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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的日历》 作者:普里什文

第18章 林中水滴(7)

  这时候,我顺着小丘上的狭路,在星光下向微微发白的东方走去,心中想着被白色被子似的雾霭遮掩起来的审判员:我想,如果这时候天再不起变化,审判员今天早晨又打不成野鸭了。我不羡慕这位审判员,不羡慕这位打野鸭的猎人,我带了狗,兴奋地朝突然出现的一大群大鹬走去。

  梭鱼

  我们在河中航行,只见岸上有一个戴白便帽的青年人,非常激动地在自言自语,还夹着恶骂。我们就从水上朝岸上问道:“是怎么回事……”青年人倒高兴起来,把一条大梭鱼如何被他用渔叉逮住,他如何几乎把鱼提了上来,不料钓丝断了,梭鱼就逃回了水中一席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有什么办法呢,只得作罢:这在谁都是常有的事……可是真叫人有意想不到的高兴:那条梭鱼竟肚子朝上浮了起来,微风慢慢地把它送到岸边,好容易等了半天,一把逮住,不料又马上挣脱了。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钟头,再不出现。

  “你是怎么逮的?”彼佳问。

  “两只手捧住鱼肚。”

  “这么说,你是从来也不曾逮过梭鱼的了:得把手指插到眼睛里去逮才行啊。”

  “我知道插到眼睛里去逮,可它是死的啊,肚子都往上翻了。”

  “不管它肚子往上翻不往上翻,对这种家伙可万万不能大意,需要警惕啊,同志。”

  那渔人可没有心思开玩笑,他大概想起了手榴弹炸包的事,就残酷地回答说:“得用炸弹轰掉这些鬼东西!”

  小舟

  太阳照在河的浅滩上,水面光影点点,犹如一张金丝网。藏青色的蜻蜓在芦苇丛和问荆丛中飞来飞去。每一只蜻蜓都有它自己的一棵问荆或芦苇,它从那里飞下来,后来又飞回那里去。

  乌鸦孵过了雏儿,愣头愣脑的,无精打采,在休息着。

  一张小极了的叶子,驾着游丝飘落水面,你看它转动得多么轻盈!

  我泛舟河上,顺流而下,心中想着大自然。现在大自然在我是一种起始不明的东西,是一种“赐予”,人类本身才在不久以前从它那里出来,现在又从它那里创造自己的东西——创造第二个大自然了。

  两种高兴

  我们觅到了蘑菇,十分高兴,蘑菇也好像和我们一样高兴。有的蘑菇是自己在森林中生长的,我们在休息的日子里常去寻觅,有的是我们在地窖里培养出来的。前一种——我们为它自己生长却被我们白白得来而高兴,后一种——我们为我们自己培植出来而高兴。一是蘑菇“自己”,一是我们“自己”。

  蘑菇只在没有被人发现以前才生长,以后它便成为食用品了。作家的成长也正是这样……一部书给拿走了,得再重新从那个地下的蘑菇园里,靠了温暖的细雨成长起来,直到食用者来了,发现了你,把你从根上摘了去。创作是在阔叶和针叶的庇荫下静静地完成的。

  啄木鸟的作坊

  我们在森林里游春,观察大鹬、啄木鸟、猫头鹰的生活。突然,在我们以前做过记号的一棵有趣的树木那边,传来了锯木的声音。有人告诉我们,说那是在伐枯木,给一家玻璃工厂做柴烧。我们却替自己那棵树担心,赶紧顺着锯木声奔了去,可是晚了。在锯倒了的白杨树的树桩周围,有许多云杉球果的空壳:这都是啄木鸟在漫长的冬天里剥食了的。啄木鸟把它们觅得来,搬到这棵白杨树上,放在两根树杈之间,然后啄食。这白杨树是啄木鸟的作坊。

  两个老头儿,个体农民,终年只以伐木为生。他们的样子,就像是被判为永远砍柴的老罪人。

  “你们就和啄木鸟一样。”我们一面说,一面指着啄木鸟的作坊上的球果。

  “你们的罪孽是要遭报应的,老孽种。”说着,对他们指着锯倒了的白杨。

  “叫你们砍的是枯树,可你们干出什么来了?”

