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说的自杀是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苏阿德见我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她，便补充说：

　　“你现在看到的不是真实的我，而是我的影子。鬼怪挑拨你们这些男人背叛自己的妻子和未婚妻。”

　　她笑了笑，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

　　“当时我服了大量安眠药，在我不醒人事时，他们破坏了我自杀的计划。”

　　我明白苏阿德不是在开玩笑，便急切地问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正是我对他们说的话。我问他们，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救我？自杀最黑暗的阶段便是被拯救的阶段，在医生给我洗胃时，我真想再次体验死亡的感觉。”

　　“我是很认真地问你，你为什么要自杀？”

　　“噢，这不是第一次自杀了。每年夏末，我都要这么做一次。”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名理智的妇女。”

　　“理智得近似发疯。”

　　我从害怕她到开始同情她，我想问她，她是否也看见了我以前见到的那种情景，一群黑鸟遮盖了世界的屋顶，但我没有这么问，而是继续了解她为何自杀的原因。她回答我：

　　“我不想再提第一次自杀的原因，或许那与一次没有结果的爱情有关。当他们把我救活后，为我举办了庆祝活动，庆贺我死里逃生。此后，我便每年自杀一次，我喜欢用死而复生的手段持续享受这种礼遇。”

　　虽然苏阿德诙谐地说完这番话，但我却能从这番话的后面发现一些真实的东西。她知道有人会来救自己，才采取自杀的方法，以此博得人们表面的同情。我向她表示歉意，或许我不知不觉中推动她拿生命开玩笑，满足其虚荣心。我凝视正贪婪地抽烟的苏阿德，想从她身上寻找使我迷惑的东西。她在晚间聚会上光彩照人，脸上常挂着幸福的微笑，所以我一直认为那是她的真实面孔，却压根儿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通过冒险自杀的方式，求得感情的慰藉。当我对她的这种行为提出异议时，她却高声笑着回答说：

　　“你为什么忘记了积极的一面？每个人只有一次生命，而我迄今已多活了五次。”

　　咖啡馆的侍者应其他顾客的要求离开了。苏阿德指着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的赛娜对我说：

　　“这个女人很美。你不打算把她介绍给我吗？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把惹你生气的事告诉她，而仅仅是一个女妖想认识另一个女妖。”

　　我为苏阿德点着叼在嘴上的香烟。她把烟盒递给我，我取出一支点燃后，把打火机还给她。我与她握手话别时说：

　　“我和她举行婚礼的那一天，你来演唱助兴时，我再把她介绍给你。”

　　苏阿德走向门口时说：

　　“我们今晚将见到你吗？”

　　“我的工作性质不允许我熬夜。”

　　“今天是周末，晚上要举行热闹的活动，希望你甭迟到。”

　　我和苏阿德在一起多呆了一会儿，在我看到她离开咖啡馆之前，我不想回到赛娜身边。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握着香烟的手在发抖。我担心苏阿德说出我和她之间的纠葛，便用抽烟掩饰自己的窘态。苏阿德视自杀如儿戏，却引发我对疾病的恐惧。

　　我无法控制自己发抖的手，便掐灭香烟，把手放在桌子下。赛娜肯定注意到我紧张的样子，我从她眉宇之间显现的一道小皱纹，可以猜出她的内心活动。这道小皱纹宛如早年文身留下的痕迹，当她生气时才显现。她什么也没有说，但小皱纹表达了她的情绪。她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把咖啡杯里剩余的咖啡喝完。

　　“她是安瓦尔·杰拉勒的女友。”

　　我对赛娜说这句话时，声音有点颤抖，然而赛娜似乎对此不感兴趣，只想自己的事情。我在想，当我否定了与苏阿德的友谊后，再对赛娜说些什么。我不清楚自己是由于心虚还是出于礼貌说出这句话。接着我想告诉赛娜，由于苏阿德试图自杀，所以我想多陪她一会儿。然而，赛娜不想听我谈这个女人的事，她突然问我，夏季就要结束了我是否想好搬到哪里住。或许赛娜提这个问题是为了不让我感到难堪，或许她觉得这个地方有女人出入，对一位独居的单身汉有诱惑作用。听到她的问话，我把目光转向海岸边一块漆黑的、突兀的巨石，海浪冲击这块礁石，溅起无数浪花。我想，我并没有花大力气找房子，只在申请住房的花名册上填上自己的名字，或许要耗尽后半生，才能等到一套房子。我不知道赛娜怎么看，就像住房会从天上掉下来似的。我安慰她说，我将在寒冷的季节到来之前找到住房。我俩坐在那里默默地注视大海。我在心里问，那块黑色的巨石来自哪一座火山？飞落到这个地方有多久了？我和赛娜默默地离开咖啡馆，驱车来到电影院。进入光线昏暗的放映大厅，我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看电影。尽管电影中有许多令人捧腹大笑的情节，可赛娜眉宇间的皱纹始终没有消失。

　　白天过去了，赛娜眼睛里沉郁的神色让我担忧，我不清楚这对我们的关系会带来什么影响。也许她感觉到自己受到伤害，所以闷闷不乐。是我伤害了我所爱的这名女子。是我制造了乌鸦，把它放到我们关系的天空中。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四周漆黑一团。

　　第二天早晨，我来到政府住房部，出了这间办公室，又走进另一间办公室，然后又在住房部附近的咖啡馆寻找秘密从事房地产交易的中间商。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如果我迟迟做不好结婚准备，说不定会发生破坏我和赛娜之间关系的事，因为我和她至今像处于两个国家交界处互不搭界的两个地区。我从一家咖啡馆走到另一家咖啡馆，冒着酷暑排在住房部大楼前面的长龙里，此后满头大汗地回到赛娜身边，告诉她找房子的结果。我东奔西走，听到了许多承诺，其中有不少谎言，我听到最可信的一句话是，站在住房部部长办公室门前一位上年纪的警卫说的话，他问我手中是否有要人的介绍信，他的脸上神秘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当他得知我没有靠山时，不由得叹了口气。尽管如此，我装出很开心的样子，以免赛娜知道后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