一起的聚会。大家齐心协力，在正在崩溃的旧社会与正在旷野中产生的新社会的交界处为晚会竖起一顶帐篷，两者为夜晚聚会开辟一条顺利通向嬉戏、娱乐的空间的道路。安瓦尔·杰拉勒开始演奏乐曲，苏阿德开始放声歌唱，她唱的是一首名为《废墟》的歌曲，在座者不时为他俩的精彩演出喝彩。一位老承包商对出席晚会的同事眨眨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