  “啄木鸟凿了无数洞,”罪人们回答道,“我们看了看,自然把它锯了。”

  说着大家都仔细看那棵树,树是依然生机勃勃的,只在不长的一截——不过一米——树干被蛆虫蛀了。显然,啄木鸟像医生一样听诊过这棵白杨,知道被蛆虫蛀空了,于是就动手术取蛆虫。当它凿出一个洞时,蛆虫往上去了:啄木鸟没有算准。它连着凿了第三次、第四次……一棵不大的白杨树干变得像一支带音键的竖笛:外科医生啄木鸟凿了七个洞,在第八个洞里才找到蛆虫,拖了出来,救了这棵白杨树。我们把那截树干锯了下来,这可做博物馆的珍贵陈列品。

  “你们看,”我们对老头儿说,“这是森林的医生,它救了白杨树的命。”

  老头儿不胜惊讶。有一个甚至向我们挤挤眼,并且说道:

  “我们干的工作里,说不定也不单单是些空球果啊。”

  我是什么都爱拿自己作家这个行当去比较的,于是也想:“我也并不是只说些空话啊。”

  风格

  我的朋友,艺术家的风格是从包罗世界的激情中产生的,只有懂得这一点,并且亲身体验到这一点,同时学会抑制激情,小心地表达它,这样,你的艺术风格才会从你个人的吞噬一切的欲望中产生出来,而不是从单纯的学习技巧中产生出来。

  自来水笔

  天赋即便不很高,也能成为艺术大师的,为此须得善于在创作中寻觅不朽的东西(即所谓“自来水笔”);须得根据那些得手的不朽的东西来创造新的作品,在新的作品中寻觅那得手的东西,如此日积月累,让自己的作品能饱含“不朽的”东西,而且孜孜不倦地精益求精。如果一辈子照我说的这样去做,便会感到自己有充足的信心。可惜许多人在写作的时候是没有信心的,是靠了天赋的,是“照上帝所赐”写的。他们像“季节之王”在社会上一闪,立时便文思枯竭了——“上帝赐予,上帝又收回了”。

  亲人般的关注

  为了描写树木、山崖、河流、花上的小蝴蝶,或在树根下生活的鼩鼱,需要有人的生活。倒不是为了比较树木、岩石或者动物,并赋予人性,才需要有人的生活,而因为人的生活是运动的内在力量,是汽车上的发动机。一个作者,应该在自己的才能上达到使这一切极为遥远的东西变得亲近起来,为人所能理解。

  损失

  我今天出得门来,心中充满了清晨的喜悦,这种心情,总要为它自己找一件可以体现的东西,而且往往会很快地找到:也许,是那只鹰,它显得那么笨重,快快地从湿润的树上飞下来;也许,是那云杉,它赏给你丰富的浅绿色的球果;也许,你会发现,地上有一朵红色的饱满的蘑菇,你再回头一看,又见到一朵,又见到第三朵,整个空地上全是蘑菇,蘑菇……

  我见到这朵也摘,见到那朵也摘,眼不离地,一直摘去。于是,我被寻找蘑菇的这个目的捆住了,整个身心都在这上头,再也不能在大自然中发现什么了。

  话语和种子

  我在林边和一位耕着地的庄员聊天,谈到一片白杨树林要能长成,必得白白费掉多少种子:自然界安排得多么不对。

  “不过,人也往往有这样的事,”我说,“就拿我们作家来说,要一个东西成长起来,有多少话语得白白费掉啊。”

  “所以说,”那庄员把我的话做了总结,“既然连作家都有空话,我们还能要白杨树怎么样呢?”

