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后半夜的世界显得很安静，只听到我们的喘息声，我躺在她身边，点燃一支香烟，从我嘴里吐出的烟雾蜿蜒上升，与她吐出的烟雾汇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软体动物似的形状，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我感到非常舒服和愉快，我不后悔，心中也没有任何内疚和犯罪感。我并不是某个人的牺牲品，我不认为刚才发生的事是中了苏阿德的奸计，是对自己钟爱的女人的背叛，刚才我不过是响应了一位迷人女郎的要求。这个女人并没有要求和我建立固定的关系，也没有把自己摆在与赛娜竞争的位置上，她只是在自己的愿望得到满足后便离我而去，我也只是通过和她的这种交往来满足个人感情生活的需要。我还需要等很长时间才能和赛娜同住一室，我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为什么要折磨只是为了寻求感官刺激的苏阿德呢？赛娜虽然和我有爱情关系，可她忽略了情感生活，使苏阿德这位和我没有爱情关系的女子得以趁虚而入。

　　天亮了，我对赛娜的感情依然没有改变。我认为，昨晚的性生活只是一种生理冲动，而这种生理行为游离了我的感情范围，它只是满足了生理上的需要，使器官保持活力。这种萍水相逢的性生活就像放血手术，与爱情和感情没有关系。

　　我在驾车前往赛娜家的途中还在想，如果赛娜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我该怎么办？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她不可能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当然，我不想让赛娜知道昨晚所发生的事，一旦她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不过话又说回来，赛娜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当我到达赛娜家时，她正站在门口等我。我为她打开车门，她上来坐在我身边。赛娜上车后看着我，好像在寻找我身上丢失的东西似的。我通过车子里的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面容，然后坦然地笑了笑。

　　昨晚苏阿德离去时并没有偷走我的眉毛，或者睫毛，或者一颗牙齿，我脸上的五官依然完好无损地保留着。我一边对赛娜表达我的情意，一边对自己姗姗来迟表示歉意，想以此转移她的注意力。但赛娜以女性的敏感似乎觉察出我冒犯了她，她的眼中充满了疑惑的神色。她的疑心从何而来呢？或许她不是对我有所怀疑，而只是对我的迟到表示嗔怪。我担心赛娜怀疑我的举止和动机，自己只是盲目地追求她。我刚才还信心十足，现在却显得如此软弱，甚至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来到海边后，我们准备下水游泳时，我试图消除她心中的疑虑，却听见她问我：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使我感到震惊，她注视着我的脸，仿佛在我的额头上打开一本揭丑的书，并读到了书中的内容。不过，她提问题的语气很温和，很友善，但在她友善的语气中，却包含着犹如办案调查官的机警，使我紧张得全身发抖。我暗自感叹，她的目光如此尖锐，宛如目光深邃的扎尔卡伊·叶迈玛，能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我和赛娜站在海岸上，海浪不停地咆哮着，猛烈地冲击着岸边的礁石，泡沫飞溅到我的脸上，我的口中感到了海水的咸味。当时我差一点跪在赛娜的脚下，请求她原谅。不过我没有这么做，我咽下带有海水咸味的唾沫，然后故作镇静地问她：

　　“你认为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赛娜根本不可能知道昨天晚上我和苏阿德的所作所为，所以我才这样反问她。

　　她回答说：“昨晚你喝多了。”

　　昨晚我不仅喝了很多酒，而且把东西方喝酒的技巧融会贯通，直到现在我的眼睛中还带着倦色，头仍然有点发晕。我在心里对她说，难道你只是想问我这个问题吗？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呢？昨晚我的确喝了很多酒，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才会这样做。其实当我和那位女子同枕共眠时，心里爱的却是你，现在我又回到了你的身边，苏阿德既没有带走我身上的任何东西，也没有留给我任何东西，我只属于你一个人，只承认你是世界的中心，地球只围绕着你旋转。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一切，可你为什么用这种奇异的目光打量我呢？你仿佛想在我身上寻找什么失去的东西，难道我身上缺少了什么东西吗？我今天来到你的身边与昨天离开你时完全一样，我的身体，我的精神，我的外表，我的内心，以及我对你的思念只会有增无减。当时我真想问赛娜，但没有勇气说出来。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并且应该承认这一点，向世界宣布这一点。我尚未认识到她的价值，也没有足够的能力爱她。难道我昨晚的行为真的只是为了扑灭身上的欲火吗？那为什么我的体内现在仍有欲火在熊熊燃烧？只要远离赛娜，我的心就不会平静，甚至会干渴得冒烟。她的身体、她的精神、她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富有魅力、令人向往的世界。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接近她，如何与她相处，怎样保护她。总而言之，我不配拥有她。当我欺骗她时，也欺骗了自己的感情。我只有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才能够纯洁自己的心灵，用坦率和真诚消除罪恶。我应当向赛娜坦白交待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名犯了错误的天主教徒在罗马教堂里坐在忏悔席上向神父倾诉，以便藉此得到宽恕和原谅，恢复纯洁的感情。可我再次感到自己力不从心，无法登上道德的高峰。我现在所能够做的就是忘记所发生的事，把它抛在记忆中一个阴暗的角落，我感到忧虑不安。海浪冲击着礁石，泡沫溅在我身上，我胸中波澜起伏，直到赛娜下海游泳后，我才觉得心里轻松一点。强劲的海风把固定在沙滩上的遮阳伞吹歪了，我把它扶正，然后呆在遮阳伞下看书。由于风太大，我想让赛娜暂时放弃游泳的念头，等到风平浪静后再下海，可她摇了摇头，像只任性的母驹，出没在风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