  暴风雪

  有时候心中千头万绪,一如纷纷大雪,回旋穿插乱飞,一丝想头也把握不住,不过凄婉的情味却一点儿也没有,这心中思绪的风雪,就好像在阳光下刮起的。我于是从这个内心世界中,从这个眼下无法把握住一个想头可资深入思索的内心世界中,去望那外部世界,只见那儿也充满明媚的阳光,在冻结的银色雪地上,也有一阵阵风雪在飞蹿。

  世界是美丽非凡的,因为它和内心世界相呼应,把它继续了下去,并使它扩大、增强起来。光的春天,我现在是从阴影上来辨认的:我走的路已被雪橇压过,路的右边是蓝幽幽的影子,左边是银晃晃的影子。你顺着雪橇的辙迹走,就好像能够无止境地走下去。

  人的宝藏

  峡谷里的森林下层既潮湿,又同地窖一样阴暗,你好不容易从这黑魆魆的深渊中出来,穿过被蛇麻草缠住身的赤杨树和荨麻,到了奇花烂漫、蝴蝶蹁跹、树浪环绕的草地上。这时候,你才确确实实地知道,才以整个身心理解到,这周围有多么大的不曾取走的财富,圣约翰节前夜人人想觅宝发财,在这财富前面简直微不足道。你蓦然想起了那些宝藏以后,反会因为人的想象力的贫乏和某种浅薄而感到吃惊。睁开眼睛看看吧,没有被人取走的财富毫不神秘地聚在你的眼下。它们不是在哪片地下,就在你的眼下:你就去取吧!你满心欢喜,站在它们面前,奇怪为什么还不伸手去取这实在的财富,取这真正的幸福。说出来吧,给人指明吧,但是怎么说好呢,免得人家百般地称赞你,说都是因为你独具慧眼的缘故,反倒把全部幸福都糟蹋了。

  自由生存

  一切都是灰溜溜的,路面是棕黄色的,窗外滴着春天最初的眼泪。我从家里出来,一走进森林,便感襟怀旷荡,真是到了一个大世界。

  我望着一棵巨树,心里想着它那地下的最小的根须,那几乎像发丝一样纤细的,带有一个戴小帽的小头的根须,它为了找寻食物,在土壤中给自己打通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是啊,我进入森林,兴奋万状时,所体验到的正是这些,这实在是体验到了一种巨大的整体,你现在就在这个整体中确定着你个人的根须的使命。我的这番兴奋,就和朝阳升起时的兴奋完全一样。

  然而这是怎样一种若隐若现的感情啊!我几次想追溯它的发端,想将它永远把握住,像把握住幸福的钥匙一样,却始终不能如愿,我知道,这襟怀旷荡,是经过某种磨难之后得来的,是和庸俗进行不明显的痛苦的斗争的结果;我知道,我的书是我得到的许多胜利的明证,但是,我根本不相信,当遇上类似某种胃癌的最后磨难时,我也能在这一场大搏斗中得以自由生存下来。

  我还知道,果然能自由生存时,那亲人般的关注便会大大加强。所以我现在就愉快地和整个生活融合在一起,同时却不把目光离开那个细小的,在我前面的白皑皑雪地上移动的黑脑袋。我脚下的路已被宽雪橇压实:路面被蹄子踩凹下去,形成了棕黄色的槽,槽的两边是白色的,又平又硬,是雪橇的横木来来去去磨成的,在这边上走路很是舒服。我就在这路边上走着,并且知道在拐弯处后面的棕黄色的槽中,有一只鸟儿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在跑着,它的脑袋被路边白的底色衬托出来,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我从那脑袋上猜出那是一只非常美丽的蓝翅膀的松鸦。道路转直了以后,我发现除了松鸦以外,还有一只红雀和两只麻雀,也和我保持了距离跑着。

  追求王位者

  在艺术作品中,美丽是美的,然而美丽的力量却在于真理:可以有无力的美丽(唯美主义),却没有无力的真理。

  古来有无数坚强勇敢的人,伟大的演员,伟大的艺术家,但俄罗斯人的本质不在于美丽,不在于力量,而在于真理。如果竟是整批的人,整个的外貌都浸透了虚伪,那么对于基本的文明的人来说,这却不是基本的状况,他们知道,这虚伪是敌人的勾当,一定会消失的。

  伟大的艺术家不是在美丽中,而仅仅是在真理中为自己伟大的作品吸取力量的,而这种像婴儿一般天真的对于真理的崇拜,艺术家对于伟大真理的无限的恭顺,就在我们的文学中创造出了我们的现实主义。是的,我们的现实主义的实质就在这里:就是艺术家在真理面前的忘我的恭顺。

  作家和写生画家

  上午,太阳从“猫尾巴”后面照耀着,午后,下起了热烘烘的小雨。这对于庄稼真是太好了。午饭前我在格林科沃附近拍摄了一条还盛开着稠李的小河,以及俯首恭立的蕨草、款冬和河上一簇簇的黄花。蚊子不住地咬我,同时夜莺却在耳边啼啭,斑鸠咕咕不休,黄鹂互相呼唤,林鸽肆声乱叫。我不单照了相,居然还在小本子里写了些东西,因为我的心境实在是好,我的生活经验的线索有时会汇合,思想便从这里产生出来。

  写生画家也正是这样做草图的——在沼泽上看见一个写生画家在工作,没有一点可以奇怪的地方。但对这样工作的作家,为什么看起来感到奇怪呢?大概是因为在一般人的理解中,作家是安乐的艺术家,是关在书房里的吧。

  我的狩猎

  有些人说我身体健壮,是因为营养好,常呼吸新鲜空气的缘故:“您的脸色多好啊,大概还是老习惯,住在森林里吧。打猎情况怎么样?”我总是有礼貌地回答说:“森林和打猎是健康的最好条件……”我的森林!我的狩猎!他们能到沼泽上的蚊子成群的森林里走走,能在牛虻的歌声中玩几个钟头就好了!说来也是一样的——我的狩猎!我用外部的平常的狩猎,来在大家面前掩盖和辩护我那内部的狩猎。我是追捕自己的心灵的猎人,我时而在幼嫩的云杉球果上,时而在松鼠的身上,时而在阳光从林荫间的小窗子中照亮了的蕨草上,时而在繁花似锦的空地上,发现和认出了我的心灵。可不可以猎捕这个东西呢?可不可以把这件美事对无论什么人直言呢?不消说,简直谁也不会明白的,但是如果有了打沙鸡这样一个目的,那么以打沙鸡为名,也是可以描写自己如何猎捕人的美丽的心灵的,而那美丽的心灵之中,也有我的一份。

  我之有健壮的身体(“脸色多么好”),不是因为沼泽上的森林空气好,也不是因为营养好:我的营养是最平常的。我以探求美好事物的希望和欢乐而生活,我有可能从这里汲取营养,因为我多少已准备好承受那件憾事了:如果我问杜鹃,我还能活多久,它却不把两声“咕——咕”连着叫完,只是“咕”的一声就飞走了。

  创造彩色的力量

  我歇在汽车里,望着被白雪覆盖着,被旭日照得艳艳生光的森林,心底里不禁回忆起了一个旧的想法:就是这种美丽的景象,只有用彩色才能够留得住,整个问题都在彩色上头。我又回想起了一个窃听来的定义:空间就是创造彩色的力量……

  为直的道路而斗争

  我窗前那片还没有被水淹没的圆形草地上,均匀地分布着化了雪的地面、水洼和小圈的白雪;一道白痕从这些白的、青的、黄的东西上直向远方伸展了开去。这样笔直的痕迹,在自然界中是不可能有的,你一看就会猜到,这是人在冬天走出来的道路。但是我在天空上也看见了这样一道笔直的痕迹,它把云朵都划破了。我左思右想不明白:这样笔直的东西,只有人才会作得出来,可是云端里有什么人呢!

  突然一架飞机从云层里飞了出来,这才破了谜:空中这笔直的痕迹,是人留下来的。在地面上,在空中,都在进行着为直的道路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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